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辛成苒躺在床上,江序和徐成莫两个人守在旁边,周风砚安慰道:“成苒,接下来,还要靠你,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放弃,我会让他们全程守在这里。”
“嗯,放心吧,周队。”
“就是,风哥,我和莫哥守在这里,你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听到江序这么说,周风砚反倒没那么放心了。
倒不是不放心他们俩,只是……这一个环节,危险在梦里,能解决的问题也在梦里。守在外面的人,除了能杜绝外部的隐患,做不了任何其他的事。
周风砚就坐在客厅里看文件,万一出现问题,他还能尽力挽救一下――尽管可能只是徒劳。
林伽仪和齐鹤连也在客厅里等着。
周风砚劝道:“她这一做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你们要不先回去吧。”
林伽仪摇头。
她对这个辛成苒倒不是太担心,她觉得辛成苒比他们都要厉害,而且才认识,她的确也没什么感情,她只是很想知道真相。
这是她跟整个案子的目标。
和齐鹤连一起坐在沙发上,林伽仪靠在他的肩上,开始琢磨这个所谓的“符咒表文”。
如果她能自己做笔墨纸,她能知道该写哪内容……但她还是没有能通灵的天赋。
林伽仪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她可以的话,或许就能知道摩诃寨的秘密了。
齐鹤连把林伽仪耳畔的碎发顺到后面,轻轻在头侧拍了拍。
林伽仪知道,他这是让她别着急的意思。
如果辛成苒能找到老瞎子的头,那摩诃寨的秘密也就更接近了,不需要她再去学什么符咒表文。
“怎么了?”注意到这边的不安,周风砚从文件里抬起头。
“没什么。”林伽仪摇头,看着周风砚面前像座山一样的文件,“这些是什么?”
“卷宗。”周风砚指着面前的一堆,“苟晨的,老瞎子的,已经可以结的,还没结的……还有那些,江城没来得及处理完的。”
“……”林伽仪没说话。
本来,她只是以为,周风砚的工作就是全国各地到处跑,处理各种科学无法解释、科学范围内无法解决的案子。后来跟了老瞎子的和苟晨的案子,她又觉得,周风砚的工作还有帮助警察侦破那些警察能破、但涉及他需要处理的案子。
直到今天,林伽仪才知道,侦破是一回事,整理卷宗显然更麻烦――因为破案的时候,不管多累,周风砚都是乐在其中,但光是看这些卷宗,到现在半个小时,周风砚叹了至少五回气。
“就不能交给别人写吗?”
“我是最了解案子全部的人,要归档,就只能我来。”
周风砚按了按眉头。
他是队长,他们叫他一声“周队”或是“风哥”,所以除了发号施令,他还必须了解每个人的工作情况,所以由他来写是最合适的。
再一个就是――徐成莫从来不写这种东西,江序经常写着写着就跑偏,其他人各有各的工作忙,只能他来。
今天本来就是阴天,五点钟,外面已经全黑了。
齐鹤连小声道:“伽仪,饿不饿?”
林伽仪摇头:“我还好,你饿吗?”
周风砚受不了两个人问来问去:“饿了去吃饭,没饿也去,到饭点了。吃完饭回去该休息休息,该干别的干别的,明天结果应该就出来了。”
林伽仪没来得及回答,周风砚的电话响了。
周风砚看见来电人,皱了眉:“嗯,今天怎么有空打过来,你的大明星找到了?”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看见周风砚挂了电话,把卷宗收好。
“江序!”
“风哥!”江序像条大金毛,把门“砰”一下就撞开了,站在周风砚面前。
“别毛毛躁躁的。”周风砚拦住扑过来的江序,“我有点事情要处理,卷宗你帮我看着。”
“是,风哥,你放心去吧。”
“……”周风砚想,他只是要出去办点事,不是要死了。
懒得跟这傻小子计较……周风砚转向林伽仪:“伽仪,那位房东先生回来了,一起去见见?”
“回来了?”
从那天找欧长桐租到房子之后,他就离开古镇去星城了。
这才没几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欧长桐没好气地在周风砚肩膀上锤了一拳,“因为被烧的茶馆,是我的!”
林伽仪讶然:“你就是那个消防不过关的茶馆的老板?”
欧长桐诧异地看了看林伽仪,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周风砚:“你跟她这么败坏我的名声?”
“哎呀,不是!”周风砚忙着解释,“伽仪,茶馆是他的,不对,茶馆不是他的,也不对……简单来说,茶馆不是他的,他只是那栋建筑的房东,所以消防不过关跟他没关系。”
欧长桐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现在,又少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地方,只剩这个酒吧了。”
周风砚没说话。
毕竟茶馆被烧,主要原因在他,虽然那茶馆老板的消防措施的确也不过关。
“别太难过,我义务帮你找人就是了……”
“你还好意思说?”欧长桐瞪了周风砚一眼,“我江城城东的那房子也是被你给炸了。”
周风砚缩了缩肩膀。
林伽仪有些好奇:“怎么炸的?”
欧长桐控诉周风砚的无情:“估计是查到什么厉害的东西,别人不让查了。”
“没让他赔啊?”
周风砚赶紧制止:“那是栋别墅,我可没钱赔!”
欧长桐幽幽地瞟了一眼周风砚:“对,他没钱赔,所以我让他帮忙找人。”
说起来找人,欧长桐可有的话说了:“找了几年了,人呢?”
“你这属于最高难度的任务,一时半会儿可找不着。”周风砚三两下把欧长桐给打发了,提着给他们的盒饭。
林伽仪好奇:“既然符咒表文能通灵,那能找到房东说的那个人吗?”
周风砚摇摇头,遗憾道:“很可惜,并不能。因为成功的必要条件之一是――那个人的生辰八字或一起生活至少二十年的东西。你看啊,欧长桐连那个人的名字和相貌都不知道,生辰八字更是无从查起。再说了,这个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存在,所以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东西,更是无从找起。”
等于是,死局。
“不过――”周风砚补充道,“成苒教我们符咒表文的时候说起过,学到登峰造极的人,是可以直接通灵的,不需要这些繁琐的仪式和内容。所以,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或许你想知道的秘密、欧长桐想找的人,就都能找到了。”
第57章 013
站在窗边,林伽仪在想,除开周风砚说的,她的冷漠是对外界潜在伤害的防御,她是不是骨子里的本质还是冷漠?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爸爸有一次出了车祸,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所有人都只能在一道道门隔开的大厅里等待。
即使她的父母奇怪的行为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妈妈依然守在门外,爸爸的几个朋友也都守在门口。
可她的想法却是,等在门口也没有用,不如留一两个人在这里,剩下的人回去休息。只不过碍于当时的气氛,她没有说出口。
周风砚他们即使知道守在辛成苒身边并没有什么用,但他们还是心甘情愿。
“伽仪,怎么了?”
齐鹤连洗完澡,从林伽仪身后抱住她,笼罩过来的是温热。
“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从小人格发育就不健全……”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解释她小时候的想法?
她甚至想过,如果反过来,死去的是齐鹤连,她会为了他放弃学业、放弃大好前途和生活,全国各地到处找她、陪她到处流浪吗?
她觉得自己不会。
相比于爱他人,她或许更爱自己。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齐鹤连的爱和付出。
“怎么会呢?”齐鹤连的下巴就在她的耳边,呼出的热气蒸得她的耳朵也烫了起来。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能不了解你吗?你的人格很完整,很有魅力。只是我们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有一些缺点,可正是这些优点和缺点,才构成了独一无二的我们。”
林伽仪反问:“那你的缺点是什么?”
林伽仪觉得,齐鹤连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他没有人都有的缺点。
齐鹤连在她的耳边轻笑:“我怎么能自己说自己的缺点呢,这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当然要等你慢慢发现。”
“你就不怕我发现你的缺点太多,逃掉?”
“你不会的。”齐鹤连一边笃定地回答,一边带林伽仪回房间,“外面风大,进去吧,别着凉了。”
“哦。”
早上,林伽仪和齐鹤连看见周风砚的时候,他应该是一夜没睡,都在整理琐碎的卷宗。
“还没醒?”
周风砚点头:“毕竟这个案子麻烦,牵扯到的摩诃寨很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林伽仪递出手上提着的袋子:“早饭。”
周风砚略有些意外地接过:“谢了。”
“他们呢?”
“还在里面。”
“那我进去看看。”林伽仪跟着齐鹤连,一起推开房间门。
江序的头顶用绳子绑了一个小辫子,通过绳子悬挂在衣柜最上层的柜子把手上。只要他犯困低头,绳子就能扯他的头发。
头悬“梁”。
徐成莫手里拿着一柄小刀,虽然刀没有出鞘,但被金属的刀鞘戳一下大腿,估计也挺疼的。
“锥”刺股。
林伽仪默默为他们的敬业精神表示敬佩。
“先吃点早饭吧。”
江序清醒过来:“伽仪,你怎么过来了?”
“给你们送点早饭,怕人没醒,你们先把自己熬死了。”林伽仪看着两个人,又往外看周风砚,恍然想起来,“你们至少两个晚上没睡了吧?”
“差不多。”江序摆摆手,啃了一口包子,“忙起来就这样,抽空睡觉,忙完这阵就好了。”
毕竟是他们的选择,林伽仪倒也不好说太多。
周风砚看见林伽仪和齐鹤连出来:“你们今天有什么打算?看样子,成苒可能还要睡上半天。”
“打算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等着。”林伽仪和齐鹤连坐下来,“有没有我能看的卷宗?”
周风砚点头,在整理好的卷宗里翻找了一番:“这是苟晨案的,已知的信息都整理好了,可以再从头到尾捋一遍。”
“苟晨案……”林伽仪把整理好的页面翻来覆去地看。
除了苟晨孩子父亲的身份问题,苟晨案其实并不复杂,死因明确,证据齐全,内容并没有太多需要看到。
只是那转世轮回符……他们只能靠县志上的一些记载来推断那东西的来龙去脉。
老瞎子的符在婴儿肚子里,苟晨的符在神龛里,秦知寻的符为什么要扔进水里?
林伽仪隔着外衣口袋,触碰到轮回转世符的轮廓,有些奇怪。
如果这轮回转世符是真的,是不是要把这东西放到那个人死去的地方?可这么说也不对啊,苟晨家是先求的符,后来苟晨才死,除非那枚符不*是苟晨的,而是另一个死者的……老瞎子的弟弟!
林伽仪忽然坐直身子。
齐鹤连安抚道:“怎么了?”
看见周风砚探究的目光,林伽仪摇摇头:“我在想一个问题……答应帮朋友办的事我给忘了。”
齐鹤连是知道这件事的。
他只是在林伽仪头上拍了拍:“那我们待会儿就去那边,把这件事做了。”
周风砚低下头,眯着眼睛,在旁边的空白纸上写下七个字:
警惕情侣撒狗粮!
“风哥!”周风砚来不及说话,房间里面,江序叫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林伽仪和齐鹤连跟着周风砚冲进房间,只看见辛成苒已经醒了,但是垂头坐在床上,长发炸了毛,乱糟糟的,一言不发。
不对,这不像是醒了的样子……林伽仪走近去看她的脸。
辛成苒的眼睛闭着,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呼吸很均匀、柔和,手臂自然垂着,落在床上,头也随着呼吸在动。
“她没醒……”
辛成苒忽然睁开眼,瞳孔扩散到极点,眼神空洞,脸色和嘴唇也是苍白的,像是死了一样。
林伽仪下意识停下去看,辛成苒的眼睛无法聚焦视物,空洞的眼睛却立刻锁定林伽仪,软趴趴垂在床上的手突然伸出,掐住了林伽仪的脖子。
林伽仪呼吸一滞,下意识去掰她的手,但中了邪一样的辛成苒力气很大,平时也有训练过,林伽仪被阻住呼吸,手上完全使不上力气,一切自救的方法都像是徒劳。
怪不得当时教练说,不管被打成什么样子,不要把自己的脖子交给对方――这会让人失去所有行动力。
齐鹤连去掰,可辛成苒的手受到外力反而掐得更紧,手指用力到发白,已经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手指几乎要嵌进林伽仪的脖子。
“怎么办,风哥?”江序想帮忙,但完全没办法下手。
以前动手是对坏人,可现在他要动手的对象是自己的队友。
周风砚和齐鹤连一起也没办法掰动她的手。
怎么办……林伽仪觉得好胀,脑袋好胀,有空气要从肺里出来,可呼吸道被堵住,那些气体就全部涌进大脑,占据了脑部空间,反倒把原本脑子里的东西往外挤压,眼球也好想要爆出来。
和溺水时的感觉好像啊……呼吸困难,肺里的东西出不去,进到肺里的东西都是会杀了她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一帧一帧,全部是她已经失去的幸福。
记忆定格在南枫山。
天上飘着雪花,落到人的肩上、头上,落到树上、地上。
齐鹤连意气风发地笑着,他说:“答应我。”
“答应我……”
“伽仪,再坚持一下!”齐鹤连掰不动辛成苒的手,只能尽量扩大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给林伽仪留下喘息的空间。
他叫的是伽仪,不是恩菱,不是黄恩菱……她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好像也溜走了,她只剩一副没有生气的躯壳,麻木地活着,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爱情,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每遇见一个人她都是在扮演一个正常人,跟他们打招呼、攀谈关系、打听消息,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到另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颠沛流离一辈子,只是拖着这具不属于她的躯壳,了无生趣地活着,熬到迟暮,油尽灯枯之际,最后朝仍然意气风发的齐鹤连伸出手,却无人再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