雾色难抵——鹿宜【完结】
时间:2024-12-04 17:14:05

  沈洛怡愣愣地望向他,忽然这么正经,让她有些不习惯。
  下一句,他便又换回了一贯的散漫慵懒:“宝贝,不差这一天。”
  算了,确实不差这一天。
  原以为程砚深的休息只是在家,没想到程砚深开车,带上她载着两只小狗,一同去郊外。
  是程砚深为她赢回来的那间马场。
  “周末不就是应该一家同游散散心吗?”幽邃黑眸噙着点淡笑,闲适随意。
  确实。
  沈洛怡打开窗户,带着青草香的空气涌入鼻腔。
  微风掠过她的脸颊,心旷神怡的舒然。
  “沾了程太太的光,也能在沈大小姐名下的马场,享受周末包场的待遇。”程砚深清冷淡漠的面容,眼皮掀起,清透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一切。
  沈洛怡大言不惭地收下了他的恭维:“不客气。”
  “记得下次别再让主人熬夜太晚了。”
  昨晚劳累过度的沈洛怡坐在越野车上不想动。
  她遥遥看着两只小白狗在马场上肆意奔跑撒欢打滚,心里想着,大概晚上回去程砚深给它们洗澡又要头疼了。
  京郊天色碧蓝,是个没有雾霾的晴天。
  程砚深车子后备箱给她装了全套的画板画布和颜料,她懒懒靠在座椅上,有些想画,又有些不想画。
  给大本和小面喂过水喝后,程砚深踩着熹微日光款款走来。
  见她的目光不断流连过后备箱的画板颜料,懒怠开口:“我前几天看过一个视频,一个插画师把所有色卡都覆上一层蒙版,只有深浅斑斓的灰色调,根据色彩直觉才挑选色卡上色。”
  往常,程砚深自然不会关注这些视频。
  不过,现在有他的大画家。
  沈洛怡纠正名词:“那是数位板。”
  名词不太重要,程砚深云淡风轻提议:“他可以,那你也可以的。”
  “我的大画家。”
  沈洛怡沉吟几秒,涉及到专业领域,她的神情认真了些:“虽然大差不差,但油画和电脑绘画还是有一点差别的。”
  尤其是电脑可以通过调节改变色调本身,但实际的颜料很难――
  程砚深没给她犹豫的时候,一副墨镜忽地戴在她眼睛上。
  “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在黑色镜片后,所有颜色都被降低了饱和度和对比度。
  仿佛真的像他所说覆上一层蒙版。
  只有黑白灰的色调。
  没有那些跳跃的颜色让她恐慌。
  只有深深浅浅的单调色彩,全然凭借色彩直觉性。
  她拿起画笔,慢吞吞地点在那些颜料上,手指只颤了一瞬,然后颜料果决地落在画布上。
  不知道画了多久,沈洛怡停下笔的时候,太阳高悬,她的脚边趴了两只玩累了昏昏欲睡的小狗。
  还有不远处懒懒坐在躺椅上的男人。
  “为什么想让我重新画画?”她的色彩直觉性还在,摘下墨镜的时候,那幅画才在她眼底露出全貌。
  大胆的撞色,丰沛的色调。
  Roey一贯的风格。
  她的声音很轻,但他依然听到了。
  风声将她的声息送来,毫无损质。
  程砚深眸色沉静,恍若漫不经心:“大概是我的宝贝怡怡太厉害了,想减少一个未来强大的商场竞争对手。”
  “少来。”沈洛怡忍不住地笑起。
  她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眸光微转,沈洛怡放下手中的画板,从越野车上跳了下去,三步两步跳到他面前。
  眼底有流光闪烁,夺目般的光彩。
  她弯起红唇,嫣然浅笑:“那我要是重新画画,可能就有大把时间在家。”
  “到时候要是心情不好就折腾你,你可要想好了。”
  程砚深眉目平静,轻抬下颌,薄唇溢出的声线中透过几分不容置喙的清润。
  “那我只能说,心甘情愿被你折磨一辈子。”
  
第62章 62
  ◎“京AA7639”◎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程砚深懒怠地收起躺椅,放回后备箱里。
  她的画板还横在后座上,等待颜料干燥。
  见他停下脚步,沈洛怡忽然反应过来,垫着脚去捂他的眼睛:“不许看,画得不太好。”
  到底是很久没画了,有些生疏了。下笔时也有些犹豫,构图和线条不够果断。
  画者本身的心态也会在自己的画中复现,大概是她第一次带着墨镜这样画画,在犹豫中坚决,笔触也会有所不同。
  而她只想给他看她最完美的作品。
  可她捂得太晚了,程砚深已经看到了那幅画,绿荫碧湖的风景画,颜色是一贯的大胆尖锐,至少她的色彩敏感性还没丢。
  程砚深指腹圈住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扯下她的手指握在手心里,冷玉质地的音色在风中缠绕。
  “回头给你装裱起来,正巧新装修的婚房里还给你留了一间画室,到时候挂成一排。”
  “不要。”皱了皱秀气的鼻尖,“这种的就别挂了,感觉还差好多。”
  她向来对自己要求很严格,这也是她的焦虑来源。
  程砚深俯身,将画板重新摆了位置,确保不会被其他杂物破坏还没干的油画,才关上车门。
  捏了捏她的耳垂,似是安慰:“慢慢来,慢慢总会好的。”
  时间带来的陌生,还是要留给时间去治愈。
  略带薄茧的指腹蹭过她的耳尖,沈洛怡迷怔了瞬。
  摇头,再摇头,鼓着嘴,颇有几分不满:“你把我当小朋友呢,还要排排坐,所有作品放一起看看进步在哪呢。”
  这是她初学绘画时的要求,再往后,老师同他们说其实不同作品之间没有什么可比的意义,不同的时间体验感也不同,即便是同一个画者,风格和手法侧重上也会有细微的偏差。
  程砚深眼瞳清冷深邃,淡音慢条斯理地从唇间溢出:“就不能是,我想珍藏我的大画家的每一幅画?”
  “想要私藏你的每幅画。”黑眸中的眼神仿佛囊括了许多神秘的情愫,像是摆在她面前的礼物,只能她解下那个蝴蝶结。
  于是,她便真的向前一步,拆下了那个系得漂亮的蝴蝶结,礼盒打开,是他寥寥落下的极低声线。
  “但也想要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大画家的作品。”
  替她守护的那个梦想。
  马场的午餐比较简单,食材是自己种植的有机物添加的蔬菜,没太多肉类,但味道胜在可口。
  秋天的午后,阳光没那么炽热,程砚深煮了两杯咖啡,看着正牵着马出来放风的饲养师,问她:“要骑马吗?”
  沈洛怡眯了眯眼,她确实有些心动,但还是摇摇头。
  腰背酸胀,被他昨晚闹的。
  不太想动。
  矜然的目光眺到他端雅俊美的脸上,下巴微扬。
  “你去骑。”
  “我想看你骑。”
  停在照片上的意气风发自然和亲眼所见不一样。
  程砚深很快去换了衣服,是和上次照片中不一样的马术服。
  黑色束缚带束在白色衬衫外,勾勒着若隐若现的肌理线条,堪称完美比例的修长身材。
  程砚深踏着脚踏利落上马,动作间尽是雅致清衿。
  秋日的暖阳金光镀在他的周身,眉眼仿佛都湛着光。
  松开一只手,他简单调节了下头盔,散漫勾唇,似是回眸间,浮光掠影在他眼底缓缓流动,恣意潇洒。
  她的目光不由被他优雅的身姿牵动,每一帧都精致如画,印在眼底。
  尤其是他的马后,还有两只小狗正追着他跑。
  活泼又可爱。
  是她私藏的画面。
  私藏的喜欢。
  她毫不掩藏的喜欢。
  准备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据说马场交接手续还有部分条款需要处理,沈洛怡等得有些无聊,一个人趁着夕阳i丽,在门前散步。
  突然乍起的男声,让她脚步一顿。
  “好巧,又遇到你了。”
  沈洛怡是没想过会在京郊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会遇到熟人。
  还是不太想遇到的熟人。
  汪时笙笑意盎然,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沈小姐,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天定良缘?”
  大概算阴魂不散。
  从瑞士回来的那次,汪时笙确实风风火火追了她一段时间。
  每天玫瑰鲜花,蛋糕奶茶送进沈氏。
  看在旁人眼里说好听点是沈小姐魅力大,说难听的便是不检点,已婚身份还和外人纠缠不清。
  这种类似的谣言,受害方总是女性。
  她听过几次,说不是不在意,但后来还是被程砚深压下。
  京城程氏地位在这里,又哪有人非要迎上去作对。
  哦,除了眼前这位汪先生。
  “要一起吗?”汪时笙主动提出邀约。
  沈洛怡望了眼马场大门外旁的路引,隔壁是高尔夫球场。
  那在这里见到他似乎也不奇怪了。
  只不过沈洛怡并不太想搭理他,她今天不想骑马,更不想打球,只想静静呆着享受她难得的周末时光。
  很快转了方向,她迎着夕阳余晖缓步慢走。
  汪时笙在某些事情上有着惊人的执着,他从大门旁的侧缝挤了进来,追上她的步子:“沈小姐,你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由衷的夸赞。
  静深流转的眸光动了动。
  沈洛怡今天的衣服确实很好看,是她早上出门前,自己亲自裁剪出来的衣衫。
  前几日还在巴黎时装周展览的高定礼裙,刚送进家门,就被她修剪了裙身。贴身的一字肩,向下只保留了一段长裙,被她剪成坠在衣衫后飘飘然的系带,在风中摇曳出各种姿态。
  沈洛怡礼貌微笑:“谢谢夸奖。”
  见她终于回应,汪时笙步子都轻快了几分,又靠近半步距离:“沈小姐,我们的合作真的没戏了吗?”
  再次提起这件事,让她不由想起那位祝女士,这对母子似乎反射弧都有些迟钝。
  兴越的外包商合同都已经签了许久,甚至放在官网上发了新闻,已经这般,她确实没想到汪时笙还对这件事情念念不忘。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不久宜舟刚刚宣布和祝林颜的公司达成合作意向。
  虽然祝林颜公司整体能力和行业认可度都不高,但若是宜舟背后资本是程易渡的话,倒也是合情合理。
  毕竟白玫瑰,自然会是第一选择。
  沈洛怡不露声色地又退后半步,隔开礼貌距离:“很抱歉,我个人认为贵司暂且没有能力可以承包两家公司相同业务产品吧。”
  况且,还是互为竞争对手的两家公司。
  汪时笙纠结了一会儿,默默吐出几个字:“但我会努力的。”
  沈洛怡哭笑不得。
  好天真,业务上的事情似乎根本不是努力就可能办到的。
  “那你加油。”她果断结束了话题,转身离开。
  她面上半点兴致也无,似乎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些什么。
  汪时笙一拍脑袋,猛地想到,谁会在休息日喜欢谈什么公事。
  快走两步,他追上去:“沈小姐,我下个周有场演唱会,你要来吗?”
  沈洛怡侧过身,避开他的碰触,眉心轻蹙,对他边界感的缺失有些头疼:“那提前祝你演唱会成功。”
  停了半秒,她忽地又说:“其实我觉得如果要做什么事情,就先认真做下去,没必要换来换去,只会不停地消耗自己。”
  她也不觉得汪时笙有什么经商的才华,倒还不如专心他的乐队。
  至少她从前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算是一点亲身经历经验吧。
  “你关心我?”汪时笙眼睛一亮。
  沈洛怡觉得这人确实有些看不懂别人脸色了,表情沉了又沉:“你想多了。”
  可他还不想放弃:“沈小姐,你今天真的很好看,我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
  沈洛怡连连退后了几步,错乱的脚步间,飘扬的系带不知什么时候缠住她的脚腕,又被卡在石缝中。
  她踉跄了一步,差点被绊倒,捂着胸口,矮身想要去扯那根系带。
  汪时笙热心地上前:“小心,我来帮你。”
  蓦地,一声尖锐的喇叭响起。
  仿佛让所有动作都定格。
  明亮的灯光,逆着光影走来的男人,行走间依旧气定神闲,风度翩翩。
  可靠近之后,沈洛怡才看清他眼底蓄着冷漠的风暴,似乎要吞噬一切的幽深。
  细长的眼眸微微挑起,带出几分凉薄之意。
  程砚深单手拢过她的腰肢,略一用力就将人轻飘飘抱起,转身间,高挑的身影已经完全遮挡住身后纤影的女人。
  再抬眸望过去时,只剩冷淡:“汪先生,麻烦保持礼貌距离。”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礼貌距离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一下什么是不礼貌。”似有似无的一点嘲弄。
  语气更冷了几分:“另外,礼貌地提醒您,门外已经竖了牌子,这里是私人马场。严格意义上,您这算是非法侵入。”
  沈洛怡小小扯了扯他的袖口,不想场面闹得太尴尬,几分无辜地指了指被卡在石缝中的系带。
  低喟一声,程砚深半蹲下身,系带穿过他修长的手指,手掌绕着她纤细的脚腕。
  然后那根飘摇的系带从石缝中被解放。
  只染上了一点灰尘,没有半点破损。
  他牵着她离开时,半分眸光都没有分给身后的男人。
  弯腰替她系上安全带的时候,程砚深微哑的声音徐徐落下:“刚刚有一瞬,我以为你故技重施,要复现我们伦敦第一次见面。”
  大概是他们最美好的记忆,英雄救美的第一面。
  “当然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会更好。”
  沈洛怡视线偏向车外,汪时笙已经离开了,她莞尔笑起:“那你的意思是,很怀念伦敦?”
  随意扯下束得板正的领带,温热气息悠悠然吐在她耳畔:“怀念那会儿的松弛感,还有装腔作势的大小姐。”
  她欣然收下了装腔作势这个评价,歪了歪头,好奇:“那现在呢?”
  “现在――”声线忽地停住,伴着一声散漫轻笑,“有危机感了。”
  眨了眨眼睛,眸光清透含情:“那你都不表示表示?”
  他的表示已经足够明晰。
  漫不经心地望着她笑:“宝贝,看看车牌。”
  沈洛怡懒得下车,她望向车窗右上角的贴着的机动车检验合格标志,那里印着的车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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