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洛越捏了下她的脸蛋,解释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回了肚子里,那些被她刻意放置在心底的情绪像一个个被针尖戳破的泡泡,一点点氤氲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疼。
“那……”
“你刚刚是不是把药洒了?”洛越打断她,指了指地上褐色的药汁,“我去找人再给你煎一碗,在艳鬼幻境里待久了很可能会影响心智,不*7.7.z.l能大意。”
葵笙整个人一下子就蔫儿了,不情愿地说道:“我自己去就行……”
“那药闻起来就苦!”
*
在云城里陪着葵笙转了半天,买了大大小小一堆东西,洛越这才揉着手腕回了自己的房间。
黄昏时分的暖光从窗户口斜斜打进屋内,给桌椅板凳也镀上了一层金。
洛越推开木窗,看着落日一点一点沉入西山,缓缓降临的夜色伴随着无声落下的细雨,粘湿了她额前散落的发丝。
隐秘的疼从心底往上蔓延,她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似乎月圆之夜又到了。
幻境中的日子几乎让人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洛越单手捂住心口,用另一只手去玉牌中翻找药瓶,整个人颤抖得厉害,像是海浪中随波逐流的孤舟。
由于手指无力,好不容易找到的玉瓶落到了地上,“骨碌碌”滚了好远。
她疼得有些站不住,扣住窗台勉励撑着身体,刚往药瓶的方向走了一步,便觉得天旋地转,因疼痛而生的眩晕感牢牢罩住了她。
斜飞的雨丝从木窗登堂入室,带着夜的寒凉,接住她的怀抱却是暖的。
他的动作那样小心,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失而复得的珍宝。
疼痛慢慢淡了。
洛越靠在晏深怀里,闻到了一点血腥味。
“你受伤了?”她仰起脸,手指顺着他的胸口往上,点在了他线条清晰的下巴上。
晏深整个人都僵住了,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
“不疼吗?”
“我不怕疼。”晏深用下巴蹭了蹭她带着凉意的手,声音微微发哑,“我怕你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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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孤云旧事
◎“我也爱你”◎
“别动。”洛越从玉牌中取出一瓶伤药,垂眸瞥了一眼他玄色的衣衫,将药瓶塞进他手里,“自己上药。”
晏深非但不接,反而将她抱得更紧,灼热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腰,氤氲出寒凉雨夜里难得的温度。
“小伤而已。”见洛越对他僭越的举动并无丝毫推拒,晏深得寸进尺地低头用鼻尖蹭她的侧颈,“用不着上药。”
洛越一手扣住他的下巴,然后将人一把推到梨花木椅上,二话不说就扯他的衣衫。
晏深毫无反抗地顺从着她的动作,唯有一对耳垂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颇有一副“任君采撷”的楚楚之姿。
洛越没多看他,三两下就解开了他的外衫,看到了他右胸上的一条深可见肉的剑伤。
好好好……小伤而已……
她冷笑了一声,打开玉瓶就将药粉往他伤口上洒。
“嘶——”晏深呼吸粗重了几分,却还是没有躲开分毫。
刚刚这人拥她入怀时抱得要多紧有多紧,那时候挤压到了伤口也不见他喊疼,眼下只是上个药,他却要摆出这样一副可怜的模样。
洛越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无奈一挑眉:“你真是……”
晏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然后伸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想让我心疼?”洛越嘴上点出他的小心思,眼睛却忍不住去看那条不算浅的伤口,心里早就泛出了酸涩。
晏深没有回答,像只粘人的猫一般用侧脸蹭她的手指。
怎么十年过去了,这人反而更爱撒娇了……
洛越狠心抽回了手仔细上药,不知不觉间便被他引得坐进了他怀里。
“师父……”晏深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声音很低,“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洛越摸了摸他的脑袋,“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脑门儿上:“好了好了,盖个章给你。”
晏深愣了一下,原本潜藏在平静湖水下的漩涡仿佛被这轻轻一吻引了出来。
他握着洛越的手,引着她去摸自己后颈上那枚清透的莲花印。
“这里也有一个。”
原著中惹人唾弃令人厌恶的情契,在他这里仿佛成为了世上最为珍贵的宝贝。
洛越用指尖碰了碰那朵莲花,忽然问道:“念念……是你给我生的儿子?”
晏深蓦然僵住了,脑袋上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紧紧抿住了唇。
“嗯?”她不依不饶地追问,故意说道,“又或者是你和别人……”
“不是。”晏深将泛红的脸埋进她怀里,“我十年前从莲池中偷走了你的莲子,用心头血温养了五年才将其养出了灵魄。”
屋内一直没有点灯,稀薄的月色透过半阖的窗在地上染出一片洁白。
洛越用指尖轻轻拂过那对敏感的耳朵,然后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这十年对她来说只是一场长梦,可对他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是浸泡在苦涩和悔恨中的煎熬。
然而言语太轻太薄,从三言两语的描述中,她难以真正窥见他走过的这条长路。
当初那个月圆之夜,实在像是乐曲中间令所有希望都戛然幻灭的败笔,如同扭曲的命运同他们开的玩笑。
如果没有那场误会,本不该有这样残忍的十年。
暴雨下的花树被烈风吹得枝桠四散,纷纷而落的花雨在湖面上拨出了点点涟漪。
远远看到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之时,洛越反扣住晏深握在她腰间的手,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了。
晏深侧身将她紧紧环住,低头用鼻尖在她颈间磨蹭,低声问:“怎么了,是想喝水吗?”
洛越抱住他的脖子,将嘴唇抵到他耳边,近乎无声地说道:“我也爱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没去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爱意的萌生很难有确切的时间和地点,正如她也不知道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对他有了计划外的情愫。
或许,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爱本身。
*
淮若风在艳鬼境中受了伤,被药宁留在云城医治,韩箬萱见他没什么大碍,便早早动身离开了,所以洛越每次带着念念和葵笙从外面回来,总能在院子里看到一个倚窗叹息的幽怨男人。
南湖阮家由于和鬼修纠缠不清,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被通天阁一网打尽,花娘和画念霜则留在云城处理艳鬼境的后续事宜,顺便把一心惦记着娘亲的小团子也捎带过来了。
“我看这剧情发展也太不对了吧。”葵笙偷偷扯了扯洛越的衣袖,小声嘀咕,“原著里不是说他把韩箬萱抛弃后更加放荡不羁爱自由了吗,怎么看起来反倒他像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小姨,你说得不对!”念念乖乖趴在洛越肩头,嘟着小嘴出声反驳,“淮叔叔不是像被抛弃,他本来就是被抛弃的。”
淮若风装作没听见,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一边说着“今儿妖风怎么这么大”,一边“啪”地一声狠狠关上了窗户。
洛越揉了揉念念的脑袋,失笑道:“你淮叔叔本来就忧伤,别老戳他肺管子。”
葵笙对着念念做了个鬼脸,说道:“你家这小宝贝可不仅喜欢戳别人肺管子,昨天我还听到他跟姐夫吵架呢。”
“谁?”洛越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
晏深在念念面前向来是个温和的好父亲,况且这人情绪异常稳定,她实在难以想象他们俩会因为什么吵起来。
“念念没有跟爹爹吵架!小姨不能诽谤念念!”气呼呼的小团子握紧了小拳头,小脸通红,“念念只是说了实话,是爹爹不爱听实话,非要跟念念理论。”
“哦?什么实话?”洛越被挑起了好奇心。
念念撇了撇嘴:“我说我是娘亲最心爱的宝贝,爹爹非不承认。”
“可是娘亲都没有叫过爹爹宝贝,娘亲只这样叫过念念……”
“哦哟。”葵笙忍不住笑了,促狭地看了洛越一眼,对念念说,“你又没有二十四小时跟着你娘亲,你怎么知道她没叫过?”
“外面的风的确很大。”洛越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抱着念念往内院走,唯一耳垂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没等她跨过门槛,院中就突兀地响起了一串铃声。
石子路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矮小的少女,耳朵上挂着两只大大的银铃铛。
“画念霜在哪?”少女看向洛越,直接了断地问道。
洛越如今修为了得,几乎一眼便看穿了少女的底细。
四肢僵硬、灵脉怪异。
这是个生出了灵魄又步入七境的人偶。
少女见她不答,继续道:“我是东原系铃人之主,来找画印主有要事相求,以东原宁家为筹码,只求她手上的一幅画。”
洛越几乎是一下子就想起了许多年前她和晏深一起进入过的画境,想起了那个笨拙的人偶。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一身白衣的女子背着一幅画从花树后面转出来,将沾着粉墨的白玉画笔直接插回了发髻中。
“东原宁家这些年利用解铃人在暗中做了不少天理难容的恶事,只要你把画交给我,我可以帮你们将宁家彻底扳倒。”见到画念霜后,少女眉头微皱,原本沉静得如同死水的眼睛也有了几分光彩。
画念霜冲洛越几人点头示意,然后走到了少女面前:“你兄长逆天行事,使得一岛圣灵惨遭天谴,如今的孤云岛上也只有怨魂残垣,甚至殃及过路行船,通天阁这才不得已将去往孤云岛的路封在了这幅画里。既然你已经猜到了真相,又何必再回去自找不快。”
少女忽然抬起头,琉璃珠般的眼眸里满是复杂隐晦的恨意。
“他以为这都是为我好,是吗?真伟大啊,以凡人之躯篡改天命,把我这个短命鬼的魂魄换进这具该死的人偶躯体里,牺牲一岛生灵换我独活,他可真是个好兄长!”
画念霜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在换魂之前,也不知道竟会牵连到他人,他只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换你和人偶都活着,只可惜……天命难违,最终只有你活了下来。”
少女一动不动地盯着画念霜背着的那幅画,耳上的铃铛无风自响。
“所以,这个交易,你们做还是不做?”
画念霜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将画抽出来扔给了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岛上亡灵几乎都被超度了。若你……若你还有想见的人,尽快动身吧。”
少女稳稳接过画,竟向画念霜行了一礼,将左耳上的铃铛取下来放到了地上:“这是系铃人的信物,拿着它去桃花巷酒楼,有我的人带着证据在那里等着。”
话音刚落,少女便不见了身影,唯有那只铃铛孤零零地躺在石子路上。
通过二人的对话,洛越也将当年发生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得叹了口气。
“娘亲,这个姐姐的哥哥是好心办坏事了吗?”念念被洛越抱在怀里,仰着小脸问道。
洛越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种事情,似乎已经难以用单薄的好坏来加以评判了,不过这一岛亡灵,总归是喻家兄妹无论如何也难以逃离的罪愆。
第57章 了断过往
◎那是他余生的起点◎
“姐姐,我有问题想要请教你。”葵笙抱着个枕头敲开洛越的房门后,眨巴着一双小鹿般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
洛越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念念,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去你房间说吧。”
他们住的整幢楼都隶属于通天阁,洛越图清净,住在三楼,葵笙由于在幻境中受了伤,便住在后院,方便药字印们为她看诊、熬药。
两人并肩下楼,正好在楼梯上遇到了晏深。
许是刚赶回来,他身上还穿着通天阁的玄色衣衫,精致的容貌在黑衣的衬托下反而愈发漂亮凌厉,像一柄花纹繁复又杀气凛然的玄铁长剑。
“去哪?”向来不显山露水的眼睛在看到洛越的那一刻便漾起了几分甜意,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葵笙赶紧拉住洛越的另一只手,生怕这个暗戳戳的撒娇精把自家姐姐又抢回去,干巴巴地扯出一抹笑:“我有事要问,姐姐答应了今晚要陪我。”
没等晏深说话,洛越就挠了挠他的掌心,温声嘱咐道:“念念睡着了,进去的时候小点声,不要吵醒他。”
“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一整个晚上?”晏深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语调分明很正常,却让人从中感受到了几分委屈巴巴的埋怨。
葵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堂堂通天阁执印,在外面装酷哥,在家里居然是个撒娇精加粘人精,这谁敢信?
简直是两眼一睁看不见通天阁的未来。
“好了好了,记得给念念盖好被子,他最近喜欢踢被子。”洛越冲他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把这人劝上去。
葵笙直到坐回床上,嘴角仍有几分抽搐。
“看小说明明是个风流渣男,怎么进来一看,居然变成了一个究极恋爱脑?”
洛越在晚上总是犯困,懒得跟她探讨自己的感情生活,直截了当地问道:“到底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哦……就是……”葵笙双手绞着被子,还没说出个所以然,脸就红了,支支吾吾道,“假如……姐姐你喜欢上了一个人……”
洛越失笑道:“这还用假如?”
葵笙忙改口道:“啊不对,我有一个朋友,她……她喜欢上了一个人……”
“经典假设。”洛越唇角的弧度愈发大了,顺着她反问道,“然后呢?”
“这个人吧……他长得很戳我那个朋友的xp,又很厉害,各方面都特别优秀,但是他对我总是……啊呸,对我朋友总是有很强的掌控欲,却也从没说过喜欢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啊?”葵笙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洛越,索性将自己心里所思所想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洛越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地问道:“掌控欲?哪方面的?”
葵笙抱紧自己的小枕头,回答道:“就……不让她随意离开,时时关心她,对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洛越“哦”了一声:“他不仅囚禁你,还时时刻刻监视你……”
“不是我!”葵笙下意识就想反驳,声音越来越低,“是我一个朋友……”
洛越笑了一声,继续道:“既然你这位朋友费尽千辛万苦逃出来了,不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吗?”
*
北境,晏家。
晏从鹤披着大氅坐在廊下,手里握着一支松柏,眼角的细纹反而使他平添了几分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