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保山市的文学交流讲座由当地文旅局联合省作协组织举办,请了不少名家到现场,算是场公益性讲座。
讲座结束后,举办单位请在保山市某处餐厅吃晚饭,江予雨跟着孙教授坐一桌,认识了不少前辈。
桌上有其它顶尖大学人文学院的教授,还有一些文学杂志的主编和出版社的编辑,孙教授在交流时总会把江予雨也提上,称她是自己门下的弟子,笔力成熟锋锐,又不失新人的灵气。
大家既看在孙教授的面子上,也有真心欣赏江予雨的才气,围绕着江予雨聊了几句。
谈起江予雨最近正在申报的文学奖项,有出版社的编辑赞扬说这份奖项在新人里含金量不算低。
“若是奖项评选下来,把小说拿来我们出版社试试怎么样?”
那编辑笑着说。
在孙教授提醒暗示下,江予雨起身,以茶代酒敬了那位编辑一杯。
餐厅内空调温度调得不算高,不过等饭菜入腹,聊了有一会儿,江予雨后背微微出汗,是有点发热。
没想到来保山市后会突然升温,出发时她正穿着件短针织开衫外套,下面则是条绒面的阔腿裤,在户外吹着风还好,半封闭式的室内待久了,难免感到闷热。
江予雨暂时离席,走出包间,去洗手间整理了下汗湿的鬓发。
夜色笼罩,酒楼亮起鹅黄色的建筑外墙灯。
这里算是保山市规格不错的酒楼,楼下五层为宴会厅,往上走是酒店客房,今晚主办方就安排他们住在楼上,明日一早再启程回琼津市。
江予雨找了个没人的露台待着吹风。
她把外面套着的针织开衫脱了挂在手臂间,内里仅剩件紧身的白色吊带,搭着条细项链,衬得人肩颈修长,后背精致的蝴蝶骨凸起,欲欲翻飞。
片刻后手机震动,她还以为是孙教授找她,没想到是夏文秀打来的电话。
“妈妈。”江予雨很快接了电话,“有什么事吗?”
“……”
夏文秀在电话那头似乎是张了张口,然后又沉默,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
握在露台栏杆上的手收紧,江予雨脸色突然白了下,然后开着免提退出通话界面,找手机上的实时监控软件,看见家里客厅,只有夏文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她呼吸略显急促,在夏文秀的身上扫视了一遍,没瞧见有什么异常。
家里一切也都是完好无恙。
“妈没事,小雨。”夏文秀温柔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说完后,她应该是想抬头朝监控所在的位置望一眼,但又在半途克制住自己抬头的动作,然后接着问,“这个点了,吃晚饭了没?”
确认确实没有什么情况发生后,江予雨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鹅黄色的光落在女孩身上,给她周身渡了层毛茸茸的暖光,江予雨垂眼看着露台下的停车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几辆跑车在车位上,还挺壮观,路过有年轻男女正拿手机大胆拍着照。
她安安静静回夏文秀的话:“刚刚吃完,和老师在保山市这边参加文学交流讲座。”
“好,在学校多和老师交流沟通,表现乖点。”夏文秀又问保山市离琼津市远不远,让她注意安全,然后才有点试探性地开口,“……最近是不是和何汾吵架了?”
江予雨顿了下。
“没有,妈妈。”她眼神从那几辆停着的跑车上移开。
夏文秀微微叹口气:“那怎么跟何汾视频的时候,问他你在做什么,何汾说不知道?”
“何汾和你们打视频了?”
江予雨微怔,捕捉到话中细节。
夏文秀回她,“我和你爸去医院看你何伯伯,当时他们正在和何汾视频。”
何汾父亲白血病住院化疗期间,江予雨和父母去医院看望过挺多次,怎么说都是未来亲家,互相帮衬也是应当的。
江予雨沉默片刻。
知女莫若母,夏文秀大概也能从女儿的沉默里猜出点事来,她柔声:“恋爱中有摩擦正常,妈不干涉你们,只是这次你何伯伯病情突然加重,也不知道能否快点找到匹配的骨髓……”
何汾父亲前几天病情突然加重,若是不能尽快找到骨髓移植,后果不堪设想。
夏文秀唠叨了几句,大抵让她还是去安慰一下何汾,问问具体情况。
江予雨说好。
结束和母亲的通话后,江予雨站在露台上安静了片刻,最终还是给男友拨去了个电话。
漫长的响铃过去,无人接通。
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了,学校食堂的晚餐也该差不多供应完毕,加上国庆期间律所也不需要实习,江予雨重新再打过去一次,结果这次电话里的机械女声直接说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了。
她想了想,在通讯录里翻找何汾室友。
以前何汾带着她去和他室友们聚餐的时候,她留过他一位室友的号码。
在电话拨过去之前,江予雨听见身后忽然响起道齿轮摩擦声。
咔啪一声,像是打火机齿轮拨动。
她还以为是有人也想来露台上吹风,便没回头,只是往露台一侧靠了靠,空出些位置。
来人没往前站,似乎只漫不经心站在后面点烟。
江予雨余光瞥见一旁墙壁上投射出来的颀长黑影。
黑影姿态放松地倚着墙,正低头拢火。
“江女神,怎么了?”
室友电话很快接通,背景声挺安静,应该是在宿舍里面。
江予雨喊了声这位室友的名字,然后问:“何汾有跟你们在一起吗?”
墙壁上的黑色人影似乎动了动。
“何汾一大早就背着个包走了,说他今晚上不回宿舍。”
说完后室友在电话那头愣了愣,“你们没在一起啊?”
“……我知道了,谢谢。”
江予雨没回答室友的问题。
她大概能猜出来何汾去了哪里。
何汾一个人跟着律所那些朋友们进山秋游去了。
山里信号时有时无,只能等明天回琼津市再和男友联系。
在露台吹了这么久的风也该凉快下来,江予雨低低叹口气,把搭在手臂上的针织开衫取下来穿上,还未来得及合拢身前开衫缝隙,先抬手扯了下卡在脖颈间的头发。
动作间短针织开衫衣摆跟着上滑,漏出一小截白色吊带包裹下女孩匀称的腰线。
陈驰逸咬着烟,就这么靠在墙上懒洋洋地瞧着那段柔韧弧度。
江予雨转过身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男生散漫支着一条腿,手里Zippo打火机一上一下地抛着,正将目光毫不收敛地落在她身上。
她先是头皮一紧。
然后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将身前开衫拢紧,整个裹住自己。
烟头猩红的火光在露台朦胧夜色中若隐若现。
她听见陈驰逸吊儿郎当哼笑了声。
没想过会在这里看见这个人。
意外的地点,意外的时间。
江予雨心下诧异,但她紧跟着想起之前在宿舍里听过林言奚她们说过一嘴,说陈驰逸国庆要去参加什么赛车比赛,联系到方才看见的停在楼下的几辆跑车,想必赛车的地点在保山市,然后又凑巧,男生也在这里吃饭。
只是有点……太巧了而已。
她平静垂下眼,当做对眼前人什么印象都没有一样,抬脚准备从露台离开。
靠在墙边的陈驰逸身形终于动了动。
下一秒,露台出口被男生慢悠悠地挡住。
空气中隐隐有危险的气息浮动。
江予雨睫毛不易察觉地一抖。
第8章 晋江文学城
◎扣着手腕又凶又狠地拽到面前◎
江予雨站在原地,冷静迎上男生的目光。
鹅黄色的建筑外墙光同样落在男生紧实有力的肩身,额前碎发在他凛冽眉宇间映着阴影,再往下是挺鼻,薄唇,线条清晰的下颌,男生一身放浪形骸的气息,也难怪都在传这人混得要命,也仍旧有许多女生趋之若鹜。
垂在身侧的手无措捏了下裤腿,江予雨垂眸移开眼,巴掌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客气疏离:“麻烦……借过一下。”
陈驰逸没让。
甚至连半点给人让路的意图都没有。
就这么明目张胆堵在她的面前。
江予雨抿唇,摸不清这人的意图,除开那次借伞以外,她想不出她和陈驰逸之间还有什么瓜葛,那把雨伞她也早已经还给了他,难道是他忘记了?还是在宴席上喝醉了所以现在行事不讲道理……可除开淡淡的烟草味,她并没有闻到什么酒味。
她胡思乱想,同时能感受到那道好整以暇的目光持续落到自己身上。
灯光偏暗,使他轮廓更加深邃,男生身高腿长,轻而易举地挡在露台出口正中间,只给两边留下些许缝隙。
江予雨干脆心一横,低着头,试图侧身从陈驰逸身边快步绕过去。
不出意外的再次被挡住。
江予雨面上情绪不显,其实步子迈得又大又急,陈驰逸这陡然一挡,她差点径直撞到他身上。
她噔噔后退几步,蓦地抬起头看人,清冷的脸上露出点不悦:“请问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
陈驰逸出声,垂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然后又瞥了眼她拿在手中的手机,上面还停留在和何汾室友的通话挂断界面。
他扯了扯唇角,哼笑着道,“就是好奇,还有能够做到把自己女朋友晾上一整周的男生。”
“那也不关你的事。”
两次碰面,男生张口第一句都是对着男友直言不讳的鄙视和嫌弃,江予雨拧眉,心底对面前人的意见逐渐扩大。
咫尺之间,烟草味愈发浓郁,江予雨被呛住,轻咳了几声,然后再开口辩解:“或许他是有不对,但总比……”
她顿了下,想起什么,或许是第一次如此心直口快出言评价一个人,声线有些紧绷,“但也总比有些直接把哭着的女朋友丢在校门口的人好。”
陈驰逸表情淡淡,闻言挑了挑眉,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事情。
他短促笑了声。
搁这儿拐着弯骂人呢。
陈驰逸垂眸睨着她,漫不经心掐了手里没燃完的烟,微微眯起眼眸,问:“谁说那是我女朋友的?”
江予雨回忆着那天晚上在校门瞧见的情形,还有那个下雨天听到过的他和那位女生的谈话,不是女朋友还能是什么?
陈驰逸似笑非笑,神情漠然:“那是我大晚上硬要跑去酒吧玩通宵的远房堂妹,你说,我不把她扯回来丢在校门口,那该丢在哪里?”
认识到自己断章取义,江予雨脸颊发烫,她下意识固执道:“那也不能证明你就是……”
后面的话陈驰逸替她说出了口。
“不能证明我是个好人?”
“这是你自己说的。”江予雨抬起下巴和男生对视,竭力保持平静。
她挺直着肩背,拧眉陈述道,“虽然不知道你和我男朋友之间有什么过节,才让你这几次对他有如此评价,但那也只是我和他的事,不用你关心。”
“我和你男朋友没什么过节。”陈驰逸懒懒散散盯着她,抛了抛手里的打火机,声音随性,“也对你们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那就好。”
说完后江予雨偏过头,是不想再做过多纠缠,“麻烦让一下,谢谢。”
陈驰逸无声睨了她几秒。
片刻后他抵腮笑了笑,侧身让开了路。
江予雨故作镇定地抬脚走出去。
下一秒手腕间一股大力袭来,她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陈驰逸扣着手腕又凶又狠地拽到面前,对上一张笑得放浪不羁的脸。
陈驰逸凑近过来,在她耳畔闷笑,声音压得又低又哑:“当真看不出来我对什么感兴趣?”
灼热到令人颤栗的气息几乎喷在脖颈之间。
男生嘴角擒着浮浪笑意,手腕间拽着她的力量却丝毫不容挣脱。
“江予雨。”
在听到自己名字被喊出口的那刻,江予雨瞳孔瞬间震颤,没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驰逸盯着她,顽劣扯唇,一字一停。
“下次要是再见,记得躲着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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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饭桌上时江予雨才发现自己手腕处红了一大片。
孙教授问她怎么了,她抿唇压下起伏的情绪,说只是在洗手间不小心刮蹭到。
孙教授见她面色无异,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同她一起坐电梯上楼回酒店客房。
房间靠近街道,江予雨洗漱完后心不在焉地去阳台上坐了会儿,又正好瞧见那几辆跑车慢悠悠地从停车场开出来驶上大道。
手腕还疼着,那句警告式的话犹在耳侧。
不知道是等人还是什么,跑车停在路边临时停车点上,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几个年轻人。
夜色深重,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路灯煌煌地照着空旷街道。
跑车都没熄火,车门随意敞开着,那几个年轻人站在路边调天侃地,手中各自夹着根烟,似乎是聊到了什么,其中身量最高最挺拔的男生懒散吐了口烟圈,笑得肩膀直抖。
笑到一半,他似有所感地抬头看过来。
江予雨在他看过来之前退回了房间内,顺道有点慌神地锁上阳台门。
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极具侵略性的、令人始料未及的东西都一并阻隔在外面一样。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要再看不出来陈驰逸揣的什么心思,那才是傻了。
可是陈驰逸和她才见过几次面?
更囫论是在知道她有男朋友的情况下。
躺在柔软的酒店床上,回想起方才种种,还有那些或真或假的关于陈驰逸的传言,说他顽劣,说他凉薄如浪子,也没人见过除开赛车外他主动争取过什么……江予雨希望今晚露台上那些话只是男生一时的恶趣。
她闭上眼,脑中思绪万千,全部杂七杂八地揉在一起,甚至还在半梦半醒间做了个在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一直被人追着跑的噩梦。
最后江予雨强行镇定地把自己埋进被褥深处,这才终于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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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江予雨就和孙教授回了学校。
国庆节期间,学校里的人要比往常少上许多,冷冷清清的,只余篮球场上偶尔传来一两道篮球拍打声。
江予雨回宿舍的时候林言奚还躺床上睡着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乔柯和袁乐家里离琼津市都挺近,老早就买好了国庆回家的动车票,倒是林言奚这个琼津市本地人还留在学校,说是什么担心江予雨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害怕,她要来陪着。
江予雨哪能不知道她是不想回去被爸妈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