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符已经掌握在手中,如今皇军和崔家军暂时合并,一切事宜都由萧玉融做主。
但是萧玉融还是尊称崔辞安一句主帅,这让崔氏之人都心怀叹服。
来来回回连夜商议了好几天,文王的夜袭也来了几次。
还好萧玉融有备无患,都挡了回去,并没有出大问题。
多日筹备,他们终于决定要出击与文王会战。
“如今,便全军在今日养精蓄锐,明日整装待发。”萧玉融道。
底下一片应是声。
萧玉融走出营帐,本应该相随的李尧止却晚了一步,留了下来。
军中如今的明眼人都看出来崔辞宁和萧玉融疏远了,他们都以为崔辞宁是跟萧玉融吵架了。
崔辞安本不该管这些,可看着李尧止和萧玉融同进同出,崔辞宁却跟萧玉融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心里也着急。
他撞了一下崔辞宁的手肘,“你们到底吵什么了?不管是什么,你去跟公主服个软。”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崔辞宁有嘴说不出,气恼道。
崔辞安给他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年轻儿女,一时意气用事吵吵架也是正常的,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崔辞宁气急,“我们没吵架!”
“别不好意思,我是你亲大哥,有什么不能跟大哥说的?”崔辞安啧了一声,“像你大哥先前成亲,三叔三婶还事先教导了我房中之术呢。”
崔辞宁震惊,“大哥!”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哥?我也没想到三叔是那种三叔三婶!
“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崔辞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照我说,男儿郎顶天立地,跟小女娘低个头服个软怎么了?”
崔辞宁脸都黑了,“我都说了,我没跟人家吵架!”
崔辞安嘴上说着,表情却依然不信,“好好好,没吵就没吵吧。”
他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尧止,“你看看人家啊,人家对公主一直低眉顺眼,温声软语的,你学学。女孩子嘛,肯定喜欢温柔的,别老那么五大三粗!”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尧止走到崔辞宁面前,“少将军。”
“公子有事吗?”崔辞宁问。
李尧止略一颔首,“是有事,不知道少将军是否愿意同我一叙?”
崔辞宁点头,“好。”
在自家大哥那种弟弟我看好你,别输给情敌的眼神里,崔辞宁黑着脸同李尧止一起走了出去。
“少将军,我无意指摘。”李尧止说,“只是近来流言蜚语颇多,说少将军与殿下离心。”
“什么意思?”已经到了僻静处,崔辞宁便停下了脚步。
他紧盯着李尧止那张永远清隽温和的脸,问:“就许你跟昭阳你侬我侬,相亲相爱,不允许君臣之间稍有距离吗?”
鬼使神差的,崔辞宁想到前世萧玉融跟婢女的那番言论。
他目光闪烁,“难道非要我爬上公主的床榻,做个面首不成?”
“……”李尧止沉默地看着崔辞宁。
崔辞宁“哈”地笑了,“同吃同住,同进同出,营地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李尧止脸上虽然笑容依旧,目光却冷了下来,“少将军此番言论若是含有侮辱之意,那便过了。”
“我并不在意世人如何评说我,只是少将军不该如此议论殿下。”他说。
李尧止稍稍一顿,“君臣离心,乃是大忌。”
“所以呢?”崔辞宁问。
“此战乃是重中之重,殿下要上阵,必然是少将军来护她。我希望少将军能做好分内之事,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李尧止道。
这就是警告了。
崔辞宁有些想笑。
还真不愧是李绍兖,短短这么些时日里,仅凭如此虚无缥缈的氛围、眼神、表情乃至于只言片语,就能觉察到其中的与众不同和牵扯到的利害关系。
李尧止说:“我并不清楚少将军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并不是很关心,并不会深入探究,这一点少将军大可放心。”
崔辞宁瞥了他一眼,“所以你所图所谋,只为了让我不对你家殿下做出有任何不利的举动。”
李尧止笑而不语。
“哈哈哈哈!”崔辞宁没忍住笑出了声,“还真是算无遗策李绍兖。”
“少将军真是谬赞。”李尧止笑,“一力破万会,尧止布下天罗地网,也抵不住千骑卷平冈啊。”
“哈,一力破万会。”崔辞宁念了一遍这句话,兀自笑了。
他蓦然发难,抽刀朝李尧止斩去。不用长兵偃月刀,用贴身佩刀。
李尧止反应迅敏,侧身躲过长刀,抽出佩剑。
兵戈相撞,一片铮然之声。
李尧止借助巧劲错开崔辞宁的长刀,退后一步,与崔辞宁保持距离。
“承让了。”李尧止微笑。
他本就不欲激化矛盾和事端,也不想在这种马上要出征的紧要关头跟崔辞宁刀剑相向打起来。
崔辞宁收回刀,讽刺道:“看来公子不仅仅是万会,也是这力啊。”
李尧止是真真正正全面发展的世家子,文韬武略。他一剑一人,能抵百骑。
“坊间传闻,崔氏次子崔明阳虽悍勇,但心思不深。如今一见,少将军喜怒不形于色,神思深藏,果然传言不实。”李尧止笑道。
“呵,那坊间还传闻公子秉性纯良,行善积德呢。”崔辞宁冷笑。
李尧止并没有跟崔辞宁争论,而是笑着说:“虽不知事出何因,但少将军此时看着像是……偶尔对殿下怀有杀意?”
偶尔这个词用得精准。
他们都心照不宣,却还是多少有点遮掩。
崔辞宁似笑非笑,“你的错觉。”
“如此,少将军不妨在此次战胜之后与殿下保持距离,最好是死生不复相见了。”李尧止没有管崔辞宁说什么,自顾自说。
“凭什么?”崔辞宁问。
他恨也恨李尧止这副永远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好像无论萧玉融在外边五花八门的旗帜再怎么招摇再怎么飘,在家里头最中间竖着不倒的,还是李尧止这面旗子。
“已有嫌隙隔阂,如何再并肩同行?”李尧止反问。
崔辞宁哑口无言。
李尧止浅笑,“既然这样,少将军应该也明白,长痛不如短痛。”
李尧止这个人,谦卑混同杀伐。
他笑意温润如玉,双手却沾满血腥,连杀意都来得礼貌得体。
“尧止言尽于此,希望少将军好好思量尧止的话。”李尧止朝崔辞宁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萧玉融本人并不知道崔辞宁和李尧止这场私下的谈话。
李尧止原本千般万般不赞同她上阵,毕竟她病还没好,只是有了起势。
而且萧玉融答应过霍照不上阵,不过这点小事也没关系,先斩后奏,到时候哄哄霍照就好了。
她亲自上阵,才能提升士气。
这也是一回历练。
“听说文王帐下有一个谋士。”萧玉融站在沙场上点兵点将。
李尧止微笑,“是,扶阳卫花部的消息,先前那个故意放出的漏洞和饵食,诱敌深入,就是此人的主意。”
萧玉融颔首,“嗯,用兵奇特,奇策频频献。据说此人还是天降异人,行为举止与众殊。”
“殿下想要他?”李尧止一眼洞破萧玉融心思。
“绍兖知我。”萧玉融笑了笑。
李尧止笑道:“此人名为易厌。殿下想要,绍兖可以拿下。”
“单名一个厌字,有趣。”萧玉融弯了弯唇角。
她望向底下兵士气势如虹的兵士们,道:“出发。”
所有人开始各自领命前往自己应去的岗位,兵戈相碰撞发出的声音声声入耳。
崔氏人除了崔辞宁和崔家三叔以外,其余人留守。
两军合并,直冲敌营。
一方叫阵,另一边自然应战。
萧玉融派遣了崔三叔绕后偷袭营帐,只要闹出点动静,扰文王后方军心即可。
后院失火,前边又来叫阵。
文王失了先手,黑着脸领兵应战。
名义上说起来,文王虽然说是逆王,但还是萧玉融的叔父。
不过他一直在封地,除了逢年宴会,萧玉融基本上没见过他几回,压根没什么感情可言。
硬要说的话,文王倒是跟霍照很不对付,因为他一直看不上萧玉融的母后。
早前霍氏族人作为来使传萧皇旨意,被文王安了个罪名斩杀,自此两边就开始势不两立。
“哟呵,瞧瞧,是我那小侄女!”文王对自己身边的副将说,“难不成我萧氏当真没人了吗?竟无一个男儿郎,要个女娇娥来上阵?”
副将连声应是,冲着萧玉融这边叫嚣:“是啊!昭阳公主,你父兄怎么不来呢?”
“我说啊,我的好侄女!多年不见,没想到一见面就要兵戈相见!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见了我,你是不是也该尊重点下马来恭恭敬敬给行个礼,磕个头啊?”文王在马上大笑。
崔辞宁脸色阴沉。
崔三叔气道:“什么意思?简直欺人太甚!”
“哦对,也是,你毕竟骨子里还流着霍氏的血呢。”文王哦了一声,“霍氏明面上是氏族,但也是草莽出身,跟着高祖打下江山过了这小几代,才算是世家。”
李尧止拧眉,预感到文王要说出什么话来,正想要说什么,却被萧玉融拦了下来。
萧玉融面不改色地看着文王。
文王挑衅地笑:“怎么说来着?哦——杂种。”
“你说什么!”崔三叔怒目圆瞪,“你居然敢说当朝公主是……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三叔。”崔辞宁拦了一下险些冲出去的三叔,面色不善,“他都谋反了,还在乎什么大逆不道?”
“呵。”萧玉融却轻笑一声。
她手握崔辞宁赠与她的名弓朱厌,挽弓搭箭,瞄准文王。
她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放箭,把文王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文王狼狈地矮身躲开箭矢,一阵兵荒马乱。
萧玉融微笑,“叔父,我的箭是舅父教的。霍氏托我代为问好。”
“鸣鼓。”她敛了笑。
“是。”李尧止应声。
黄沙漫天,卷起萧玉融血红的长袍。
李尧止手持鼓锤,擂鼓声阵阵,战鼓惊山欲倾倒,声声急,声声催。
底下整装待发的将士们声势浩大,气贯长虹。
一声令下,直冲叛军。
厮杀声里,萧玉融挽弓搭箭,一箭势如疾风直穿云霄,射穿敌军帅旗。
“帅旗倒了!帅旗倒了!”
叛军登时一片兵荒马乱。
帅旗本就是激励本方士兵奋勇作战,于乱军之中号令集结方向,也对敌军起到震慑作用。
一旦失去了帅旗,等于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军心自然会荡然无存。
而这一上来,帅旗就倒了。
“护旗营呢?!”文王怒不可遏,大吼,“都是吃干饭的吗?帅旗都倒了!”
第48章 中计?
那一箭能穿过帅旗,也得亏他们这些人瞧不起萧玉融是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公主。
因为他们认为萧玉融只会些花拳绣腿,在战场上肯定会吓破了胆瑟瑟发抖,躲在人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都看不起萧玉融,偏偏就是萧玉融一箭穿透带倒了他们的帅旗。
两军混战,皇军势不可挡。
“全部咬死!”萧玉融喊道。
文王兵强马壮,所以才要深入腹地,跟他们咬死了,让他们不能大范围施展拳脚。
刀尖从头顶掠过,萧玉融一矮身,躲开攻击。
她擅骑射,距离近了,还真有些难以施展。
在马上拉弓,射穿刚刚偷袭的那个人脑袋,血和脑浆就溅了她一身。
文王迎面提枪冲来,“受死吧!”
他想的是擒贼先擒王,既然此战主导的人是萧玉融,那自然先杀了她挫挫皇军的锐气。
萧玉融在马上下了腰,拔剑抵挡那一枪,借力挑开文王的枪。
作为保护主帅的将领,崔辞宁的职责除了杀敌,最重要的就是护在萧玉融左右,保证她不被杀。
崔辞宁一刀砍断文王的马脖子,战马应声倒地,血涌如注。
文王忙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才爬起来,狼狈地躲掉崔辞宁从上而来的一刀。
“竖子!”文王抬枪捅向崔辞宁。
崔辞宁却硬生生接下了他这一枪,偃月刀迎面而至,一刀砍在文王身上。
文王哀嚎一声,连连后退。
刚才若非他当机立断往后退,现在怕是人都已经被崔辞宁砍成两半了。
看着崔辞宁肩膀那被洞穿的血洞,文王气急:“疯子!”
“我二叔二婶五弟都被你杀了,你也下去陪他们吧!”崔辞宁冷笑,提刀砍来。
“你杀了我,他们也回不来!”文王狞笑,提枪格挡。
话音刚落,一支箭从后袭来,洞穿了他的脑袋。
他瞪圆了双眼,直愣愣地倒在地上,了无生息。
文王自眼前倒下,崔辞宁才看到文王身后,马背上红色玄甲的少女。
萧玉融放下拉弓的手,“叔父,霍氏向你问候。”
崔辞宁望着萧玉融溅上了血,从而显得妖异的脸庞。
他翻身上马,大喊道:“文王已死!”
“文王已死!”皇军的将士们高声呼喊。
震耳欲聋的声音传遍战场。
主帅已死,帅旗已倒。
登时叛军军心大乱,不少人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但仍有人负隅顽抗,仍然有将领嘶吼:“不许退!都不许退!逃兵一律斩杀!”
叛军前方大败的急报传到了后方已经被文王占据的平南城里。
人心惶惶。
“军师!”底下人一片一筹莫展,“这该如何是好啊?王上已死,我们不若降了吧?”
他们一群人平日里只对文王唯命是从,文王又只听这位谋士的话,不允许他们思考。
一来二去,他们如今也把这谋士当成了主心骨。
座上人闻言,难免笑出了声:“降?”
他眉眼间颇为玩世不恭,却生得相当多情,桃花眼看人时似是薄情,又仿佛深情不肯道。
“降了他们就放过你了?”易厌慢悠悠地说道,“听我的,让他们打进来,我自有方法应付。”
刚刚死了主公,他却不见得有半分伤怀,仿佛本该如此。
底下人面面相觑,长久以来被文王限制着不让动脑,也习惯了听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