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石打岔，指着保温桶：“这是什么？好吃的吗？”
“这是葱白煮鸡蛋，”知道小姑娘打断她的意图，王俊妈妈心更软了，给她细细解释道，“这是煮来给你驱寒用的，本来想煮姜汤的，但时间太晚了，吃姜不好，你别觉得这个奇怪，里面葱白能发散发热，花椒可以温中散寒……①”
小宝石早就看电视剧里各种中药食补配方，觉得厉害了，此时兴趣正浓。
“不奇怪不奇怪，谢谢王姐！我现在就喝一碗！”
王俊妈妈本来担心现在年轻人不喜欢这些，但为表心意，还是带来了。时间也不早了，她原意放下就走的，谁知沙莎动作飞快，转身就奔厨房拿碗。
留小宝石在那里，就顺便问她案件进展。
案件调查得非常顺利。
有宋人寻的视频录像在，警方很快就把几个同伙都抓捕归案，人证物证具在，嫌疑人很快交代犯案事实，等警方做完材料，就可以结案公示了。
说到此，王俊妈妈不免又一番感谢。
郑重地说等把王俊接出院，他们一家就正式地来向她道谢！
小宝石连连摆手，她救人本来就是凑巧，根本就没做什么。
沙莎已经从厨房把碗拿来，她赶紧接过，从保温桶中盛了一碗驱寒汤，“不用，有这份汤的心意就已经足够啦，而且……”
小宝石拖长语调，难得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说不准，还是我要感谢您呢。”
*
次日片场。
铜盆里燃烧着白纸。
一只纤瘦的女人手伸入画面。
那手极瘦，极白，没有一丝血色，青色的血管也是淡淡的，筋骨分明，捏着一张空白信纸，丢进铜盆里，看着它被火舌侵蚀。
一张，又一张……
旁边一双中年男人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想要阻止这样重复的动作，但只是被她挣开了。
女人推开帝王的手时，才能见到那双手的力量感，是有多坚定、在手指间压了多少没说出口的话。
“爱妃……”
终于，那双手摸空了纸张，触碰到最后一件小儿的衣物，那是姜瑜璟为自己尚为出世的孩儿亲手所缝制。
那件小衣服，在火舌上空，落不下去。
微微颤抖着，向自己靠近，越攥越紧，也将监视器后的吕张的心，一并攥住了。
“爱妃！”
现场氛围压抑到极点，马上就到悲痛爆发的点，却偏偏被压制着，就是隐忍不发。
和当初拍第一场戏时，一遍遍重来的景象大相径庭。
许多人都没想到，一双手都能有这么多戏。
尤其这双手的主人，还是宋人寻。
第058章 破浪的第五十八天
“滚……！”
女人的低吼从咬紧的唇齿间溢出， 额角薄薄的皮肤下青筋暴起，对着帝王伸过来的想要触碰的手低声嘶吼。
吓得那双手颤抖了一下，退却了。
姜瑜璟痛失幼子， 凶狠的模样太陌生。
她向来都是温婉的， 有不满时只会避开他， 从不会这样把他呵退。
皇帝隐秘地有些怕，但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这才是元妃， 这才是姜瑜璟。
念头浮起的一瞬间， 咫尺距离仿佛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一线之遥外，宋人寻蜷缩着身子，终于将那件婴儿衣物扣进心口，两行清泪落下，浸濡衣料， 啜泣的声音很小， 几乎一点儿也听不见。
当时在病房外见过的， 王俊妈妈对着昏睡的儿子， 无声大哭，隔着一道门， 小宝石都能清晰闻到的——
自责、后悔、痛恨。
她其实是是不能理解的，她不明白，王俊被拐错不在她，而且当时已经没事了，为什么王姐还会有那样的情绪。
人类的思维与情感复杂。
小宝石不懂其中逻辑， 但她想试一试，不是原模原样地模仿前辈们的动作声音和表情， 而是……将自己沉浸在那样的情绪气息里。
试图将其在当下场景中呈现出来。
最后的镜头推移过来，吕导知道该结束了， 嘴上喊“卡”，却还久久不能回神。
小宝石一秒变脸。
她好像知道自己演得很好，笑意昂扬，迫不及待仰着脸，大声问：“导演，感觉怎么样！”
她还跪坐在铜盆旁，孩子衣物还按在心口。
如果小姑娘背后有一条尾巴，估计现在已经摇起来了，吕张一下子被她拉回现实，旁边还有工作人员难以接受落差，下意识嘀咕，骂她没良心。
你可是失去了没出生的孩子！
刚刚还在哭呢！不要这么快就高兴起来啊！
“这是我见过你开拍以来，演得最好的一场！”
吕张大步走近，方便与她对话，旁边张宗瑞绅士地搭了把手，把宋人寻给扶起来。
这俩人对视一眼，脸上浮现笑意，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这小姑娘进组时拍的第一场戏。
狐妖附身元妃，妖戚戚地模仿姜瑜璟的样子，给皇帝下跪见礼。
小姑娘在那天下午跪了十几次，很明显想要演好，就是演不出来那个劲儿。
后来那场戏过了，但第二天一大清早，宋人寻就跑到吕张面前，又跪下了，说自己作了调整，让他指点一下。
剧本上密密麻麻都是笔记，写了好几种方案。
当时张宗瑞就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啃包子呢，还过来张罗了一眼。
那时候他俩就看出来了，宋人寻这个小姑娘，是真心想演好戏的。
“看你高兴的，还要我来夸么。”吕张说着，还真就没夸她，生怕把她夸得尾巴翘高了，但脸上的笑容做不了假。
“你不夸我来夸，”身为对手戏演员，张宗瑞最能感觉到她的进步，“进步神速，脱胎换骨！”
俩人颇有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感。
这场戏不好演，是狐妖让出身体，给姜瑜璟的幽魂送走孩子，过了这次之后，世间再无会跳引仙舞、冠绝京城的姜瑜璟。
饶是吕张这样天天为资本折腰的社畜型导演，也不打算随便放过这场戏，要好好磨磨的。
他本是做好了要拍个十回八回的准备，但眼下根本没有来第二条的必要，可以休息下准备直接转场了。
吕张去检查一遍回放，宋人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问题一个接一个。
“导演，我具体进步在哪里呀？我今天演得为什么对呢？和之前差别很大吗？”
监视器上，宋人寻的形象被放大，即便是还未经剪辑，吕张还是被带入了情景氛围中，直到放完，他才问：“还记得我上回问你的么？下跪那场戏，《扶龙娇》的行为，是龙娇在当下所做的，如果是你，你会作何？”
小姑娘的表情还是懵懂，吕张微微一笑，起了惜才的心。
“再相似的故事，哪怕你看着套路一样，它们的核心也是不同的，演员怎么能用相同的形式去表演呢？演员不是导演和编剧手中的提线木偶，寻寻，你也是作品的创作者，你要问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拍商业剧，导演直接告诉演员每一步该怎么做，固然省事，吕张一开始也是这么做的。
但宋人寻这个演员，心思敏感，如果他有不满意的地方，她便每次都能察觉到，随后不断提出改进方案，希望能呈现出更好的东西。
这就让每次都图省事儿赶进度的吕张，不免逐渐对她重视了起来，希望她能够在这部剧中获得成长。
眼见着小姑娘的表情陷入沉思，颇有些严肃，吕张哈哈一笑，“放轻松，一步步慢慢来，演员的表现从哪里来？从阅历来。”
“缺少阅历，是每个年轻演员的通病，经历多了就好了，你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问问你张老师，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跟你一样的。”
不只是她，人类……也会这样吗？
宋人寻将目光转向张宗瑞。
“是这样没错！”张宗瑞也很喜欢小姑娘，建议道：“一方面经验从生活中来，另一方面，你若有时间，还可以去听听表演系的课，接受下系统性的教学。”
“谢谢张老师！谢谢导演。”小宝石虔诚感谢，在心里将他们的话认真记下。
片子确认完毕，吕导让人去喊主演们过来集合，吩咐场务收拾东西转场，临走前对着小姑娘眨眨眼睛。
“马上拍你跟秦老师的感情戏啦，小丫头谈过恋爱没？”
“唔……在《将军令》和谢衍谈过，算吗？”小宝石底气不足。
吕张果然“嘁”一声：“哪算啥啊！”
他也看过赵楠拍的《将军令》，程度只能说合格吧，小姑娘演技比现在稚嫩多了，尤其前半部，演得被骂死了，有张娱乐圈颜值天花板的好脸也扛不住，分分钟出戏108回，被嘲得不像样。
男女主的口碑，都是后半部剧赚回来的。
更别提感情戏，能有多好？
绕了一圈，吕张还是把点子落回了人生阅历上，悄声对宋人寻道：“谈个真人，正儿八经的，瞧瞧你身边有没有单身的、可以发展下的男同志？”
小宝石瞪大眼睛，也将声音放小，离吕导近了一步：“柔姐不让我谈恋爱，拍戏的时候，吻戏都去掉了。”
吕张“昂”一声，突然想起柔大经纪是说过这么回事儿。
吻戏能不拍就不拍，要拍的话全用借位，不光是女主角这边，小秦那边经纪人也不乐意他拍，都来谈过。
“悄悄的嘛，演员谈谈恋爱不算坏事，别给拍到就行了。就是得看清楚人，不管怎么着，找个人品过关的，保护好自己。”
听导演这么说，小宝石当真开始思考人选了。
但她成天待剧组，社交圈子小，列表里全是同事……
远处传来一阵略有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小宝石抬头望去，看见最前面的男主角，秦翰音。
吕张顺着宋人寻的视线看去。
他的男主角身长玉立，眉眼疏朗，沐浴着晨光，端一幅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姿态，浅含笑意，正认真倾听着身边人讲话。
身后跟着一群人，熙熙攘攘的，都是刚从别的景拍完，转移过来的。但若论最显眼，还是打头走在最前的秦翰音！
吕张想起开机仪式上，网友们称秦翰音搭宋人寻，是颜狗盛宴。
当真不假，确实好看！
般配！
只是吕导捧起自己的凉茶缸，方便场务收桌子，自己转了个方向，堵在小姑娘面前，切断了她的视线时。
正眼一对上宋人寻的那张脸，本来想说的话忽然忘了，觉得刚刚那些般配的想法都是胡扯。
他细微又短促地摇头数下，否定自己。
配不上。
要论漂亮，宋人寻这张脸，无可比拟。
小宝石闻到吕张身上传来排斥的气息，不明所以：“导演？”
吕张回神，轻咳一声：“最好别在圈子里找，找个圈外的，尤其别找同剧组的。别的剧我管不着，在我的组里，可不许和搭档谈恋爱啊。”
小宝石：？？
她确实短暂思考了一下直接和男主角谈恋爱的可能性，但是当她捕捉到秦翰音周身的气息时，就打消了念头。
秦翰音身边的女孩子像只雀跃的小鸟，快活的气息越过十几米的距离，散发到这里来。
随着他们步步走近，愈发清晰。
那个雄性人类已经有配偶了。
但小宝石还是好奇，问吕张：“为什么呀？直接和对手戏演员产生情感，不是很好吗？”
吕张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好不好，万一拍到男女主正浓情蜜意，结果小情侣俩分手了咋整，我还咋拍。”
小宝石：“？那分手得也太快了吧？”
旁边张宗瑞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俩聊天，对吕张的心思心知肚明，明显就是那个小秦人品不行，他不好意思明说嘛。
张宗瑞笑笑，突然发现什么似得，指着近前那俩人，随口道：“哟，秦老师身边那小姑娘，不是初遇那场戏演路人的群演嘛，当时还偷拍小秦来着，这倒是叫她追星成功了。”
“嘿哟喂，还真是她呢，”吕张看一眼张宗瑞，俩人又心照不宣了，“年轻真好。”
后天宋人寻就要去拍综艺，来回将近一周的时间。
吕张把几个主演凑在一起，又在赶几人同框进度。
男女主这边分别带了一个编剧进组，女二唐千云知道后，虽没再摇编剧来对阵，但作为第二大资方，全程加入听他们辩论。
他们连夜开会，最后商量出几方都同意的方案来，剧本改动了不少。
飞页在今早已经交到了演员们的手里。
主创们集合，互相打个招呼，唐千云看着眼底有疲色，看向宋人寻时表情有几分怪异，几秒后，竟主动向她开口。
“早，昨晚回去没着凉吧。”
“没有！唐老师放心，我很壮的！唐老师你怎么样？”小宝石神色如常，笑眯眯地锤了锤胸口，表示自己很健康。
“嗯……你手怎么样了？还好吗？”
“也很好！”小宝石又把手背伸出来。
鞋印褪红了不少，几乎看不出来了，磕青的地方也只留淡淡的黄印，还真如她所说，好了不少。唐千云知道自己踩得有多重，脑子里下意识闪过一丝奇怪，但很快被她忽视。
“昨天……对不起了。”唐千云声音小，口齿也含糊，眼神也飘忽不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