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一时接不上话,翟礼俐快人快语,但太过直来直去,对于她来说,有点招架不住。
翟礼俐似乎是看出她的心事,又说:“我知道你可能在想,怎么这个女的才刚和我见面就打听我私事,一点分寸感都没有。”
许若怔了怔,感到哭笑不得,没有反驳什么。
翟礼俐觉得许若真是有意思,她是发自内心地笑:“你这个人倒是可爱,按理说你不应该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许若摇头:“和你不需要这样。”
翟礼俐微不可闻的一顿。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屏幕,点击接听,用英文通了半分钟的话。
挂断电话之后,翟礼俐指了指身后:“我未婚夫在找我,我要先走了。”
许若闻言,看了眼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很大一颗,闪亮曜目,不用想也知道价格不菲。
翟礼俐察觉到她的视线,大方地伸出手给她瞧:“漂亮吧。”
许若笑:“漂亮。”
翟礼俐促狭地压低了声音:“陈星彻会给你买更漂亮的。”
“……”许若一怔。
弯弯绕绕的,起承转合一番,怎么又扯回他身上了。
翟礼俐又恢复正常音量:“好啦,开个玩笑而已,不说他啦。”
话音刚落她就又反悔:“好吧,再说最后一句……我这几年定居巴黎,和他联系不多,但也知道他这几年一直过得清汤寡水,身边连只蚊子都是公的。”
提起这个,翟礼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害,我说这话是有点唐突和失礼,但我想,既然你们还有联系,不妨再给这个男人一个机会,他也挺优秀的。”
“……”
翟礼俐走后,许若兀自坐了良久。
冰美式苦涩冰冷,水珠沁了一手,她小口小口地喝,明明咖啡是让人清醒的东西,她却喝出了酒的感觉,头脑昏沉。
从前许若觉得翟礼俐和宋楚很像。
但今天她才发现,翟礼俐是一个从里到外都艳丽张扬的人,交流下来,会发现宋楚的性格幽微之处更多,而翟礼俐许是从小生活在幸福开明的家庭里,摩登的外表下却赤诚到有几分耿直。
不然又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出那么多界限不明的话。
但又正因如此,许若发现这个人的心地是好的。
她当初虽然不完全是因为翟礼俐才和陈星彻分手,但翟礼俐总归是导火索。
可翟礼俐分明连当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点太让人难受。
她的眼泪憋了又憋,还是夺眶而出。
她一直觉得君子论迹不论心,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对陈星彻说出那些话,因为平心而论,她的确不能接受男友身边有一个如此亲密的异性朋友。
可许若也知道,当初陈星彻之所以坚持自己没有错,是因为他论迹论心都坦荡。
他们之间,原来从来都不是因为那个死结才分开的,而是当出现了一个解不开的结,需要一把剪刀剪断时,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甘心去递那把剪刀。
许若想到这,捂了把脸,无声地恸哭起来。
-
那段时间,关以宁和徐柯去国外度蜜月,李岁也因为工作和即将到来的婚礼忙的晕头转向,许若成了落单的那个人,接连很久她都在家写作,闭门不出。
这段时间陈星彻没有再找她。
原本隔三岔五就要来刷个存在感的人,竟一连小半个月都没有丝毫动静,像人间蒸发一样。于是许若偶尔会想,同一时刻他在做什么呢。
六月在几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里结束。
七月很快到了。
月初的时候,周杰伦执导的《不能说的秘密》全国重映,许若独自去电影院看。
“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又何必去改变已错过的时间。”
很美很干净的故事,看完一遍就像淋了一场朦朦胧胧的雨。
走出影院的时候,许若迎面看到了沈辞,她同他打招呼,这才发现二人竟看了同一场电影。
那时夜里九点过半。
沈辞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若笑说:“我不饿。”
通常对话到这里,许若下一句应该会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但是这一天似乎是刚看完电影,情绪尚浓,她并没有说告辞的话。
沈辞也是会找时机的,很快接着问:“刚看完电影,好多想聊的,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会儿?”
许若也是有很多想说的,比如电影的配乐,剧情,以及23岁文艺气质很浓的桂纶镁和才华横溢的周董。
于是也就同意了。
正巧这附近有一家酒吧,名叫“放空”,在京市小有名气。
他们边聊天边走过去,打算小酌一杯。
许若曾和朋友来过一次这里,这家店面积很大,有两扇门,北门白天才会打开,从北门进来是咖啡厅,装修温馨明亮,很有南法风情。南门只有晚上会开,进来后是酒吧,灯光打得很暗,充满蓝调时刻夜色迷离的氛围。
咖啡厅和酒吧之间用一堵玻璃墙隔开,中间留出了折叠门,可以自由来去,但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折叠门也已经落锁,只有酒吧这半边是营业的。
于是他们饶了点路,从南门走进来。
出于绅士风度,快到门口时,沈辞走上前一步帮许若推门,那一刻恰好聊到电影里的女二号晴依,许若抬眸对沈辞笑说女演员叫曾恺玹,拍过飘柔洗发水的广告。
话说完,她才发现气氛不大对。
抬头一看,酒吧里好空,再转头往里看,只有一桌有客人,而这群人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许若屏息凝神,率先看到离她最近的寸头男人。
是赵杭。
视线往里,背对着她的两个男人,此刻正同时扭头看向她,玫瑰金发色穿得骚包的是陆燏,黑发五官更立体的是宋叙西。
再看靠墙站的,是一个很高的外国男人,他挡住了里面的沙发,沙发上有个穿宝石蓝长裙戴黄色耳环的女人听到动静,往外弯了弯身子朝她看过来,灯光实在太暗,但许若看清了,这女人是翟礼俐。
最后,许若把视线移到红沙发里抽雪茄的男人。
他穿了件大领口的短袖,露出了凸显分明的锁骨,神态漫不经心,一双眼睛却黑而亮。
他们一圈人在打扑克。
桌上四散着纸牌。
许若的目光落在陈星彻身上两秒,又不动声色移开。
赵杭手指握着纸牌,笑着迎上来:“你是李岁喊来的?”
许若还没答,陆燏嗤一声:“李岁自己都忙得来不了,怎么会喊她来。”说着瞥了眼沈辞,“再说了,你没看人家旁边还有人吗?”
赵杭表情尴尬地凝滞在脸上。
不过很快他又笑:“那你来得正巧啊,我们包了场的,大家一起玩嘛。”
不等许若同意,赵杭就大剌剌拽着许若到沙发上坐,又解释:“麒哥出差小半个月,这才刚下飞机,正好明天礼俐和她老公出国,我们就把接风趴和欢送会一块办了。”
又是接风,又是欢送。
一段话,着实让许若反应了片刻才搞明白。
回过神,就发现赵杭已经把她牵到陈星彻这边的沙发上坐,她低头,恰好从上往下俯视着陈星彻的脸。
他抬起手抽了口烟,下颚弧线清晰分明,几分痞气,但更多是矜贵疏离的淡漠。
他没看她,也没出声挽留,只是在看手上的纸牌。
许若刚进门的时候是打算落跑的,这会儿却不打算走了。
她这个人有时候也挺奇怪。
他硬凑上来时,她退避三舍。
他越是装得无所谓,她越是要让他心绪难宁。
许若看向沈辞,问道:“要不坐一会儿?”
沈辞回答:“好啊。”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任何的介意。
沈辞走过来挨着许若坐下。
不知道人是不是都有一种自虐的快感。
他和陈星彻见过许多回了,每次他都看似云淡风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体里一直有股对陈星彻这个人的窥探欲。
他想知道。
除了那副皮囊和万贯家财,陈星彻到底还有哪里好。
烛火摇曳,酒气缭绕,这是个灯光昏暗看不见月亮的夜晚。
沈辞隐隐预感,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常。
第58章 出击
酒吧里在播放落日飞车的《My jinji》。
服务员为许若端来一杯桃子气泡水, 她用吸管搅拌一番,碳酸气泡涌上来,冰块碰到玻璃杯叮当作响。
沈辞要了杯莫吉托, 还没端上来。
陈星彻他们依旧是边打牌边闲侃。
赵杭甩出一对六, 问翟礼俐:“你们到时候办婚礼是在国内还是国外?”
翟礼俐斜坐在沙发一端的扶手上,一条腿着地, 另一条腿翘着,看了眼牌打出一对十:“到时候再说吧,婚礼太累人,不办也没什么关系。”
说完又问:“你什么时候找啊?”
“我不急。”赵杭说, “这件事不能将就, 我得找个喜欢的啊,对了,你圈子美女多,也不给我介绍几个?”
“行,我回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
沙发那头, 陆燏打出一对K, 宋叙西紧跟其后打出一对A。
宋叙西摔牌的时候在和陈星彻聊别的, 许若没想听, 但因为她就坐在陈星彻旁边,想听不到都难——宋叙西在问陈星彻要“一瓢”的代言人,因为是老朋友,即便是聊起商务, 语气也很闲散。
一群人打牌,却是各聊各的天。
但饶是这样,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不舒服,反而还挺融洽。
关系好的人, 才能这么相处。
许若和沈辞刚来,没和他们一起打牌,过了会儿,沈辞的莫吉托被服务员端上来,恰好这道饮品是周杰伦的一首歌,于是他们就接着刚才没聊完的电影继续聊。
沈辞说:“正好今天不加班,我就想看个电影放松一下,没想到挺好看的。”
许若点头:“配乐也好听。”
沈辞笑了下说:“我很喜欢斗琴那段。”
许若眼睛亮了亮:“我也喜欢!”
“而且这部电影给人的感觉很干净。”
“是呀,没有任何狗血的桥段。”
“……”
聊起喜欢的电影,就像开了话匣子,收也收不住。
不知不觉,音量都大了几分。
陈星彻转头,瞥了眼旁边聊得正欢的女人,他辨别得出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每当笑得深时,她脸颊上那只酒窝就会露出来,甜甜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阴翳。
手指上夹着根刚点燃的雪茄,却没兴致再抽,他倾了倾身子,把雪茄丢进那杯盛满了威士忌的玻璃杯里,嗤一声响。
桌上的烛火扑了一下,照亮他眼眸中的冷峻。
他把手里的纸牌也正面摔在桌子上:“不玩了,没劲。”
宋叙西见状眼眸微黯,他是个最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为人通透,又精致利己,但这会儿他正想问陈星彻要代言,于是脑子一转,接着也收了牌:“我也有点累了。”
翟礼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大骂:“你们俩是混蛋吗,老娘都快赢了,你们给我玩退赛!”
宋叙西没接话,转过头直截了当插到许若和沈辞之间:“你们在聊电影啊?”
许若看向他:“嗯。”
“那也加我一个,怎么着我也算是个电影人吧。”宋叙西笑道,下句话接得很自然:“对了,麒也算,他是老电影人了。”
许若哑然失声。
沈辞把目光投向陈星彻,朋友提到他了,他却没什么反应,就只是坐在那,很无聊的样子。
赵杭也加入对话:“聊电影啊?”
宋叙西转头,不动声色地给赵杭递了个眼神。
赵杭反应特别快,一拍大腿笑道:“这个我可聊不来。”他说着话,走到陈星彻身后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还记得一个日本导演是枝裕和,哎呀,当年你和许若恋爱的时候我就听你们在那聊,结果去年泡一个妹子,老子想装逼翻车了,一个劲在那‘枝裕和’‘枝裕和’的叫,现在想想把我给臊得啊。”
“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翟礼俐插话进来,又想起什么,说道,“不过陈星彻,你怎么好久没拍电影了。”
陈星彻俯身拿起一沓纸牌,在手心里拿起来又落回去,百无聊赖重复这个动作,懒懒笑道:“不想拍了呗。”
赵杭“呸”了一声,不留情面:“明明是和许若分手后就没拍了。”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诶。”翟礼俐想了想,问,“为什么啊。”
“灵感缪斯不在了呗。”一直在和Abner聊天的陆燏也插话进来。
大家都是陈星彻的朋友,没理由不在情敌面前帮衬几分。
赵杭是最灵泛的一个人,闻言就呲着大牙乐:“看不出来纪录片也要灵感缪斯?”
“或许艺术创作上不需要,但艺术需要的感情上,是需要的吧。”宋叙西说着,看了眼许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