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她依旧同JS姐妹一起吃午饭。
“总经理还没消息?”几乎每次吃饭,Sandy都不会漏掉这个问题。
梁芝欢照例点点头,跟她一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刚开始她很庆幸老板不在,有个时间给她过渡适应。但如果老板迟迟不来,她这个光头助理的处境就会越来越尴尬。
旁边的Jessie忽然开口:“听说董事长要来厦门,估计总经理也快回来了。”
但愿吧,梁芝欢用叉子戳戳盘子里的海鲜饭,忽然想到一个人。
她微微朝前倾身,压低嗓门:“上周五我在公司看见一个人,他好像坐在市场部旁边一个单独的办公室里……”
话没说完,Sandy打了个响指,冲她得意地眨眨眼睛,仿佛在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但是,Sandy并没有直接告诉她是谁,而是另外问她一句:“你知道我们公司的第一大极品是谁吗?”
“是好……还是不好?”
梁芝欢蹙眉,拿不准这个“极品”所指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呃……Sandy尚在考虑如何来诠释这个词的定义,Jessie很文艺地插嘴。
“不一定是好,也不一定是不好,就是一言难尽的感觉。”
这个,说了等于没说嘛。
不过,梁芝欢还算有几分聪明。既然Sandy让她猜,这个人她tຊ肯定稍微知道。而她知道的人里面让她觉得一言难尽的,莫非……
“难道是总经理?”
“Bingo!”Sandy又打了一个响指。
梁芝欢微张了嘴,不禁琢磨起总经理会是哪些地方比较极品......
“你周五看见的人就是第二大极品。”Jessie补充道。
登时,梁芝欢的嘴张的更大了......
*
傍晚七点,梁芝欢去楼下面包店买晚饭。
通常这个时候,大楼里的上班族基本已经下班回家,面包店的客人不多。她会买上一个面包或三明治和一杯喝的,坐在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安静地享受简单的晚餐,然后在附近溜达一刻钟后回公司继续看资料。
可是今天面包店的生意竟然出奇地好,梁芝欢看着空空的橱窗有些惊讶。店员抱歉地解释说,因为有公司下了大单,面包全卖掉了。
“那给我一杯热可可吧。”
梁芝欢想起今天带来的苹果还没吃,将就用它填肚子吧。
十月中的傍晚,这个点天已经擦黑。空气中时有微风,带着丝丝凉意,但远不到寒冷的地步。这风吹在身上,恰好令她运转一天的大脑重获清醒。
梁芝欢一边喝着热可可,一边随意溜达。
毕正跟朋友呆在面包店的二楼已有一段时间。朋友告辞,毕正也收拾东西。一转头,发现路灯下的女人。
她正把手里的纸杯扔向垃圾桶,可惜没扔进,夸张地摇了摇身体、上前捡起来丢进桶里,然后无所谓地把手插进上衣口袋。
至少,也该用纸巾擦一下吧?
毕正皱了皱眉,一手拿起西服外套,一手提上电脑包,打算回公司。
走进大楼电梯,按好27楼,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一只脚伸进来一挡,快要合上的门又打开。
还是那个女人。
“啊……我还以为电梯没人……”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一边的嘴角还残留了一点深咖色的水迹。
带有强迫症的人脱口而出:“你嘴上没擦干净。”
她立刻对着电梯里一块光亮的玻璃照了一下,用手指把不干净的一点痕迹擦掉。
那只手……
没记错的话,分明刚才捡过地上的纸杯……
“谢谢!”她仍旧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完全没在意其他。
毕正很难挤出笑容,索性往门口站了一步,眼不见为净。所以,也没瞧见背后的人脸上皱起的小表情。
到达27层,俩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又前后脚踏进公司大门。
离大门口最近的行政人事部围了四五个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俩,似乎有些探究的意味---尤其那位沈佳璐小姐。
如果说其他人是“似乎”,那沈小姐的眼神肯定是“绝对”。
梁芝欢可不想引发沈小姐某些不好的猜测,故意放慢了脚步,拉大了同他的距离。
在拐角之后,迎面碰上公司的独立董事刘应超。有一次他跟Echo来总经办,梁芝欢见过他,斯斯文文、一派儒雅的作风。
梁芝欢叫了声“刘董”。
“还没下班?”刘应超还认得她。
“哦,还有一会儿走。”她礼貌地回答。
刘应超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往行政部的方向去了。
公司马上要参加展会,行政部和市场部的同事最近都忙着筹备。刘应超跟尚在加班的几位同事闲扯了几句慰问的话,又往毕正的办公室去。
敲了一下虚掩的门,然后顺势推开。看到是他,毕正有些意外,从座位上站起来,身型如同他的白衬衫一样挺括。
他是知道因为中美时差的缘故,毕正时常会在晚上工作。他很勤奋,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家知名美企驻厦代表,比起无心工作的柏雷要强过百倍。
“毕正,你知道柏雷在哪里吗?我怎么都联系不到他。”
不待他发问,刘应超先表明来意。
“上周五打电话他说在香港,过两天会回来。后来我没再跟他联系。”
刘应超叹了口气。
“周末董事长会过来,那小子再不回来要出事。他要是跟你联系,帮我劝他赶快回来。”
“好。”毕正一口答应。
*
梁芝欢发现,自从上周五在办公室撞见那位“No.2 极品”之后,每一个晚上他都在公司直到她下班。
有时,她会在楼下面包店、电梯或者公司的茶水间遇到他。大多数时候,他的表情都很严肃,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倨傲。
她已经知道他只是“借住”在这里办公,并非公司员工,而且素来不爱与大家来往。加上从有限的两次跟他正面“打交道”上来看,梁芝欢觉得跟他远远地保持一种点头之交即可。
晚上八点半,梁芝欢准时下班。
知道那个人还在公司,她没有去那边检查。走到楼下发现在下雨,而且还不小,她只好返回去拿伞。结果,拿好伞出来就在电梯口碰见了他。
她学着他的样子客气地点了下头,然后默默地与他同乘一部电梯下楼。
走出公司大楼,大风大雨夹杂而来,她才意识到今天有台风。梁芝欢把衣服领子竖起来,双手也插进口袋,犹豫着要不要等出租车。
这种鬼天气,无论走路还是等车都不容易。
正当她举棋不定的时候,远远看见一辆出租驶进来,梁芝欢雀跃地伸长脖子。
出租车缓缓停靠,但一个身影从她背后串出,先她一步靠近了出租车。梁芝欢刚要教育他要讲先来后到,那个人却先开口了。
“不好意思,我叫的调度车。”
又是他。
梁芝欢顺着他的手势,看到出租上挡风玻璃前显示着“电调”两个字,只好无奈地、假装大度地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他拉开车门,好像也犹豫了一下才问她:“要不要一起?”
“不必了,谢谢!”她想他应该是出于礼貌的问询罢了。
果然,他没有跟她客气,径自上了车。
梁芝欢眼巴巴地看着出租车离开,绷着表情的脸慢慢松垮下来。她伸长脖子往反方向望过去,殷切地盼望着另一辆可爱的、没有打“电调”灯的出租车出现。
但最后,她还是只有撑着伞,顶着大风大雨走回了家。
尽管一到家就洗了个热水澡,但第二天还是不幸感冒了。
第05章 05
由于台风影响,原定航班取消,毕正的出差推迟到周四。
自打刘应超来拜托他之后,他每天都把潘柏雷的手机拨好几遍,但那边手机一直关机。毕正觉得蹊跷。记忆中,就算再任性,他也没有这样失联过。
周四他去广州出了一趟短差,周五晚间凌晨回到家。本想双休日清闲一下,周六一大早却接到刘应超的电话。
原来董事长已经来了厦门,然而潘柏雷那不肖子却还没出现。既不知道人在哪里,也联系不上。
毕正又拨了他的手机,依然关机。他想了想,还是换了衣服,开车去潘柏雷家里。
门铃按了半天,无人应门。毕正又驱车去到他们常去的一间酒吧,仍旧一无所获。
他猜,人应该还没回厦门。于是,给刘应超回了电话。
刘应超在电话里邀请他过去吃饭,毕正其实不想参与这种微妙复杂的场面,却又不好直接回绝。
虽然他并不是这个公司的员工,但毕竟他的老板跟董事长交情匪浅,而且他本人又借着公司的场地办公。公司的独立董事发话,怎好拒绝?更何况,还有董事长的面子。
毕正只好打开导航,输入刘应超家的地址。
那是位于市郊的一处别墅区。毕正把车停进车库,再一次拨了潘柏雷的手机。依然只听到机械的关机播报。
毕正骂了一声Shit,然后发出一条短信给他,这才上去按响门铃。
刘应超的夫人亲自来应的门,热情招呼他进去。诺大的客厅里,三个人围坐在会客区---董事长跟他的老助手高枫,以及刘应超。
毕正上前一一跟她们打招呼寒暄,原本沉重又紧张的气氛陡然轻松起来。
“毕正,突然叫你来吃饭,希望没有打扰你周末约会啊!”刘夫人笑着跟他客套。
“哪里,刘叔知道我还没有女朋友。”
“呃,这我可真不知道啊!”刘应超连忙作势撇清。
毕正只是笑笑,也没打算再辩解,转而看向潘仁雄。
“潘伯伯这次打算在厦门停留几天?William正好在国内,下周会来厦门,说不定你们还可以叙叙旧。”
“哦,是吗?”
潘仁雄原本被不肖子气得脸色乌青,闻言顿时缓和不少。
“你问问他几时来,我等他。”
毕正立刻去旁边打电话给老板,过了一会儿回来说:“William本来下周五来,听说您来了,改到周三过来。”
“好,太好了!”潘仁雄总算露出了笑容,“我跟William有一年半未见了,想当年……”
刘应超心底松了一口气,走到毕正身边,不露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tຊ。
毕正会意,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微抿着嘴角看向董事长,乖乖地、认真地听他再一次说起当年……
*
午夜,已经入睡的毕正被一阵铃声吵醒。
他迷糊地抓起床头的手机,艰难地睁开眼睛瞄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把手机放到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句:“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嗯……两点十五分……”那头的人似乎真的看了下时间。
“大少爷,你能不能八小时之后再打给我?”毕正勉强维持最后一点耐性。
要不是念在他已经失联几天,他早就切断电话,接都不会接。
“阿正……我想现在跟你聊聊……”
电话里潘柏雷声音感性得有些异样,毕正瞬间清醒许多。
他无奈地把枕头竖放,背靠在床头,平静地问:“你现在哪里?”
“上海,我在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你不是去香港了吗?”毕正用另一只手按了按眼皮,好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
“对……所以,人生还是真是难以捉摸……”那边发出感慨。
“怎么说?”
“我在香港碰到以前的一个邻居,我们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
“女的?”毕正可不想半夜被吵醒只为了听一段风流韵事。
“是男的---”那边轻叫了一声,然后继续往下说道。
“他来香港出差,我当时正在尖沙咀闲逛,居然碰到他。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同学会,所以这次见面都很开心,他刚好事情也办完了,我们就一起去喝下午茶……”
“我们聊了很多这三年发生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说。看他聊起他的工作---他是IT技术人员---他的朋友、还有女朋友,他整个人很兴奋,而且听上去他的人生丰富多彩又有趣,所以你明白为什么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跟他的经历相比,我确实没有太多可说的……”
“所以你很羡慕他?”
毕正真佩服自己在头脑尚不清醒的状态下,还能从他冗长的话语中抓出重点。
“对,我跟他说我很羡慕他活得有声有色,结果他却羡慕我的生活。”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当时坐在靠窗的位置,他让我朝下看。”
“那时候是下班时间,路上到处都是人。他指着地铁站蜂拥而出的人群跟我说‘你看,你不用像他们一样上下班挤地铁,甚至不用赶早晚高峰,你可以悠闲地决定何时开车出门,也可以干脆不去公司---就像今天,你可以在工作日逛街喝下午茶,甚至心血来潮飞到香港听一场演唱会。”
“你自由自在,完全不用担心银行卡上余额有多少,反正足够支撑你的自由自在。我羡慕你这种状态,这也是我奋斗的目标。‘”
“他说完这些话,我都糊涂了,搞半天我成他的目标了。但是,‘为什么我没你过得开心呢?’我问他,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
毕正没有出声,静待后续。
“他想了一下说,可能因为我得到的这一切都不是通过我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就像我面前的红茶,我现在悠闲地坐在这里喝红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如果是一个找了一整天水的人,这杯红茶就会变得甘之若饴。因为他为此付出了一天的时间和努力,他有强烈的期待。”
“你的这个邻居还挺像一位哲学家。”毕正评价。
“好像很有道理,但我反驳他,我说我觉得不开心是因为我爸没有让做我感兴趣的工作。他笑着跟我说‘你以为工作跟找女朋友一样吗?找女朋友是因为有兴趣才会认真,工作恰恰相反。那些工作不可能按你的兴趣来设定,当你认真做一份工作时,兴趣自然就有了。’”
“说得一点没错!”
要不是现在躺在床上,而且还没有完全清醒,毕正可能要为之鼓掌了。
“听起来,这位仁兄不像一个IT技术人员,倒像是一位人生导师。”
潘柏雷哼笑了一声,继续说起这个久别重逢的故事。
“后来我们一起去兰桂坊吃饭、喝了一点酒,很早就结束了,因为他第二天的早班机。”
“我送他回酒店,在车上聊起以前读书的时候。他说感觉我现在比读书时候开朗了许多,读书时候的我比较郁郁寡欢,尤其是我妈妈过世后,他认为我变得更加忧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