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依还是没反应。
她双手紧握手机,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直到眼睛泛酸,她才努了努嘴,重重叹了声气。
不是的,阿曜没有收到。
如果他收到了,怎么会没有回复呢?
不止今天没有回复,昨天也没有,前天也没有……
她等了好久好久,也乖乖听他的话,每天都在说晚安,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回复她呢?
他去哪里了,是不是已经把她忘记了。
南依从不知酒精入侵之后,会产生这样大、这样神奇的反应。
头脑不大清晰,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可以忘记自己处于什么时间。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还在大学。
夜深人静时,她坐在宿舍的床上,室友都睡了,只有她在漆黑的夜里,抱着手机看。
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她执着地看着短信的消息栏,闭上眼,默默期望能收到回复,可是睁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就这样期待了无数次,失落了无数次。
在别人眼里,南依一直是个情绪稳定,通情达理的人。不喜形于色,不执着于任何事,对每件事的结果都顺其自然。
包括当年室友问她,“那个人从不回复你,你就不怨他吗?”
南依也只是要摇摇头,说,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和苦衷。
理性上,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但情绪无法骗人,思念和难过就算能藏住一时,它总是在心里挥发不掉的。
南依想起初入A大,发现身边都是成绩优异、出类拔萃的同学。他们从小便接受着更好的教育,教材不同,在高中时就对高数概率论了如指掌,英语口语水平也要高她许多。那会儿南依为了尽快跟上功课,她时常跑到学校旁边的肯德基,通宵看书。清早踩着朝阳回学校时,她便会给他发消息,她说,“阿曜,日出很漂亮的,我应该好好欣赏,可是我压力真的好大,我怕期末会挂科。”
她又想起大一那年体测,她被塑胶跑道上的凸起绊倒,摔伤了腿。她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坚强又冷静。
回到宿舍,她第一件事便是发短信给徐曜,她说,“今天摔倒了,同学送我去医务室,一直关心我的状况,我笑着说没关系的,一点都不疼。其实都是骗人的,实际上超级超级疼,红药水涂上来的时候,我的冷汗都疼出来了。你打篮球扭伤腿那次是不是也很疼啊,我猜,你当时说不疼,一定也是骗我的。”
她想起当团支部书记替辅导员布置任务时,班上有男同学故意在座位下对她摆着鬼脸,她很难过,但也只是若无其事地走下讲台,假装对这件事毫不在意。她又无人诉说,便对着徐曜讲讲。
如果知道她受委屈,徐曜总是会帮她撑腰的,但这一次却沉默以对。
其实,也不止这一次了。
南依想起第一次拿到一等奖学金的欣喜,想起节假日和室友出去玩的新奇。
她分享过雪景,分享过日落,分享过春天的萌芽、夏日的繁花,还有每到秋天,宿舍楼下很香很繁茂的桂花树。
雨天没带伞,做实验饿肚子,竞赛拿第一,参加社团活动,感冒发烧,空调停电,无数件小事,她一一报备。
可是他没有回复过,一次都没有。
酒精能让人浮想联翩,也能放大情绪。
南依记得,是谁跟她说过,你不需要一直隐忍,不开心可以说,不要就拒绝。你懂事了太久,比起你的善解人意,我更希望你任性点自私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那些被她藏在心底里,连自己都很少能察觉的情绪和委屈,在这一刻尽情发散。
南依特别想哭。
第一次,她没再克制,鼻子一酸,有两滴泪从眼眶中掉落,砸到已经熄灭的屏幕上。
“骗人。”
说了会联络,说了会见面的,都是骗我的。
事实上,她连他的消息都收不到,也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近况。
她真的好着急,也好担心。
声音极近委屈,带着浓重的哭腔,南依埋首在膝盖上。
肩膀在微微抽动,隐约能听到细小的呜咽声。
徐曜顿时慌了。
“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伸出手想去抱她,但又想去拿纸帮她擦眼泪。徐曜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一会起身,一会坐下,反复了几次后,才上前将人环住,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了,和我说,我在呢。”
南依肆意流着眼泪,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以为是幻觉。
但有这样的声音能倾听她的烦恼,似乎也不错。
她抽噎着抬起眼,说,“他没有回我的消息。”
声音断断续续,她一字一顿道,“阿曜他,没有回,我的消息。”
她满脸委屈,泪珠挂在眼眶上,摇摇欲坠,一双眼红得像兔子。
徐曜喉头哽住。
心像被狠狠捏了一把,一时间,他呼吸都停滞住。
南依吸了吸鼻子,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晃了晃手机,“是不是,它坏掉了。”
眼泪随着动作不停掉落,她吐字不清地喃喃着,“对,肯定是,因为,它坏了。”
不然他一定会收到的。
心中钝痛感愈发强烈,徐曜吸了口气,猛然回过神,手忙脚乱拿起手机。
“别哭,”他边打字边道,“他现在就回。”
“晚安小兔。”编辑好这四个字,他立即发送。
很快,南依收到了短信提示音,她茫然地眨了下眼。
“你看看,”徐曜轻声哄着,“是不是他回复你的消息了?”
南依这才低下头,打开手机。
短信那一栏果然出现了他的消息。
阿曜:【晚安小兔。】
南依静静看着这四个字,反应了好长时间。
随即,轻轻笑了声。
他回复她了。
她终于收到阿曜的回信了。
像是挂在心头的一件事终于落了地,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喜极而泣。
她举起手机给他看,反复和他确认,“麻烦你,帮我看下,是阿曜吗?”
徐曜声音有些颤抖,顿了顿,才道,“是他。”
南依将手机抱在怀里,“太好了。”
双眼被泪水冲刷过,变得又黑又亮。她一双眼笑得弯弯的,“他没事,太好了。”
等消息的那些年,她其实从不奢求他能将她记住。她只想得到他的消息,只要知道他一切都好,她就很知足了。
徐曜再难自控,半跪在床上,将她揽入怀中。
“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
是他太没用了,才会让她等了那么多年。
怀抱有力而温暖,靠进去的那一瞬间,南依先是一愣,紧接着,眼泪决了堤。
那是她熟悉的味道,也是她熟悉的人。
她知道他是谁。
在这里,她可以很脆弱,可以哭,可以闹,也可以做回她自己。
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下,南依鼓着脸,委屈地开口,“别再骗我了,等消息,很难过的。”
胸腔酸胀,徐曜疼惜地替她擦着眼泪,“我不会了,不会骗你的。”
“那你以后,会回消息吗?”
“会回消息,每天都会回,我发誓。”
“你不用发誓的,”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也很开心。”
徐曜再度停滞,他闭上眼蹙起眉,深吸一口气。
再度睁眼时,眼眶已经红了。
“对不起。”
“以后我会回消息,都是我不好,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吻掉她的眼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
“小兔,对不起。”
哭到后来,南依累了。安静地闭着眼,靠在他怀里。
徐曜一直低语着哄她入睡。
没一会,南依便沉沉睡去。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徐曜重重叹了声气。
她委屈,她的难过,他怎么会不知道。
旧手机中的那些消息,他只是看了一遍,便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四年里,无数个日夜,她对着一个不会回复的号码,该是什么心情?
可他,要怎么才能弥补她等待的那五年?
……
第二天,南依醒来,头还是晕晕的。
昨晚喝了半杯白酒之后,她最后的印象停留在陈智杰对她说,“完蛋了小兔,曜哥不会弄死我吧?”
她忍着天旋地转对他说,“不会的,我会帮你劝住他。”
紧接着,她觉得太晕了,便趴在桌上休息。
后面的事,她全然不记得了。
怎么离开,怎么回的家,她没有半点印象。
南依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睡在了陌生的地方。
房间布局她很熟悉,和她家类似,但东西很少,房间整洁。
只有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和一张床。
窗帘和床单都是深蓝色,明显是男人居住风格。
她很快便意识到这里是徐曜的卧室。
那么她……
昨晚和他……一起……睡觉了吗?
应该不会的。
衣服还原原本本地穿在身上,她睡觉很老实,不会乱滚,所以床单被褥很平整。
最重要的是,徐曜如果带她回来,一定不会贸然睡她旁边的。
她能百分百确定。
虽然……她也没有介意这件事吧。
南依清了清嗓子,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拉开窗帘,叠好被子。
正准备开门走出卧室,结果刚握上门把手,又退了回去。
南依快步走到桌前,弯下腰照镜子。
头发不是很乱,但是眼睛肿肿的。
一定是因为昨晚喝了太多水,让她水肿了。
南依连忙在脸上揉搓了两下,又整理了衣服和头发。
再一垂眼,恰好看到桌旁摆放的木质收纳盒。
很显眼也很精致,原木的盒身,透明的盒盖,被擦得一尘不染。
里面摆放的东西,南依只匆匆看了一眼,视线便直接定住。
是她曾经送给他的那幅画。
一片橙红的天际泛着粉紫色。
湖边有树,隐在朝阳下,湖面映着天。
她将这幅画送给他时,还说希望他自由自在,也能享受美好的晚霞,她希望他快乐。
没想到他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留着。
正当她看得入神之时,卧室传来敲门声。
徐曜低沉的声音自门口响起,“起床了吗?”
南依应了声,“起了。”
“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的。”
徐曜这才推门而入。
“早,睡得好吗?”
“还不错的。”南依站在桌旁,指了指一旁的收纳盒,说,“我刚刚无意间看到了这个,是我送你的吗?”
“嗯。”
徐曜走过来,也没有遮遮掩掩,反而很坦荡地主动介绍,“这里面都是你送的。”
这些东西,跟着他从北城到旧金山,陪伴他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再到工作。
没有南依消息的那几年,它们几乎成为了他的精神粮食。
时不时便要翻开看一看,才能继续走下去。
后来他决定回北城时,没有带任何行李,只背了这个收纳盒回来。
南依问,“我能……看看吗?”
“你送的东西,”徐曜笑了下,直接将抽屉拉开,“当然可以。”
南依坐在桌前,低头看去。
收纳盒里满满的,藏满了他的小秘密。
里面有她送他的画,她送他的糖果,各种零碎的小物件,还有临别前,她送他那一袋笔。原封不动地躺在那,保存得好好的。
在这方面,他们真的蛮像。
南依抿了抿唇,又拾起一张张纸条。
纸张有些皱了,字迹不大清晰,看得出来,应该时常被拿出来看。
“昨晚的卷子还挺难,小兔老师费心了。”
“完成的很好,夸奖^.^”
“口头夸奖不够啊,下课请你喝奶茶。”
“你请我喝奶茶,怎么算是我对你的夸奖呢?”
“边喝边口头夸奖。”
“哈哈,可以的,那我请你吃糖^_^”
“行,要蜜桃味的。”
“OK!”
也是后来,南依才听陈智杰说,徐曜最讨厌吃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