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在家里换的第三个监控。
只为做到一次比一次监控得更清晰,一次比一次监控得更隐蔽。
这个时间点了,夏文秀和江州涛早已经睡下,屋内摆饰整齐祥和,并无任何异样。
可她见过这一切都被撕碎的样子。
那些裂开的疤痕经年难愈,持久阵痛,不定时再次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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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学院大三上学期的课程一如既往地多,十月下旬的时候还又加上了两门新课。
专业课和公共课穿插着来,还有纷沓而至的各种小组作业,有些时候觉得一天什么也没做,但总是莫名其妙累得不像话。
江予雨此前获奖的那篇小说已经成功签约出版,合同签订完毕,首印点数不低。
新人第一部 小说出版往往点数较低,但有这份文学新人奖加持,再加上出版社似乎默认江予雨师出孙教授,现在各种圈子都讲究个人脉,文学圈也不例外,是以最后江予雨能拿到手的稿费挺多。
目前稿子正进入三审三校阶段,还需要等上一些时间。
生活周而复始,一切好像又都恢复如常,江予雨在课较少的某天还和何汾出去吃过一次饭,是何汾主动发消息过来约的她。
江予雨也就是这时才知道何伯父的手术已经成功完成了的事情。
她在有点抱歉于自己前段时间没关心何汾父亲病情的同时,又没忍住问了问何汾手术的费用是从哪里来的。
何汾给出的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回答。
问就是沈哥帮的,至于帮忙的条件是什么,不肯再多说。
吃饭的地点离何汾实习的律师所挺近,饭后江予雨无意提起想去律师所看看,何汾身形微滞,随后笑着说他买了两张电影票,若是去律师所的话,电影怕就是赶不上了。
江予雨想去律师所的想法只好作罢。
晚上何汾照旧将江予雨送回到宿舍楼下。
中途两人穿过学校人行道,巨大声浪突然从天而降,几辆超跑几乎是嚣张地擦着他们而过。
等江予雨反应迅速拉着男友往后退让,再心悸地抬头看时,早已经瞧不见了超跑的车影。
若是她再慢上几秒,没准那跑车真的能径直撞到何汾身上。
人行道空余超跑疾速驶过后的尘土,喧嚣尚未散去,几片被卷起来的银杏叶悠悠然然地重新落地。
江予雨直到回到宿舍的时候都还在后怕,脑海里再次无可避免地出现某道无恶不作的变态身影——某道自那天在别墅外威胁过她以后,就再也没在她视线里出现过的身影。
这段时间太过平静,平静到她庆幸地以为陈驰逸已经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江予雨心中天人交战,一边理智地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学校里其他人不小心开车驶过,一边又忍不住想,能在学校里将跑车开得野成这样的,除开陈驰逸,再没有别人。
江予雨坐在宿舍椅子上深深吐出一口气。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发觉自己指尖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冰凉得吓人,她企图将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全部丢出脑外,也由此忘记了深究说想要去律师所看看时,何汾一闪而过的不正常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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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周三,阶梯教室和经济学院一起上的公共课。
江予雨在早上出门前才发现何汾的充电宝还在她的包里。
昨天她手机没电,借了何汾充电宝,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两人都忘了这件事。
林言奚昨晚熬夜打游戏,早上几乎是被袁乐还有乔柯拖着出宿舍的,现在到了教室里也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坐在江予雨身边东倒西歪的,最后倒来倒去把头倒在了江予雨肩上。
肩膀微沉,江予雨抿唇,小心动作,拿出手机给何汾发了一条消息,问何汾什么时候有空,她把他的充电宝还回去。
消息刚刚发送成功,她听见靠自己肩膀上的林言奚嘀咕了句那几个男生怎么在。
江予雨抬头,看见前面位置上坐着几个自上完第一节 课以后就再也没来过的男生的身影。
有个男生转过来招了招手:“逸哥,这儿!”
江予雨坐的靠近过道的位置。
那挥手的男生话音刚落,她旁边掠过道黑色人影。
“看到了。”
回应的男生声音懒懒散散的。
江予雨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猛地蜷曲了下。
陈驰逸就指间夹了支黑色中性笔,什么书也没带,跟闲逛似的从她身边经过。
“我靠,陈驰逸?”
总有人能在不该醒的时候醒,在不该出声的时候出声。
林言奚从睡意朦胧里挣扎出来,直起身,完全没克制自己惊讶的音量,江予雨整个人一抖,恨不得捂住她嘴巴。
下一秒黑色人影停住,偏头,漫不经心看了过来。
江予雨垂眸翻包,拿书的指尖因为过分用力绷出白色。
那道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
毫不留恋,毫不感兴趣。
像是在不认识的人身上无意地淡淡瞥了眼。
等陈驰逸走后林言奚才敢小声:“吓死我了,突然看过来。”
江予雨紧绷的全身一点一点放松,她垂眼,试图平静道:“谁叫你那么大声叫人名字。”
“我这不是睡迷糊了吗。”林言奚晃晃脑袋,又伸手拍拍自己的脸,彻底清醒过来,“上堂课老师是不是说这节课要随堂测验来着?也难怪那几个逃课积极分子突然来上课。”
上堂课公共课老师说过会有随堂测验,成绩计入期末成绩。
江予雨无意识用力拧着笔帽,垂在脸侧的黑发衬得她脸色过分白,然后轻轻嗯了声。
像是在回答林言奚的问题,又像是在给自己心理安慰。
一节课下来江予雨心神不宁,用了比平常做卷子多出一半的时候才把老师发下来的卷子做完。
中途课间老师让最边上的同学帮忙收卷子,江予雨拿着十几张收好的卷子走向讲台,看见同样拎着卷子站在讲台边的陈驰逸。
男生身段挺拔,头颈笔直,单手插兜站着,正和老师说着话。
黑色工装外套,白色内搭露出一角,额前碎发被随意耙向脑后,眉骨硬朗立体,潮流时尚中带着丝轻浮的痞气,不知道吸引了教室里多少女生的目光。
江予雨神色平静地走过去,将卷子放置在讲台上。
陈驰逸也就是在这时将卷子一齐放了上来。
一放一收,两人手肘有瞬间的触碰。
江予雨感受到他的体温,随后快速地收回了手。
陈驰逸当没事般地转身走了。
不知道他和老师说了些什么,接下来还有一节课,他和那几个经济学院的男生直接光明正大地收拾东西走出了教室,没再回过头来看过教室一眼。
江予雨捏了捏指尖,在心头悬了一整节课的大石头缓缓落地。
这么久了,她觉得……
那人应该是对她不感兴趣了。
回到位置上,何汾的消息也正好发过来,说他下午有时间,能不能麻烦她把充电宝送到男生宿舍楼下来。
江予雨如释重负,可以说是轻快地回复了男友一个好。
下午到约定时间,江予雨拿着充电宝到男生宿舍楼下。
这会儿来往进出的男生挺多,见她站在这里,无一例外都回头看过来好几眼。
打量的,惊讶的,好奇的。
江予雨抿唇,略微有点不自在。
等了有一会儿,有蠢蠢欲动的男生拿着手机过来要联系方式,她连忙婉拒,随后稍感无措地找了个稍微隐蔽的地方等着。
她给何汾发了条询问的消息。
何汾没有回复。
江予雨想了下,打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同样没有接通。
又过去十来分钟,就在江予雨无奈叹口气,犹豫着要不要给男友室友发消息问的时候,何汾的电话终于回拨了过来。
江予雨接了电话,疑惑:“你怎么——”
她话刚刚才说到一半。
“小雨。”
何汾声线紧绷,打断她,语调带着点颤抖,是江予雨从未听过的语气,近乎是有点哀求地在电话里开口,“……你现在能不能来Speed俱乐部一趟?”
江予雨愣了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来什么?”
何汾没有再说话。
因为手机已经被另一个人拿在了手上。
江予雨听见拿取手机时衣物的摩擦声,有人悠悠然然翘着腿在椅子上坐下的嘎吱轻响,Zippo打火机齿轮转动的漫不经心的点火声。
“江予雨。”
电话那头,打火机啪嗒一声。
似擦枪走火,正中心脉。
江予雨浑身血液凝固,只觉得脚下寒气陡起,一寸一寸冰冻住全身。
有人低低发笑,吸烟吐气,顽劣又邪痞,“我说过,不答应的话,小心下次后悔哭出来吧?”
江予雨举着手机,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她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你的男朋友暂时被我扣下了。”
陈驰逸扯唇笑着,一字一顿,“想救人,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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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晋江文学城
◎想不赔钱可以——◎
江予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校门口, 又是怎么抬手拦下出租车坐上去,然后向司机说去Speed俱乐部的。
她脸色太过苍白, 中途司机好几次从后视镜里看她,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她低头说没事,放在大腿上的手无意识将格子裙的裙摆抓出层层褶皱。
出租车停在俱乐部外,江予雨慢慢调理过来情绪,付钱,开门下车。
Speed赛车俱乐部建在城郊,占地面积不算小,内里设有自己的模拟赛道、维修厂等,既能供专业车队训练,又能提供赛车体验服务, 老远就能瞧见十几辆全球限定的跑车整齐陈列在玻璃造展览厅,无一不透露着壕气和实力。
基地中心是独栋的三层式建筑,建筑外表以黑灰色为主调,很有设计感, 其间“Speed”标志高悬在外, 张扬醒目。
江予雨在走进基地中心大门时就有女招待笑着迎上来, 问她是否是俱乐部内会员。
她眼帘微垂, 摇了摇头。
“那麻烦您得先做个会员注册,我们俱乐部是会员制……”
Speed赛车俱乐部提供会员制服务,平日里往来多数都是琼津市以及周边区市的二代富家子弟,或者是合作赞助商, 虽说办理会员不需要验资这些流程,但要在此体验赛车, 必备的某些东西早已是约定俗成。
江予雨今天搭的毛领短衣和格子裙, 头发简单束起扎在身后, 但或许是看在这张脸和清韵的气质上,女招待不疑有他,想直接带她去注册会员。
哪成想江予雨退后了一步。
她安静敛着眉眼,只不过唇色略有些白:“抱歉,我找人。”
女招待愣了下,随即恢复职业笑容:“好的,那您是找哪位?我们这边帮您查询一下。”
“我找陈驰逸。”
江予雨无可奈何道,说话时她略显局促,垂在身侧的手将裙摆捏紧。
女招待这下彻底愣住,江予雨随即感受到她的目光快速在自己身上扫了一眼,带着职业化笑容的脸上多了意外和尴尬,还有点隐隐的鄙夷,想必从前这样到俱乐部前说找陈驰逸的女孩不在少数。
再开口后女招待的态度明显变了点:“不好意思,这里——”
“是江予雨吗?”
随即有声音响起,江予雨几乎僵硬地转过头去,瞧见另一个男人从旁边走廊出来,胸前挂着牌子,Speed俱乐部赵经理。
还没等江予雨应下,赵经理就已经说:“逸哥有交代过,麻烦你跟我来。”
江予雨闭了闭眼,再睁眼,眸中带着点倔强和破釜沉舟的神色,迈开腿跟着赵经理走去。
身后的女招待明显惊讶瞪大了眼。
江予雨表面镇静,实则走在这位赵经理身后时她脑子都还是一团乱麻,不清楚何汾是怎么和Speed扯上关系,然后又是怎么惹上了陈驰逸,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又或许……很多的不对劲其实她早有察觉,不过并未往深处想。
这一切的问题等在办公室内见到何汾后终于得到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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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何汾声泪俱下地解释完一切后,江予雨强装镇定,却又脚步虚浮发软,扶着扶手慢慢坐在了办公室内的沙发上。
安静了很久,她才闷声:“所以,陈驰逸给你的两个选择是什么?”
何汾哽咽了下:“要么你去找他,要么直接赔钱。”
二百八十万。
这是何汾损坏的那辆赛车的赔偿费用。
江予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忍住用手捂住脸片刻,心中无助和不知所措弥漫,悲愤交加,全身再度涌起冰冷的寒意。
赵经理在把她带到这间办公室就关门出去了,现在屋内就她和何汾两个人。
江予雨攥紧手心,用力闭了闭眼,她指尖颤抖,抿唇:“何汾,我是不是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过……”
说过要专心学业、追求稳扎稳打上升,说过少和那位所谓的沈哥交往,说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可何汾还是没有听进去。
一意孤行地与律师所高伙的儿子沈家瑞攀识,放弃在律所的实习机会来到Speed俱乐部打工,甚至听从沈家瑞的安排,想要对陈驰逸的赛车做手脚。
沈家瑞自第一次在Rallycross赛事上输给陈驰逸后就觉得不服气,而后保山市主动发起挑战再输更是颜面扫地,明里暗里受了不少人的嘲笑,加之那次在别墅聚会上的不愉快,就想到了这种下作的手段。
陈驰逸下周有场拉力赛比赛,若是赛车出了问题,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身份干净履历空白的何汾就成为了沈家瑞安排的最好的动手对象。
并且何汾还有个不能拒绝的原因。
“小雨。”何汾几乎是跪着走到沙发这边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胆量尽失,各种糟糕透顶的结果在脑中轮番上演,犹如十八层酷刑层层挨过,听完江予雨的话后他瞳孔颤抖,懊恼悔恨仍旧无济于事,“小雨,我,我也没有办法了……”
江予雨的手被他拉住,死死抵在身前,何汾咬牙:“我爸手术需要四十万,这钱是沈哥给的,他说……他说只需要把陈驰逸车的电磁阀线圈绊掉,没有人会发现的。”
“小雨,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这么久以来我都在想办法给我爸筹医药费,这次好不容易有可以移植的条件……”
江予雨将自己的手从何汾手中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