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晓丹起身，深呼吸一下，在腕上套了个发圈，拿着片段的四张纸进去。
小宝石留意了一下时间，第一个演员，试镜才七分钟。
但单晓丹的时间明显要长一些。
小宝石耐着性子等。
她没什么准备的，也准备不出来什么，就安安稳稳在椅子上坐着，直等到工作人员来叫到四号时起身，低眉顺眼地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进去。
试镜的房间比准备室还小。
面前一张横桌，两个人在桌子后一站一坐，还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生靠在桌前站着，环臂看着她，是许锐。
镜头在房间的两侧。
小宝石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将目光投注到桌前的三人身上，礼貌打招呼，“各位老师好，许导好。”
“感谢宋小姐来参加试镜，自我介绍可以跳过了，咱们直接开始，如果你需要时间进入状态，可以在那张椅子上稍坐一下。”
许锐气场强，但笑得挺亲和，说着介绍了旁边站着的人：“这位是对戏的男演员，有需要的话可以用，你们商量着来。”
节奏很快，小宝石反应了一下，拿着试戏的纸和男演员又打了个招呼。
四张纸，总共两个片段，内容和动作都非常简单。
就是上去抱一下男演员。
一次是十年前，一次是十年后。
台词都没两句。
小宝石请对戏男演员站在前面，放下片段材料，直接就开演了。
十年前的少女戚越，从杀人犯手底下惊险逃跑，一身狼狈，她被犯人带到了郊外，周围一片荒地没有人烟，便钻着树林跑了一整夜，绝望之际，她遇到了前来找她的简星回。
小宝石瘫坐在地，扶着椅子大口喘息着，像是拉破了的风箱。
人如果要跑，那就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很难再站起来。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力竭，眼神绝望又哀伤。
许锐在旁边看着，觉得她有几分意思，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戚越！你怎么样了！”对戏男演员跑到她面前跪地。
片段中写着简星回穿着校服外套。
小宝石抓着男演员的T恤，像是抓着外套似得，眼泪漫出来，呜呜哭泣。
简星回以为她哪里受伤了，手忙脚乱地跪地检查，突然身子一僵。戚越扑到他身上，环着他的脖颈，“你怎么才来啊。”
许锐看着她的眼睛，环臂的指尖轻点：“好了，第二段吧。”
小宝石擦擦眼泪，和男演员道谢，两人面对面站着，隔着四五步距离。
戚回一觉醒来，回到十年前的经历像是一场梦，她抱着希冀奔去简星回的墓地，那里的墓碑已经换了个人。
成功活到十年后，已经成年的简星回出现在她眼前。
小宝石呼吸微颤，恣意地笑起来，大步上前环抱住他，轻声：“你怎么才来啊……”
两个片段演完，前后不过五分钟。
小宝石心里默算时间特别准，想到自己现在和第一个进去的演员用时差不多，有些不好的预感。
许锐将她刚才的演绎看得明明白白。
她盯着宋人寻的脸，觉得实在是漂亮，她很喜欢美人，但从戏的角度来说，其实戚回和戚越两个角色，都用不到太漂亮的演员。
太漂亮的人和男演员搭戏，也很难有CP感。
宋人寻是吕张打过招呼，说是来找她学习的，许锐考虑了一下：“宋小姐没谈过恋爱吧。”
小宝石点头：“确实没有，很明显吗？”
许锐：“嗯，你的眼睛里没有欲望，一点都看不出喜欢。”
“我很喜欢宋小姐的外形，但从表演上来说，戚回这个角色不适合你，倒是有几分戚越的样子，眼神看起来，对这个世界很陌生。”
“只是我们这部戏的感情戏比较重，所以很抱歉，宋小姐可能不太适合。”
小宝石心中早有预料，也不怎么低落，抱着学习的心态问道：“许导，那您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提升一下？”
许锐笑了：“去爱一个就知道了，爱做不得假，你爱一个，或者喜欢一个就知道怎么演了。”
小宝石听了一默。
她也知道是这个道理，问题就是，她不会喜欢人。看许锐导演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就接着问道：“那怎么才可以喜欢一个人呢？如果找不到人喜欢怎么办呢？”
她问这话的眼神看起来太纯净了。
配上那张漂亮的脸蛋，真的像是初降人世的精灵。
许锐到现在也回过味儿来了，吕张送人来试镜，根本不是试她的戏的，是冲着她许锐来的。
她看一眼时间，问宋人寻：“这样，晚上有时间吗？”
见小姑娘点头，许锐道：“你在旁边等我一会儿，还有一个人，先等试镜结束，然后晚一点吧，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教你怎么喜欢人。”
小宝石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高高兴兴地到许锐指的小隔间坐下了，耐心等待。
隔间的门关上。
她看不见试镜现场，但是声音听得更加清晰。
同样还是那两个片段，女演员同样让男演员帮忙搭戏。她花了一些时间进入状态，两分钟后，她将椅子打翻开始演。
人类满意的情绪，带着些香甜的气息透过门缝蔓延过来。
小宝石在旁边静静坐着听，感受着这股气息逐渐扩大，心知许锐的满意。
她心平气和地想着。
如果许导真的会教她喜欢，那她就能把《问君》演好，真正完成这个角色。
但万一如果许导也教不会她的话……那她就只能问问巴部长，能不能给她接触一些悬疑剧或者家庭剧了。
总之，还剩下八个月的时间，她想尽量完美完成每一样工作，不给一年后的未来留下任何问题。
五个演员都试镜结束，许锐让最后一个女演员回去等通知。
几人开了个简短的小会，五点整一到，刚好散会。
许锐推开小隔间的门，笑着喊小宝石：“人寻，下班了，走换身衣服，我带你去玩。”
“……玩？”小宝石懵懵地站起身。
“去酒吧。”许锐冲她眨眨眼：“别愣着了，快出来吧。”
小宝石不仅思路中断，现在逻辑也断了，不太适应许导风格，她匆忙起身，扶着椅背出来，走两步才发现试戏材料没拿，又回过去把那几页纸拿上。
许锐看着她噗嗤一笑，“从前没去过？”
小宝石摇头：“没去过。”
“放心，晚上去的那个酒吧，很多明星在那儿常聚的，大着胆子跟姐姐玩儿昂。”许锐拍拍她小脑袋，把人拎走。
*
晚上的天黑沉沉地压下来。
酒吧里灯光昏黄，倾盖在琳琅满目的整面墙的洋酒瓶上，黄色的光蔓延到中心的镜面水池，随着缓慢的水流微微摇晃。
整个厅内都像是倒映在水中。
大提琴的声音悠扬，通过话筒传出来，整个厅里的人声也轻，各色人类们举着酒杯，凑近在一处，小声地交谈着。
许锐在小姑娘手中放了一杯酒，有些意外地挑眉：“没想到你酒量还可以啊，再尝尝这个。”
两人坐在吧台前面。
调酒师身前放了十几瓶洋酒，各色的酒液混杂在一起，在光下呈现炫目的色彩。
小宝石捧着杯子啜饮一口，洋酒入口凉凉的，甜甜的，又是一种不同的好喝的味道。
像喝奶茶一样，什么东西都能往里调，很神奇！
酒吧也和她在电视里看到的不一样，她以为会很吵闹，舞台上有人举手放音乐，中间有个舞池，很多细条条的人类在里面张牙舞爪，头顶上挂着七彩的灯球。
现在安静的环境里，小宝石捧着酒杯眼睛亮了亮，红着脸夸赞：“这个也好喝！”
许锐逗她：“和刚刚的哪个好喝？”
小宝石思考了一下：“刚刚的好喝，甜里面还有点酸酸的，那个也好喝。”
调酒师听了在吧台后面笑。
量了几杯酒倒进杯子，上下抛飞几下，又倒了两杯放到台上。许锐自己拿上一杯，另一杯依旧朝小姑娘推过去。
两人到这里坐得时间不算长。
许锐问：“第四杯了？”
调酒师点点头。
那酒劲儿也该上来了。
这种调酒喝着好入口，但后劲大，说上头就上头。
许锐看着宋人寻的眼睛，果然她捧着酒杯，喝着喝着眼神就涣散起来，揉碎了昏黄的光盛在眼睛里，像是融化了的月光。
她不禁欣赏，宋人寻这张脸，长得是真好看。
但是她没忘记今晚带小姑娘来清吧的目的。
不远处有人朝他们这里看过来，许锐挪了挪位置，挡住那些窥探的视线，趁着她醉意上来，顺势轻声问小姑娘：“喜欢男人吗？”
小宝石想了想，点头。
许锐笑了，拍拍她装手机的口袋：“手机拿出来，解锁，给男人打电话，想到谁就打给谁，有几个算几个。”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许锐不觉得这小姑娘有许多个打电话的对象。
小宝石把手机解锁，想了想，手愣在那里，脑子缓慢运转。
许锐在她耳边下指令：“现在就打，拨号。”
指令声像是钻入她的神经，小宝石脑子缓慢运转，听着耳边水声，两眼盯着荧亮发白的手机屏幕，手指不自觉被催动起来。
她拨号出去，略微等了一下，听拨号音停止。
细微的呼吸声从听筒传来，小宝石一听就笑了，眼睛弯弯地，冲着许锐笑：“陈樊！”
许锐听见这名字，愣了一下。
她很快继续小声吩咐道：“让他来接你。”
电话那边依旧没有声音。
小宝石想了想，接着对电话道：“陈樊，外面下雨啦。”
电话那边终于传来男声：“你在哪儿。”
许锐笑了。
看，这不是有人喜欢嘛。
她招过男调酒师附耳几句，调酒师很快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抽走宋人寻手中的手机，给对面报地址，再次重复让他来接人的话。
小宝石视线追着自己的手机，急急地和眼前的两个人类解释：“可是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空呀……”
许锐把她追手机的手按下去。
调酒师不知在和对面说什么，嗯了几声点点头，随后把手机还回来，许锐接了，放在小姑娘耳边，她“喂”一声。
陈樊问：“你助理呢？”
小宝石答：“莎莎没来。”
陈樊：“打电话给你的助理。”
小宝石愣了一下，看着许锐，诚实答道：“她没让我打电话给莎莎。”
陈樊静默一瞬，最后放弃交流的想法：“在那里等我。”
小宝石不知道他们刚刚说了什么，缓缓意识到陈樊现在是要过来，她正要说话，就听对面的人又道：“不要乱跑，别随便跟人走。”
陈樊说一句，小宝石就点一下头。
最后看他似乎说完了，乖巧回答：“知、”
她话说了一半，手机就被许锐收回，干脆利落地挂断，塞回到她口袋里，动作一气呵成。
小宝石不高兴起来，觉得这个雌性人类不太有礼貌。
但是她的头变得更晕了，好像整个人在摇晃，身下的圆凳好似会动一般，带着她坐不安稳。
小宝石升起的那点儿气瞬间抛之脑后，起身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双手扶着圆凳，很认真地让它别跑。
许锐被她逗乐，也是真的怕人摔了，赶紧扶她好好坐着，一边问她：“除了陈樊，还想打电话给谁？”
小宝石晃着脑袋，在脑子里使劲搜索人名，她来到人类世界四个多月，经历了好多好多，无数身影从她眼前“唰”地飞过去，混杂交错在一起，看不清人。
她努力让自己停住别动，目光坚定地瞪着前方。
碎片式的画面一帧帧闪现在她眼前，破碎得连不成画面。
画面里黑漆漆的，昏暗的，充满潮湿和哗哗的雨声。
各种不同的雨水的味道争先恐后地出现她眼前。
小宝石脸皱起来，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想要伸出手，又克制地收回，将两只爪子都紧紧缩进袖子里。
“陈樊，下雨了。”
第090章 乘风破浪的第九十天
许锐见到陈樊的时候， 没想到真的是自己知道的那个陈樊。
他们在工作上有一面之缘，不算陌生人。
快九点了，天色很暗。
陈樊穿着身黑色长风衣站在那里， 压着眉眼， 神色冷峻， 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银色的镜片遮挡他眼神，让人窥探不到他情绪。
许锐本来想见一面对方， 自己就继续把人带走的， 现在看见来人，她倒是觉得自己可能不用那么麻烦了。
她扶着小姑娘问她：“陈樊来了，他可信吗？”
小宝石感觉自己在船上飘呢，悠悠荡荡的，又有晚风吹着， 舒服极了。
空气里带着丝雨气， 像是要下雨， 她仰着头， 朝黑暗的天空中仔细嗅了嗅，将手从袖子中伸出去， 想要探一探雨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