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雨先是闻到顺着打开的电梯门一同传进来的,空气中漂浮着的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她然后抬眸,看清进来的男生的脸。
她愣了下。
男生微微眯起眼眸,视线同样落在她脸上。
片刻后,他又漫不经心移开目光,错过她,径直往电梯里边走去了。
江予雨自认记忆力还没有差到能把昨天就见过的人的脸忘掉的地步。
认出男生就是那个昨天开着跑车和女生一起借给她伞的人,她心底微微惊讶,本来是打算说一句好巧,然后再认真道谢的。
哪成想男生完全没半点还记得她的样子。
江予雨抿抿唇,正犹豫要不要开口,男生倒是先开口说话了。
“劳驾。”
男生倚在后边电梯厢壁上,语调是与昨晚如出一辙的散漫磁沉,“按一下六楼。”
江予雨扫了眼已经被自己按过的六楼。
“已经按了。”她说。
“行。”
男生说完后,电梯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密闭的空间内,烟草味慢慢变浓,倒也不难闻,有点像薄荷的味道。
一举一动造成的声响在此刻能放大数倍。
男生站在她身后,似乎是慢悠悠地弹了几下拎着的易拉罐的拉环,叮叮当当的,然后又仰头喝了口冰饮料。
透过反光的电梯厢门,江予雨瞥见他滚动的喉结和线条清晰的下颚。
她睫毛眨了眨,垂眸看手机,瞧见林言奚新发来的消息:【左边倒数第三排,走后门进来,点名点到咱们院了。】
电梯很快到了六楼,江予雨先走出了电梯。
男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走出来。
上课铃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响的,江予雨顾不上再去注意男生是往哪边走的了,她脚步加快,走到教室后门门口。
讲台上公共课老师还在点名。
江予雨微低了点身子,看到林言奚她们后,打算趁老师没注意时过去。
结果公共课老师陡然一呵:“后门进来的那两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课堂上稍微有点事都能引起不小的注意,整个阶梯教室的人都看热闹般地转过头来。
江予雨一眼就瞧见座位上三个室友转过来后脸上露出的震惊的表情。
不过这震惊好像不是单单是对着她的。
生平首次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注视,还是因为踩点偷偷进教室,江予雨站在原地微窘迫,还没意识到“两个同学”是什么意思。
“先站着,叫什么名字?我看看刚才点名点到了没有。”
公共课老师看样子也没打算责罚,只是往前翻点名册。
江予雨名字在嘴边刚要说出来。
只见得公共课老师抬手推了推落到鼻梁上的眼镜,找到了方才点名时空着的名字,抬眸问她:“陈驰逸是吧?”
江予雨先是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到过。
这时的阶梯教室里已经有不少吃瓜乐子人偷笑起来。
她忙摆手:“不是——”
头顶忽地传来声吊儿郎当的嗤笑:“老师。”
方才在电梯里听到过的声音居然响起在了她身后。
大摇大摆进来的男生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则悠悠闲闲地拎着饮料。
在全教室的人注视下,他薄唇擒笑,右肩斜抵着门,笑得散漫且顽劣,整个一混不吝的模样:“陈驰逸这才刚进门呢。”
第3章 晋江文学城
◎想必此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随着陈驰逸说完,刚刚还在讲台下憋笑的人直接笑出声来。
本来死气沉沉的早八公共课在此时硬是变成片欢乐海洋。
公共课老师也跟着笑了笑,抬手在陈驰逸名字后面打了个勾:“也是,这名字一听就是男生的,是我糊涂了。”
她又问江予雨,“女同学叫什么名字?”
陈驰逸抬脚,慢悠悠地往教室里面走。
手里拎着的饮料应该是已经被他喝完了,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他将易拉罐一捏,随手一抛,捏瘪的易拉罐在空中划出道抛物线,准确无误落进垃圾桶里。
教室里一些女生的眼神亮晶晶地跟着他。
还有大部分男生的目光仍旧停在江予雨身上,不乏惊艳和惊讶。
人大多都是视觉动物。
江予雨抿唇,硬着头皮报出名字:“人文学院四班,江予雨。”
陈驰逸已经在前面男生堆里坐下了,老早就有人给他留了位置。
在江予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似乎慢条斯理地往这边落来个眼神。
“人文学院四班,江予雨。”公共课老师又把她名字重复一遍,在点名册上找到,“还没点到你们班,找位置坐下吧。”
江予雨快步走到几个室友旁边。
三个女生往里挪,给她空出个位置。
一场初上课时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点完名后,公共课老师打开PPT开始正式行课。
林言奚得空凑过来个脑袋,问江予雨:“你怎么和陈驰逸一起进教室?”
乔柯也小声:“看见你和他一起进来我们吓死了。”
“等电梯时碰上了。”
江予雨用指尖碰了碰微烫的脸,呼出口气,小声解释了句。
她恢复平静,从书包里把笔记本和书拿出来。
无论什么课她都听得认真,也难怪年年坐稳专业绩点第一的位置。
“昨天咱还在寝室里说着陈驰逸来着,今天居然就坐一个教室上课了。”
林言奚感慨,又戳戳她手臂,“怎么样,这回总认识陈驰逸了吧,是不是挺帅的?”
江予雨眼眸微动。
她目光从大屏PPT上轻轻挪到前方某处。
那堆经济学院的男生明显是没打算认真听课的。
其中就以某个人最为明显。
陈驰逸正懒洋洋靠坐在椅背上,额前黑色碎发被他抬手随意撸了上去,露出染着惺忪懒倦的眉眼。
男生周身透着散漫的气息,没个正经坐相,一只手放松搭在后边课桌上,短袖下这个年纪男生特有的肌肉线条清晰而流利。
老师在台上讲,他坐在前排,竟然敢光明正大地偏头听后排几个男生插科打诨,还时不时跟着扯唇笑几声。
林言奚在江予雨耳边嘀嘀咕咕:“不过陈驰逸也就这张脸看得过去了,听说这位太子爷私下可是玩得花得不行,狂起来谁都不放在眼里。”
江予雨收回眼神默默听着,觉得这样背后议论别人不太好,但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从昨天开始几位室友的念叨,还有遇到男生后所产生的种种事情,她虽然感谢昨天雨中递过来的那把伞,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这位叫陈驰逸的男生确实招惹不得。
不过,也就是这个学期同上一堂课而已,想必此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收拢心思继续听课。
林言奚见她不怎么回应,无聊撇撇嘴,干脆掏出手机刷短视频去了。
教室前排,陆致远几个人还在讨论着以前怎么不知道人文学院还有这么好看的女生。
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浓妆艳抹的精致美女。
用陆致远的话来说,得是梦中白月光女神那一挂的。
“早知道当时填志愿该选人文学院的专业,和那女生兴许就认识了。”
“你丫现在转专业也来得及。”
“大三转专业?那我前两年学的算什么?”
“算你牛波一。”
“草,滚蛋!”
一堆男生一边说着还一边偷摸扭头继续打量。
旁边陈驰逸长手长脚放松坐着,手里一支圆珠笔转得流畅,没怎么参与进讨论。
直到周围一群男生声音越来越大,在公共课老师不知道投来多少次警告的眼神后,他才终于啧了声,敲敲桌子,不怎么耐烦道:“再盯,眼珠子全都掉地上了。”
大家扭回脑袋,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
过了会儿,又有人嬉皮笑脸地问起陈驰逸刚才进门的时候怎么没问那女生要个联系方式。
坐陈驰逸边上的陆致远先嗤笑:“你有见过逸哥主动问人要联系方式的?”
哪次不是女生主动追上来给。
虽然陈驰逸哪次也没给就是。
“再说。”陆致远咧嘴笑了笑,手在空中画了个S形,“咱逸哥喜欢这样的。”
周围看懂的男生都暗暗笑起来。
陈驰逸没吭声,继续吊儿郎当转着手里的圆珠笔,凛冽深邃的眉眼懒散耷拉着,不置可否,又像是纯粹懒得解释。
“不过那女生确实长得有气质,万一逸哥以前没见过这款呢?”又有人笑嘻嘻出声。
陈驰逸也就是在这时才撩起了眼皮。
他轻飘飘往后边扫了眼。
女生坐在后几排,黑睫低掩,正在本子上安静听课写着笔记。
在他看过去的瞬间,刚好有几缕头发顺势滑落,落在了她脸侧。
女生抬手,将头发简简单单别在耳后,动作间奶杏色吊带裙外的长袖开衫袖口上滑,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手腕。
台上公共课老师应该是讲到了什么重要的知识点,她抬头认真听讲,眼底是一尘不染的澄净。
陈驰逸又收回了眼神。
“见过。”
他勾勾唇,懒声。
周遭人都愣了下,而后反应过来陈驰逸是在反驳那句话。
“见过?”刚刚说话的周鹏下意识追问,“逸哥,你啥时候见过那女生?”
圆珠笔在男生修长的指尖慢悠悠地转动了一圈,又重新回到掌间,带着稳操胜券又势在必得的姿态,被他牢牢攥在了手心。
陈驰逸靠着座椅靠背,放松肆意,丹凤眼眼底漫开层意味不明的深意。
他神情悠闲,语气似笑非笑:“就昨天。”
-
人文学院今天只有这一节早课。
下课铃敲响以后大家纷纷起身,经济学院的人大多匆匆忙忙,应该是还要赶着去其它教室上课。
不过总有那么几个仍旧不疾不徐悠悠晃晃的,最后才走出教室。
袁乐要去学校快递超市做兼职,林言奚和乔柯打算回寝室补觉,问江予雨要不要一起回去。
江予雨打开手机,刚刚上课的时候何汾就一直在给她发消息。
两人都有彼此的课表,知道她今天就早上这一节课,何汾已经在教学楼下等着她了。
“我还有事。”她说。
这时候的电梯堪称人挤人,江予雨和三个室友走楼梯下去,很快就瞧见站在花坛边上的何汾。
戴着方框眼镜的男生耐心等在原地,穿着纯棉白T和长裤,手里还提着四杯奶茶。
“我当是什么事。”
林言奚揶揄,语调起伏搞怪,“原来是男朋友来了啊~”
另外两个室友也笑起来。
何汾很快也看见她们,随即抬腿走了过来。
两人交往两年多,彼此同对方身边的大部分好友都认识,最开始何汾给江予雨表白的时候,还请她们宿舍吃过几次饭。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喝冰的,就都买的常温。”
何汾把手里刚买好的奶茶递过来。
“哇,给我们买的吗?”
“对。”何汾温和笑笑,“去给小雨买,想着下课你们都在,就顺带给你们也买了。”
“谢谢!”
“那我们也算是沾光了嘿嘿嘿!”
袁乐和乔柯走在前面,开心接过奶茶并道谢。
林言奚这时倒没展现出爱吃爱喝的本性,她没急着接奶茶,而是不着痕迹放慢脚步,同走在后面的江予雨咕哝着:“你俩有事好好说,可别吵架了嗷。”
江予雨看了自己好友一眼,轻声:“知道。”
林言奚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脸上扬起灿烂笑意,咧嘴过去接过奶茶。
“那我们先走啦,拜拜!”
拿着奶茶的三个人先行告辞。
这里就剩下还处在微妙冷战期的两个人。
“小雨。”
何汾率先打破沉默,刚刚在给袁乐她们递奶茶的时候他就在观察江予雨脸色,他靠近几步,走到女孩身边。
江予雨垂眼没说话。
何汾把奶茶递过来,低声哄:“这段时间你不能喝冷饮,我记得你喜欢喝这家的热珍珠。”
又是跑到教学楼下等她,又是给她还有室友们带奶茶的,江予雨其实本来就没怎么生气,昨天的事情她能理解,要怪也只怪运气不好碰上抛锚的公交车。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她慢吞吞接过了男友递过来的奶茶。
何汾见她动作,心里松口气,道歉:“昨天没来接你,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沈哥会突然说他生日要请客,大家都答应了,我不去就不太好。”
沈哥想必就是他昨天在电话里的说的那个高伙的儿子了。
“你知道我爸急着用钱,等攒够钱做完手术,我们家里就没什么负担了。”
何汾看着她,小心翼翼解释,“我也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以后,小雨。”
何汾爸爸是今年查出的白血病,一直在接受化疗治疗,花费不少,同时还在准备着骨髓移植的手术费,要是等到了匹配的骨髓,那么就可以马上做手术。
这也是何汾千方百计想留在律所的原因。
就算留不下,在律所里给几位前辈留下个好印象,对以后的工作也是大有裨益的。
江予雨知道男友家的情况。
她也说过把自己卡里这几年存的钱先借出来给何伯伯治病,但或许是骨子里带着点清高或者是男生特有的自尊心在作怪,何汾不太想借她的钱。
他坚信能靠自己攒够这笔费用。
“等我爸妈那边安定了,毕业后我在律所的工作也稳定下来……小雨,你放心,结婚以后我一定对你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何汾柔声,言辞切切,伸手过来想牵江予雨的手。
喜欢的男孩眼底闪着真诚炙热的光,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两人的将来。
江予雨向来吃软不吃硬。
她咬咬唇,最终由着何汾牵住她的手,声音跟着软下来,嘟囔:“谁要和你结婚。”
这就是和好的意思了。
“你不和我结婚和谁结婚?”
方框眼镜下男生眼角弯了弯,何汾笑起来,捏捏她手腕,女孩肌肤柔软细腻,捏起来像是冰淬过的白玉豆腐般,他语调转为轻松,“那天我爸妈可都同意你嫁到我们家来了。”
他说的是过年两人互相去见对方家长的事。
江予雨两颊浮起淡淡粉色:“还早呢,等我读完研都五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