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柚挨个蚊子包上都涂了青草膏,清清凉凉,不过十来秒,蚊子包就不痒了。
翻开书包找纸巾擦涂药的指尖,也是这时,千柚看见了放在书包里的手机亮了屏,来电显示人是付鸣野。
“三哥?”
手机里,付鸣野惯有的冷峻声线透着暴躁,“你怎么才接电话?我都给你打了四五个了!”
“我手机静音啦。”
“你上哪了?”
付鸣野是在书房外面打的电话,隔着门,坐在书房内的付鸣则也能听见一两句他说的话。
早在两个小时前,付鸣野在书房等不到千柚就出去敲千柚卧室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一声。
付鸣野问过薛姨才知道千柚出门玩了,问上哪玩了,薛姨就说千柚拜托了保密。
付鸣野:“……”
若是千柚直白说和哪个朋友出去玩,付鸣野也不会着急,但千柚说保密,付鸣野的第一反应是危煦偷偷带千柚出去玩了!
他和危煦不对付,千柚才保密!
“什么?你去付思沅的剧组了?你上那干什么?!”付鸣野扬声的音量足够付鸣则听清。
付鸣则原本在看电脑屏幕里的项目文件,这份文件牵涉到了韩氏集团,也是他回国前小叔在电话里交代的工作,韩氏的负责人是韩云泉。
这会儿,付鸣则没看进去两行,清俊眉宇间浮现出连他本人都没察觉到的隐忧。
柚柚怎么跑去付思沅的剧组了?
[嗡嗡嗡]
桌边手机响起,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付鸣则敛回思绪,看了眼屏幕上的特助名字,抬收接了起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眼前的书房。
不同于他刚回家时的简单冷淡的布置,书房里已经多了不少小东西。
有千柚前两天晚上拿来没带走的蛋糕杯子,有千柚留在这的草稿本和中性笔,还有千柚搬来的南瓜大抱枕。
东西虽多,但齐整。
蛋糕杯子,草稿本和中性笔都归置在桌子一角,抱枕更是在椅子上板板正正地摆着。
除了千柚的东西,还有付鸣野的物件,挂在椅背上的棒球帽,堆成摞的课本,用家里打印机打出来的一厚本复习提案。
宽敞的书房愣是占据满当了。
付鸣则看着千柚的那个蛋糕杯,想起千柚还没问他索要年级第一的那份礼物。
手机里来自特助的汇报打断了付鸣则的继续深想。
“付总,刚刚我这边查到一件事。”特助说道,“陈家的企业明面上看似没有额外的合作,但我查到陈明耀在港城有三家空壳公司,而这三家空壳公司的上家则是L国一家叫正迅汇券的公司,这个公司——”
随着特助将调查来的资料说清,付鸣则漆黑深邃的眼眸逐渐发冷。
虽然前些天吃饭的时候,千柚提起陈敖嫉妒的缘由有几分道理,但商人本性,付鸣则对陈家人的态度还是持疑。
如果真有人在背后指导陈敖,一定是列出了能让陈敖心动的条件,陈父有情人也有私生子,陈敖一直担心的恐怕就是家里的公司未来落入他人手里,除非他能让陈父重视。
陈父是一个商人,能看重什么,自然是公司利益。
因而,付鸣则没有让特助停下调查,只是一天天过去,陈家企业还是没有开展新合作,连他也考虑起了千柚的说辞。
“这一通资金流下来……”付鸣则沉吟,“倒真是处理得干干净净。”
“上游投资商在国内吧。”
“是。”特助说,“这个投资渠道流程比陈家那边麻烦一些,不过也是在港城,这两家公司隶属于韩氏集团。”
付鸣则倏地抬起眼皮,一字一顿,“韩、氏?”
特助肯定道:“负责人是韩氏集团的投资部经理,韩云泉。”
电脑屏幕的幽光晃在付鸣则的脸上,勾勒出冷锐的下颚线条。
他静静注视着文件下方的项目双方负责人,韩氏集团,投资部经理,韩云泉。
韩云泉这个人,付鸣则曾经在M国的酒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挺违和的人。
明明在投资上极有天赋,在国外投资界也富有名声,但酒会上提起行业公司的市值股票时,韩云泉总说不到点上,表现得像个门外汉。
韩云泉就是陈敖背后的指导者么?那个被柚柚说成是萝卜底下泥的存在,但韩云泉这么做图什么呢……
派人接近他和小叔情有可原,甚至接近付思沅也有可能,接近还没高中毕业的付鸣野,有必要么?
不。
不止只有付鸣野身边有人。
想到这,付鸣则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些天,他和小叔身边也并不是没有异常。
从小叔前天打的电话来看,史密斯仿佛早猜到了小叔想检查货物源头,他们两家合作几年,这种反常检查的做法从未发生,史密斯为什么能猜到?
他前段时间也刚开除了简妍蓉和周湾。
这两个人也许是例外,但一个陈敖一个史密斯,付鸣则不能不多虑,“这件事我清楚了,你带团队再去一趟港城——”
付鸣则冷静交代了后面的事,等特助明白后,挂断电话又给远在国外的小叔打了电话。
既然猜到了史密斯有可能和谁合作,他们也不是不能利用。
砰!
付鸣野满脸怒意地推开门,大步流星走进来,“付鸣则,我要去趟付思沅的剧组!”
“喂,鸣则?”付鸣则听着话筒里小叔的声音,淡声道,“小叔,我等下再打给您。”
付鸣则这才问付鸣野,“我听柚柚是去找付思沅了?”
“是啊!千柚这个傻瓜肯定被付思沅欺负了!”付鸣野暴躁道,“不然想不出那么蹩脚的理由!”
付鸣则眉心微沉,“柚柚说什么了?”
“说正在吃午饭呢!”
“???”
“还说付思沅在吃炸串!”
“……”
是挺蹩脚。
付鸣则虽然不了解付思沅的兴趣爱好,但付思沅特别讨厌这些重口味小吃的味道他还是有所耳闻。
不过,小时候同桌吃饭,他倒是见过付思沅一直朝麻辣重口的菜下筷子,毕竟那菜摆在他面前,一会儿伸来一筷子,一会儿又伸来一筷子。
付鸣则:“……”
有些事是本能掩盖不了的,付思沅真不爱吃那些么?
“我让小程载你去。”付鸣则说,“他知道剧组的位置。”
付鸣野冷笑,“千柚就是小程送过去的!”一来一回三个小时的车程,小程几分钟前才到家。
两个人讲完了千柚的事,突然陷入一阵尴尬的静默。
付鸣野用手心狠搓一把脸,抬脚往门口走,“我过去了。”
刚才他脑子大概犯抽,打完电话做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直接找小程过去找千柚,而是先进书房和付鸣则说一嘴。
“鸣野。”付鸣则在付鸣野快走出书房时,出声提醒,“别打架。”
付鸣野拧眉回怼道:“不然你亲自来盯着?”
怼完这句,付鸣野都没等付鸣则的回复就转过身了,谁知,才转身,沉静轻淡的声线响起。
“也好。”
“……?”付鸣野愕然,“你也去?!”
付鸣则颔首,先付鸣野走出书房,“走吧。”
付鸣野快步追了过去,等快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问道:“付鸣则,你胃药吃了么?”
付鸣则侧头看他一眼,似有意外。
“别脑补乱七八糟的。”付鸣野拽着桀骜的脸,扯唇嗤笑,“我就是想看你食言当小狗。”
付鸣则不咸不淡道:“看来是让你失望了。”
离开别墅前,他再次打通小叔的电话,挂断后,坐上了车。
-
剧组别墅里,刚吃完饭,工作人员就为下午的几场戏忙碌上了。
千柚和付鸣野说过在吃午饭就挂了电话,又给老杨送了零食后才揉着肚子回到付思沅的化妆间,进门就忍不住分享,“二姐,我问过杨叔红烧鱼块是谁家的啦!下次来我还吃!”
它家的红烧鱼块提前过了油,吃起来的口感和薛姨做的红烧鱼块很不一样。
付思沅松开头绳,橘粉色的长卷发烟雾般散开,从镜子里瞥了眼笑得一脸灿烂很不值钱的千柚,嘲讽道:“你不说红烧鱼块,我还以为你吃了一顿满汉全席。”
“行了。”付思沅起身,骄矜地抬抬下巴,“走吧。”
千柚茫然,“上哪啊?”
付思沅走到千柚旁边,穿了6cm的高跟鞋,让她比千柚高出大半个头,垂下的视线,越发显得轻视。
“带你见见世面。”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闷响随着付思沅离开化妆间而渐行渐远,付思沅似嘲非嘲道:“省得以后被人骗。”
千柚茫然,拎起背包追过去,“二姐,你待会儿不用拍戏了呀?”
“我下午没戏。”付思沅说。
走在二人旁边的李羽解释道:“我们签合同时就强调过,除非必须的取景,否则下午不拍戏。”
“为什么呀?”
“下午又热又晒,思沅说容易晒黑。”
别墅院子里,老杨正在和同事一起抬设备,千柚看见他,还招招手,“杨叔!”
老杨停下来,“这是准备回家了?”
“不呀。”千柚弯眼笑道,“二姐说带我去见见世面!省得以后被人骗!”
老杨还没想明白付思沅为什么无缘无故说起千柚被人骗,下一秒,他惊觉收到了来自付思沅的打量,含着审视和挑剔。
一直等付思沅和千柚都离开了,和老杨一起搬器材的同事才疑惑问道:“老杨,你惹付思沅了?你真惹的话,以后的日子就惨了。”
老杨回过神,想到付思沅和千柚感情好,下意识反驳了一句,“合作半个月,你见过付思沅欺负过谁?““徐佳意啊。” “……同行有资源冲突发生矛盾很正常。”老杨继续道,“我指的像咱俩这样的剧组工作人员。”
“老陶!他上周刚被付思沅骂得狗血淋头。”
“难道不是他走神碰到了设备,擦着了付思沅么?设备再偏点,就砸付思沅脑袋上了,咱们搬器材最怕的不就这种情况?”
老杨原本为了千柚才帮付思沅反驳,结果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服了,“何况,老陶现在还在剧组里呢,付思沅真像营销号说那样狂妄,早把老陶赶出剧组了。”
同事顺着老杨说的可能想了想,真别说,付思沅要是真计较,凭付思沅的地位和家世,真能让章导将老陶开出剧组。
“我觉得还是老陶走运。”同事说,“他闺女生那么严重的病,眼看借不到钱治不下去了,医院突然开了个新病型研究,选志愿者,他闺女选上了。“要不是为了这病,老陶当天也不会走神犯错。 一走出院子,等在白色保姆车前面的助理小叶就麻利地帮忙拉开了车门,付思沅先上了车,不欢迎道:“千柚,你坐前边。”
李羽这下真咬不准付思沅和千柚的关系了,说两个人关系不好吧,思沅能忍着讨厌吃千柚带来的重口味小吃,说两个人关系不好吧,思沅又不想和千柚挨着坐。
难道在她没见到的时候,思沅和千柚不仅熟悉了还感情升温,现在又闹矛盾?
“千柚,思沅这……”李羽帮忙找补道,“不习惯和别人坐一排。”
有矛盾不可怕,怕就怕思沅把矛盾闹大了,就凭思沅能为了千柚吃重口味小吃,她也不能让思沅的别扭性子把好好一个堂妹推走了。
“不习惯是讨厌吗?”
“呃,差不多,思沅对别人更讨厌。”
千柚眼睛一亮,忽然弯腰低头,像只灵活的小猫,嗖地一下就钻进了保姆车里,又在付思沅的眼皮子底下,抱着书包径直坐在付思沅同排的座位上,“我不坐前面!”千柚脆声道,“二姐坐哪我坐哪,必须坐一排!” 李羽:“……”
这俩人果然是小姐妹闹矛盾呢。
付思沅两臂抱着靠在座位上,微合着眼皮,“你爱坐就坐。”不过给了份青草膏就黏上来,果真是傻。
千柚觉得这反应不对。
“二姐,你不生气呀?”
付思沅这才睁开眼,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千柚,从见面起到现在,千柚问了她三遍生不生气。
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才能总担心别人生气?
她对那位不曾谋面的小婶不了解,连律师的职业也是从看过热搜的李羽嘴里听到的,从职业来看,应该是个挺强势的人。
这堂妹的童年真惨。
付思沅看着面前紧张等她回答的千柚,自认善心大发道:“不生气。”
千柚睁圆眼睛,“我和你坐了一排!”
“不说了你爱坐就坐?”付思沅回完,便状似无聊地侧头望向车窗外,恰好和一辆黑色宾利车擦身而过。
他们已经快进市区了,付思沅心说,这谁家啊,闲的没事大下午这么热往郊区深山跑,喂蚊子么?
千柚听完了付思沅的话,眨眨眼,学习时转很快的脑袋瓜,这会儿反而不够用了。
既然二姐讨厌和别人同排,那么她坐过来,二姐为什么不生气?不符合逻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