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乘袅谨慎,特意引了蔺霜羿过来,此次说不定真要命丧于此。
当然,若没有蔺霜羿,她也不会这般冒险。
对付乘氏两位老祖,只用合体,对付她,却是大乘。杀鸡焉用牛刀,这便说明,在背后之人眼中,只是金丹的她,不是一只不值一提的小鸡。
蔺霜羿带着她,身后还跟着其他人,很快便寻到了乘宿和耀火长老。到时,两人刚结束了这场斗法。
一名合体被活捉,另一名竟又是自曝。
幸而乘宿两人经验丰富,察觉不对,便立刻祭出了防御法器,又撑起了灵力罩,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轰――!
蔺霜羿袖袍一挥,落在乘袅面前,挡住自曝的余波。
“曾祖,长老!”平息之后,乘袅松开攥着他衣袖的手,快速奔向了有些狼狈的乘宿两人,“你们没事吧?”
没了另一人的力道,蔺霜羿只觉袖袍空了一下。
他抬眸,静静地看向面前相聚的祖孙三人。
“我们无碍,你如何?”乘宿忙上下打量乘袅。
乘袅笑着道:“曾祖不用担心,我们虽遇到了大乘期大能,但幸有剑君在,我没事。”
乘宿自然注意到了身后的蔺霜羿和众人,但还没顾上招呼,便听到乘袅的话。
“大乘期?!”
一旁,困住另一名合体的耀火长老脸色铁青。
“不错,那恶徒想要取我和刘兄等人的性命,出手毫不留情。”乘袅声音微沉,“我听他之言,似是与我乘氏有仇。”
“与我们有仇便罢,他还要伤害无辜,竟连昆仑弟子也要杀!实在可恶!”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刘无为等人险些就因此没了命,对背后凶手自是厌恶非常,接着道:“那人根本不准备留活口。倘若不是今日剑君在,我们怕是就要死的不明不白了。”
他们几人虽才金丹,可都是昆仑精英,是宗门未来的希望。
三长老怒道:“此事必须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如此凶恶狂妄。”
梅望雪也沉着脸点头:“伤我昆仑弟子,此等贼敌,绝不能轻饶。”
“正好,这不是抓到了一个活口吗?”三长老冷声道,“把他弄醒,好好审审他,若不说,那便搜魂吧!”
众人都无异议。
被乘宿两人捉住的那名合体立时被弄醒。
他看上去也很年轻,与那妖异男人一般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此时一睁开眼,看见众人,却是毫无惧色,甚至轻笑一声:“不用问我,我什么也不会说。”
他的视线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乘氏三人身上,大笑道:“今日是你们幸运,但乘氏气运已尽。百年之内,乘氏必亡!”
乘宿和耀火长老脸色大变。
然不等众人反应,却见那人眼睛圆睁,一丝鲜血自唇角流出,竟是瞬间没了声息。
“死了。”三长老上前检查了一遍,脸色阴沉,“自断心脉,自毁神魂,救不回来了。”
“一位大乘,两位合体,竟这般轻易放弃了?”有人不可置信,忍不住出声,“到底是什么势力,竟这般强大。”
确实强大。
纵观如今的九胥,大乘修士不过十指之数,合体也不过数十位。光这三人,便已经能够上一流世家的势力了。
“此人骨龄不过百。”蔺霜羿忽然出声,一道灵光打到了那名合体身上,便见那人额间竟出现了一枚火焰印记。
“这是盘龙教的标记!”
听到盘龙教,在场之人都微微吸了口气。
在九胥立国之前,盘龙教便已存在了。算算时间,至少已有一万五千年。万年前,盘龙教之名,几乎无人不知。
但并非什么好名。
那时普通凡人和修士皆是谈此色变,只因盘龙教行事霸道放肆,修习邪术,从无顾忌,杀人无数,气焰宏盛,乃是赫赫有名的魔宫。
盘龙教之所以那般强大,皆因它有一秘术,能够压榨修士的潜力,强行提升其修为。
虽则这般提升修为的修士往往寿命不长,但依然是绝佳战力。
据说使用此秘术,需要献祭无数生命。修为提升越高,需要的祭品自然更多。
这便意味着,只要祭品足够,盘龙教可以批量制造很多大乘和合体这样的顶尖战力。
后来元祖立国,领兵攻打,一举歼灭了盘龙宫的本部和众多据点,并毁去了那害人的秘术。但盘龙教教众甚多,想要杀干净几乎不可能,不过受此大创,盘龙教再无力嚣张,只剩下一些余孽东躲西藏,又没了秘术,已不成气候。
如今万年过去,谁也没想到,盘龙教竟又死灰复燃。
“难怪他们能这般舍得,若是盘龙教,那便不奇怪了!”
“可那秘术不是被元祖毁了吗?”
元祖灭了他们的教主和先祖,又对他们穷追猛打,盘龙教仇恨乘氏皇族无可厚非。其他人最担心的是盘龙教是否重新使用了秘术?
看着面前的尸体,答案显而易见。
众人的神色都不由变得凝重。
盘龙教?
当真是个好借口。
可惜了,画蛇添足。
乘袅心下有了计较,面上未露异样,屏下心绪,与众人一般神色严肃。
一时静谧。
正这时,蔺霜羿眸光一戾,忽地朝一个方向打出了一道灵光,一声闷哼骤然响起。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人捂着被洞穿的肩膀倒在了地上。
黑袍脱落,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风儿?”
“这……不是少君吗?”
温润峻秀,熟悉至极。
正是少君乘风。
乘宿和耀火长老都惊了一下,眉头不自禁紧锁。乘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要来,为何不与他们一起,反而躲躲藏藏?
乘袅抬眸,静静看了过去,片刻,轻唤了一声:“哥哥。”
她朝他走近,蹲下,柔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是担心她,还是来为她收尸?
在她靠近的刹那,乘风的身体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随即,他捂着流血的肩膀站了起来,对上众人视线,解释道:“我听说你今日要来长灵山历练,心里不安,便悄悄跟了过来。”
他面色微白,但神色镇定,条理清晰,语气中并无慌乱。
“袅袅,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欢有人插手你的事,所以我本不想让你知道。”乘风身上的黑袍乃是一件天阶极品法器,可以屏气凝息,能够隔绝大乘修士的神识和五感。
可他遇上了蔺霜羿。
蔺霜羿的五感本就强于其他人数倍。这一点,书中曾提到过。在他眼下,无论人、妖都无所遁形。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
乘风坦然直视。
“原是如此,那哥哥你方才怎么不出声?”须臾,乘袅终于笑了,看上去似乎信了他的说辞,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秀眉微蹙,心疼,“我给你上药吧。”
然乘袅的手指还未碰到,他下意识朝旁边躲了一下。
乘袅的手顿在了半空。
乘风面色微僵,片刻,说:“身上脏,莫要弄脏了你的手。我自己来便行。”说着,他极快拿出疗伤丹药吃了一颗,又在伤口处上了药。
乘袅平静的收回了手。
若是以往,她或许还会再装一番兄妹情深,但此刻她心情烦躁,没了这份心思。今日乘风但凡出现在此,无论他有没有动手,他们都回不去了。
既如此,无需再装。
有些事情,其实并不需要确凿的证据。
一旁,乘宿忽然道:“今日之事,便暂时到此吧。扰了大家,是我乘氏之过。盘龙教一事,皇室定会查清。”
“盘龙教重新现世,非同小可,关系天下。”梅望雪道,“昆仑也会不惜代价查探。”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表态。
之后,各自散去。
季蠲蛔撸蔺霜羿也没动,都看向了不远处的少女。却见她只看着自己的兄长,像是被吸走了全部的心神。
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他拨了一下佛珠,声音微凉:“乘袅,走了。”
第39章
然而这一次, 平常最爱粘着他的女子却摇了头:“剑君,我想与哥哥待一会儿。他受伤了,我可以等会儿再回去吗?”
她只回头飞快看了他一眼, 语速有些快, 话音刚落, 便又别过了头, 看向了乘风。清秀的眉轻拧,一双眼紧盯着兄长,满是担心和关切。
蔺霜羿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成一团的手, 语气平静随意的回了一句‘随你’, 便飞身而起,毫无犹豫的走了。
乘宿和耀火长老本想上前与他招呼,也没来得及。
乘袅没有跟上来。
飞至云端,蔺霜羿没有立刻走, 垂首朝下看,视线先是落在还满心满眼只看着兄长的少女身上,停顿一瞬后,他移开,看向了旁边的季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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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霜羿不是没眼色之人,自看出了乘家几人有私事要谈。思及此, 他微启唇,清冽如雪的声音透过云层落进了几人耳间。
“季睿随本君回无暇峰。”
季畹比灰部闯隽顺思业囊煅, 但他是乘袅的未婚夫, 算起来也是半个乘家人, 所以他没有走。
况且,他还想要与乘袅谈一谈。
这些日子来, 他们虽日日见面,但其实都是匆匆一面。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短,往往说不到几句话,乘袅便想提了结束。
情人咒的威力太强了。
他能感受到乘袅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疏离,在她的眼里,他甚至已经快看不到爱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攥紧,说不清是疼痛还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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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来,他几乎夜夜都会做相似的梦。
梦的最后,都是乘袅与他分道扬镳。明知道是梦,是假的,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影响了。季钪荒芮煨遥情人咒的子咒在师尊的身上。
所以哪怕明知如今的乘袅会厌烦,他也不愿就此离开。
但蔺霜羿是他师尊。
师尊开口,弟子自然不能违逆。他又深深看了正围在乘风身边的少女一眼,这才应了一声是,飞身上空,御剑到了蔺霜羿身边。
“无需做这番小儿女姿态。耽于情爱,神思不属,乃修行大忌。”蔺霜羿淡淡道,“回去每日练剑五万次。”他不要求弟子与他一般同修无情道,但到底担着师尊之名,该说的还是会说。
季钪道师尊教训的对,这些日子,他心绪杂乱,于修炼上的确懈怠了几分。
闻言,只能恭声应是:“弟子谨遵师尊教导。”
蔺霜羿又垂首看了下方一眼,沉默片刻说:“走吧。”
*
下方,看到蔺霜羿离开,乘袅心里微松了口气。此时情人咒效用尚在,蔺霜羿的存在,总是让她不自觉的分心。
每当夜深人静,情人咒失效时,恢复理智和冷静的乘袅也难免觉得麻烦。幸而,只要她晋级到化神,便能彻底吸收情人咒的咒力。
也是如此,她才没有乱了阵脚。
距离长灵山最近的城池是若水城,城主是一位出窍修士。九胥一共五州四海,统共五十四座城池,名义上,城主全都是隶属于皇室。
如乘袅等人亲临,城主该开城亲迎。不过,乘宿几人并不想兴师动众,一行四人低调去了在若水城的私宅。
进了宅邸,行至正堂,没了外人,乘宿的脸色便骤然冷了下来。他忽地转身,看向垂首不言的乘风,忽然一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间宽阔的屋子。
这一巴掌没有留手,乘风被打得偏过头,半边脸立时红肿一片,唇角破裂,一丝鲜血溢了出来。
正堂中,一片安静。耀火长老面沉如水,眉间青筋跳动,明显也在隐忍怒气。
乘袅站在最后,不言不动,没有如曾经一般,看见兄长受罚便上前求情或者与他一起。
乘宿厉喝一声:“跪下!”
乘风没有动,反而抬起头,看向乘宿问:“曾祖为何打我,我做错了什么?”他伸手拭去了唇角的血,面色沉然。
“你还好意思问?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不等乘宿开口,耀火长老再也忍不住,大怒道,“方才人多,我们给你留了面子。但你以为你那蹩脚的借口能使人相信?”
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现在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他们乘氏!
若非强撑着最后的体面,念着家丑不可外扬,耀火长老当时便想动手打人了!
乘风仍然没动,挺直着背脊站在那里,说:“长老未免太偏颇了一些,作为兄长,我不过是担心袅袅,所以才出现在那里,难道这也不行吗?”
见他死不承认,耀火长老眉头一竖。
不等他再骂,乘宿已经沉沉开口:“乘风,跪下。”话音未落,独属于合体期的威压猛然压向了乘风。
他神情一变,脸色煞白,终是砰得一下跪在了地上。
膝盖重重地砸在了冷硬的地板上。
肩膀上的伤口又被震开,鲜血一滴一滴落下,很快染红了地面。之前那般紧张他伤势的乘袅却未有任何动作。
“你说你担心袅袅,那为何不早早出现?”乘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沉凝肃穆,“长灵山那般大,便是我和阿火也不能准确的寻到袅袅的位置,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袅袅不过是金丹期,你若是不想要她发现你的踪迹,轻而易举,何需用上这等能避过大乘期修士的天阶法器?”
“乘风,你防得到底是谁?”
随着他的发问,乘风终于撑不住那份虚假的沉静,脸上血色尽失,眸光乱了两分。
半晌,他忽然笑了一声,顶着合体期的威压,硬生生抬头,问:“曾祖这是以为我要害袅袅吗?对,我承认是嫉妒她,嫉妒她能得你们的另眼相待,可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不等乘宿回答,他忽而转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乘袅:“你也这般想吗?”
乘袅静静看着他,脸上没有了惯常的微笑。她是天生笑颜,笑起来纯良温柔,不笑时也不可怕。
但此刻,却多了几分难言的威势。
哪怕什么也没有做,哪怕她的修为在场最低,仅仅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便已让人无法忽视。
甚至心生警惕和畏惧。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哥你是怎么想的?”乘袅抬步,朝他走近,问,“是想我活,还是想我死?”
在长辈面前,她向来懂事明理识大体,这是她第一次说这般直白的狠话。更从未用这样冰冷锐利的语气和态度面对乘风。
‘死’字,她微微加重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