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接过霍钰瑶的纸巾，而是淡淡一笑，回应道：“我没事。”
叶岚跨过霍钰瑶的身旁径直走进卫生间整理衣物，似乎不愿与她有过多的交流，这让霍钰瑶不明所以，她思忖着，自己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得罪了她还是怎么的？
霍钰瑶走出卫生间后，发现许漾站在卫生间外的花坛旁等待着，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在等叶岚，所以她没有理睬许漾，如陌生人一般从他面前走过。
“一枝花？你这是没看见我呢，还是视而不见？”
许漾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霍钰瑶停住了脚步，冷冷回应道：“看见了又怎样？你等的人还在里边，我还有事就先归队了。”
“我等的人？”许漾突然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在等谁？”
霍钰瑶露出不耐烦的眼神，她觉得跟许漾扯这些无意义的事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她连白眼都懒得抛给他了，转过身去继续朝前走着。
许漾见状，赶紧跟了上来，在她身后说着：“你不会以为我是在等岚岚吧？你猜错了，我其实是在等你。”
霍钰瑶听后只觉得可笑，这男人说一套做一套，没有一句话是真，谁信了他就是狗。
她头也不回地走着，充耳不闻。
许漾加快了脚步，继续说着：“岚岚她有人等，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关心她而已，不管以后如何，总之今天一整天我是你的搭档，我有义务等你、照顾你。”
霍钰瑶忍不住了，抬眼瞪着他，质问道：“你说够了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你有这个义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根本不需要你来照顾。”
“嗯～你的确不是小孩子，但谁说只有小孩子才需要被人照顾呢？刚才在皮筏艇上，你明明也很怕，为什么不像岚岚那样大声叫出来呢？恐惧和愤怒一样，是需要发泄出来的。”
“不，你说错了，我根本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又何来的发泄？”
许漾摇头苦笑着，他知道霍钰瑶是在逞强，在皮筏艇上，他就坐在霍钰瑶的身旁，她明明怕得浑身都在颤抖，抓着边缘的双手指节都发白，却还在闭眼忍着，她那伪装坚强的模样莫名地让人心疼。
他跟在霍钰瑶身后，一前一后地回到导游指定的集合地点，正午的太阳有点毒辣，晒得人皮肤发干，众人站在空地的柳树下乘凉。
姜沛背靠着大柳树侧身而立，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眼休憩着，垂下的柳枝在他身前摇晃着，他站在那儿就像是一副画，画面静好，霍钰瑶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姜沛微耷着的眼皮缓缓抬起，抬眼望去，与正前方不远处的霍钰瑶视线相对，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眼底是捉摸不透的深邃。
直到瞥及霍钰瑶身后的许漾，姜沛的眉头蓦地蹙起，平静如湖面般的眼神投来慑人的视线，他的身子没有丝毫动作，仅凭眼神就让被盯着的许漾浑身发毛。
许漾小声嘀咕一句：“姜博士跟我上辈子是有仇么？至于每次都像个屠夫看猎物一样看着我吗？”
“还不是因为你和岚姐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霍钰瑶的话说出来后，似乎有股酸涩之味，让听者不免多心。
许漾刻意回避姜沛的眼神，双手插兜，耸耸肩，朝着另一头的大樟树下走去。
没一会儿，叶岚也从卫生间出来，她的脸色红润了不少，但霍钰瑶看出来她补了妆，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姜沛～”她雀跃着来到姜沛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对着喜欢的大哥哥撒娇。
周围也有不少情侣，他们一对对地腻歪在一起，有说有笑，空气中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
许漾唉声叹气地蹲坐在樟树脚下，拿冲锋衣的袖子拂去地上的灰尘，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对霍钰瑶喊道：“神外一枝花，坐下来歇会儿吧！”
霍钰瑶本不想理睬他，奈何他的嗓音格外地洪亮，“神外一枝花”的称号吸引了旁人的注目，认识霍钰瑶的人都暗自偷笑着，剩下一些不认识的人则探着脑袋循声朝她看来，想看看谁是一枝花。
“你别喊了！”
霍钰瑶跨步走至许漾身边，蹲下来低声埋怨：“别再这样叫我了。”
“哦～你不喜欢这个称呼？那叫你什么好呢？钰瑶、小瑶、摇啊摇？”
“罢了，你还是叫我霍医生就好。”
许漾歪着头打量着蹲在身旁的霍钰瑶，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叫霍医生太生疏了，’摇啊摇‘这个昵称还挺有意思的，不介意的话，我就这么叫你了？你也不用许医生的称呼我。”
见霍钰瑶没有答话，他又问：“你蹲着腿不酸吗？坐下吧，这一块我给你擦干净了。”
“不用了，我就喜欢蹲着。”
霍钰瑶其实双腿已经开始发麻，但不知为何，在许漾面前她总喜欢逞强，不想让他看穿自己。
她趁许漾转头之际，稍微挪了挪腿脚，通一通下肢的血液。
许漾的余光瞥及她的小动作后，故意侧过脸去偷笑，给她一点儿时间活动腿脚，免得待会儿起不来。
估摸着她活动得差不多了，许漾才假装不经意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你知道叶岚和姜沛的婚期就在下个月月底吗？”
霍钰瑶听见这话，身子怔愣了半晌，脑子如宕机般一片空白，下肢传来的麻木感遍及全身，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心也能变得麻木。
关于姜沛的事，她已经努力在忘却，记忆可以淡忘，但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情愫如同宣纸上的墨，只要产生了，就难以完全消散。
她的反应在许漾的意料之中，他们的婚期也是上周才定下的，看来姜沛没有告诉她。
许漾缓缓伸出手，轻轻拍抚在霍钰瑶的肩上，安慰道：“感情的事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但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岚岚的爸爸十分器重姜沛，有意将他提拔至医院管理阶层，这对姜沛来说是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爱岚岚，但我知道，姜沛一定会跟她结婚。”
“嗯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霍钰瑶对姜沛的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一直认为姜沛是爱叶岚的，根本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层利益关系。
回想六年前姜沛硕士毕业那年，明明可以在省内找一家不错的三甲医院稳定下来，他却执着地飞去国外留学深造，霍钰瑶起初以为他是为了叶岚。
可那会儿的姜沛并未和叶岚确定关系，而当时他又是怎么攀上叶院长这层关系，这一点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许漾倚靠着大樟树的树干坐着，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姜沛和叶岚，他们俩一高一矮地站在柳树下，叶岚拿着湿巾在帮姜沛擦汗，而姜沛则是面无表情地和她说着什么。
“霍钰瑶，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跟你说这些不为了别的，就是告诉你，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或许他不适合你呢？”
霍钰瑶苦笑几声，回道：“倘若没有适合我的人，我是不是得孤独终老？岚姐家境好，自身也优秀，叶院长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一定是捧在手心里疼着，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叶院长都能给她摘下来，我和她没什么可比性，你如果拿我去和她比较，那就是戳我痛处。”
“此话差矣”，许漾突然邹起文字来。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岚岚确实有能力得到天边的月，但月亮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有太阳在旁，岚岚得到的月亮是一轮失去光亮的月，因为她不是能照亮月亮的太阳，守着一轮冰冷阴暗的月有何用？”
许漾的这番比喻在外人听来或许有些无厘头甚至还有点深奥，但霍钰瑶即刻就明白了他所说的月指的是谁。
她反驳道：“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照亮月亮的太阳呢？那轮月亮此刻正在她身边发着明亮的光，那是只有叶岚才能给他的。”
许漾]笑着摇头摆手，“不，你错了，姜沛是月，但我觉得他心中的太阳不是岚岚，而是”
他的话音停在半空，视线却落在了霍钰瑶的身上，接下来的话他并没有说完，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36章
霍钰瑶与许漾对视一眼，心中疑惑万千，他的意思是？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姜沛爱不爱叶岚，她无法确定，但姜沛绝对不可能喜欢她，否则在六年前，她主动告白的那一夜，姜沛不会对她说出抱歉的话了。
她对许漾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如果是因为想拆散姜沛和叶岚这一对而利用我，那对不起，许医生，我想我们以后连说话的必要都没有了。”
“我真的没有利用你的意思。”
许漾真挚的眼神望着她，他或许之前有过此想法，但在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对霍钰瑶始终怀着抱歉，利用感情这种事，打死他也不会再做了。
可霍钰瑶就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对许漾的信任度极低。
在这次出游中，他的确对她照料有加，又是背包，又是帮助她攀爬的。原以为他是真心悔过，真的想和她做朋友，可刚才在皮筏艇上，许漾看叶岚的眼神似乎还带着情意，这让霍钰瑶对他始终无法信任。
在导游的催促声中，众人陆续登上了大巴，踏上了回程。
这一次，霍钰瑶依然选择坐在了大巴后排，姜沛和叶岚坐在前排，至于许漾，他知道霍钰瑶还在气头上，于是没有主动上前，而是静静地走在她身边，低声询问道：“美女，请问你身旁位置有人吗？”
霍钰瑶将鸭舌帽扣在脸上，不想理睬他。
许漾环顾整辆大巴，人们已经陆续坐下，大都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他无奈地语气对霍钰瑶说：“美女，你既然没出声，那我就坐下了？”
她一动不动地靠在座椅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装睡，许漾解下背后的背包，一屁股坐了下来，余光不时地朝霍钰瑶这边瞟。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许漾小声问道。
“”
鸭舌帽下掩盖着的是一张不满的脸，她都说得十分清楚了，她不想再跟许漾有任何瓜葛，为何这人脸皮比长城还厚，仍旧不死心地搀着她呢？
“看来是还在生气了，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感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姜沛不值得你为他执着这么多年，你是个优秀的女孩，你值得更好的。”
许漾声音极低，低到旁人以为他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细听他在嘀咕什么，可他的每一句话都传入了霍钰瑶的耳中，这些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了，再次听到这话时，霍钰瑶的内心毫无波澜。
大巴行驶在乡间小路上，她累了，身子骨都开始渐渐酸痛起来，比起疲累的身体，她的心更累，所以即便是一路颠簸，她都能睡下去，在她入睡后，许漾的声音就没再响起过。
导游和大巴司机将游客们送回了医院大门的集合点，临近下车，霍钰瑶才从睡梦中醒来。
这段路程由于颠簸加上堵车，她睡得不太安稳，断断续续地做了几个梦，醒来时却忘记自己梦见过什么，唯一有点印象的是，她好像梦见姜沛的婚礼了。
下车时，她看见叶岚挽着姜沛的胳膊，身子紧贴着他，脑袋还时不时地往他肩上靠，傍晚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瘦长的两个影子在地上依偎着。
霍钰瑶蓦地记起来方才做的梦了，梦里的姜沛一身藏青色的西装，他牵着叶岚的手，雪白色头纱下是叶岚那张欣喜又带着羞涩的脸。
姜沛一手揽在她的纤腰上，另一手揭开白色的头纱，他微俯着脖颈，在众人的欢呼下吻上了她的红唇。
梦境中飘满着粉色的爱心泡泡，那些泡泡朝着霍钰瑶的脸上飞来，在破灭的那一刻，她尝到了酸涩的味道，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的眼角划过一行泪，泪珠顺着鼻唇沟浸湿了她的唇，原来那是她眼泪的酸涩。
欢喜与幸福是别人的，留给她的却只有悲伤和落寞。
她拉紧背包的绳，转身朝着医院门口的公交站走去，在等回家的公交时，姜沛的宝马车载着叶岚从她面前经过，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见姜沛的眼神在看着她。
霍钰瑶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时，又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姜沛的眼中何时有过她的影？
这次春游之后，她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远，平日里工作期间，姜沛不苟言笑，对她没有丝毫微笑，更别说关切的言语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回到了他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一身狷狂霸气，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下属犯了错，直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骂。
李斌时常私底下跟霍钰瑶抱怨姜沛的铁面无私，在他看来，姜沛那不叫工作负责，那叫不懂人情，大家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事，就因为他是海归博士加院长女婿，就把别人看得比草还不如？
同事之间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整得等级分明呢？
听到李斌的抱怨，霍钰瑶只是苦涩笑笑，她还能说什么，姜沛素来就是这样的人，我行我素惯了，能让他低头的也只有主任和院长了。
姜沛近日的性情变化在霍钰瑶看来是必然的，因为婚期逼近，就意味着他马上就要晋升为院长的女婿，以院长对他的器重，今年说不定就能给他安排一个行政岗位，到时候他在科室里的地位几乎和几位老主任平起平坐了。
科室主任梁主任对姜沛素来也是看好，他时常私底下约姜沛出来吃饭，每一次饭局必然还有其他科室的几位主任。
与众多科主任围着一张圆桌吃饭，姜沛则是这里头最年轻的后辈，然而辈分虽小，日后的前途却不可估量。
那些主任们之所以在饭桌上对这样一位年轻小伙子又夸又赞，那还不是因为他是院长的女婿，在酒桌上攀上点关系，日后再工作中也能顺利合作。
姜沛自然是懂得这些，他能看出来这些个上了年纪的主任明明酒量已经不行，却还在逞强，一杯一杯地敬下来，各个老脸通红，喝得微醺，嘴上却还说着：“来，再敬姜博士一杯！”
他推了推酒杯，推辞道：“不了不了，真的不能再喝了，明儿个还要上早班呢！”
他虽然没醉，但若是再来几杯，估计就得倒在这酒桌上。
姜沛是个擅于伪装的人，他之所以努力使自己在酒桌上保持清醒，就是为了在这帮老主任面前装装谦逊的模样，因为他是后辈，绝不能因为攀上院长的千金而不把医院里的老骨干放在眼里。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谦逊而已，实际上，他压根就瞧不起这些个趋炎附势的老主任。
他怕自己一旦醉了，就装不下去了，于是找了各种理由推酒。
那些老头儿越喝越起劲，一个个还比起酒量来，仿佛要把店家的几箱酒都干完似的，若不是梁主任出面说话，他们还要继续喝下去。
梁主任说道：“小姜说得没错，小酌怡情，多饮伤身，况且明儿个不是周末，我明早还有手术，今晚可不能喝太多了。”
时候不早了，姜沛的手机屏幕亮起叶岚发来的消息：酒席还没结束吗？你喝了多少？要叫车还是我开车去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