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顺着胸口,他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偷人。
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如果她知道,这种玩笑能跟男生开?
如果她不知道,不知道就更不该随便开了。
空气骤然有些稀薄。
一股熟悉的局促感再度出现,耳朵微微发痒发热,徐曜清了清嗓子,问,“……谁教你的?”
南依一本正经道,“我自己看电视学的。”
她想着,男生么,确实是喜欢开一些口无遮拦的玩笑。她既然选择跟他做朋友了,也要迟早适应。
有时候太过拘谨反而让人觉得她太死板。
脑海中第一个蹦出这个词,她也没想过是什么意思,也就随口说了。
结果再一抬眼,看到徐曜唇线抿直,看起来有点严肃。
南依问他,“有什么……不对吗?”
“……”
徐曜目光瞟向窗外,又收回。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只仓促地丢下句,“别乱学。”
说完,转身进了教室。
看着他的背影,南依一个人杵在原地,神色茫然。
话还没说完就走了……
她在想,他是不是生气了啊?
可她也什么都没说啊,他为什么忽然会生气?
明明她被开玩笑,她都没生气。
有些莫名其妙的。
看来,男生的情绪还真是不稳定。
……
晚自习,郭润雨闲心大犯,又想拉着几个人开小组会议,想讨论下明天中午吃点什么。
结果三人准备就绪了,催了南依几次,她都没反应。
罕见的没给面子。
郭润雨转过身来,耸了耸肩,小声说了句,“好像不太高兴。”
陈智杰回应,“都叫你话少点,把人惹到了吧?”
郭润雨,“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啊。我下午安静得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要开始拌嘴。
徐曜不耐地从手机屏幕上抬了抬眼,沉声道,“行了,安静点。”
郭润雨见状,只得做了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又默默转回身去。
徐曜把手机收起,视线扫向南依的背影,不由蹙了蹙眉。
似乎这一下午,她一直就这么低着头,没转过来过,也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哪怕是小组讨论,她也只是匆匆丢下句,“你们讨论吧,我不讨论了。”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难道说,生气了?
徐曜开始回想,这一下午到底有哪里不妥。
很快,他想到了。
他的语气。
他对她说,别乱学。
当时他只是感到局促,并没有过多察觉这些,现在想想,那三个字大抵还是生硬了些。
对她来说,可能会有些莫名其妙。
书页被白皙的手指捏住,又轻轻翻过一页。
他远远看着她的动作,看不见她的表情。
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烦躁,停顿片刻,徐曜从桌堂里翻出本子,撕了一页。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不过七点钟,窗外天已经黑透。
室内白炽灯拼命地散发着光亮,照在南依身上,在卷面投射出一片阴影。
南依紧紧地攥着笔,一副苦思冥想状。
她是遇上难题了。
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题,她已经算了一下午。
但无论她用多少种方法去解,都跟答案不一样。
南依就是这样的性格,在为人处世上,知道得过且过,遇上解不开的题,偏要死磕到底。
她翻了几页教材,又转过头紧紧盯着卷子上的大题,开始思考新的解法。
正当她准备动笔时,一张纸条忽然从身后飞了过来,稳稳落在她桌上。
南依一顿。
这才放下笔,拿起纸条拆开。
偌大的一张纸上,只写了三个字:生气了?
第17章
【生气了?】
南依看到这三个字,不免有些发懵。
他怎么忽然这么问?
虽然不解,但她还是垂头写了两个字,又递了回去。
南依:【没有。】
没有?没有一下午没说话?
徐曜又问:【真的?】
纸条回过来,南依疑惑地蹙了蹙眉,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认为她在生气啊?
【真的,怎么了吗?】南依回过去。
这次她回纸条过来,徐曜特地留意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好学生很少跟人传纸条,弄得跟作弊似的,急匆匆扔过来,又急匆匆转身。
但只有那么短暂的几秒,他也顺利看到了她的表情。
结论就是,没什么表情,挺寻常的。
看来是他想多了。
徐曜:【没,我自习课玩了会手机。】
南依更费解了:【好的,所以呢?】
徐曜:【所以,你还要不要监督我。】
噗……
南依有些忍俊不禁。
这看起来,怎么这么像……这么像犯了错主动来承认的小孩子啊。
南依想到徐曜那张冷冷淡淡的脸,莫名觉得违和。
不过毕竟这是件严肃事,她想了想后,回复:【你是认真的吗?我监督的话,可能会有点严格。】
这跟闹着玩不同,真要监督起来,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一中关于学生纪律这方面查得很严,像校服迟到抽烟那些常见的就不说了,每周三校领导还会检查学生的指甲和头发。最重要的是,上课不能睡觉、玩手机、吃东西、交头接耳,一切跟上课无关的事情,都不能做。
这对徐曜来说,可能很难做到吧?
这些事情统统都不让他做的话,难道要让他……学习吗?
她以防万一,一一给他列举了一遍。
没想到他的回复仍然是:【可以。】
看着简洁明了的两个字,南依咬了咬唇,下决心般回了一句话:【好的,那就从明天开始吧。】
……
南依执行力很强,当天答应完之后,她的监督正式开启。
由于自己也要听课,南依不会时时刻刻盯着。
她特地观察过,学校的政教老师,一般会在上午的前两节课、下午的前两节课突袭。这是学生们最容易犯困的两个时间段,所以在这期间,南依认真听课之余,会时不时回头瞄一眼。
但很奇怪,大部分时间里,徐曜都醒着。
因为答应过她不能玩手机,他就只百无聊赖地看看窗外,又或者双眼不聚焦地盯着黑板发呆。
偶尔她回过头,两个人的视线恰好撞上,他会慢悠悠扬起唇角,就当做是打招呼。
几天监督下来,居然莫名省心。
其实徐曜也确实不叫人操心。他的娱乐项目,起码都是安静的,如果低调进行,有书本遮盖,政教老师未必会发现。
相比之下,郭润雨和陈智杰,才是真正令人头疼的。
他们两个,不是窝在课桌下吃东西,就是交头接耳嬉笑打闹。
譬如周一的第二节 数学课,正是学校严查的时候。
数学老师正推算着数列题,身后传来叽叽咕咕的声音。
南依下意识瞥了眼窗外,恰好看到教室门前的小窗上,出现了半颗头。头发已然不够茂密,像一块稀疏的盆栽,自以为很隐蔽地趴在那里。一双锐利的眸子,正前后左右地在教室中扫视。
南依心里一紧,连忙咳了两声,“咳咳……”
身后的声音没停,反而有越说越起劲的趋势。
她直接回头,只见徐曜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笔。薄唇微抿,表情淡淡。
见她转过来,还微微提了下唇角,又耸肩,表示:他说他的,我没有回应过。
视线一转,是陈智杰在说昨晚的篮球赛。他正到情绪高涨时,说得满面红光。
她假装回身拿练习册,轻轻开口提醒,“门口有政教。”
南依本就轻声细语,很容易就被老师的声音盖过去。加上陈智杰正上头,全然把她的提醒当做一阵风,呼地一下,了无痕迹。
她蹙了蹙眉,耐着性子又提醒了一遍,陈智杰还是没听见。
南依叹气。
她发现他们这几个男生很容易这样,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时,就跟豌豆射手一样,完全停不下来。一定得把这段突突突都从嘴里吐出去,才肯罢休。
但南依除了提醒,别无他法。
毕竟叫她监督的只有徐曜一人,她管不到陈智杰的。
于是,她从书包里随意拿了几根笔,正准备继续听课,就见徐曜动了。他慢悠悠抬起手,在手边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本薄厚适中的册子,照着陈智杰抽了一下。
上一秒还滔滔不绝的陈智杰,宛若磁带被卡住,发出几声诡异的音节后,捂着头看向徐曜,“曜哥,为什么打我?”
徐曜没看他,继续撑着下巴看着黑板,声线懒散,“都告诉你政教来了。”
陈智杰这才知道紧张,“政教,哪来的政教?”
他轻嗤:“在门口盯着你呢,傻逼。”
闻言,陈智杰连忙坐正了身子,死死盯着黑板,还欲盖弥彰地跟着班上同学喊了几声,“对,对,啊三分之二。”
南依抿唇笑了下。
-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自从张秋立下规矩之后,他们小组竟没再扣过分。
周一照惯例在教室内举行升旗仪式,紧接着政教处宣读处分、公布流动红旗名单。
一班破天荒拿了次流动红旗,张秋人在讲台上,满脸掩饰不住的惊讶。
震惊之余,又有点喜悦。
近来她也听不少科任老师反馈过,说徐曜上课表现良好。不知道是不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但毕竟他在她眼里是个定时炸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张秋抿了口茶叶,开口道,“看来小组捆绑扣分制对你们来说还挺有效,某些人也终于不好意思连累同学了。”
张老师每每说起徐曜的事,总是夹枪带棒的。
听到一半,南依有些听不下去。略微忧虑地向后扫了眼,徐曜并没什么反应,无论讲台上的人说什么,他也只是对着一本崭新的数学书随意翻动着书页,完全把人当空气。
张老师的话还在继续,南依心里有点不舒服。
说到底,是她主动拜托徐曜遵守纪律的,徐曜这阵子也确实为了他们小组做出改变,可是在老师那里却换不到一句赞扬的话。
所幸班主任说话算话,他们组为期一个月的值日已经结束,接下来按照名单轮流值日。
放学前,南依去倒垃圾,返回教室的路上,刚好遇到陈智杰和郭润雨去超市里买东西,几人碰面打了个招呼。
南依正往教学楼走,两个人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陈智杰:“有时候我真他妈替曜哥抱不平,扣分也不行,不扣分也不行。张秋要意见这么大,就想办法给他换个班级,成天在这唧唧歪歪的,有意思没意思?”
郭润雨:“唉,可能曜哥刚开始不扣分,她还没适应呢吧?”
陈智杰:“她有什么不适应的啊,不适应的应该是曜哥吧?曜哥从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就为了这个什么破小组,他课上困成那样都没睡,手机从早到晚几乎都是满电,连带着我都没法玩他手机里的游戏了。”
郭润雨:“你就是想玩游戏吧?”
陈智杰:“别放屁,我是心疼他。又不听课,一整天就在那硬撑,什么都不干,他怎么熬下去的啊。”
郭润雨:“哎,算了算了,不用值日就是好事。”
“……”
两个人越走越远,后面的话,南依也没再听到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南依心事重重。
今天不用值日,她回家很早。校门口的私家车仍然朝她的方向亮着灯,但她心情却不似以往明快。
郭润雨和陈智杰的对话,她还是听进去了的。
她在想,因为自己不想值日,就强迫徐曜去做“好学生”,这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他不像他们,可以专注听课,专注做题。
他也就那么点爱好,现在还都被剥夺了。南依换位思考了下,如果是她,她肯定认为上学无聊透了。
偏偏之前她什么都没意识到,专心监督,不留情面地提醒他。有几次,他眼睛差点闭上,她还专程把人喊醒。
呜……
越想越觉得自己好自私。
这些事就盘踞在心头,不上不下。
南依写作业时,都不免多次走神。她在想,今后还要监督他吗,是任由他去,还是适当放宽些?
大概思绪太乱,南依罕见地有些失眠。
第二天更是没听到闹钟的声音,起床一看,险些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