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周知意带着韩霓熟悉着她的工厂们,“这半边厂房里的是制衣厂,另一边是针织厂。”
她先走进知意制衣厂里,“制衣厂人多一些,平车位缝纫女工、后道熨烫、打包等等,再加上版师,就是他,穆霖,总共是八十六人。”
穆霖拉过旁边挂满一排衣服的衣架,问道,“之前你交给我的设计稿都已经做出样衣了,你要现在试下版吗?”
周知意说,“等一会儿,我先带韩霓熟悉一下环境……”
偌大厂房里一排排缝纫机器,女工们井然有序的制作着衣服,韩霓有种被震撼到的感觉。
接着周知意又领着韩霓去了另一边的厂房里,姜玉芝正和工人讲解着针织机器掉针了该怎么处理。
“这是我的好‘战友’,这边两个工厂都是她帮我管理着,”周知意玩笑般说道,“姜玉芝,姜厂长。”
姜玉芝立刻如同受惊般连连摆手,“可别这么叫我。”
周知意笑看向她,“你迟早都要习惯的嘛……”
韩霓犹在惊讶中,一路走过来,她发现周知意不只是敢用女性,两个工厂大多以各年龄段的女工人为主,还很敢用年轻人,车间里的小组长、版师、甚至是厂长,居然基本都是年轻人,这是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现象。
熟悉过厂子后,周知意又带着韩霓去了十三行服装市场的南风服装店,还真是像何萍说的那样,店里生意很是火热,挑选衣服的人们摩肩接踵,试衣间外甚至排起了长队。
来进货的客商们见此情此景,胆子也跟着变大了不少,要走的衣服数量也翻了几番,毕竟谁不想卖好卖的货物、轻松赚钱呢。
周知意指向正招待着熟人客商们的钟玲,给韩霓介绍道,“那是我店里的店长,钟玲,比我们略长几岁,所以大家都叫她玲姐。不过之后我打算让她做我新店的店长,这边的店长之职交给赵娟。”
“就是试衣间门口正收拾衣服的大姐,她女儿也在制衣厂工作;那边招待客人笑得可甜了的靓女叫何萍,是店员兼试衣小妹,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店里的热卖款式;另一边正忙着拍照、帮人找相片的人叫沈谦,也是店员,还兼职摄影师,这是我们店里的活动,只要买衣服就可以给拍照片,一周后来取就行。另外,近半年的产品册也是他拍的。”
韩霓顺着周知意手指看过去,欣赏着落地衣架上夹着的照片,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展示衣服的方法,比平铺挂在墙上或是套在塑料假人模特身上都更能展示出衣服的美感。
周知意走向沈谦,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首饰盒子,两人仿佛暗中交易般,一人给、一人接,眨眼间东西就已经进了沈谦的口袋。
“小票在盒子里。”周知意低声说。
沈谦点点头,“多少钱你从我工资里面扣就行。”
周知意眉眼一弯,“那你可要打好几个月白工了。”
“没事。”沈谦眼都不眨一下,他巴不得周知帮他买的项链越贵越好。
接着,周知意又去了人民西路,新宁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韩霓望着荷花大楼转角处偌大的店铺,又左右看了看,附近那些店铺不是百货商场、就是外国服装品牌店,她的目光又挪回来,再次仰头看着这家已经装修到初见雏形的新店,久久无言。
姜佑青正和周知意汇报着工作,“按照你要求的,左右各留出两个展示新款衣服用的橱窗,还有布景的小花园区域……门头也是刷了浅绿色的漆,还是做像十三行里那种立体的南风两字招牌吗?”
周知意略一沉吟,“我重新画个样子,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做出来,另外,新店不用「南风」的名字了,改用「知意」二字。”
本来开新店就是针对不同消费能力的两种人群,如果两个店都用「南风」作为品牌名,也许会引起混淆,周知意现在因为“服装状元”的名头已经有了知名度,想来高端线服装直接用她本人的名字也许更能推广出去。
姜佑青不懂她心中盘算的这些弯弯绕绕,只干脆的应了下来,“行。”
韩霓已经从惊叹中回过神来,幽幽说道,“还好比赛的那些选手不知道你在新宁市的这一切,不然就不只是拖住你、让你分不到好模特这么简单了……我看着都要嫉妒了……”
“你嫉妒什么?”周知意笑嘻嘻的揽住她肩膀,“这些不都是我愿意给出的条件吗?”
周知意带着韩霓又向新宁第二纺织厂走去。
二纺厂的门卫很是熟络的和周知意打招呼,“小周老师你回新宁啦?我看报纸了,真给我们新宁人争光,嘿,我都没想到服装行业也能出个状元!”
“王叔你可别夸我了,再夸我就要飘到天上去了。”周知意抿唇笑道,“我来找染织车间的钟主任,方便进吗?”
“哪有得着这么客气,快进来。”
“我和二纺厂时常有合作,有时会来订制布料、有时会来采购针织纱线,另外,新宁市还有个中门面料市场,总之总能找到合适的做衣服的面料……”周知意说着,和韩霓走过一间间红砖厂房,十几分钟后终于走到了染织车间。
一走进去,韩霓就被厂房里挂起的蓝白两色染出各种样式图案的布料深深吸引住,有的像蓝天白云、有的像波光粼粼的湖面、有的像雾气弥漫的群山……简直美得令人震撼。
钟主任正和严淑芳说着工作,见两人进来,她们很快迎了过来。
“可等到你回来了。”钟主任亲昵的嗔道。
周知意笑笑,“我这不是知道您久等,回来的第二天立马就过来了,我自己那边的事都没顾上呢。”
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还看不出显怀的严淑芳在一旁附和道,“我可以作证。”
周知意扭头,就见韩霓目不暇接看着那些扎染布料,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故意问道,“好看吗?”
韩霓点点头,诚恳的说,“可真好看。”
钟主任忍不住挺起胸膛,骄傲的说,“这些布在外国都很受欢迎的。”
周知意给两人介绍道,“这是韩霓,从首都远道而来,是金剪子奖的铜奖得主,也是名非常优秀的设计师,主要是设计旗袍。”
听到“旗袍”两字,钟主任和严淑芳眼中顿时产生了些兴趣。
周知意又对韩霓说道,“二纺厂除了出口布匹外,还用这些扎染布制作出被单、枕套、窗帘等等,这些成品也对外出口,现在还想将服装也纳入出口的品类中。你觉得这种扎染布料用来做旗袍怎么样?”
韩霓顿时眼睛一亮,已经被这些布料刺激出了灵感,“我觉得可行!”
这其实是二纺厂是和周知意谈的合作,想要她设计一款像之前提供给纺织女工们上台表演的那款扎染裙一样的裙装,周知意也答应了下来,本想金剪子奖比赛结束后就忙这件事。但谁知比赛延期,将她之后的工作安排全部打乱了,她回到新宁其实离省内春装展销会也只剩下两周的时间,周知意实在是分身乏术,“自投罗网”的韩霓成了帮她分担工作的好人选。
旗袍和扎染一样,同样具有她们国家的民族特色,一加一也许能发挥出大于二的作用,比普通的裙装更适合出口。
灵感大爆发的韩霓要了纸笔,一边看着各色扎染布料,当场就画起了草图。
周知意坐在一旁撑着下巴说道,“你看,我没骗你吧。”
韩霓又不傻,她能放弃首都那些服装公司,反而跟着周知意这个小个体户,不远千里南下来到新宁,自然是周知意拿出了更好的条件。
“我提供工厂、售卖的场地,帮助你创建个人品牌。”周知意当时是这么说的,“和其他员工不同,我不会给你开具体数额的工资,我不完全是老板,也是你的投资人、合伙人,我提供资源,你负责设计和主理你的个人品牌,但我要控股50%。”
回到眼下,周知意伸出手掌在韩霓面前晃了晃,“五五分?”
“你这人还真是猴精儿,明明做事的人是我,却要分走一半。”韩霓故作不满,脸上却带着笑,伸手和周知意击掌,“成交——”
——
和二纺厂合作的事宜交由韩霓,周知意只用准备新款春装就好,这些衣服不仅是要放到不久后的省内展销会上售卖,也会放到新店里销售。
作为新店的头一批新款服装,为了能开个好头,周知意也是下了功夫的。
就像那一句经典的话——“优雅永不过时”。
新款春装在款式的设计上更多的参考了法式服装的风格特点,以不夸张的垫肩恰到好处的增添力量感与自信、用优雅内敛的方式彰显智慧与干练,再加上周知意一贯喜欢的花卉元素和收紧的腰身,使衣服又不失女性的柔美感。
除了专业感的套装、衬衫外,还有适合日常穿着的连衣裙、宽松舒适的薄针织开衫、优雅随性的半身裙等等,让休闲的服装同样带有一种法式浪漫感。
周知意一一检查过样衣后,将要调整的地方告知穆霖,让他在纸样上改版,再拿给姜玉芝安排生产。
紧张的忙碌中,时间不知不觉一天天过去。
周知意抽空还跟进了一下韩霓和二纺厂的合作,没有彻底当“甩手掌柜”。
她看着韩霓的设计稿,思索片刻后,提议道,“你有没有想过加一点西方元素?”
“我只是提个意见,你可以自行判断可不可行。”周知意继续说,“毕竟是要出口到外国,考虑到外国人的体型和接受程度,完全传统的旗袍对她们来说可能达不到合体或是日常穿着的需求。”
韩霓点点头,“你这么也说也有道理。”
周知意看向旁边落地衣架上的新款春装,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启,喃喃吐出一个词,“Chinoiserie.”
Chinoiserie,即法式东方风格,源自十七世纪,因为当时的贸易往来,许多欧洲贵族和时尚人士痴迷于丝绸、绣花、盘扣等等这些具有独特东方风格的艺术魅力,以至于服装设计师也基于此设计了很多既有西方简约优雅廓形和款式、又有这些东方元素的服装,发展出了一种奇特、揉杂的法式东方风格。
周知意如此解释了一番,韩霓很快明了,“这倒是一个新思路,我之前都只在旗袍的框架里设计,改变领型、重新设计盘扣的走位、或是面料花纹等等,还真没想过去改变外形款式。”
“其实旗袍最特别的领子保留,下面能做的设计还有很多,”周知意兴致勃勃的和她讨论着,“不只是裙子,只做上衣都可以,还有很多可以发展的空间。”
这种创意类的工作,想法和想法会碰撞出新的火花,一加一真的会产生大于二的效果。
到了下班的时间,韩霓心满意足的带着修改好的设计稿回去休息,周知意也因着顺畅的沟通心情愉悦,挥别下班的女工们,和姜玉芝锁了厂房门,牵上看门的大发,一起回隔壁小楼休息。
风尘仆仆拎着行李回来的两个青年人刚走到村口,其中一人立刻喊住她,“周知意——”
周知意停下脚步,扭头一看是罗良白和江遇,她便对姜玉芝说,“玉芝你晚上还有课,你先回去吧,我和他们说几句话。”
姜玉芝点点头,开门时,小院里的两只狗立刻冲了出来,兴奋的冲向许久未见的江遇。
大发在周知意身边淡定的坐下,只身后的尾巴甩个不停。
江遇应对着一心和两亿的热情,就这点功夫,那边罗良白已经倒豆子似的和周知意把首都的事全说了。
“我和你讲,江遇在首都差点多了个电器厂生产主任的‘老丈人’!”
“不过江遇抵挡住了诱惑,并没有答应。”罗良白对着未来的“半个老板”替自己老板表着衷心,还不忘给自己邀功,“也幸好有我在,帮他圆滑的婉拒了。”
江遇刚按住扑过来的两只热情大狼狗,就听罗良白这话,他立刻有些恼了,“我就纳闷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不着急回自己家。”
“我这就回!”罗良白立刻脚底带风,溜走了。
只剩下周知意和江遇两人,还有三只狗。
周知意似笑非笑的看向江遇,“首都的老丈人?”
“罗良白瞎说的。”江遇自己都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到心上,没想到罗良白回来会把这事重提,“程主任就提了一句,我当场就拒绝了。”
江遇在首都其实也就多逗留了一个星期,生意一都谈妥,他立刻和罗良白坐火车回新宁,不只是因为风雨电子厂,还有周知意,都牵扯着他归心似箭。
周知意了解江遇的为人,而且她其实也没怎么在意都已经拒绝画下句号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要捉弄一下江遇。
她垂下眼帘,故作难过,茶里茶气的说,“我其实也能理解的,毕竟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可靠的老丈人,帮不上你什么忙……”
现代男性尚且分辨不出来茶味,更不用说八十年代的人了,江遇真以为她是伤心难过了,他知道周知意的情况和他差不多,父母不做人,他们两人都是孑然一身来到的新宁市。
“你别这么想,我才不想依靠别人走捷径。再说了,我是去卖铝电容的,又不是去卖身。”江遇急忙说道,心中暗恨,默默给罗良白记了一笔,出差的奖金没有了!
周知意见他是真的急了,也不逗他了,“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说完,周知意转头就回了住处。
半晌后,她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