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骞赤红着眼,转头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之前娘就没同意他家上门提亲,现下看魏家倒了,又攀扯上来,你不知道这龟孙打着什么主意吗?”
“这是想羞辱你还是想踩着魏家玩儿?”
魏子骞面上冰寒沉郁,语气冷然,毫不客气。
魏香巧被吼得眼泪直掉,如受了惊吓的小鹿,肩膀微微颤抖,转身就跑了。
叶惜儿还是第一次看见魏子骞骂这个妹妹,还把别人骂得承受不住,哭着跑了。
她踏出几步,往墙角外探头看去,见魏香巧是跑回了家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这个人怎么处理?”她询问道,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在雪地里趟一晚上,没被打死也会被冻死吧?
魏子骞看了她一眼,诧异于她从始至终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太冷静了些?
不过见她这样,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默了默,才回道:“你先回家,我去收拾了。”
“嗯,找个医馆上药吧。”
叶惜儿也不管了,既然动手了,想必也想好了法子善后。
她从下午出门到现在,已经出来很久了,身上开始有了寒意,得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驱寒。
没想到回到家,还是没能立即洗上热水澡,喝上一杯姜茶。
她那便宜婆婆正一巴掌扇在小姑子脸上呢。
叶惜儿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头都大了。
站在堂屋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魏母显然气得不轻,平日温声细语的人,此刻一连串怒声骂道:“蠢货!”
“魏家跌入泥沼,难道你还要自甘下贱?”
“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你这是要毁了自己一辈子?!”
“娘,我没有......”魏香巧红肿着脸,委屈着解释。
“你没有?那你出去做什么?为何出去见他?”
“你知不知道你哥这一动手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以前看不上眼的刘家,如今以魏家的现状却也是惹不起!”
“你哥在外面的路走的艰难,我们娘俩龟缩在这方小院又是为了什么?”
“你可知外面还有多少人惦记着我们娘几个的命?你以为你爹死了就清净了?”
“你哥费多大劲才稳住了现下的平静?”
“我们魏家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要你去出卖自己!”
魏母骂得恨不得再上手给这个被她养得不谙世事的女儿一巴掌,恨铁不成!
嘴上骂得狠,眼眶却红了一圈。
魏香巧听了哭得更厉害了,抱着魏母不住泣不成声地道歉:“娘,我错了,我没与他纠缠,没收他的东西,我就是....就是......”
“我想给家里减轻负担,我嫁出去了,还能补贴娘家,哥哥也不用再去码头干苦力了。”
“难道你没听你哥说过吗?那刘家儿子不是个好东西,你愿意嫁这样的人?”
“娘,我想着那人在魏家落魄之时还愿意娶我,也许....也许....也有几分真心....”
魏母气得心梗,不争气啊!不争气啊!
她原以为这个女儿性子就是纯善了些,没想到竟如此蠢!
“你给我滚回屋里去好好想想自己哪儿错了,不许再踏出这个院门半步!”
随着这一声厉喝,小姑子被强行关进了屋子,魏母也拖着被气得昏昏沉沉的身体进了屋。
骂声和哭泣声结束了。
叶惜儿在寒风中站了这一会儿更加冷了。
她快速进了厨房烧水,煮了些红糖姜茶,自己喝了一碗,给魏子骞留了一碗。
叶惜儿打水洗了个热水澡,裹了件厚实的棉袄坐在床上胡思乱想。
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不同画面。
一会儿是魏子骞打人的场景,一会儿是魏母骂人的那些话,一会儿是老大夫笑眯眯说出来的话,一会儿又是魏子骞在风雪里扛着货物的样子。
她想,她可能被吹感冒了。
不然脑子咋这么混乱又沉重?
叶惜儿四仰八叉仰倒在床上,待魏子骞推门进来时,她已经昏昏沉沉快睡着了。
听到动静诈尸般坐了起来,睁着惺忪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并无什么异样。
“人呢?”
“医馆。”
“醒过来了吗?”
“没。”
“喔。”
见他一身潮气,便道:“你先去厨房把姜茶喝了,再洗个热水澡。”
“嗯。”
魏子骞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拿了换洗的衣物就出去了。
叶惜儿见人出去了,又没骨头似的摊在床上,捂着嘴直打哈欠。
屋里的油灯一直亮着,火苗跳动,晃进了含着水光的桃花眼里,平添了一丝妩媚。
在女子迷离着眼眸又快睡着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魏子骞洗完澡回来,见床上的女人还没睡,眼睛半睁不睁的,上下睫毛时不时碰撞一下,又艰难地分开,分分合合,好不可怜。
“你怎的还不睡?”
困倦的叶惜儿脱口而出:“等你呀。”
魏子骞放床帐的手一顿,过了几息才道:“困了就睡吧。”
他转身挨个去吹灯,当床头最后一盏灯熄灭时,明亮的屋子归于寂静,融入了黑夜。
“魏子骞,你不开心吗?”
等男人上了床,叶惜儿出声问道。
明明在医馆时还笑得那般欠揍,现下整个人情绪却很低迷。
过了很久,久到叶惜儿都没了耐性,黑暗里才传来低低的一声嗯。
声音闷闷的,轻轻的,即使人就躺在身旁,离得如此近,也险些错过。
看来是真的心情不佳啊!
“是因为那个被打的人吧?”
“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那人很不堪吗?”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之前与巧儿什么关系呀?”
魏子骞的声音低沉沙哑,沉沉如夜色,带着淡淡凉意:“他叫刘尚,家里开着几间杂货铺,西大街的刘记杂货铺就是他家的。”
“之前刘家想攀上魏家,上门求娶巧儿,娘当然不同意。碍于魏家的势力,刘家便不敢再提此事。”
“没想到现下这龟孙竟狗胆包天地找上门来招惹姑娘,打得什么主意真当人不知道呢?”
叶惜儿问道:“这人的人品性子怎么样?看你坚决反对的样子,莫非是个火坑?”
男人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停顿了几秒,才道:“这狗东西以前跟我混一个圈子的,二世祖,谁还不知道谁?他有几个相好的我都知道。”
说完又避嫌似的赶紧补了一句:“不过我可看不上他,他总想凑上来跟我们后面混,我们可瞧不上他那上不得台面的怂包样。”
“家里没几个银子,吃喝嫖赌、欺男霸女倒是样样不落,还学着人在外面置办宅子养了几个青楼花娘。”
叶惜儿听了摇着头直啧舌:“是个社会的毒瘤啊。”
怪不得魏子骞和便宜婆婆都气得不轻。
“方才你娘动手打了巧儿一巴掌。”
魏子骞对此只道:“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出声说话,叶惜儿闭上眼睛迷迷瞪瞪地酣然入梦。
床帐里温暖静谧,被窝里蓬松舒适,是绝佳的入睡时机。
深邃的苍穹之上,清冷的月高挂,白晃晃一片晶亮。
寒冷的夜风呼啸而过,猎猎有声,雪花乱舞。
突然,叶惜儿蓦地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瞌睡醒了大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旁边的魏子骞吓了一跳。
“怎么了?”
“我差点忘记一件大事!”叶惜儿喃喃开口,她就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牛平比你还大一岁,怎么管你叫哥呢?”
“你大半夜一惊一乍的就是想问这个?”魏子骞只觉满头黑线,后又觉得不对:“你怎知他比我大一岁?我都不知道他具体年岁。”
“哎呀,你别管这个了,你快回答我的话。”
“他有求与你,套近乎瞎叫呗。”
“你与他关系怎样?”
“码头干活认识的,算说得上话吧。”
“他家里条件如何?”
“了解不多,不过听说较为困难。”
“怎么,这么快你就给他找到相当的女子了?”
叶惜儿:“......”
她声音幽幽,像黑夜里飘来的幽灵:“还找媳妇呢,人都快死了。”
叶惜儿撑着千斤重的眼皮,双眼直直地盯着透明界面上的——[年二十一,横死。]几个冷冰冰的大字,背脊有些发寒。
脑海里回想起白天见过的那个年轻男子,鲜活的,强壮的,有生命力的。
怎么会在这一年就死了呢?
横死又是怎么个死法?
她正想的出神,旁边的动静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魏子骞惊得霎时弹坐了起来,动作很大,架子床都跟着吱呀一声响。
“你说什么?!”不会是困得说胡话了吧?
虽账内光线黑漆漆的,看不大清楚,但叶惜儿还是转头面对着他,重复了一遍:“我说,那个叫牛平的人,他快死了。”
魏子骞神情惊疑,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这从何得知?”
第050章 乡下小媳妇
他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般惊悚地话,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不是会一些算命之术吗,看面相看出来的。”
“那他何时会死?又是如何死的?”
“就在今年,具体时间不知。至于如何死的,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横死。”
叶惜儿也是奇怪, 连陶家那个病得只剩半口气,看起来马上就要入土的陶康安的命格里都没显示死期和死因。
为何这个牛平就能看到?
难道是因为他是非正常死亡?
“你说的都当真?”
“当然是真的。”
一时间,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魏子骞很难想象这般离奇又诡异的事情,但其实心里已经信了一大半。
他知道叶惜儿的性子虽恣意骄纵, 脾气随性多变, 却绝不会顽劣到拿人的性命当儿戏。
“有挽救的余地吗?”
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魏子骞不禁想到, 她有这样的本事,是不是早些遇到她,他爹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个我也没把握。”叶惜儿摇摇头,毕竟信息不全。时间,地点, 死因, 都不知道, 很难去提前做防备。
她也在琢磨,既然她能通过姻缘来转变陶康安疾病缠身的命数,那牛平的呢?
牛平这样明确定死的命数还能有一线生机吗?
叶惜儿不敢去赌,万一失败了,岂不是害得一个无辜的姑娘刚新婚就成了寡妇?
原以为只是随手接了一个很轻松的单子,没想到内里却这么复杂难搞。
“既然是横死, 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自杀、他杀、意外,提醒他都避免着些, 是否可以避开劫难?”
“这怎么说得清楚,世间万物千变万化,生死瞬息之间,阎王要你的命,你还能抵抗得住?”
叶惜儿脑袋隐隐开始作痛,她躺了下来,重新盖好被子,有气无力道:“先睡吧,睡醒了再想想法子。”
话音刚落,她闭上眼睛,下一秒就沉沉睡去。
夜色沉寂,孤月随云流动,明灭不定,万事万物隐匿在暗沉的雪夜之中。
日月更替,一夜无梦。
星河瞬移,晨曦划破苍茫天地,天空由暗转亮。
曙光打进薄薄的窗户纸上,在屋里投下一道剪影。
魏子骞起床开门出去,发现下了一夜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留下一片白芒。
清晨的薄雾四散,气温好似又低了些。
他踏着天边的一丝朝霞到了码头。
像往常一样准备干活。
却在这时被赵管事叫到了一旁。
赵管事觑着眼睛,把长身而立,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年轻人看了又看,这才开口道:“你从今儿起就去推车。”
说罢也不再多说,背着手就走了。
魏子骞怔愣了几秒,看着赵管事走远的背影,他没听错吧?
这个位置也是他能去的?
在码头做长工的谁不知道,这个位置干活轻松、工钱还多几文。
没点关系或是找人送礼,哪能去得了?
明目张胆的拼关系,大家都心照不宣。
魏子骞没来之前,根本没想到这样一个干苦力活,凭力气吃饭的地方都能整出这些门门道道来。
他也从来没想过去打点什么,以往倒是走到哪儿都吃得开,到最后还不是没落个好下场。
全是虚假繁荣,浮花掠影,现在他只想过点清静日子。
魏子骞微蹙眉,沉思着往前走,赵管事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安排。
他这样的举动......
是在昨日叶惜儿来过之后......
魏子骞眼底划过一丝暗芒,随即染上了一抹自己都没能觉察到的笑意。
她做了什么?
竟让那个唯利是图的赵管事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