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一瞧,外面的天空阴云密布,狂风把树梢刮得弯弯。
昨天晚上,她和关以宁约好今天放学后去大学城吃土豆泥拌饭,从关以宁的学校走更方便坐地铁,所以二人约定在一中门口碰面。
只是天气不好,也不知道关以宁还要不要去。
许若去书包里拿手机,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既然约定好,她还是要尽快赶过去的,她转头对张赭说:“班长,麻烦你了,我下次多干点。”
张赭笑:“这有什么,都是同学别见外。”
许若笑笑,拿起书包,临走前,和张赭挥手说:“你也快点回宿舍。”
张赭一眨不眨望着她,笑说:“路上慢点。”
许若走在楼道里,就感觉风一股股往身上灌,走出教学楼,迎面的大风夹杂着雨丝糊了一脸,她差点没撑开伞。
后来勉强用伞挡着风雨离开学校,在门口打了辆出租车去找关以宁。
刚到一中,就从车窗看到关以宁撑伞的身影。
许若下了车,伞没撑住,索性直接跑过去。
关以宁看到她,也向她跑来,把伞往她身上倾斜,提前让伞遮住她,继而才让自己躲进伞底。
许若说:“对不起呀,我手机没电了。”
诺基亚充一次电能用半个多月,反倒让她常常忘记充电。
短短几步路,许若浑身湿透,关以宁说:“我就知道和你说好了,天上下刀子你也一定会来。”
许若笑笑:“因为你也会等我嘛。”说完又问,“那咱还去吗?”
关以宁说:“今天别去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我怕打雷。”
许若说:“好。”
于是二人冒雨去乘地铁,刚走没几步,一辆卡宴从路中央疾驰而过。
关以宁转身看了一眼,说:“这车好看。”
许若连头都没转,口罩湿湿的黏在脸上不舒服,她只想快点进地铁站处理一下,催促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关以宁却碰了碰许若的胳膊肘,又惊讶又疑惑:“它怎么又倒回来了?”
许若这才转头,只见那辆卡宴从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漂移似的倒了回来,一气呵成地停在许若身边。
后车窗缓缓降下来。
许若意外地屏住呼吸。
她看到宋楚,以及坐在宋楚旁边的陈星彻。
陈星彻换回了平时穿的衣裳,一件简单的黑T恤,气质比以往冷漠,也更有气场,副驾驶的位置坐着陆燏,身子扭成了麻花,转头和他聊些什么。
陈星彻正听陆燏说话,丝毫不关心车子为什么停下,以及外面的雨有多大,人有多狼狈。
宋楚向许若say hi,问:“你怎么在这啊?”
许若说:“我来找我朋友。”
宋楚看她一身湿淋淋,又见路边一大滩积水,笑问:“不会是我哥技术不行给你溅的吧。”
“宋楚……”驾驶室里传出警告,男声如潺潺溪流从喉咙里流淌出来,清新悦耳。
许若知道了,开车的人是宋叙西。
她下意识往驾驶室看,只看到雨打玻璃的斑驳和潮湿。
宋楚被警告后,翻了个白眼,又要说什么。
陈星彻忽然说:“行了,快关窗吧。”
他说这话时,瞥了宋楚一眼,没往外看。
宋楚还没表示,窗户就被升了起来,应该是宋叙西操作的。
与此同时,车辆缓缓发动,又开走了。
许若目送他们离开。
关以宁瞪着眼睛问:“这你同学啊?”
许若声音似呢喃:“嗯。”
关以宁惊叹:“真美,她是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最最最好看的女生。”
最好的朋友无意间夸了情敌,这滋味,想必只有感受过的人才懂。
许若晦涩地想,何止宋楚,车上的人,哪一个不是惊艳众生?
雨声嘈杂,关以宁握紧了伞柄,对许若说:“我们快走吧。”
许若点头:“好。”最后又看了眼那辆卡宴消失的地方,“走吧。”
这天她们在告别之前,约定次日再去吃东西。
回家之后,许若已是落汤鸡模样,脸上也发红。
父母都在加班还没回来,她去冲了个澡,又仔细将皮肤护理一遍。
次日夕阳西下,许若和关以宁在公交车站碰面,一起乘车去大学城。
她们事先没有约定过,竟然都穿了红色的衣服,关以宁是一件泡泡袖的红色连衣裙,而许若是一件红色的波点短袖搭配牛仔裤。
一问才知,两个人的衣裳都是该洗的,吃路边摊也不怕沾上味道,不由对视着笑起来。
公交车的车窗大开着,微风吹拂,路两旁梧桐树的叶子碧绿茂盛。
很是奇怪,往年八月底就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凉意,然而今年都已经九月下旬,竟还是燥热。
夏天似乎被延长了。
到大学城时,土豆泥拌饭的小店门口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于是许若和关以宁分工合作,关以宁先去排队,许若去便利店买喝的。
许若走进一家“7·11”,径直往饮品货架区走。
她与货架之后的人擦肩而过,却在几秒之后缓慢地愣住,扭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男生专心致志地游走在货架与货架之间,浓密的眼睫懒懒垂下,扫视着货架上的食物,手指漫不经心地点过不同包装的饼干,拿起其中一包,端倪一阵又放下。
许若不由自主随着他的脚步前进,走过一个又一个货架,偷瞥他在拿起某个食物时,微微皱眉的样子。
他还是穿黑色衣裳,脖子上挂着银色耳机,随性又帅酷,只是神情淡淡的,眼眸中像住着一颗清冷的星星。
就这样走过三个货架。
他在走到薯片区时,忽然抬头。
她赶忙拿起一袋饼干,佯装低头端详。
过了会儿,察觉没有动静,她才抬眸偷瞥了一眼,却发现他已经走到饮品区去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于是也走过去。
到饮品区他没有再精挑细选,拿起一瓶味全的葡萄汁就走。
许若想,这应该是他平时喝惯了的东西,于是也拿了两瓶,跟在他后面排队。
他前面只有一个人,很快排到他,就当他准备付款的时候,一个女生忽然在同伴的推搡下走过来,故作轻松问道:“同学,可以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
女生手上拎着印有考研字样的帆布包,看样子应该是大学高年级的学生或研究生。
她没有很忸怩,所以声音并不小。
然而他却像没听见,伸出手机,“叮”一声付款。
女生等了几秒,见大家都在看她,实在骑虎难下,又鼓起勇气问一句:“可以吗?”
许若眼看着女生脸慢慢变红。
他收回手机,瞥了女生一下,眉眼清冷。
许若以为他会直接走掉。
谁知他忽然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嘴角,声音好似清川流过碎石滩:
“不好意思啊姐姐,我未满十八。”
第04章 心酸
那一刻,心底好像泛起香槟泡沫。
醉醺醺地感到失神,发晕,呼吸急促。
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这样,连拒绝的话都撩人,站在那什么都不干都让人小鹿乱撞。
尽管这只是他百无聊赖的冷幽默而已。
但他走后,女生的朋友们都围上来,每个人都被他苏得七荤八素,话里话外都在回味他的神情和声音。
她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懊恼怎样才能知道他的名字。
许若面上完全一副过路人不感兴趣的样子,心里却因为只有她认识他而小小地虚荣起来。
许若走出便利店,看到关以宁还在苦逼兮兮地排队。
不过还好,前面目测只有四个人在等餐,许若走过去,给她一瓶葡萄汁,她接过之后却没急着打开,而是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对许若说:“若若,我看到一群帅哥!!!”
许若没当回事,问:“哪呢。”
关以宁小眼神连连往店里瞟,压低声音激动地说:“你快瞧,怎么办,他们帅得我腿软啊。”
许若摞开瓶盖,随意望过去,葡萄汁差点泼身上。
门口那桌四个人,分别是陈星彻,陆燏,赵杭以及一个眼熟但不知道,和赵杭长得略像的男生。
这是什么鬼运气……之前两三个月也遇不到的人,现在一天能偶遇两次。
难道和他同班后,就感应到了他的磁场?
关以宁小声问:“帅吗帅吗?”
许若不知道用何种心情说了句:“……帅。”
然后关以宁开始叽叽喳喳聊起来,又是评价男生们的长相,又是幻想哪个更适合自己。
许若虽然句句有回应,但心思全在那四个男生身上。
听见赵杭笑说:“跟着我麒哥,永远能找到好吃的。”
陆燏哼笑:“那可不,他吃饭第一名。”
这大概是陈星彻最接地气的地方,从前许若也常见他在校门口买路边摊,他爱美食不是秘密,校园墙上关于他的帖子里,十条里倒有五条是大家偶遇他在某处吃饭。
印象最深是在高二放寒假那天,她走出校园,见他拎了袋豆腐脑上了一辆白色车牌的车。
思绪未断,队伍却排到许若她们了,老板娘问:“你们吃什么口味?”
许若回神,说:“我要两个土豆,不要虾仁和香菜,不要辣。”
那边,赵杭呛了陆燏一句:“哪像你,让你吃个饭跟要你命似的。”
赵杭旁边的男生边拌饭,边睨陆燏一眼:“就是,陆叔不常说吗,你十岁了还要阿姨端碗满屋追你喂饭。”
陆燏舌尖顶腮,骂了句脏话笑:“妈的,赵柏赵杭,陈星彻给你们兄弟俩什么好处,让你俩抢着挤对我。”
赵杭笑:“没好处也得帮我麒哥啊。”
赵柏:“我们什么关系,你,一边玩去。”
陆燏边抓头发边骂:“操……”
陈星彻就在那边吃饭,边肩膀一抖一抖坏笑。
赵杭是陈星彻的舅家表弟,比陈星彻小了半岁,整个学校都知道他喜欢黏着陈星彻玩,算是陈星彻的跟班。
那么这个叫赵柏的,应该就是赵杭的哥哥了,看样子年长赵杭三四岁,所以许若不熟。
许若不时往那边瞥。
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份土豆泥拌饭,唯有陆燏那盘一点没动,怪不得这么瘦,原来是不爱吃饭。
可再看陈星彻,吃得那么满足,怎么也不胖呢,反倒是有线条感的瘦。
正想着,陆燏打眼看见了许若。
目光明显定住一秒,转而朝陈星彻勾眉,问:“这女的有点眼熟,谁来着。”
许若没被陆燏这句话吓死。
虽平静地站在那,耳朵却竖得老高,余光见陈星彻抬了下头,很快又迫不及待埋进碗里吃东西,随口说:“没印象。”
许若的心像被一只手攥紧,狠狠地从身体里薅下来,摔在地上踩烂了。
明明就在一个班。
明明时常会到她的座位上小坐。
他居然说没印象……
老板娘把土豆泥端过来时,许若像只木偶般说“谢谢”,舌头都打结。
关以宁没发觉许若的变化,还迫不及待拉她往屋里去。
许若却挣开她,扯了一只袋子说:“打包吧,这里人太多了。”
关以宁立刻瞳孔地震,感觉天都要塌了,一个劲儿使眼色,低声道:“你搞什么,这有帅哥啊。”
许若恍若未闻,把土豆泥一股脑倒进袋子里,转头就走。
关以宁云里雾里地愣了几秒,才追上去。
在许若大脑空白只想逃跑的那几秒,没注意到赵杭抬头看了眼她,说:“这不宋楚的同桌吗?”
陈星彻闻言又抬眸,看到的却是许若转身的背影。
赵杭笑:“我印象可深了,她是一个很有初恋感的姑娘,白月光型美少女。”
陆燏啧一声,说:“你那心怎么三天两头就动一动啊。”
赵杭差点被饭呛到,忙说:“谁动了,我又不是没看过她摘口罩的样子。”
“……”
几个人在这边插科打诨时,陈星彻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对许若的记忆——班里的第一名,宋楚的同桌,很安静的一个女孩。
他不是对她没印象,只是对谁都是一样的不上心。
于是很快又低头吃饭。
吃了两口,赵柏忽然问陈星彻:“提起宋楚,你那事儿怎么样了?”
陆燏抢先道:“别提了,现在这俩人满学校闹绯闻,我们麒都成舔狗了。”
“滚。”陈星彻笑着给了陆燏一脚。
陆燏见陈星彻沉默,又问:“你没想着解释?”
陈星彻不在意地说:“没。”
又把陆燏面前几乎没吃的土豆泥端过来,边搅拌边说:“又不是什么事,值得我动嘴皮子?”
赵杭这次却站在陆燏这边:“燏哥也没说错,我瞧你越上赶着宋楚越来劲,都飘死她了。”
赵柏听迷糊了,问道:“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了?”
陆燏抬抬下巴:“你问麒。”
陈星彻和宋楚这事儿很简单,当初他看中了一个过世的摄影大师的成名作《众神的晚霞》,想买时才发现这幅作品早被宋爸买回去给宋楚当生日礼物。
他本想买回来,可是过世艺术家的作品本就珍贵,加之又是大师成名作,有钱也难买,宋楚也喜欢得紧,毫无商量余地就回绝了他。
所以陈星彻开始行动了。
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可以暂时放下身段,忍耐他不愿意忍耐的事情。
尽管宋楚常说他没诚意,老是端着架子,对她好都是目的满满、浮于表面,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好好吃饭,别提那些事,烦。”面对大家的询问,陈星彻不愿多说。
赵柏知道陈星彻的性子,笑道:“你就不能不要,一张照片,有那么重要。”
赵杭笑了:“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性子,他是一个上午想吃豌杂面,中午就飞去重庆的人,你指望他放手?”
赵柏一怔,失笑道:“要我说,你就是被惯坏了。”
陈星彻笑笑,没反驳。
他不否认,他身上确实有股死犟的脾气。
谁让他出身好背景硬又是独生子,外人顺着他,家人也都惯着他,导致他要什么必须是一句话的事儿,得不到就开始闹脾气,让全家人都不好过,后来要不是他妈受不了,狂打他几顿,他性子被养废了都有可能。
天边晚霞像火,风轻轻。
关以宁追上许若后,许若简单解释了几句,又充满歉意地请她喝了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