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狗血电视剧里都没见过这么草率这么直白的下马威。
人训狗还得踹一脚后给块肉哄哄呢。
可见他们压根儿没把祁岁当人看待,只当她是个任人宰割的玩物。
“铛——”阮夫人把手中的茶盏往木桌上一搁,连眼神都不舍得施舍给她一个,冷嗤道:“祁家人真是好硬的骨头。”
“来人,今天好好给祁姨娘上上规矩!”
几个早早等在门口的小鬼当即抢门而入,摩拳擦掌地围在了她身边。
按照以往这出戏的规矩,应该将祁岁强按着跪在堂下,然后由两个鬼左右开弓狠狠把她的脸打肿,将人打得眼冒金星,这才算完。
但是洛越就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几只鬼瞬间互相推诿了起来。
“你们知道的,我从不打美人,我不忍心呐!你们去吧!”
“我……我只会打鬼,我不会打人!”
“我来,我来!”有只跃跃欲试的小鬼挤到最前面,正搓着手,忽然感觉自己后颈冷飕飕的,回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双寒如冷潭的眼眸,当即吓得两腿发软,苦着脸道,“……我来不了。”
眼瞅着幻境中的黑雾要将他们逐个吞没,这帮鬼才推搡了两个代表出来。
“得罪了得罪了,咱们只是做做样子。”那只鬼一咬牙,高高扬起手掌,却在将要打到洛越的时候猛地收了劲。
“啪!”指尖扫着她的发丝扇过,碰都没碰到她,旁边的两只鬼却恰到好处地配上了掌掴的音效。
“嗷!”那只鬼捂住自己的屁股,眼泪涟涟地小声控诉,“你怎的下这么重的手!人家的屁股都要被打开花儿了!”
洛越强忍住笑意,配合着几只鬼演了十几巴掌,然后装作头晕眼花地踉跄了一下,正好落进了带着雪松清香的怀抱中。
晏深将人拦腰抱起,二话不说就抬步往外走。
卷轴追了出来:[阮穆青冷声警告道:“不想挨打,以后就听话一点。”]
啧,莫名其妙。
祁岁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被他阮家强娶进门当了妾,哪里有一点可以不听话的余地?他还想要她怎么听话?
洛越在大庭广众下被他抱走,面上觉得有些挂不住,一只手下意识地攥住了他胸口的衣物,现在看到了卷轴的内容,心里又冒出一股火气来,对于作威作福的阮家更加了几分厌恶。
晏深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清亮、两颊绯红,就这么缩在自己怀里,胸膛里简直像塞了云朵一样,一时间飘飘若仙。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依言念道:“不想挨打,以后就听话一点。”
半分威胁和警告的意味也无,反倒像是暧昧不明的调情。
[祁岁心如死灰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洛越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迅速瞄了他一眼,紧紧抿住唇,摆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他身上似乎哪里都是热的,时常让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深林里的篝火旁。
他不再是小孩子了。
她喜欢他吗?
洛越被抱回房间的时候,脑子里仍旧昏昏沉沉的,想不明白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她无疑是喜欢他的。
但她从前只以为这是对待家人、对待朋友的喜欢,是纯洁的不夹杂丝毫欲.望的喜欢,所以在那一晚过后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中,甚至从没去考虑过或许他喜欢自己的可能性。
从一开始,她就将他们的关系定了性,将彼此牢牢绑在了师徒的框架上。
她见识过他的落魄、他的苦难,对他饱含怜悯和同情,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自责。
是什么时候,她的喜欢变了质?
还是说,在她远没有意识到的曾经,她就对这个乖巧听话又懂事的小徒弟图谋不轨?
由于窥见了命运的一角,所以她一直在逃避和他产生情感纠葛。
可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是实实在在的。
就算她在口头上否定一千次一万次,她也不能不承认,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在确认了他的心意后,那些被她刻意掩埋、刻意堵在心底的情感瞬间倾泻而出,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绵密的抽痛。
好吧,她的确是喜欢他的。
洛越闭了下眼睛,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卷轴适时出现,直愣愣地挡在了二人中间:[阮穆青径直出门寻花访柳去了,祁岁倒在床上默默垂泪,直至傍晚,带着一身脂粉香气回来的阮穆青一把撕开她的衣物,哔——]
幻境剧情安排得还挺详略得当。
洛越平躺在床上,仰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晏深。
他的眼睛很好看,像一潭能包容任何情绪的泉水,平静且深沉,却时常在她面前流露出一点别样的意味——
简直称得上是楚楚可怜。
洛越转过头不看他,暗中捏了捏他的手指,催促他快点离开。
晏深只得按照卷轴行事,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去了。
洛越拿出胡椒粉默默垂泪,然后一卷被子就闭上了眼睛。
外面似乎下了雨,簌簌传来一阵雨打芭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助眠。
洛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直到在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一双手在撕自己的衣服,对方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力度,不像是撕扯衣物,倒像是在拆什么名贵的礼物。
她呓语般“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天已经大黑了,雨却没停。
屋内的灯烛似乎是被幻境的“自动拉灯”机制自发熄灭了。
晏深顿时停了手,嘴唇微微抿起,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常有的懊恼。
洛越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彻底消失了,面部线条干净深刻,俊美异常。
她体温一向比他低,眼下带着刚睡醒时的余热,竟激得他浑身一颤,肉眼可见地脸红了。
在晦暗的阴影里,他动作轻缓地埋首于她侧颈,蹭了蹭她的脖颈。
洛越本想伸手环住他的腰,却被他衣衫上沾染的“脂粉香气”熏得眉头一皱,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晏深愣了一下,迅速直起身体,嫌恶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衫,反复确认了自己里衣上没有沾染这种气味,他才坐回了她床边。
洛越唇角微微翘起,冲他挑了下眉,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晏深僵住了。
足足愣了有半刻钟的功夫,他才轻手轻脚地上了床,直板板地躺在了她身边,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洛越见他一动不动,便主动将被子扯出一半给他盖上,手指不经意间划过他紧实的胸膛,感觉到他呼吸蓦然停了一下。
斜风细雨敲在木窗上,在寂静的夜里带来几分不显嘈杂的热闹。
洛越被他的反应搅得玩心大起,单手撑起身子去给他掖被角,一低头就撞进了那双眼睛里。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他的眼睛微微泛红,像是一潭泛着涟漪的泉水,却在静水之下潜藏着汹涌的波涛。
看起来怎么总是这么可怜啊。
洛越感觉自己心软得一塌糊涂,俯身抵住了他的额头。
晏深猛地瞪大了眼睛,这才伸手将她拥进了怀里。
两颗炽热、滚烫的心透过肌肤相贴,十年间的无力和绝望的伤口仿佛就这样被治愈了。
洛越微微偏了头,伸手去摸他后颈上清透洁白的莲花印。
玄珺说过,莲花印代表着情契的效力,印记越干净,情契效力越高,也证明着彼此之间的情意越深厚。
所以说,他真的为她守身如玉了十年?
那念念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难道念念不是他儿子?
洛越正思索着,忽然察觉到被自己抓住的手发生了变化。
她低头一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虎爪子,掌心露出几个粉嘟嘟的肉垫来。
晏深红着脸咬她的侧颈,脑袋上骤然冒出一对软乎乎的虎耳。
洛越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么可爱不要命了!
第47章 大庭广众
◎“你怎样才能喜欢上我?”◎
洛越天生对毛茸茸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抓着他粉白的爪子来回把玩,还用指尖轻轻摩挲他掌上的粉色肉垫。
晏深就这么任她摸,直到她抬头看自己,才用另一只手拿出了一根红绳。
牵情?
洛越挑了下眉,伸手接过了那根灵气四溢的绳子。
这种小东西在聚宝盆卖得很畅销,一些即将结为道侣的修行中人颇爱在彼此指上系牵情,算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
放到现实看,就和什么情侣装、情侣空间差不多。
想不到堂堂通天阁执印,还喜欢这种东西。
晏深见她拿着红绳半晌没动,便低头蹭她的脖子,炙热的鼻息把她玉一般的耳垂熏得微红。
怎么十年过去了,还动不动就撒娇啊?
洛越往后躲了躲,无奈妥协,将红绳的一端系在了自己的左手尾指上,顺手将另一端绑在了他右手的尾指的。
这根牵情品质极好,在两端系牢的瞬间便化作灵气消失不见了。
洛越微微勾了勾手指,还没来得及观察他的反应,便被一把捞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雨声渐渐停了,心跳却如擂动的鼓点,在沉寂的夜里彰显着难以隐藏的心绪。
她靠在他胸膛上,竟感受到了久违的安然,眼皮也愈发沉重,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梦乡。
晏深低头亲吻她柔软的发丝,感觉自己心中残缺的那一块被她轻而易举地填补上了。
不管是多年前她在雨夜中将他捡回去,还是如今在明白他心意后对他敞开的怀抱,她似乎一直在用一种平和的姿态接纳他,近乎纵容地迁就了他的喜欢。
他一面欣喜一面惶恐,害怕她对他只是怜悯,害怕她没有那么喜欢他。
他本来也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初见时他只是个狼狈倒在泥地里的亡命人,后来……他任由自己的情愫在心底生根发芽,直至一切不可挽回。
但是她用那个吻回应了他。
她不排斥他的接近,甚至愿意和他同床共枕,缩在他怀里一夜安眠,仿佛是在无言的行动告诉他——她不在意十年前那一晚,她更没有不要他。
患得患失的毒素在他血脉中流窜,让他不禁收紧了双臂,与她紧紧相贴。
孤独、无望且无力的曾经,将他的灵魂切割成了一块块碎片,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觉得自己可以被完整地爱着。
月亮不再遥不可及。
他动了动自己的右手尾指,与她十指交缠。
*
洛越最近的睡眠质量好得出奇,积压在心口的那些自责和愧疚统统散去,让她感觉整个人轻飘飘得如在云端。
她睁开眼睛,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腰间还放着一只手,她刚一动,他便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都是侧躺着,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
晏深被惊醒时还皱着眉头,沉沉的眼眸里仿佛藏着一团团阴霾,却在看见她的一瞬,云开月明,不由自主地将人揽得更紧了些。
果然,这人平静沉稳的表皮下还是那只爱撒娇爱粘人的小白虎。
洛越忍不住笑了,被那双清亮的眼睛所蛊惑,缓缓贴近他的脸。
在即将碰上他嘴唇之时,卷轴蓦然出现,愣是插.在了二人中间:[阮穆青请来当红的戏班子入府登台,携祁岁在台下观看,打赏戏子。]
晏深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双手握成了拳,小臂上青筋暴起。
如果不是不想打草惊蛇,如果不是她还在这里,他早就把这该死的幻境劈成两半了。
洛越尴尬地咳了咳,撑起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
洛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困,刚出房门就觉得眼皮重逾千斤,便抓住了晏深的衣袖,示意对方带着自己过去。
晏深愣了一下,直接扣住了她的手,遇到门槛和台阶便轻轻拉她一下,这才将人稳稳当当带到了戏台下。
扮演戏子的女鬼似乎对人间曲艺颇为精通,登台一亮相,居然颇像那回事儿,唱腔一出口,引得小鬼们喝彩连连。
洛越强打精神看了几眼,然后便倒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距离这个月的月圆之夜不剩几天了,她最近频频用真气,所以在结算日之前难免会因戒法影响而感觉空虚力竭。
晏深应卷轴的要去,偶尔对台上的戏子进行打赏,注意力却全在洛越身上。
一出戏唱罢,卷轴徐徐展开:[看到阮穆青和戏子眉来眼去,祁岁冷淡离场,却被阮穆青一把拽进怀里,吻了下去。]
洛越被身旁的小鬼拍醒了,顿时对卷轴翻了个大白眼。
大庭广众之下,就非要这样不可吗?
她简直不敢想祁岁当年在阮家明里暗里受了多少欺侮。
晏深眉眼冷淡地瞥了台上的女鬼几眼,勉强算是完成了“眉来眼去”的环节。
洛越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前挪动了一步,然后就被身旁之人攥住了手腕。
他微微一用力,便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四周鸦雀无声,在晏深散出的无声威压下,众鬼纷纷低头背过身,谁也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谁也没想到,第一次清醒状态下的接吻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晏深垂眸看着她,嘴唇微微抿起,只是静静抱着她,半晌没有动作,仿佛只要她不想要,他随时都可以带她打破幻境离开这里。
洛越不想前功尽弃,又觉得他现在这个模样实在可爱,何况,早上她本就是……想亲他的,只是被毫无眼色的卷轴打断了而已。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慢慢凑了上去,在距他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微地扬了扬眉。
卷轴上说得是阮穆青吻祁岁。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晏深感觉自己的心绪全乱了,握住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洛越上辈子忙着卷学业当牛马,这辈子忙着躺平过日子,感情经历几乎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对于爱侣之间的亲密行为本就带着懵懂的好奇,几乎对他予取予求,过电般的酥麻从心口流过,让人软成了一滩春水,直到喘不过气来才推着他的胸膛往后缩了缩。
晏深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忙松开她,眉宇间也染上了几分懊恼。
洛越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祁岁面如寒霜,气得阮穆青当场带着刚打赏的戏子离开。]
晏深将她放回到旁边的椅子上,眼中的沮丧显而易见。
洛越缓过了神,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强忍住笑意装出一副面如寒霜的表情,眼睛却很亮,像是山间潺潺流过的溪水,其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