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走进屋拿来了襁褓，分别把两个孩子包裹起来背在身上。三郎重一些，就背背上，婉儿挂在胸前。
哄了会儿，两个孩子总算消停了，丁月梅就这么带着两个孩子进厨房干活儿。虎子拿着拨浪鼓跟在身后，逗一逗妹妹，再逗逗弟弟。
当看到娘亲累得满头大汗，手里还要切菜，虎子手里的拨浪鼓停住。
“阿娘……”
“怎么了？”
“我帮你背。”
“背什么？”
“弟弟妹妹啊。”
丁月梅侧脸看了他一眼：“你太小了，背不了。”
说完转身到橱柜里去拿碗，因为婉儿挂在前面，做事总是碍手碍脚。
虎子紧紧跟着，“我可以，四叔说我已经长大了，要帮娘照顾弟弟妹妹。”
丁月梅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虎子小小的身板，想着把婉儿给他背上试试，一会儿知道累了就不闹了。
“行吧，婉儿给你背。”
丁月梅小心地把王婉儿放下来，抱在虎子背上，仔细地绑着带子。
“你得站稳啊，不然婉儿就要摔下去了。”
虎子两个拳头都握紧了，整张脸都在用力，双脚稳稳地站着不动。
待他站稳了，丁月梅才缓缓放开手。
别看他小小的一个才六岁，在婉儿和三郎面前就像大哥哥，站了一会儿，王婉儿也因为换了地方而哭闹。
丁月梅问道：“重吗？”
虎子毅然地摇了摇头，丁月梅舒心地笑了：“行，你想背就背吧，要是背不动了早点跟娘说，多走动或者晃一晃，不然一会儿婉儿又要哭了。”
听了娘亲的话，虎子试着动动，刚开始动的幅度不大，害怕摔着婉儿。后来熟练了，背着婉儿来回走动，还时不时地晃一晃，学得倒是挺快。
快到晌午了，肖克岚和孙秀娥回来，看到虎子背着婉儿的模样，两人都笑了。
肖克岚：“这孩子，这么看活像一个小大人了。”
丁月梅笑说道：“他缠着我一定要背，本来是想让他背一会儿，没想到劲儿还挺大，背了这么久。”
听到长辈夸自己，虎子露出天真的笑容，可下一秒笑容凝固住。
后背忽然一股潮热，慢慢散开来。
他脚也不敢动了，站在原地，“娘……”
众人都朝他看过来。
虎子小声说道：“婉儿尿了。”
孙秀娥连忙把婉儿抱起来，带着两个孩子进屋换衣服、换尿布。
晚上落更后，杜南秋回来把婉儿抱过去，这边大郎和虎子也回房睡了。
孙秀娥在饭后就让肖克岚领着女儿先回家，自己帮着丁月梅收拾碗筷，带孩子洗澡睡觉。
临走时丁月梅说道：“秀娥，你还是回酒馆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的。”
刚得知肖宴战死消息的那几日，丁月梅确实伤心，做事也力不从心。
可这两个月过去了，她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几个孩子都需要她的照顾，这一忙起来，也就不会再去想那伤心的事。
孙秀娥迟疑地问道：“你……真的可以吗？”
丁月梅：“就几个孩子罢了，我生都生了三个，带孩子我最拿手了。而且你看这些日子，虎子也能帮我不少忙。”
孙秀娥点了点头，“那行，肖克岚每天中午会把羊奶送过来，他和小语还是在你这里吃饭。我每日再让康子把菜给你送过来，你就不用去集市上买菜了。”
丁月梅答应了，抱着三郎，送孙秀娥出门。
第106章 妖孽
转眼到了中秋夜，这一年少了几个人，杜南秋也没能回来跟大伙儿一块儿吃饭，不过孩子多了，也没觉得多冷清。
吃过饭天还没黑，孙秀娥和丁月梅带孩子们去小河边放河灯，肖克岚独自出城往渡口方向走。
上个月在街上遇到三七，他进城来买些东西，顺便到花宅里看看。听他说花岱延所读的衡山书院，对学子极其严苛，除了过年休息三日能出书院，其他时间径直学员进出书院。即便是至亲，没有天大的事，也不准进院探视。
得知肖宴和王文瀚战死的消息，三七也想要不要去给公子带个信，肖克岚摆了摆手：“都说那衡山书院不易进去，让他专心读书吧。”
二更后，孙秀娥母女回到家。
“你自己先洗洗早些睡！”
孙锦语去了浴房，孙秀娥想先回北屋把衣物收拾下。
回来的时候门是从外头锁上的，说明肖克岚还没回来，方才放完河灯回祠堂巷时也没见着人。平日这个时候回家，他都在书房里温书。
衣物收拾好，听到孙锦语沐浴完回屋睡觉了。
孙秀娥走大门出来，左右看了看巷子，已经很晚了，巷子里空无一人。把大门锁上，走到巷子口去等，大街上依旧没看到肖克岚的身影。
等了一会儿，朝着祠堂巷走，路上遇到巡逻兵，催着她回家。
“孩子这么晚了还没回家，我上亲戚家看看，找到了就回去。”
到了祠堂巷，看到两家大门都关着，静悄悄的，想来肖克岚不在这里，便没有敲门。
……
桥东巷，肖家老宅子里，肖克岚独坐在石阶上，满目伤感。
一坛酒，两个酒碗，一圆一高的两块石头。
“你们怎么这么不当心？怎么就让人打死了？那西威人这么厉害？”
两个酒碗都倒上了，放在两块石头面前，肖克岚话停了一会儿，挨着拿起两碗酒喝下。
“肖宴你个臭小子，媳妇带着三个孩子，你就一点也不心疼？你不是想要个闺女吗？侄媳妇又给你添的一个儿子，你赶紧回来再生个闺女啊！还有文瀚，你媳妇走了，你也走了。还没成亲那会儿，一休沐你家都不回，就爱跟着弟妹后头追，这怎么连死你也要跟？弟妹给你生的姑娘，可像你了，你倒是回来看看啊！这孩子以后没爹又没娘的，要怎么过啊？”
说着说着，肖克岚伤心情绪上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又两碗酒下肚。
“载明不回来陪我喝酒，你俩也不理我。怎么不喝酒？肖宴不是最爱喝这口，你倒是喝呀！文瀚难道去那头弟妹也不让你喝酒？你这也太没出息了！”
侧脸看到院子里灶台，想起两次跟肖宴一块儿躲灶台的场景。每次小聚四个人一块儿吃酒的画面，还有在临安书院三个人叠罗汉……
这些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记忆很清晰。但又似乎很遥远，像春日断了线的纸鸢，想抓再也抓不住。
这头孙秀娥找到桥东巷来，还在巷子里就听到悲戚的哭声。
肖家老宅子大门虚掩着，透过缝隙看到肖克岚坐在里头喝酒伤心痛哭，孙秀娥顿时感觉眼眶湿润。缓了缓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肖克岚发现缓缓走近的脚，抬起头看到是孙秀娥，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秀娥，他们都不理我了，不跟我喝酒了……”
孙秀娥坐下来抱住他，任他在怀里哭了会儿，安抚道：“没事的，我陪你喝。”
……
子时正刻将至，圆月逐渐移至正上空。
十几捆干草飞越过高墙，进了王家院子里，紧接着一个个火把又被扔了进去。院子里迅速燃起熊熊大火，那颗柚子树也着了，火蹿起来比屋顶还高。
大门一丈外都围满了人，几个人拿着厚木板、钉子和铁锤上来，把大门封住。
待几个人都退下，一位老道士手执三清铃缓缓走出来，在王家大门贴上一张大的道符，还有十几张，大门和外墙上都贴着，一边贴一边摇铃默念着咒语。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役使雷灵，妖怪丧胆，鬼神志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气腾腾，金光速现，覆护坛庭？？急急律令……？？”1
屋里杜南秋熟睡中被呛醒，睁开眼一看，昏暗的房间里密布着浓烟。身旁王婉儿也大哭起来，刚抱起来哄一哄，发现窗户上映着的火光，她连忙抱着孩子下床。
一打开门，风吹进一阵更浓烈的黑烟，门外近在咫尺的柚子树蹿着大火苗，直直往门内吹。
再一看整个院子，各个角落都散布着火团，根本无从涉足。
王婉儿哭得更厉害了，杜南秋赶紧把门又关上。
这个房间只有朝着院子里的一道门和一扇窗，可外头被烈火堵住，杜南秋抱着王婉儿急得流泪。
隔壁院丁月梅睡梦中也闻到了烟味，抱着三郎出来看看。肖大郎和虎子也醒了走出来，发现王家院子上方的火光。
“哎呀！怎么着火了？快救火呀！”
打开大门看见外头围观的人群，丁月梅感觉事情不妙，把三郎抱给大郎，叮嘱道：“你们在这里，千万别出去啊！”
说完独自跑出门，想去救人，却被几个人拦住。她挣脱不开，扯高了嗓子喊道：“南秋！南秋……着火了，快出来呀！”
一旁的人拉着她说道：“这院子里有妖孽，别干扰大师做法事。”
丁月梅：“哪里有妖孽？你们这么做会出人命的！”
虎子在门后看到外头的一切，趁着大郎没注意，打开门冲了出去。
“虎子！回来虎子，别打人！”
等大郎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出去了。
“走开！不许欺负我娘！”
虎子冲进人群里，拳头朝着拉丁月梅的几个人一顿锤。别看他年纪小，手劲儿挺大，打得几个高大的妇人都喊疼。
丁月梅挣开束缚，连忙护住儿子，拉住他的手。想去把王家大门打开，十几个人过来把母子俩拖到远处按住不让动。另一头罗阿秀出来看到这场面，想制止也被人拦住。
里面王婉儿的哭声越来越小，屋里全是浓烟，杜南秋也被呛得快喘不过气来。她把孩子包裹着，鼓起勇气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好不容易贴着墙根走到大门，发现门被钉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
绝望之际，记得厨房里有一把梯子，她把王婉儿放在厨房外暂且安全的小角落，到厨房里去搬梯子。
风朝北面吹的，把将梯子靠在南面房檐边，安放稳当后，一手抱着王婉儿，一手往上爬着梯子。上了五六梯，有些高了，且只有一只手撑着，双腿开始发软，不敢再往上走。
这时低头发现怀里的王婉儿已经没了哭声，连忙撒开扶着梯子的手，抱着王婉儿晃了晃，怎么也弄不醒。
焦急中脚下没站稳，从梯子上摔下来。杜南秋落地也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又抱着喊了几声，孩子依旧没有反应，抬手擦了擦眼泪再站起来，顺着梯子再爬上去。
爬到了屋顶上，这上边烟味淡了些，杜南秋抱着昏迷的王婉儿放声大哭起来。
“上房顶了，妖孽上房顶了！”
墙外的人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都抬起头来，道士也抬头望了一眼，赶紧再念咒语。
孙秀娥和肖克岚酒喝完了，回去的路上经过祠堂巷，看到里边王家门外站满了人，王家院子上方还蹿着火，赶紧跑过去。
“干什么？都站着干嘛快救火呀！”孙秀娥还不知正是眼前这群人放的火。
“秀娥！他们要烧死婉儿！快救救婉儿啊！”丁月梅在后边大喊道。
孙秀娥眉头一蹙，又听到高出传来的哭声，肖克岚指了指屋顶上的杜南秋：“在那儿！南秋！婉儿怎么样了？”
杜南秋听到呼唤声，可是眼睛已经被熏得视线模糊，只看到怀里的王婉儿，还有下面明艳的火光。
脑子嗡嗡响，怀里是唤不醒的小侄女，被火灼伤的脚，传来一阵阵痛感。
二十几年从未有这般无力的感觉，想救孩子，怎奈自己同样身处绝境，有心而无能为力。
忽觉得眼前一黑，缓缓躺倒在屋顶上，怀里依然紧搂着王婉儿。
下面肖克岚和孙秀娥想进来救人，依旧被人拦住。
孙秀娥急了，对着前面念咒的老道士骂：“老东西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老道转身说道：“此女身上邪气太重，若能顶住贫道的咒语，火焚三日，待身上邪气除尽，才能不再祸害他人。”
“几个月大的女娃，祸害谁了？把你扔火里烧三天，还能喘气儿我叫你爷！”
孙秀娥四肢都被几个人按住，两只脚，一边两个肥婆坐地上拖着她的脚，双臂也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这是吴婆子走了过来，指着上头的人骂道：“那妖女克死爹娘和亲弟弟，还害死三万将士，就不该让她活！”
孙秀娥啐了她一口：“什么克死不克死的？她有这本事，怎么不先把你克死？”
吴婆子抹了一把脸，昂首说道：“老婆子我吃斋念佛，敬奉菩萨，有神灵庇佑，她一个小妖孽拿不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