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台下一阵惊喜的感叹。
有人问:“是他给的吗?”
许若笑着点头。
又有人问:“那个人是陈星彻学长吗?”
“哈哈哈哈……”这个问题太直接,惹得众人都笑起来,不约而同看向前排的陈星彻。
陈星彻在学校也是个大红人,哪怕毕业多年,仍旧是学校里的传说之一,所以现场几乎有一半的学弟学妹都认识他。
陈星彻见状,也笑了。
他懒懒散散坐在那,噙笑看着许若,表情是暗戳戳的小甜蜜。
旁边的赵争妍则一会看陈星彻,一会又望向许若,眼神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流连,眸中也洋溢着笑意。
有同学在用手机录影,只觉得这一幕太令人动容。
许若很快回答:“是呀。”
“哇偶。”得到肯定的回答,底下的学生们又嗑到了,爆发出相同的惊呼。
最后主持人出来维持秩序,大家才平息下来,读者互动的环节才正常进行下去。
许若这一天回答了很多问题,既包括写作上的,也包括生活中的。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个女生的提问。
那女生的长相也让人印象深刻——她是一个很“艺术气息”的女孩,鼻梁处几粒雀斑,像是从森林深处生出的女孩,空灵极了,她不和别的女同学一样穿校服,而是穿一袭破烂风的裙子,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扬,像只猫,神态之中有一丝淡漠,提问时嗓子略沙哑。
她问许若:“爱更重要,还是自由更重要?文学创作需要痛苦吗,你是会选择摒弃痛苦,还是汲取痛苦去换取下笔如有神?”
这个问题,上升了一个高度。
许若先是思考第一个问题,却迟迟没有答案,于是她转而去思考第二个问题。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许若也觉得痛苦是作家创作的温床,但是在写新书时,大部分时间她都没什么烦恼。
她的家人,和她爱人的家人都身体健康。
她身边所有人都生活美满。
许萧和王超男虽然一个性情温和,一个野蛮生长,但他们的内核都是稳定强大的那类人,他们的事业稳定,感情也稳定,始终是并肩前行的同路人。今年二人已经打算搬回京市发展,一家人团聚,对希希的成长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关以宁已经怀上了小宝宝,即将成为一个幸福的妈妈。
她在群里公布这件事,还发了一则视频,视频里徐柯看到关以宁的检验报告,平日里最稳重淡定的男人,竟肉眼可见的红了眼眶,哽咽数十秒,才对关以宁说:“宁宁,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李岁的事业蒸蒸日上,凭实力让陆燏全家刮目相看,而陆燏自从结婚后就像变了个人,那个总是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男人,那么的乖戾厌世,好像一个游魂存活在这个他并不爱的人世间。
可自从他的人生多了个丈夫的角色后,他再也不染发,板板正正留起了黑色头发,收起了破洞的花花绿绿的奇装异服,每天西装革履去公司上班,再也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别人问起这变化,他的回答都是:李岁跑得太快了,我也要追上她的脚步。
赵杭最近开了个公司,主要从事救援和军事训练等方面,招聘的也多为退伍军人,为退伍军人解决就业问题。他还新谈了个女朋友,那女孩小赵杭三岁,和赵杭一样爱笑,讲起话来好似志玲姐姐,温柔地让人心都快化了。
还有沈辞,很长一段时间里,沈辞像是故意躲着许若,他们许久未曾碰面。直到上个月,大家一起聚餐庆祝关以宁怀孕,他们久违的相见,她才知道他最近有在慢慢扩大交际圈,虽然还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孩,但俨然已经在往前走。
那天离开的时候,沈辞和陈星彻单独聊了很久,许若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回家之后,陈星彻抱着许若好久好久,喃喃说“是我幸运”。
至于宋叙西。
谁都没有忘记宋叙西。
他已经超脱了世俗的苦难,得到了永恒的生命。
而每当大家想起他,都要抬头看一看太阳。
许若把朋友们的一些故事,也写进了新书,笔触多是温暖治愈的。
她无比感恩。
感恩人生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此刻还在身边,第一个爱上的人也还在相爱。
所以其实答案并不难想:
“痛苦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情感,能够感受到痛苦,说明这个人不麻木,但是痛苦并非创作的基石,感受力才是。我们刷视频会大笑,看小说会流泪,不是因为我们经历过,而是因为我们能感知到。所以没有为了创作而刻意让自己痛苦一说,我也不会为了生活幸福就特意屏蔽那些真实的苦难,命运给我的任何情绪我都接受。”
说到这,对于女生提问的第一个问题,许若也忽然有了答案:“至于你说爱和自由哪个更重要,我想我很幸运,我不需要从二者之间做选择,因为当下爱与自由我都拥有。”
说到这,许若直视着女生的眼睛,笑得从容:“但某天需要选择,我也不害怕。就算全都失去,我也不惊慌。”
“为什么?”女生不解。
“因为我现在都拥有。”许若说。
因为我拥有过,知道爱与自由的力量是多么强大,所以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我都可以与之抗衡,带着曾经获得的爱与自由的力量,去冲锋,去呐喊,去抵抗,绝不害怕。
新书分享会结束后,许若又进行一系列采访工作,等到有时间和陈星彻在校园里逛逛时,暮色已四合,校园里已恢复静谧。
走到通往教学楼的花坛时,陆燏给陈星彻打电话来,问:“你今天也回星南了?校园网上好多人发你的照片。”
陈星彻微怔,放下手机打开了校园网。
许若凑上前和他一起看。
果然如陆燏所说,校园网上新增了好多关于他们的帖子。
他们复合的事情再次掀起波澜,很多毕业已久的学姐们也都重新冒泡。
旁观者纷纷掏出记忆碎片,大方地分享他们记忆中许若和陈星彻同框的画面。
比如:有人曾在陈星彻参与的篮球比赛上看到过许若,还见到许若给陈星彻递水;有人在学校门口看见过陈星彻喊住许若,把自己的书包塞进许若怀里;再往下一看,陆燏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爆料当初陈星彻十八岁生日,许若也去参加了……
陈星彻和许若刷着手机,只觉得好笑又回忆满满。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李峥南,这是学校你别乱来!我晚上会去找你的……”
女生的小烟嗓极具特点,陈星彻和许若不约而同把眼睛从手机上移开。
他们根据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之前在读者互动时提问许若的女生,正往校门的方向飞奔而去,裙摆在她的腿间绽成了花。
她身后澄黄色的路灯下,有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框的男人,正注视着她的背影。
见女生头也不回,男人摘掉鼻梁上的眼镜,摁了摁眉心,看动作是有几分疲惫,可仔细观察他的眼睛,却看到几缕起起伏伏的幽暗微光,嘴角竟也噙着三分凉薄的笑意。
“这女生我之前见过一次。”
陈星彻忽然开口。
“她叫林语灵,不是星南的学生,而是京大的人,也算是你的师妹了。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倒是咱们星南的师兄,按理说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陈星彻喃喃说道。
许若完全没印象:“啊?”
“李峥南。‘星南’的‘南’就是他的南。”陈星彻告诉她。
许若反复咀嚼着陈星彻的话,看向李峥南的方向,只觉得,这座城市从不缺少故事。
他们身边,就有另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正在进行。
“好了,我们不要想别人了,去教学楼转转吧。”陈星彻见许若若有所思,忙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许若当然不肯浪费时间,她挽上他的手臂,和他一起沿着教学楼那条小路,来到曾经的教室。
这会儿已经放学了,教室里没有人,月亮和最后几缕霞光一同倒映教室在窗玻璃上。
他们以同样的姿势探头往教室里看,不知道为什么,许若恍然想起当年誓师大会,他们一起躲在教室里抚摸噜噜的样子。
在教室前站了一会儿,他们又往前走,下了楼梯。
楼道是声控灯,每下一层,灯都会亮起。
这里更是满满都是回忆,比如,当年她和同桌聊着天,不小心说出陈星彻“没有理科脑袋”的坏话,一抬头,却见他靠墙淡淡看着她,竟这么巧就把她抓包了。
而这个人偏偏记仇,她想到他在证明自己“长了理科脑袋”后,薅住她的领子把她拽回来,要给她握手“沾沾考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星彻低头看了许若一眼,见她笑了,也忍不住露出笑颜。
尽管许多时刻是属于许若自己的记忆,但他只要想起,遥远的时光里,曾有一个女孩真心爱过他,且现在仍然爱,他就会感到满足。
走着走着,就来到操场。
这下轮到陈星彻回忆——那年的艺术节实在太盛大,她一身白裙子,背了一对小翅膀,像天使降临。
他们一起骑马,走过主席台,大屏幕切到他们,全场爆发欢呼。
这样的时刻,他没有忘,她也一定记得吧。
可她知不知道,当时她翅膀上的羽毛真的好扎人,痒痒地从皮肤荡漾到心房。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
如果非要确切地为他对她的动心找一个开始的时间,那么就是那一天吧。
陈星彻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同许若讲。
他走到主席台旁高高地看台上,东方已经黑透,而西方天际晚霞未落。
他迎着风,看向她:“我要说三件事。”
许若回头,注视着陈星彻的眼睛。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日系风格的剪裁,高瘦又清爽的模样,晚风灌入衣领,衣衫微微鼓起,真是自由、热烈、少年气十足。
“你说。”许若笑。
陈星彻清了清嗓子,才道:“第一件事,是我刚刚才下定的决心。”
“嗯?”
“刚才看你站在台上,因为梦想而闪闪发光的时候,我也感到心痒难耐。”
许若目光一定,似乎有所察觉。
陈星彻接下来的话,让她屏住了呼吸。
他说:“年轻的时候,我想当一个记录者。”
“我想拍贫困,拍死亡,拍战火纷飞,拍不该受苦的人受苦,让人们记住世界上没有安乐窝。我也想拍食物,拍新生,让人们知道再苦再难,世界还有希望。”
“后来我放下了摄影机,开始创立公司,创办品牌,人人都道我是商业新贵,前途无量,可我知道,那不是我要的未来。”
“刚才听你讲你是如何书写的,我感觉有股能量回到了我的心脏。”
许若听到这里,几乎要落泪。
陈星彻一笑,终于说出他的决定:“我要重新开始拍摄了,做陈导,而非陈总。”
许若先是怔了怔,几秒后泪水潸然而落,扑进了陈星彻的怀里。
没有人看到别人重拾梦想会不感动。
尤其是那个人说——我是因为你,才愿意重拾梦想。
许若哭了一会儿,陈星彻轻轻抚顺她的后背,让她平静下来。
过了会儿,她才问:“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呢。”
陈星彻松开了许若。
苍穹之下,他与她四目相对,风萦绕在他们周围,前方的红旗猎猎吹动。
而身后,铃声响了。
他知道,就是现在了。
陈星彻拉起许若的一只手,忽然单膝跪地。
许若愣了愣,呼吸变慢。
陈星彻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笑道:“第二件事——我可以成为你的后来。”
许若睁大了双眼,眼底瞬间又氤氲上雾气。
只听他很快又说:“第三件事——许若,你可以成为我的后来吗?”
当初许若把刚出版的《夏悸》送给陈星彻,在扉页上留下了一行字迹:陈星彻,我可以成为你的后来吗。
此时此刻,他回答她:我可以成为你的后来。
可这还不够。
他紧接着又问她,你可以成为我的后来吗?
许若什么都明白。
尽管他并不是问“你愿意嫁给我吗”,但这句话就是在求婚。
当初他把戒指硬塞给她,对她说“这个戒指,只能给你,如果你不想要就扔掉”,而如今,他声音有一丝丝颤抖,那么温柔地仰望着她,明明是想给她一场婚礼,明明是想在法律层面与她结成夫妻,明明是想与她共赴未来,却偏偏拐着弯问出这样的问题。
晦涩又小心翼翼。
一如当初她对待他。
他真的有在努力体会她当时的情感,有在以她的方式爱她。
那么,她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许若慢慢扬起嘴角,无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