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璃知道她也是受害者，却又无法抑制地在她喋喋不休这些的时候烦躁和……悲哀。
***
谢璃婚后第六年的时候，傅家出了大事。
傅卓达和他的小儿子在同一辆车上出了车祸，两人都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了很久，最后救倒是都救回来了，只是一个成了昏迷不醒的植物人，另一个傅卓达，下肢瘫痪，后半生都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这么大的事情，傅家的人自然都在。
医生这么说后，孙琳一个没站稳，当即瘫软在了地上。
“傅太太！”
众人赶紧伸手去扶，把身上已经毫无力气的女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璃从人群里的缝隙看她，女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哭，这会儿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整个人像是被勾走了魂魄一般，眼中空洞无一物。
“傅太太，身体要紧，您现在可不能垮啊。”
“是啊，医生肯定会竭尽全力的，也不是没有过植物人苏醒的案例。”
“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的。”
……
众人七嘴八舌地在努力安慰这个一下子跌入谷底的“可怜女人”。
谢璃知道，孙琳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的，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癔症了一般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突然抬起头，那空洞的眼睛一瞬间被什么填满，是憎恨，而后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突然挣开了抓着自己的那一双双手，整个人扑了过来。
谢璃是跟傅时坐在一起的，等待的这些时间里，他们就一直坐在沙发上，比起几乎要癫狂的孙琳，两人的态度至始至终要显得事不关己多了。
意识到孙琳是扑向傅时的，谢璃下意识想要往前，却被傅时一个侧身就挡在了身后。
男人皱着眉，一只手抓住了疯子一样扑过来的孙琳，这样的接触让他的眼中浮现出嫌弃，于是一刻也没停留，狠狠把人扔了出去。
连连后退的孙琳踉跄着再次倒在了地上，不等她起来，回神了的其他人赶紧把人死死拦住了。
安慰孙琳可能只是做做面子上的功夫，但是得罪傅时可不是开玩笑的，大家都看得出来，以后傅家，就彻彻底底是这个人说了算了。
所以嘴上说着傅太太冷静点什么的，手上那是一点也没含糊。
孙琳被数双手压得动弹不得，只能用愤怒的目光继续盯着傅时。
“是不是你？傅时是不是你主使的？”歇斯底里的女人尖锐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要害死他们是不是？除了你还能有谁?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连亲生父亲都不放过。”
傅时全然没有受到影响。
因为谢璃看到他转过头在看向自己，眼神像是在问自己吓到没有，谢璃对他摇了摇头。
他这才重新看向地上的女人。
“与其猜测是不是我做的手脚，你倒不如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作孽太多。”他冷笑，语气里还带着某种愉悦，“这也算是天道好轮回，是不是？”
谢璃想到了许阿姨，似乎冥冥之中确实如此。她最后跟着傅时离开时，还听着孙琳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
谢璃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男人下颌线紧紧地崩着，拿不准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对于那个此刻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的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应该是没有很在意，因为他晚上还很有闲情地缠着自己。
谢璃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了，只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到处点火，但又始终觉得哪里不对，临门一脚时，她猛然推开傅时。
“傅时……”
她的手伸向一边床头柜的抽屉，想提醒傅时还没带避孕套。
可手一伸出去，就被傅时拉了回来。
“谢璃，”他这会儿不好受，但忍着没有乱来，被推开后也只是毫无章法地用自己的身体轻轻摩擦她，“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谢璃愣了愣，孩子两个字让她身体的热潮在那一刻骤然褪去。
熟知她身体反应的傅时自然是马上就感觉到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手一伸就去拿了抽屉里的东西，一边继续戴上一边哄着道歉：“乖，是我不好，我以后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里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像是害怕谢璃对他会真的身体排斥。
谢璃的思绪有些乱，孙琳问傅时是不是故意指使人害那对父子，但是谢璃知道，傅时没有必要，现在的他，已经站得足够稳了。
已经到了三十岁的男人彻底不见了以往的青涩，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却依旧会因为自己的一个反应而慌神。
谢璃总是对这样的人没什么办法。
就像安玉珍每每只要自己神情冷下来就会闭嘴一样，面对这样的他们，她会无法控制地自责与心软。
半晌，她终究还是抱住了那个在自己身上努力挑逗的男人。
“好，就要个孩子吧。”
她好像隐隐感觉到了，是傅卓达的事情给了傅时刺激，他或许也是想起了自己之前生病的事情。
生命就是这般脆弱。
谢璃想起自己那个可爱的小侄女，心中有一瞬间的柔软。
要个孩子……是不是也可以？
那话就像是放出了猛兽一般，男人噙住她的唇，凶狠的劲仿佛要生吞了她。
“谢璃……阿璃……”他的阿璃，怎么这么好。
傅时只能在谢璃的耳边，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如同咒语，能把她生生世世跟自己绑在一起的咒语。
第082章 想离婚
隔几天后谢璃在动态里刷到了张燕结婚的消息。
在张燕回了老家后, 两人一开始还会联系，随着各自生活的忙碌，谢璃能感觉到对方的日渐疏远, 也自觉地减少了联络, 到现在，她已经记不清上次聊天是什么时候了。
但偶尔也能这样从动态里窥探到对方的状态。
谢璃把那段邀请函的视频反覆看了几遍。
视频里的张燕满脸笑意，而男生微胖，但也算周正。
她看起来挺幸福的。
谢璃原本打算点个赞的，指尖抬起，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放下了。连想要给她发个红包, 也不知道要怎么起个头。
恭喜之类的话删删打打, 终究还是关上了页面。
想去看一看, 这样的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挥之不去，谢璃没有太过纠结，马上就联系了黄瑜，她之前就让黄瑜调查过一次张燕的家庭地址, 后来虽然没用得上, 对方也把资料留存了。
黄瑜甚至贴心地附带了一份行程计划。
谢璃浏览的时候，比起飞机飞多久，下飞机后专车接送需要多久, 她注意到其中一项是陪同人员。
傅时的名字就赫然排在后边。
肩头蓦然一重，是靠过来的傅时伸手环住了她的肩。
“行程还满意吗？”
“嗯……”谢璃沉吟的时候, 视线往他那边瞥了一眼，男人在家穿得比较随意, 衬衣的扣子没有扣全, 成了V领的领口，让她从自己的角度能看到男人胸口白皙的皮肤和若隐若现的红色茱萸。
谢璃立刻收回了视线。
自从说了备孕后, 傅时不知道是不是可算找到了理由，有些过于……趁着机会让他消停一下也是可以的。
所以谢璃提出了拒绝：“你不忙吗？就不用跟我一起去了。”
最近公司的事情应该挺多的才是。
“不忙，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那就找个保镖一起好了。”
“保镖能有我贴心吗？”
傅时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幼稚得像是爸妈出远门时非吵闹要一起的小朋友。
看着谢璃还在思考，男人干脆拉着她的手，摸向自己那经不起一点撩拨的身体，细微的战栗顺着女人的指尖传过去，让她瞬间红了脸想收手。
只是被傅时按着动弹不得。
“你把我这样丢在家里，我可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谢璃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就是这样，才不想带他的。可傅时早就得寸进尺地欺身过来了。
“听说男人三十岁以后能力就会下降了，你还不珍惜现在的我。”
“你五年前说的是二十六岁，”谢璃无奈，“也没见你……”
话没说完，隐约意识到这样说该让傅时得意了，她停住了声音，抬头去看，傅时眼里眼里都是笑意。
“没见我什么？”
谢璃不接他的话。
傅时就笑着问：“没见我不行？我就当这是老婆的夸奖了。”
女人懊恼地在他腰间揪了一下，却酥得傅时身体都像是软了下去，他低头细细亲吻着眼前的宝贝。
不止二十六，三十一，他还要说上很久很久，直到哪天被她嘲笑真的不如从前。
过去、现在与将来，因为有谢璃的参与，就都成了那么美妙的词。
***
张燕的家，位置有些偏远，两人下了飞机后又坐了很久的车，临到村口，因为拥挤，车不太好走，谢璃就干脆下车步行了。
好在离得已经不远了。
谢璃打量着眼前的村子，倒也并不是特别破烂不堪的那种落后之处，路是窄了点但还算平整，家家也都是白墙黑瓦，有些还是两层带院子的小独栋。
不用跟人问，就能知道张燕是哪家，因为道两边的树枝上都绑着气球，一直通向前边，只需要顺着走就是了。
“接亲队伍来咯！”
有人高喊了一句，傅时抓着谢璃的手往边上让了让。
那边果然是有一队车，车前边都绑着花束，正往这边来。只是道路本就不宽，两边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车子被开得很慢。
大家都在起哄地跟着车走，还有人手往车上伸。大约是见确实走得太慢了，头车的后座车窗被摇下，两边都有人往外撒红包。
果然，有了红包抢，马上就没人去拦车了，一窝蜂地抢红包去了。
谢璃跟傅时原本因为人多是往外围站着的，这会儿红包被扔过来，反而让他们正迎上了人潮。
谢璃碰巧接住了一个飞过来的红包，尽管傅时已经挡在了她的前面，那红包还是立刻就被人从手里夺了过去，随之而来的还有手背的一阵刺痛。
是被人不小心用指甲戳住了。
傅时立刻握住了她的手，在看到那块破皮，眼中不可抑制地升起戾气：“该死的。”
谢璃见状赶紧推着他往一边去：“没事没事，沾个热闹和喜气。”
男人抿唇不语，但将她护得更严实了。
接亲的车队很快就没影了，这下大家不急着追了，谢璃跟在她们后边一起往张燕家里走时，听见了前边几个阿姨正议论着。
“那个张老头，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有张燕那么个丫头，可算是享清福了。”
“可不是嘛，要不是张燕，他家哪能盖起了房子？还能给那个傻儿子娶媳妇。”
“儿媳妇不是生了孩子就跑了吗？”
“跑了也还有张燕养着啊！腿一摔折，张燕不就回来伺候着了？”
“说到这个，也不知道那丫头在外面是干什么的？钱一笔笔地往回打，我听说可不是什么正经……”
“哎呀，”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这话不兴乱说，那丫头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个不嫌弃她家的男人。”
她们还说了许多，谢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将她们的话都听了过去。
那些张燕从未提起过的家世，她此刻终于在别人的嘴中拼凑出了真貌。
卧病在床的母亲、痴傻的哥哥，父亲一个人供她读完了大学，她就把挣的钱都给了家里，给了父亲盖新房，让哥哥结了婚。因为嫂子生了孩子就离开了，所以她不得不在父亲摔断了腿以后回来。
照顾这一家人。
“有些事情，也不是钱就能解决的。”
谢璃想起了张燕的这句话，或许她接受自己的钱时，也想过靠钱摆脱那样的困境。可最后发现，那是钱办不到的。
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乎她挣了多少钱了，逼着她回来，是怕她真的会抛弃这一家子。
是想把她一辈子，都禁锢在这里，禁锢在这责任中。
六月的天，谢璃在烈日之下，却觉得遍体生寒。
她想起那个周末节假日都去外面做兼职的人，那个总是省吃俭用、挣了钱也不舍得买衣服的人，那个羡慕地摸了摸她的方向盘，却几年如一日地骑着小电动车的人。
心疼、愤怒、无力、后悔，诸多复杂的情绪一同袭来包裹着谢璃的心。
怎么能那么傻？
怎么能一点也不为自己想一想？
当初那个女孩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毕业时说“一定要留在大城市”，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最后，重新回到了这里？
谢璃终于见到了张燕。
她穿的是一身红色秀禾服，被新郎背着走向车里，脸上带着幸福又娇羞的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的视线往这边看过来，正对上了谢璃的目光。
视线交汇，谢璃在她眼里看到了怔愣，却没有停留太久，因为毫不知情的新郎，已经把她放去了车上。
张燕自然是不能再下来了，谢璃看着接亲的车队一辆接着一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