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的她只是一个孩子，孤立无援的孩子。
那时候的她，受了多少委屈？
曾经造的孽，如今都成了扎回来的刀子。
是的，心墙在那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后来不管自己再怎么样，可始终是有一根刺在谢璃的心里。
略带鼻音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高中的时候，我不想跟你接近的，可每次你一来，无论我在干什么，他们都得让我陪着。明明我喜欢的是宋一黎，可还是得跟你订婚。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大学的时候，我想过分手的。可每一次……”说到这里，谢璃终于不是控诉的语气了，那表情转为了自责，“以前是不敢、不能，后来是说不出口、不忍。我真的很没用，懦弱、无能、软弱、惰性、妥协。”
“结了婚，我已经在努力做一个好妻子了，可他们还是让我对你好一点，要对你好一点。就好像你的爱，是天大的恩赐，我得时时刻刻捧着、成倍地还回去一样。”
“他们明明是我的父母，我的家人，可自从踏进了你的家门，我就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们的爱。”
“傅时，这么多年，我生命的程序，好像都被设置了要围着你来转。我存在的意义好像就是讨好你。”
“我知道你喜欢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对我不好，我得受着，你对我好，我也得受着。”
她的眼泪已经干了，声音也恢复了平静，可依旧有些泛红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向傅时：“你跟我结婚，是你选择了我。而我跟你在一起，是我从来都没有选择。”
第092章 不破不立
这不知道是傅时按掉的第几个烟头了。
他静坐在沙发上, 视线却是一直盯着那扇紧紧闭着的门。
谢璃在里面，她本来是说去次卧睡的，傅时把房间让给她, 带出来的枕头现在还在他的腿上。
她还在他们的家里、他们的房间里、他们的床上, 这样的认知，会让傅时好受一些。
他又摸出来一根烟，打火机的火光让黑暗获得了短暂的光亮。
自从发现了那张离婚协议书以后，他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工作、睡觉、吃饭，好像一切都没了意思。
此刻, 耳边一遍遍响着的都是谢璃刚刚的话。他可以补偿, 可以赎罪, 但唯独不可以离婚。
“谢璃，十五年前，我或许可以抽身，十年前或许可以, 七年前或许也可以, 现在……你让我怎么办？这对我公平吗？我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
听了这话的时候，他那向来心软的妻子，却只是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抽回了手。
“我知道对你不公平，可是傅时, 我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公平。”
她离婚的态度很坚决。
当初，他就是拿捏了谢璃的心软, 一天一天熬着、守着, 才守来这场婚姻的。
现在谢璃摒弃了这些，他就只有这个证了。
连这个都放弃了的话, 他们之间还剩什么？无非是自己这让她避之不及的爱。
所以唯有这个，他无法让步。
***
谢璃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早上她打开房门，看到坐在那里的傅时和桌上的烟头，就知道对方也是这样。
对视之时，两人都没有说话，谢璃停留了一会儿，还是往他那边走过去。
“傅时。”
傅时不说话，原本看着她的视线，也低垂了下去。
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谢璃伸出手，只是伸出一半就停在了那里，她犹豫了片刻，正要收回手之时，傅时的头朝这边歪过来，昨天到现在还没处理的凌乱头发，就这么靠进了谢璃的掌心里。
谢璃的手没有动，她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有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你的身体不能抽这么多烟，伤口也要擦点药。”
傅时没有回答她，靠在她手心上的头轻轻蹭了蹭：“你还在意我吗？”
在意吗？
当然是在意的，但是这样的回答又有什么意义？
谢璃收回手：“我先去上班了。”
傅时没有拦她，两人都知道，他们彼此现在都需要时间来冷静。她走到玄关处时，听到傅时的声音传了过来：“谢璃。”
谢璃停住。
“如果我给你选择，让你来选择，”男人的语声艰涩，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你会选择我吗？”
谢璃张了张嘴，仿佛答案就在嘴边，是什么来着？她才发现这一刻的自己，居然发不出声音，脑中划过了很多想法，有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却也有傅时的好。
他应该也是委屈的。
他是应该委屈。
这么停顿了好一会儿，谢璃才说了句：“也许会。”
背对着她的男人弯下腰，脸埋在了手掌中。
“骗子！”
***
谢璃给家里的阿姨打了电话，让她去家里收拾一下，给傅时做饭。
晌午时阿姨给她回消息，说傅时已经吃过了饭，伤口也涂了药。
阿姨是家里的老人了，办事也让人放心。
谢璃的工作文档已经打开有一会儿了，却迟迟不能进入工作状态里。
“璃姐。”
谢璃看过去，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上班的钟修明。
如今再回想，傅时应该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揭穿他的身份的，伤心愤怒之类的对于谢璃来说还不至于，确实有被骗以后的恼火，但也不多。
至少跟现在的傅时对她的影响比起来，这点情绪实在是不值一提。
她嗯了一声就收回了视线。
旁边响起桌椅摩擦的声音，是钟修明坐下了。谢璃没有分去太多的心神，阿姨又给她发了消息。
“我把先生剩下的烟也拿过来了，他看着不太好，我要在这里看着吗？”
谢璃思考了一会儿才回：“没事阿姨，你先回去吧。”
他这会儿应该更想一个人待着。
“谢璃。”
旁边又传来叫自己的声音，谢璃转头时，钟修明正在看她。
没了平日里伪装的大学生清澈单纯的模样，倒是跟谢璃那天在慈善晚会时看到他的样子差不多。富家子弟倨傲的姿态、从容的风度。
他以前真是伪装得挺不错的。
男生对她一笑：“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怎么样？”
***
屋里在阿姨离开以后重新安静下来了。
傅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自艾自怜是换不回谢璃的心的，他现在是要解决问题。
正在系袖口的扣子时，家里的门铃响了。傅时走过去从屏幕里看了一眼，倒是稀客，程慕潇。
门铃响了一会儿，傅时慢条斯理地把领口系好，没有去理会。
门口等不来回应的程慕潇也不走，傅时看到她拿出了手机打电话，铃声响起，竟然是自己的，男人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意外。
程慕潇好像明白什么了，挂了电话直接对门铃的对讲机开口：“傅时，我知道你在，开门，我可跟你说，送经验上门的机会只有一次。”
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当然，如果是有谢璃在场，勉强也会维持一下平和。
沉默了有一会儿，傅时还是开了门。
“啧啧啧。”虽然说是送经验来了，看着光鲜衣着也隐藏不了疲惫的傅时，慕潇还是先幸灾乐祸地口头嘲讽一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大小姐一边说着，一边不客气地坐上了沙发。
“谢璃是不是跟你提离婚了？”
“你肯定没同意。”
“你知道宋一黎回来了吧？”
傅时不接话，她自己一句又一句地说，还从包里翻出几张照片扔到了桌子上：“昨天被人拍到了，要不是我压下来，说不定已经上热搜了。”
傅时淡淡瞥了一眼。
这种不太好的负面新闻，其实并不用程慕潇做什么，他自然有公关摆平。
不过傅时也没开口反驳，他在等着这些废话后的正题。
“傅时，”正题终于来了，“说实话，对于你和谢璃在一起，我其实没有太讨厌。”
这话是真的，虽然以前讨厌过，但是现在的傅时作为谢璃的丈夫，慕潇还是勉强能认可的。
“我觉得，谢璃对你未必没有感情，她只是这么多年过得太过压抑了，放不下自己心里的那个结。就算不是现在，也会是在将来的某一刻，因为任何原因，爆发出来。”
男人在不远处靠墙站着，倾听的模样也算认真，慕潇有几分欣慰。
“不破不立。”她语重心长，“我的建议是，要么你就同意离婚吧。这次，没有人逼她，包括她自己，也没有了任何感情道德上的负担枷锁。她如果再选择你，那就是她自己的意愿，是她想嫁的人，而不是她的父亲想让她嫁的人，不是她说不出口拒绝的人，你能懂这其中的差别吧？”
“她是有迁怒，因为在过去的这么长时间里，从小到大，你和她那个混账爹带给她的痛苦，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息息相关了。你不是还拿她爸当枪使吗，那子弹可都是打在谢璃身上。”
“你得自己划清界限。”
慕潇觉得自己已经够苦口婆心的，可前面还在认真听的人，却蓦然笑出声。
“她让你来当说客的？想骗我同意离婚？如果没有人逼她，没有了感情道德上的负担枷锁，她会选择我吗？”
话中的嘲讽意味很浓，只是不知道是在嘲讽别人还是自己。
“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吗？”慕潇气结。
“你要是说这些，就走吧。”
慕潇确实走了，气得不轻，还骂他冥顽不灵，好心当做驴肝肺。
傅时没有反驳，只是不断地收紧了手。
自信？
她说喜欢宋一黎，或许只是过去式之类的，但那个人确实得到了她的喜欢。
她从没有说过喜欢自己的话。
傅时拿什么自信？对谢璃，他一点也不敢赌。
***
谢璃拒绝了跟钟修明的私下交谈。
“我们应该没什么要说的，律师的事情就不用麻烦你了，后面我都会自己来处理。至于你的身份，你应该是有自己的苦衷，我完全理解和尊重。”
这把男生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但是钟修明她拒绝了，有一个人她却拒绝不了。
谢璃来楼下的时候，宋一黎已经在咖啡店里坐着了。
他当然也比傅时好不到哪里去，正脸颊上青肿了一块，看着异常扎眼。
谢璃快步走过去，第一句话就是道歉：“昨天的事情，真的是对不起。是我跟傅时没有沟通好，不仅让你受伤了，还让你在同事患者和小瑜面前丢了面子。”
“真是对不起。”
谢璃的语气里都是诚挚没有丝毫作假。站在宋一黎的角度来说，真是倒了天大的霉。
其实谢璃说的这些，对于宋一黎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
“打架的事情，我们是双方的。面子什么的，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你先坐吧。”
谢璃也没过多犹豫，就坐去了对面，也顺势给自己点了一杯。
“小瑜那天没吓到吧？”
这才是谢璃最担心的问题，就算是别人宋一黎不在意，可是想到在孩子面前发生这种事情，她还是觉得难安。
“应该吓到了吧。”
宋一黎这么说的时候，谢璃心一紧，再次道歉的话还没说，就听他继续开口：“小小年纪不打招呼就自己偷跑出去，我教育了一顿。最好是吓到以后都不敢了才行。”
谢璃：“……”
她倒是忘了，这人对孩子，是挺严厉的。
第093章 情敌相见
“你……你不会是打她了吧？”谢璃下意识就想替小姑娘求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的她妈，但这么一想人家离家出走也是有自己的原因在的，“孩子还小, 还是好好地说。”
宋一黎在看她, 目光晦涩不明，在谢璃噤了声后，他的视线才微微下垂。
“我还不至于跟小孩子动手。”
“也是。”谢璃笑笑，自己操的不是心。
“她要是知道你替她求情应该会很高兴，”宋一黎的声音又传来，“之前宋瑜问过我, 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怎么会？当然没有。”
“嗯。”男人的脸上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我知道, 我跟她说，她要获得你的不喜欢，可比让你喜欢难多了。”
谢璃有些意外这个人现在是在调侃自己吗？
可奇怪的是，她在面对宋一黎时的紧绷感, 这会儿也慢慢平和下来, 笑着回：“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她这个样子，让宋一黎某一瞬间, 恍惚觉得这十几年的距离几乎在被慢慢抹去，他们还是一起放学时熟悉的模样。
但是……怎么可能抹去呢？
“你跟傅时还好吧？”宋一黎还是开口问了, 他昨夜一夜没睡在担心的问题，是希望她好？还是希望他们不好, 那复杂又微妙的心思, 他没有去探寻。“他应该是误会了，如果需要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