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不识月——一行贰叁【完结】
时间:2024-12-07 14:35:15

  “然,微臣有一趣事说与娘娘听,若娘娘听了高兴呢,便饶恕微臣方才惊扰之罪,可好?”凌月心下飞快琢磨,口中随之娓娓道来。
  良妃似被凌月言语间的故作高深勾出兴致,遂敛去面上娇色,一面理鬓,娇声软语,“国师能有何等趣事言与本宫,本宫还请国师莫要以言语取笑后宫妃嫔无才之德罢。”
  凌月暗忖,自良妃言辞间来辨,似与国师颇为熟稔,略显轻挑,不禁怀疑二人之间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倏按下纷飞思绪。
  或因国师乃黔成王的宠臣,更是翩翩俏公子,平日对待宫中女眷又颇为温和有礼,未免引得众人青睐。
  便是凌月,当日亦曾因云飞翼言行不俗而放下戒备。
  “娘娘,此事微臣只欲说与娘娘听,还请娘娘遣散婢女,移步近前。”凌月面露为难,垂睫打量良妃脸上倏尔变换的颜色。
  良妃遂屏退左右,缓缓行来,身形袅娜,娉婷绰约。
  凌月凑上前去,附耳低语几声,“娘娘,近日有一书籍,甚得月城内富贵人家夫人、小姐口相传颂、纷纷习之效仿,若是娘娘得了此籍,岂不更甚为后宫妃嫔之典范?”
  一语方了,良妃似觉被戏弄,倏地抽身远离凌月数步,“国师所言究竟为何物?若无意说与本宫听,本宫便先告辞了。”
  凌月先行查探过黔成王后宫的几位妃嫔,得知这位良妃尤为得宠,而恃宠而骄。甚至闻言黔成王欲弃嫡长子而立良妃之子为储君。
  此番进宫,凌月心存侥幸,若能与这位独享圣宠的良妃攀扯上关系,亦不虚此行。
  谁曾想,凌月尚未寻得可行之法,东厂提督大人已然急步上前,为她出谋划策,献此妙计。
  “娘娘莫急,待微臣细细说与娘娘听。”凌月紧随良妃退后的姿势迎了上去。
  “此籍名为《闺德图记》,乃一部表述古今后妃的传记,以勉励妇女之书籍。若是娘娘得此籍,何愁圣宠不能久长呢?再者,若娘娘所言所行更为典范,娘娘得专宠,余下后宫妃嫔亦只敢怒而不敢言。娘娘,您觉得国师此言如何?”
  凌月细致揣摹过这位良妃往日事迹,知其好为人前立身典范,亦明了如何讨得黔成王欢心。
  如今此籍一出,凌月不信良妃会无动于衷。以其心性,定会拿书籍大作文章。
  若是良妃行事如凌月所思所愿,往后凌月欲立身于黔朝王庭,搅动浑水便轻而易举,如鱼得水。
  良妃明显对凌月口中所言之籍生出莫大兴趣,“国师言及的书籍,如今从何处可得?还望国师施以便利,替本宫寻一部来。”
  凌月心下暗喜,良妃并无迟疑或拒绝之意,更甚难掩激动之色,只叫凌月将此书寻来。
  “娘娘客气了,那部《闺德图记》,如今正由大王所藏。若娘娘感兴趣,尽可向大王讨要,何愁不得此籍?娘娘,您说是吧。”
  作者有话说:
  注:《闺范图说》?
第26章 、不识月(四)
  ◎出征◎
  四时最好是三月,绿地草长莺飞,万物渐欣渐荣。
  毒影阁掩映于京郊万顷葱茏林海之中,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清溪泻玉,宛若人间仙境。
  然,潜藏其中者,却无片刻世外安宁可享。
  黔成王引着凌月步入毒影阁,眸光微抬,便见几名幼童傀儡伫立于门前。
  虽见来人,却恍若无觉,目光空洞,神情木然。身形如雕,模样与当日凌州大营所见之傀儡无甚差别。
  “国师,那些受损的傀儡,现皆置于禁地。孤已命人严守其外,若无口谕,无人可擅入。”
  二人方一进门,黔成王便将毒影阁内景况悉数告知于凌月。
  凌月略微颔首,沉吟思索片刻,“大王,可是傀儡受损的数量甚多?”
  “可说呢,二十年间炼制成型的傀儡本就数量寥寥,因常年征战,损耗不减。国师离开这段时日,傀儡损毁颇多,却无人可修复。前几日孤令细查,能正常操控者不足百人。孤心焦如焚,盼国师早日归来。”
  黔成王言及于此,面上原本噙着的失落倏尔转为期许。
  凌月见状,不禁暗自捏了一把汗。若黔成王得知她压根儿无力修复傀儡,恐顷刻间,那满脸的期许或化作失望与愤怒,更甚将她押入大牢,择日问斩。内心虽隐隐生恶,然事已至此,唯有轻言宽慰。
  “大王不必忧虑,待微臣先行查看傀儡损坏的程度,若当真无力修复,再请大王备些新鲜幼童,臣等再行炼制。”
  黔成王闻言,俱是惊喜交集。朝中早有官员谏言炼蛊一事有违天命,恐将危及黔朝国运。
  而今国师提及可再次炼制傀,儡黔成王虽极愿着手推行,宜于战场上以多制胜。然一旦此事引起朝臣联名谏诤,恐朝纲动荡。
  二人行至毒影阁禁地,但见门口凛然而立两名傀儡,形容如出一辙。
  自凌月逃离西山监牢后,遇到的傀儡神色形貌颇为相似。
  她时常想起云飞翼曾提及的另一个傀儡,虽形貌尽毁,却意识犹存,似她一般与常人无异。
  云飞翼口中所言之人,必然亦藏身于此。
  然时机不对,不宜细查。她唯恐露出破绽,只悄然打量四周景况,再伺机查探。
  “大王,早先可有指挥使前来探查受损的傀儡?”凌月试探着问道,遂与黔成王一同步入禁地。
  黔成王一面在前引路,侧头道:“确有指挥使前来,但皆无所获。一名深得国师所传之人早已命丧凌州,其余众人术法平庸,亦无计可施。孤心中遗憾,唯有国师或能将受损的傀儡悉数复原。”
  凌月闻言,心虚得很,如实回道:“大王勿要将微臣推崇至此,能否悉数复原受损的傀儡,微臣亦无十足把握。”
  “无妨,若当真无力复原,便依国师之言,再寻新鲜幼子前来便是。”
  凌月方才提及重新炼制傀儡,不过是用言语敷衍,以蒙混修复傀儡一事。
  若黔成王听信此言,果真命人至百姓家中抢夺小儿,她当真是为虎作伥,步其父王后尘。
  在言谈间,二人已来到一间关押受损傀儡的监牢门前。为避免生出事端,这些傀儡身负锁链,单独关押在监牢中。
  监牢里阴气森然,墙体湿滑,可闻水滴落地之声接连传来。此情此景,犹如再度置身西山监牢。
  凌月忽觉刺骨凉意自后心窜起,额间冷汗淋漓,手心黏腻。她勉力镇定心神,方免于黔成王面前流露异样神色。
  她绕过黔成王,走到一具瘫软在地的傀儡身旁。伸手探向其颈侧,脉息尚存,然缓慢无力,似命不久矣。
  云飞翎曾言,傀儡属死物。既是死物,因何呼吸脉搏尚存?若能寻云鹤祥老先生前来诊治,或有复醒之日。
  思及云鹤祥,凌月心中难免愧疚,当日云老先生待她不薄,她却行事无状,未曾解释便匆匆逃走。
  云飞翼自焚固然不假,然此事皆因她起。竟殃及惊云山庄,百年仙境,一朝毁于一旦。
  “国师,如何?”黔成王立于凌月身后,见她半晌未动,遂出声问询。
  凌月起身,回首朝黔成王望去,“禀大王,方才微臣探得这傀儡脉搏与气息如常,只稍显虚弱。若能花些时日加以修复与调养,定可复原,还望大王宽心。”
  黔成王听得这话,倏地松一口气,不禁感慨,“唯有国师可托,国师还需多加调教山庄内众人,以免诸事皆求国师一人之力,累及身心。”
  凌月眉眼噙笑,恭敬应是,“大王所言极是,此番归来,微臣正有此意。”
  黔成王微微颔首,颇为满意,“孤先行回宫,便不扰国师了。”
  凌月将黔成王送出毒影阁,眼见他内侍扶他上车远去,遂转身返回禁地。
  她站在监牢前,细致打量那两名傀儡,并未察觉异样。正当她转身迈入监牢之际,其中一个傀儡动了。
  “庄主,别来无恙。”那傀儡面向凌月行来,神色、动作与常人无异,哪里还有半分受控傀儡的模样。
  凌月心下大惊,猛地跳开几步距离,冷声问道:“你不是傀儡?”
  一语方落,那傀儡已行至凌月面前,面容平和,眉眼间甚至带着清浅笑意。
  “庄主,一年不见,你便不记得我是人是鬼了?”
  凌月心叫不好,定是方才她的所言所行露出了马脚,眼前这人才敢冒险自曝身份。
  此人孤身囿于人间炼狱,如今在她面前主动表明身份,内情无需细想。或与她一样,为寻得契机,静待云散月明之时。
  昔日云飞翼云飞翼告知,另有一傀儡同她一般心神清明。不禁生疑:云飞翼因何不曾揭发此人,让黔成王蒙在鼓里。
  后来得知,云飞翼并非真心与黔成王合谋,他所求之事不过是炼制蛊毒,恰好黔成王甘愿提供活人以供其炼蛊。
  故而,虽知晓此人是假作失智,蒙混其中,亦无意挑破。若非危及云飞翼本人或沁兰山庄,便由着他装模作样,亦或抱着一份看戏的心态。
  “一个傀儡,言辞竟如此犀利,实属罕见。”
  凌月不禁唏嘘,若黔成王得知云飞翼将他蒙在鼓里,不知会作何反应。
  那傀儡半分不惧,“庄主说笑了,方才见庄主言辞糊弄黔成王,不禁猜测庄主内里――早已非昔日那助纣为虐、手染苍生鲜血之人。庄主此次前来黔朝王庭所求何事,还请庄主吩咐,我或可相助。”
  凌月见他言辞利索,逻辑清晰,甚目标明确,便知此人并非碌碌之辈。
  方才她查探那受损傀儡,分明早已无力修复,恐黔成王再度命人掳城中稚子供她炼制,遂作伪以言语敷衍。却被眼前之人察觉,此人必然对阁中景况了如指掌。
  “你究竟有何来历?”
  “回庄主,吾名许李,不过是一个被黔成王命人带入宫作御林军敢死队操练的蝼蚁罢了。父母乃月城内一商户,我被带走后,父母四处求人无果,恐早已家破人亡。幸而命硬,未曾沦为无知傀儡,任人操控。”
  许李言及于此,已是目眦欲裂。
  凌月心中不禁生出疑虑,“倒是奇了,据我所知,身中蛊毒而神智犹存者屈指可数。至今我仅听闻过两例,而你便是其中之一。”
  “庄主英明,我原本以为庄主对此事并不知情。不过,仔细想来,庄主何等狡猾一人,更是蛊毒高手,怎会看不出我失智一事是真是假呢?幸而庄主与黔成王并非一条心,让我有命苟活至今。”
  凌月有意试探,“你可知,另一名神志尚存者为何人?”
  许李倏地轻笑出声,微微颔首,恭敬地回道:“庄主玩笑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凌月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人竟将她的底细摸索得如此清楚,不由得怀疑自己身边藏着一双他的眼睛。
  许李似洞穿了凌月心中所虑,遂出声言明立场,“庄主不必忧心,我与庄主心中所求一致,愿助庄主一臂之力。我在此蛰伏多年,或许等候的便是这一天。”
  -
  “大荣被动蛰伏多年,如今连阿越国这般弹丸之地也敢心生觊觎。请陛下恩准,微臣愿领军西征,铲除阿越国贼寇,替大荣清理边境祸害,尔后一心对付黔朝,不愁没有安宁之日。”
  江凌安俯身跪于建安皇帝寝殿之内,朗声禀道。
  建安皇帝斜靠在榻上,他头疾未愈,气息略显微弱。
  “凌安,而今你有此心思,朕心中甚感欣慰。奈何朕身体欠佳,实在不放心呐!你此时西征讨伐阿越国贼子,恐朝中生乱……”
  “请陛下宽心,微臣已妥善安排。凌州有顾柠领军抵御黔朝军,黔朝军与我军交战数次,屡遭败绩,军中傀儡悉数损毁,所剩无几。复原或再造傀儡须得时日,近日尚无力再行来犯。”
  “京中尚有御林军守卫,御林军统领韩哲自幼为陛下陪读,陛下可还忧心于此?”江凌安眼神清明,凝视建安皇帝,
  建安皇帝闻得此言,沉吟思虑半晌,遂颔首应允,“凌安,此番西征,务必谨慎从事,周密安排。大荣需要你,太子也颇依赖于你。”
  江凌安领命,遂向建安皇帝辞行,返回公主府,命亲卫传信与凌州大营。
  “速给顾柠去信,凌州百姓交予他,若凌州失守,让他提头去见诸葛老将军。”?
第27章 、不识月(五)
  ◎将军重伤◎
  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注)
  黔朝国都,月城。
  长街之上,一名红衣小儿拉住一破烂小乞丐,予其吃食,附耳低语,遂往城郊而去。
  这日早朝,吏科给事中孟士诚缓步上前,躬身一拜,“启禀大王,臣有本奏,东厂提督何植阿谀奉承。”
  黔成王威严出声:“孟卿且详细禀来。”
  孟士诚躬身行礼,“大王,东厂提督何植阿谀奉承,意欲逢迎后宫妃嫔,作书籍颂其品德,书籍中夸大其词,毫无考据。”
  何植闻言,连滚带爬,俯身跪拜,“奴才冤枉,还请大王明鉴。”
  “孟卿,何来阿谀奉承一说,可有实据?”
  孟士诚如实陈述,“回禀大王,《闺德图记》以歌颂古今后妃典范事迹,何植肆意逢迎后宫妃嫔,而撰改之。”
  黔成王佯作不解,“孟卿所言何解,既是歌颂古今后妃美德,何来阿谀奉承之嫌?莫非孟卿认为我黔朝后宫之妃嫔,皆无德行可赞?”
  孟士诚闻得此言,倏屈膝跪地,“大王明鉴,《闺德图记》本已于此年三月刊印,岂料刊印不及半月,何植意欲巴结宫闱,遂将此书籍重新刊印,相较头版,增添数位贤妇烈女之传记。更甚者,其中一位乃黔朝如今后宫妃嫔。若此行迹不为阿谀奉承,又为何如?”
  何植连连叩头,“大王明鉴,此年三月间奴才方一得此籍,便献予大王珍藏以勉励后宫妃嫔,怎敢私下增添传记而再次刊印。”
  黔成王眸色微敛,“何植,你这是意指孤杜撰夸饰,再度刊印此物?”
  何植惶恐至极,“大王明鉴,奴才不敢。”
  孟士诚又禀道:“启禀大王,微臣还有一事上奏。”
  黔成王愠色颇甚,“还有何事?一并报来。”
  孟士诚屈身施礼,“回禀大王,近日来坊间谣言四起,是道……”
  一语未落,便叫丞相于时政言语打断,“孟大人,既为坊间谣言,何必于朝堂上污了众人耳?”
  凌月听及此处,遂寻着契机出声,“于大人此言差矣,坊间谣言或起于实据,何不让孟大人说来听听,益于体察民生。”
  于时政见黔城王缄默不言,遂顿住话头。
  孟士诚见状,继而开口:“回禀大王,近日坊间谣言如妖言惑众,皆称良妃教子有方,其子较嫡长子更适储君……”
  “荒唐!”一语未完,黔成王遂怒气横生。
  凌月适时出言安抚,“大王息怒,言及此事,众声不一,或有蹊跷,此人言之如此,彼人言之如彼。依微臣之见,何不命人细细勘查,揪出幕后之人。大王,您看如此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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