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季氏是季闻洲掌权,养着一家子人。
若宋知窈当真同意嫁给季闻洲,那她岂不是后半辈子岂不是要看这个小辈的脸色过活
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祁琳看向宋知窈的目光和蔼温柔,语气痛惜:“嫁给前未婚夫的叔叔,知窈觉得这事妥当吗”
因着畏惧季闻洲的威势,祁琳不敢与季闻洲对峙理论,只能将压力抛给宋知窈。
气氛微妙凝固,在场众人彼此对视一眼,而后将注意力集中在宋知窈身上。
一时间,宋知窈成为了关注中心点。
季淮安更是紧握着拳,压抑却又期许地盯着宋知窈。就连谢迢迢去拉着他的手,都被他下意识地甩开。
宋知窈面上淡定自若,但心底的慌乱只有她一人知晓,她只是觉得这一幕荒唐至极。
她没有自恋地以为季闻洲此举是为了她。
毕竟两人只是有过一夜的露水情缘,彼此之间互不熟悉、互不相干。
季闻洲这样的人,京北权贵圈中令人仰止的顶端人物,是犯不着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的。
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一种可能。
他这是在护着她外公和季爷爷的面子,护着两家的交情,不让旁人看轻宋家。
一时间宋知窈的心慌乱得厉害。
她咬着唇,悄悄抬眼望向身侧男人。
恰逢季闻洲正扭头望向她。
四目相对,两人的视线,隔着咫尺空气相撞,带起微妙的暧昧。
他眸底情绪莫测,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宋知窈像是受了惊,飞快地移开视线,那细密的睫毛不住地颤抖。
她该如何作答……
对方也是一番好意,在众目昭彰之下表明态度维护宋家,让谢迢迢和季淮安适可而止。
若她拒绝,势必会落了他的面子,显得她不识好歹了些。
可若是答应下来……
宋知窈细腻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
不行,可季闻洲不是季淮安,他强势、危险,不是轻易可摆脱之人。
若是接下这门婚事,她便会与季闻洲纠缠不休。
男女之间一旦牵扯出感情来,那就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可能。
妈妈即是前车之鉴。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尽量避免与季闻洲见面的原因。
他太过危险,太过不可控……而她也害怕会重蹈妈妈的覆辙……
宋知窈紧紧攥着手指,胸腔闷堵,不知该作何抉择。
见宋知窈沉默,祁琳的态度越发咄咄逼人――
“知窈不要怕,说出你的意思,老爷子会帮你撑腰。阿姨相信知窈是个好孩子,定不会做出这种令宋季两家颜面扫地之事……”
这话还没说完,季闻洲似笑非笑地扫了祁琳一眼。
镜片下的目光带着极沉的冷意。
“大嫂,季家早就在刚才颜面扫地了。淮安方才做了何事,不必再强调了吧。”
季闻洲轻描淡写道,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却听得祁琳脸色发白。
“够了!”
喧哗的场面被按下静止键。
伴随着重重拍桌子的声音,众人纷纷看向季老爷子。
季老爷子威严端坐在主位上,面庞上带着隐隐愠色。
他沉沉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这些人的神色收归眼底。
大房家的不甘、谢氏父女的嫉恨算计……
越是看得清楚,心下越是复杂。
“行了,你们就都先回去吧,”季老爷子沉声开口:“知窈、闻洲你们同我来,我我有话要单独与你们说。”
大厅内极其安静,落针可闻。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揣摩不清老爷子究竟是什么想法。
祁琳忍不住开口:“爸,可知窈这婚事……”
季闻洲不咸不淡道:“大嫂,淮安已与宋家退了婚,知窈的婚事自然与你们无关。”
祁琳一噎,一时语塞。
宋知窈一路跟着季老爷子来到外公休息的客房。
在歇息了一会后,外公的状态已然没有方才那般糟糕。只是来时精神抖擞的老人,眼下却是肉眼可见的苍老疲倦。看得宋知窈心中酸涩不已。
方才大厅内发生的事是瞒不住的。
季老爷子也只得同老战友一五一十地将此事说清。
宋知窈垂着眼,细白的指尖不安地纠在一起。
千瞒万瞒,到底还是让外公知道了。
听完老战友描述,反复确认过自己耳朵没聋后,近耄耋之年、传统了一辈子的宋外公腮帮肉一抖,表情彻底裂开了。
宋知窈紧张地盯着外公,生怕稍有不慎,外公便会有闪失。
但好在老爷子历经风浪,很快便稳定下情绪。
一时间,客房内安静得落根针都听得见。
宋外公沉默着打量季闻洲,目光带着审视。
半晌,他开了口,面色肃穆凝重:“闻洲你……是真心想要求娶窈窈的”
“宋老,我不会拿婚姻当儿戏。”季闻洲态度谦和有礼。
宋知窈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季闻洲。
光线穿过雕花窗,温柔地勾勒着他深隽俊美的面容。男人从容端坐在座位,金边框眼镜斯文矜雅。
房间内的茶雾袅袅,倒是令人越发看不真切他面上的表情。
宋老爷子目光沉了下来,继续追问:“你可是比窈窈长了整整十岁,你一个当叔叔的,你觉得这妥当吗!”
季闻洲眉宇坦然,语调四平八稳:“没到,只是差九岁零十个月而已。”
这话听得宋外公额头青筋狠狠一跳,再次对这小辈的无耻有了新的认知。
还九年零十个月……
哼,四舍五入他就是比窈窈大十岁!
这畜生分明是早就对他的外孙女心怀不轨。
他们老季家的儿孙怎么都这么无耻!
“况且……”季闻洲顿了顿,冷白指尖摩挲着红泥茶盏,温沉认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何不妥”
宋知窈怔了下,望着身边端方从容的男人,心神微乱。
毕竟也只是一夜而已,她和他都算不上有什么深层次的联系,何至于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这般做,她所能想到的缘由,大概也只有外公与季家的交情了。
可纵然心知缘由如此,但她还是被这句话搅得心乱如麻。
宋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五感依然敏锐。
他并未错过外孙女这一瞬的失神,心下纳闷,似乎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他一开始确实有些生气。
但季闻洲这话,显然是将求婚缘由都推到他一人身上,明显是在袒护他外孙女,这让宋老爷子听着倍感舒坦。
他与季闻州有这么多年交情,自然知道这个小辈性子沉稳,非言而无信之人,也看得出他的态度。
这么一想,宋外公面色有所缓和,心中的不满也因为季闻洲的话而散去了些许。
宋老爷子眯了眯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一大一小,越看越是满意。
而季闻洲一身西服,身长玉立,端方温雅,越发衬得身旁的宋知窈娇小窈窕,恬静俏丽。
只消一眼便让人觉得养眼般配!
就是可惜俩人之间终归隔着一层辈分,而且“嫁给前未婚夫的小叔叔”这事传出去,以后让别人怎么看待他外孙女呢
想到这里,宋外公目光复杂:“知窈可是和你侄子有过婚约的,你这是让旁人怎么想窈窈!”
“季宋两家联姻的根本目的,不就是为了给窈窈找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吗”季闻洲有条不紊道。
宋外公一怔。
“既然要托付终身,那自然是要挑最好的,”季闻洲笑容温和:“您觉得还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吗”
这话虽是狂了些,但宋外公不得不承认,放眼整个季家,甚至是京北都没人能比得过这位。
转念间,他又想到今日季淮安与谢卫东的那副嘴脸,突然觉得这点年龄差距也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谢卫东今日这般作为,实属荒唐。
明知谢迢迢破坏了知窈的婚事,仍旧把谢迢迢带到知窈的退婚宴上,上演这一出戏码。
这不是实实在在地落知窈的面子吗谢卫东压根就没有把知窈当作女儿来看待。
他现在虽是老了,但终归还没死,那些人就敢这般嚣张。
若终有一天他去了,外孙女孤身一人,又手握宋氏,指不定怎么被欺负算计。
方才宋外公独自躺在床上,思及这一层,心中越发难受,也越发坚定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帮外孙女把婚事定好。
而现如今季闻洲是季家掌权人,整个京北上层权贵都得怯他三分。
自是无人能比他更能护住窈窈。
更遑论他相貌、气质、能力、才学样样出众,京北无人能及,与窈窈甚是登对!
不得不承认以前确实是他眼光受限,没有选好人选。
思及这件事的利弊,宋外公看季闻洲的眼神更是满意了些,紧绷着的面容也缓和了些。
但他这次不能再一锤定音了。
这事他家外孙女不点头,他就不能答应。
宋外公清了清嗓子,看向乖巧坐在那儿的外孙女:“窈窈,你的意思呢”
空气似是在这一刻凝固。
顶着身边人的目光,宋知窈睫毛颤了颤,只感觉浑身血流都在向上奔涌。
她终是鼓起勇气,看向季闻洲,纤薄脊背挺直:“季叔叔,我能和您单独谈谈吗”
小楼外的凉亭旁种植着一片绿意正浓的芭蕉。
阳光下,透明的光线洒落在鲜翠欲滴的芭蕉叶上,像是幅浓淡得宜的水墨画。
季闻洲坐在廊下的藤椅上,长腿交叠,姿态松弛慵懒。
他不急不缓地斟了杯茶,推至宋知窈面前。
青黑色釉面茶盏中,盛着橙红色的茶汤,茶香混合着他身上那清淡优雅的木质香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
修长的手指衬着那青黑色的边缘,越发显得那指节温润冷白,宛若艺术品般吸引人。
宋知窈不禁晃了下神,下意识伸手去接男人推来的茶盏,却触碰到他温热的指尖。
肌肤相触间,似有酥麻感碰撞而出,自指尖一直传递到心脏。
宋知窈这才回过神。她睫毛微颤,抬起眸子,视线轻轻扫过对方深隽挺立的轮廓。
他的眉眼因金边框眼镜与茶烟,而愈发温和斯文淡然,唇角笑弧浅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极有分寸感。
但纵然对方什么都没做,举止温雅,收敛着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气势。但当宋知窈单独面对他时,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绷起神经。
她缩回了手,慌张地低下头,露出一截白腻的颈子,低声感谢:“谢谢季叔叔。”
季闻洲没有忽视她的小动作,视线不动声色地擦过那截后颈,手微顿,随后收手。
“想说什么”他单刀直入,声音温淡。
夏季的热已经化为了实质,落在了裸露着的肌肤上,带来躁动与痒意。
宋知窈握紧手中茶盏,心绪慌乱,方才所鼓起的勇气也烟消云散。
庭院寂静,唯有风穿过芭蕉时,那悠远的声响。
季闻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视线落在那被紧咬着的唇上。
唇肉饱满,宛若玫瑰般泛着甜美的红。
他的喉结滚动几息,垂下眸,不动声色地敛去眸底浓黑的晦涩。
“不必有顾虑。”他这般说。
听他这般说,宋知窈握紧茶盏,认真开口:“季叔叔,谢谢你刚才帮我,但你也用不着把自己给搭进去。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着季闻洲的脸色。
对方模样依旧从容淡然,矜雅持重,只是眸底的情绪却无波无澜,莫名让她心虚了半分,说话也带着些许局促。
宋知窈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下心绪,继续开口:“季叔叔,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顾及宋家的面子才会这样做。但是这样做受损的是你的名声,是得不偿失的。这婚事还是算了吧。”
其实刚刚在季闻洲说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话时,她是有些心动的,但终究还是清醒了过来。
之前知道季淮安和谢迢迢在一起时,她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愤怒,而是庆幸。
她庆幸自己自己当初未对季淮安投入感情。
她父亲是这样,季淮安也是这样。
所以她才不愿将自己捆绑在一段感情之中越陷越深。
尤其对方还是季闻洲……若是对他这样的人投入感情,恐怕分开时会更加令人撕心裂肺、狼狈不甘……
宋知窈慢吞吞地斟酌语言:“而且结了婚,两个人就捆绑得很深了。季叔叔若是日后有了喜欢的人,也不好办吧若是再想离婚,必然得伤筋动骨。我想这个道理,季叔叔你不会不明白吧……”
宋知窈尽可能地想要将这段婚事的坏处在季闻洲面前铺开,试图劝退季闻洲。
后者静静地聆听着,只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在这般目光下,宋知窈说到最后,心里越乱越涩,最终懊恼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廊下极为寂静。
宋知窈耳边传来一道极淡的笑声,她向男人看去。
男人碰巧抬起眼帘,两人视线在这电光火石间相撞。
他别有深意地凝着她,指尖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却又似敲在宋知窈的心脏上,带来一阵阵回响。
“宋小姐,”他嗓音淡淡,八风不动:“你要知道我是个商人,不会去做亏本生意。”
宋知窈眼睫轻轻颤动,呆呆地看着季闻洲。
男人向后靠了靠,唇角浮起浅浅弧度,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也知道,我目前正在被父亲催婚,我找到你也是为了让父亲安心。”
宋知窈抿唇。
季闻洲长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声音不疾不徐:“父亲早在上个月前,便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让我尽快结婚成家。所以我需要一个妻子,一位在婚后与我相敬如宾的协议妻子。”
宋知窈瞪大眼,错愕地看着他。
他直直地望着她,面色自然,眸中情绪极淡,似乎不是在同她说笑,
“这门婚约本是为了完成长辈的心愿,自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我只需你在两家老爷子面前,与我扮作一对恩爱夫妻。当然我也会信守对宋老先生的承诺,全力护你。”
宋知窈握紧了手中杯盏,陷入沉思。
能够有一个护着她的人,也是外公的执念。
若是这样婚后不发展感情,互不相干只是协议夫妻,那还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