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月光玫瑰
晚饭后，姜今夏洗漱完出来，浓墨色的长发湿漉漉地垂落，晶莹的水珠沿着发丝慢慢滑落至睡衣，留下一片淡淡的湿润。
她不喜欢用吹风机，通常让头发自然风干。
一个鲜红的小点突兀地出现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从中心向外延伸出大片红肿。颈部传来刺痛和瘙痒，她感到不适，重重地挠了几下。
刚坐下，华岚视频电话打来。
母爱的问候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喂，妈。”姜今夏不情愿接通电话，一气呵成问：“您有事吗？我还有事呢，没事我挂了。”
“没事我就不能联系你吗？”华岚佯装责备，“两周不见，你怎么又瘦了？”
“没有，我胖20斤您也觉得瘦。”
都说母爱如水，清澈如镜，但华岚的母爱是一面哈哈镜。
姜明秋的亲弟，她的堂弟姜九冬读高中一个月胖了将近30斤，本来清晰的下颌线全然消失。而华岚见到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九冬啊，高中很辛苦吧，你又瘦了一圈。”
永恒不变的开场白。
华岚已过四十，皮肤保养得很好，大概性格使然，她每天活力四射，还热衷于八卦。
要是姜今夏胆敢忤逆她，华岚就会把她脸上的“恶魔皱纹”全归咎到她身上。
而她的爸爸又是一个实打实的恋爱脑，对老婆言听计从，两夫妻常常联手说得她无言以对。
“夏夏啊，你有和含斐聊天吗？感觉怎么样？”华岚切入正题。
“没有。”姜今夏低头剪指甲，“我又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对呀，你汪阿姨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了呀。”华岚略有失望，“我是真的喜欢含斐那孩子。”
姜今夏头也没抬，“峨眉山的猴子恶劣嚣张，不能家养。”
“你在说什么？”华岚听得一头雾水，“含斐真的没有联系你？”
“没有，没有。”姜今夏手一顿，指甲剪歪了，她沿着缺口修补，指甲越修越短，光秃秃的好丑。
她乍然想起下午未通过的好友申请，莫非是夏含斐？
XHF，夏含斐？大海的头像，海王？
“……好像有吧。”姜今夏改口。
她退出聊天界面，通过夏含斐的好友申请，忍不住问华岚：“妈，你都不知道夏含斐性格怎么样，万一他是很丑的渣男呢！”
“胡说八道，含斐除了有洁癖，其他我都很满意。”华岚隔着屏幕指了指她的额头，“你啊，就是对他有偏见，你妈我又不会害你。”
姜今夏深知和华岚说不清白，懒得和她费口舌。
“没让你们谈恋爱，只是让你们了解一下。”
“妈，我有喜欢的人了。”姜今夏修剪完最后一根指甲，搓了搓半干的头发，“妈，我先挂了，吹头发去了。”
她找借口挂断电话。
华岚换了一种逼问方式。
妈：「你喜欢的人？是谁啊，快带回来让妈看看！」
妈：「不催了不催了，我不催你和含斐了，妈妈教你追男孩子啊？」
这么一看，此方法可行且有效。
夏天：「不用了，他是我舔狗，我一个眼神他就屁颠屁颠来了，甩都甩不掉。」
无中生有的舔狗。
妈：「你这孩子不能这么对人家，不喜欢就不要吊着他，喜欢就开开心心在一起呀。」
夏天：「还不是因为您一直让我和夏含斐接触，他生气了。」
再倒打一耙。
妈：「好了好了，以后妈不提了，国庆带回来给妈看看！」
华岚的“催婚”还要追溯到姜今夏高中。
江山很多年轻女孩，大学毕业工作三四年，至今未找到合适的伴侣。而女性一到三十岁就被贴上“大龄剩女”的标签，即使事业有成也无法将它撕下。
所谓的“过来者”劝诫华岚，女儿一定要在大学找男朋友，出社会找难上加难。
纯粹是杞人忧天。
比起一个劲撮合她和夏含斐，不如胡乱编造一个男朋友，简洁省事。
姐：「快来操场救命！」
手机屏幕又闪一次。
姜今夏换了一身凉快的衣服，走之前从洛南手中夺走了电动小风扇。
“我出去一趟。”
*
夜风习习，草丛虫鸣阵阵。姜今夏抄小道过去，手臂倏尔间又增添不少新的红点。
姜明秋和几个同班同学在操场卖红玫瑰。
不是情人节，是平平淡淡的周日，也不是小雏菊，而是火红妖艳的玫瑰。
顾及姜明秋同学，不然姜今夏一定会问她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姜明秋说这不是心血来潮，这是市场营销课的作业。
术业有专攻，姜今夏不懂，不过她潜意识认为市场营销的作业会是某某企业的营销策划书，或者是某某品牌策略分析，最低级也是路边推销水笔、清洁剂之类的，后者她在商场见过很多次。
……
月亮在头顶高悬，洒下柔柔的月光，两侧的路灯与星光交织，宁静又温馨。
操场比她想象中的热闹，不少同学在夜跑，还有情侣牵手散步。姜今夏一眼就看到姜明秋，她和几个同学占据了操场视野最好的地方。
她吹着小电扇，踱步过去。
地上放着一篮红玫瑰，花瓣上透明的水珠点缀其间，姜明秋正在人为喷水，让玫瑰看起来更新鲜。
“小美女，要买一支红玫瑰吗？”看到她，一个秀气的女生激动说，“买一支送给男朋友，没有男朋友就送给女朋友，没有女朋友就送给自己呀。”
姜今夏食指向下，“……我来找人。”
“夏夏你来了啊！”姜明秋放下手中的补水喷雾，抬起头可怜兮兮问，“要买吗？快帮帮你姐，不然打赌又要输了！”
“什么打赌？这不是你的作业吗？”姜今夏瞅见她双目微垂、心虚的模样，知道自己又被忽悠了。
一旁秀气的女生解释：“我们寝和隔壁寝打赌，白玫瑰和红玫瑰哪个更受欢迎，红玫瑰肯定排第一啊！隔壁寝室不服，非说实践出真知，所以我们就来操场试试。”
说完女生指着操场的另一头，“喏，杨雪仗着自己好看，作弊，太赖了！”
杨雪这个名字姜今夏从堂姐口中听说了百八十次，要说有缘，她们俩互相不对付；要说无缘，高中大学两人不离不弃。两个幼稚鬼，凡事都要争高低，孽缘没跑了。
姜今夏顺着她的视线过去，一堵堵人墙将中间的人紧紧包围。
“那你们找我过来是？”她犹豫问，“总不会让我全部买下吧？”
“夏夏，你比杨雪好看，你来吆喝啊！”姜明秋话说得理所当然，顷刻间来了底气。
“……首先，你们卖玫瑰应该卖给情侣；其次，我哪门子好看了？”姜今夏面露难色，“但凡你们换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我还能厚脸皮试试，在学校还是算了。”
“夏夏～”姜明秋拼命挤出几滴不存在的眼泪。
“不要。”姜今夏铁了心不会在学校出糗，“多少钱？我买四朵。”
姜明秋：“120。”
姜今夏张大嘴巴，“你抢劫，一朵卖30？情人节当天都没这么贵，难怪卖不出去。”
姜明秋室友道：“可恨的杨雪非要加大难度，这下好了，除了冤大头谁要买啊！小学妹，等完事儿我就把钱退给你。”
“不用了，你给我姐买点猪脑吧，让她补补脑子。”姜今夏挑了四朵还没完全盛开的玫瑰。
她拿起花打算离开，程鋆捧着一颗篮球朝她们走来。
他穿着无袖篮球衣，手臂上的肌肉鼓鼓的，看样子是刚打完篮球，顺带路过操场。
“学妹，你这是在卖花？”程鋆咧嘴打招呼，“还挺红。”
“......我在买花。”姜今夏强调“买”这个字。
程鋆比她高了将近30厘米，和他说话需要仰头，姜今夏动了动眼珠，“学长，你要买花吗？”
程鋆：“我？我没有人可以送。”
“哦～单身。”姜今夏了然，“学长，你可以送给你室友呀，一寝室相亲相爱，而且这花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姜今夏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眼仁亮晶晶的，似乎有一种魔力，当别人被她的美丽吸引时，会防不胜防走进她设下的陷阱。
“什么名字？”
“这位同学，先买一朵再告诉你。”姜明秋眼中精光一闪，抓住商机。
程鋆想了想，买了一朵。
“学长，这花叫心痛的感觉。”等他付完钱，姜今夏扑闪两下长睫毛，非常愧疚，“30块钱，是不是很心痛？”
程鋆微怔，随后大笑出声，“确实有点儿，下次你们定价再高一些，我会更心痛。”
碰到一个人傻钱多的。
程鋆一瞥时间，对姜今夏说：“那我先走了，祝你们好运。”
“学长再见。”
姜明秋所若所思盯着程鋆健硕的背影，“夏夏他是谁啊，有点眼熟？”
“他是新闻学大三的学长，长得有点凶，但好像有点儿傻。”姜今夏提醒，“姐，杨雪已经走人了，你这还剩一半呢。”
“靠！”
“姐，我也走了，祝你好运！”姜今夏为她加油打气，“你们是最棒的。”
走到一半，姜今夏想起寝室的洗手液已经见底，又拐了个弯去学校的超市。
她走了一条安静的路，这条路灯与灯之间隔了很长的距离，光线较暗，通常只有小情侣会去那干羞羞的事。
姜今夏就是懒，喜欢走直线距离。
碰到情侣，她一定会闭眼遮耳，绝对不会打扰两人。
然而现实是，她看到离她三米的椅子上，酷似她们班班长的男生和酷似学习委员的女生在接吻。
“！！！”姜今夏早就忘了自己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一边走一边歪头震惊地看着两人，“妈呀，才两周！”
她的心思全在那两人身上，丝毫没看到前面蹲下身系鞋带的人，她的步伐被他阻挡，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倾斜。
“啊！”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对方迅速起身，眼疾手快扶住她的手臂。
看清她惊慌失措的脸后，他却放开手，反手勾住她的腰。
他的手臂紧紧地环绕在姜今夏的腰间，宽大的手掌紧贴她柔软的腰部，然后不动声色用力一揽。
姜今夏整张脸埋进对方坚硬的胸膛，两人身体紧密相贴，没有任何间隙。
她的右耳离他的胸口不过几公分，可以清楚听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周遭是扑面而来男性的气息，裹着葡萄柚的香味，弥漫在秋风里……
“你没事吧？”男生清冷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伴随着胸口微微地颤动，像是有细微酥麻的电流通过。
姜今夏脸色微红，从他怀里出来。她摸了摸发红的鼻尖，真诚道谢，“谢谢你，你真好。”
“没事。”男生放开手。
就着昏暗的路灯和月光，姜今夏看清他的脸，惊呼道，“是你？！”
“嗯。”
男生身穿一整套设计简洁时尚的黑色的运动服，一副新颖的无线耳机挂在耳朵上。灯光落在他背后，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形成一道修长的剪影，更显得他身姿挺拔。
“好巧啊，你就是…就是……”姜今夏大脑一片空白，他叫啥来着？
“学弟啊。”
“嗯。”徐淮风应声。
姜今夏将她藏在徐淮风身前，企图用他高大的身影挡住自己，然后踮起脚，偷偷地从他的肩膀上方偷窥班长。
果然，她的动静太大，班长和学习委员正望向她这边。
她紧张地收回视线，心如鹿撞，怦怦直跳。
班长和学习委员在这约会，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她误打误撞看到这一幕。
要不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目不斜视过去？
“你在看什么？”徐淮风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玫瑰，花瓣的红和她脸颊的红晕相映成趣，他黑润润的眼眸霎时多了笑意。
姜今夏见他全副武装，问：“没事，学弟你这是在夜跑？”
“嗯。”
“那我和你一起跑。”她不想面对撞破秘密的尴尬，怯怯问，“可以吗？”
“嗯？”徐淮风瞥一眼身后，眉毛微挑，“那走吧。”
跑了一段路，姜今夏停下脚步，“学弟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慢慢跑啊，今天谢谢你。”
徐淮风跟着停下，他的脸部轮廓在月光下格外分明，清清冷冷又干干净净，五官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此刻眉眼还带着懒散的笑意，他说：“不客气。”
姜今夏心跳加剧，匆匆移开视线。
中秋将至，眼前的男生却比月亮更好看。
第10章 月光玫瑰
寝室找不到合适的瓶子放花，沈沐禾从垃圾桶翻出百事可乐的空瓶，洗干净后剪去三分之一，制成简单粗陋的花瓶。
姜今夏趴在书桌前，盯着四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发呆。
花虽美，但花期短，它的盛开就意味不久后的凋零，也预示姜今夏120元打了水漂。
说到底，姜今夏还是挺肉疼的，以至于几分钱的可乐瓶子在她看来就是对玫瑰的亵渎。
眼不见为净，她把玫瑰放在宋知桌上。
宋知很喜欢摄影，她不断地调整着台灯光线，变换拍摄角度，从正面侧面寻找最佳视角，捕捉玫瑰的灵魂。
沈沐禾撑着腮帮，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知知，以后毕业你会不会更倾向于摄影这方面呢？”
“不知道，没有想法。”宋知正在调整背景，她轻声细语说，“干一行，恨一行，一旦摄影变成我的职业，我大概就不会爱它了。”
沈沐禾点点头，“这倒也是。夏夏，老马，你们呢？”
洛南放下耳机，疲倦地叹气，“可能新闻编辑吧，我也没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姜今夏稀里糊涂报的新闻学。她高考成绩比她想象中的高太多，原本高不可攀的洛大一时之间竟唾手可得，便选了洛大的王牌专业之一。
毕业、工作这两个词对她来说太遥远。而梦想、未来这些充满希望和明天的词，在十二年的应试教育下，她好像有点迷路了。
这也正常，有明确发展规划的大一新生是少数。
洛大是个矛盾体，大一大部分都是水课，但用最严厉校规给以束缚。
“哎呀，活在当下嘛，才开学两周，想什么以后呢！大学难道就不能用来谈恋爱吗？以前没机会做的事，大学可以做呀！”洛南一改疲倦，爽朗地说道。
“我们来打个赌吧，谁会是寝室第一个脱单的人呢？”她兴奋一捶桌子，“我觉得是知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