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已经有些弄明白了这怪梦的机制,这个梦在某一种程度上可以预知现实。从开学第一天算起, 她已经做了四次梦。
第一次是天花板裂开红色的缝隙,然后里面不断掉出蜘蛛的梦。对应她后来在现实生活中秋季舞会时,她的血打开深红裂隙后从里面爬出来的蜘蛛魔物。
第二次和第三次是梦见白色的巨蛇,她现在还无法确认这与什么对应,莫非巨蛇是暗示希洛这个人的蛇蝎心肠?毕竟她是遇到希洛以后才梦到巨蛇的。
第四次就是上一次,姞莉梦到自己坐着一艘小船飘摇在大海里,然后从海底冒出触手,姞莉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触手不仅想把船弄翻,还诡异地在她肚子上停留。
接下来在现实生活中,姞莉就遭到了塞修的下药欺骗,好在她已经提前猜到了塞修魔物的身份,而且梦无意识的暗示让她提高了警惕,最终兰修自作自受。
那么现在看来,这个梦可能代表着,她最近又会和某个魔物产生联系。
想明白后,姞莉决定好好记忆梦里的相关信息,毕竟现在看来,这个梦虽然有时候很恶心恐怖,但利用好了可以让她在现实生活中避免一些迫害。
但目前为止,这个梦意外的美好和平静,身下软软的,冲到脚上的水恰到好处的清凉。
但显然,平静持续不了很久,姞莉感受到不断涨落的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低头凑过去,就被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闪到了眼睛。
她捡起这颗珍珠,和今天在珠宝店门口,塞修手里撒下来的珍珠一模一样,都是漂亮的蓝粉色。
莫非她最近会和塞修产生联系?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她感到又有东西堆到脚边,她低头一看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
沙滩上堆满了蓝粉色的漂亮珍珠,它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沙滩就像一片珍珠海一样。
她身前不断有珍珠被冲上来,姞莉有些错愕地后退一步,但正因为这一步,她后仰着滑倒,好在身下有缓冲物她摔得并不是很狼狈。
然后姞莉就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一个很细很柔的声音“麻…麻……”
“珍珠,喜欢,给你……”
姞莉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在这个声音出现的时候,身体里确实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 。
这是在叫她吗?叫她妈妈?
再联想到珍珠,姞莉忽然想通了这个声音是谁,大概率是塞修肚子里的卵。
他走前确实说过这个孩子是她的,姞莉自然是不信,因为她又没跟塞修发生什么。但现在发生的一切让她逐渐意识到了他的话可能是真的。
姞莉这次做完梦半夜就醒来了,而她醒来时发现床侧有一个人影。
就在她去摸枕头下放着的剪刀的时候,人影打了个响指,姞莉床头的蜡烛亮起,姞莉也看清楚了原来人影是希洛。
希洛似乎刚从正式场合赶来,他身上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甚至还打着领带。
姞莉缩在被子里,防备地看着希洛:“你怎么现在出现在我房间里?”
希洛眉眼如画,这次也反常得没有讥讽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大晚上送信找的我吧?”
姞莉确实睡得有些懵,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一半意识还在梦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套个外套然后出来跟你谈。”
她里面虽然有穿衣服,但有些单薄,要她穿着睡衣跟希洛面对面谈话,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希洛十分不在意:“你里面不是穿衣服了吗?”
姞莉脸一下子爆红:“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偷偷掀我被子了?”
希洛站起身来,冷哼一声,挑眉道:“掀你被子?这世界上恐怕随便找一件事做都比这件有趣。”
虽然嘴上并不客气,但希洛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门。
姞莉松了一口气。
希洛站在门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
他竟然在被冤枉了情况下,还乖乖地听姞莉话跑到她门口跟罚站一样站在这里。
事实上是,他确实没有掀姞莉的被子。
他今天原本在参加一个老贵族举办的晚宴,这个老贵族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一些畸形动物,做了一个畸形秀。
但是,这个展览里有几只货真价实的魔物,他今晚来这就是为了把真的魔物杀死。
老贵族家世没落,牵扯的人很少,保卫也很松,他很快就处理好了,然后就收到了姞莉发出的简讯。
怎么说呢,他在处理完后原本打算像往常一样回去洗个澡,然后再简短地睡一觉。
但姞莉的简讯改变了他的行程。
这种感觉很诡异。
打个比方,就像每次遇到一个岔路口,他总选择走左边,因为经过精密的计算,选择左边的路他不会浪费一点时间和脚力,可以最高效地到达目的地。
而他因为姞莉,最近有时候会选择走右边的路。
姞莉和他是彻头彻尾相反的人,她总是发问,总是犯错,总是低效率地活着。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人活在这世界上的时间相当有限,很多人活到生命尽头,回看时才发现时间真的就在弹指一挥间。
他就这样来到了姞莉的房间,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姞莉的床前,而姞莉睡得十分沉,根本没察觉他的来访。
他的身上很冷,手指也很凉,按往常来说,他是根本感受不到的。
但姞莉整个人像个大暖球,仅仅是站在她身边,希洛就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热量。
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她的眉毛紧皱着,身体面朝着他蜷缩着,而被子已经散落在一旁,根本没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月光倾泻下来,希洛影子被投射在姞莉身上,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一个怪物。
希洛就这么安静地看了很久,然后蓦然地笑了。
他弯腰拉过被子,然后盖住了蜷缩的姞莉。
他盖好后快速抽手,但手指仍然沾染了姞莉身上的余温,他有些神经质地摩挲了一下手指,然后缩起来藏到了身后。
再然后,姞莉就醒了,然后他们就发生了刚刚的对话。
姞莉已经穿好了衣服,她拉开了门,叫希洛进来商量。
两个人面对面坐好,这个氛围让姞莉有些紧张。
她忽然感觉很奇妙。
他们身旁点了一盏小小的蜡烛,在灯影摇曳的过程中姞莉竟然诡异的产生了一种温馨感。
不知不觉她已经和希洛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希洛的冰凉的手拉起了她的手腕,然后在她的手腕处开始绘制,希洛的手指很冰,冰得姞莉一哆嗦,脑子一瞬间都清醒了不少。
希洛能够感觉的手掌接触到的皮肤十分温暖柔软,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缺乏攻击性。
希洛的神色认真又冷漠。
姞莉在这种古怪的氛围下不敢盯着希洛,看了一眼就收敛了眼神。
姞莉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再说话,不过希洛很快就写完了,姞莉都不好意思看希洛的眼睛。
看到希洛没了动作,姞莉害怕他又不打招呼地一瞬间消失,连忙说道:“还有一件事。”
“魔物,他们里面的雄性可以怀孕吗?”
希洛擦拭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眸深如墨:“谁怀孕了?”
不知道为什么,姞莉感觉气氛变得有些危险。
姞莉哪敢实话实说,她硬着头皮撒谎:“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好像是生活在海里的一种魔物,他们可以雄性受孕,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想问问。”
希洛将用过的纸巾放到一边,开口道:“海妖。他们的族群繁衍的方式比较特殊,族群的雄性会排卵,而雌性负责守护雄性和孩子。”
“但因为雌性海妖的数量的骤减,雄性可以选择将排出的卵送回体内自己怀孕,也可以把卵植入其他生物体内。为了让其他生物心甘情愿地把孩子生下来,雄性海妖会用自己的血做引子,他们会自己喝下自己的血,而被植入卵的生物会离不开喝下血的海妖。”
姞莉听到最后一句,问道:“如果离开了会怎么样?”
希洛勾起嘴角:“被植入卵的生物会一点一点死掉,就像一朵枯萎的花一样。”
姞莉一瞬间就想到了那天见到的塞修,身体瘦削,甚至连那个女店主的手都挣脱不开。
第34章 明了
希洛走后, 姞莉辗转反侧直到天亮都没能再次入睡。总结从希洛那里获得的信息可以得知,塞修在离开她后会逐渐被抽取生命力,它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死掉。
她一整个白天都异常沉默,因为她还是不能忘怀梦里的事。
虽然这个梦很明亮温暖, 没有恐怖的怪物, 但是姞莉觉得它带来的伤害并不比之前的那些梦小。
她之前能够理智地告诉自己, 塞修那么惨是他咎由自取,毕竟如果她没逃过,这么惨的就是她。
可昨天的梦,让她意识到了, 塞修肚子的东西可能真的把她当妈妈。它小心翼翼地讨好她,把整片海都铺满珍珠。
它其实没有错。
它被不合时宜地卷入了一场闹剧, 而姞莉被架上高台充当刽子手。
从那天的情况可以看出塞修的现状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落魄,再加上跟珠宝店交易被骗, 留给塞修赚钱的方式估计只能去做苦力了。
姞莉的脑海里又闪过当时兰修苦苦哀求她时眼里的恳切, 以及他拉起她手时碰到的腹部。
塞修会打掉孩子吗?还是会把它生下来?
姞莉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这也让她把装面粉的盆差点打翻。
巨大的声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希娅走到她身旁, 小声地问道:“姞莉你怎么了, 早上那会儿我就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
姞莉原本已经打算放任那种古怪的情绪自己过去, 但是希娅的关心让她一瞬间有些绷不住,她脱了手套,用袖子擦了一下快掉出来的眼泪。
希娅看到姞莉这样的反应, 神色一凝, 拉着姞莉到了后院。
希娅问她:“姞莉,有人欺负你了?”
姞莉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觉得自己脑子乱得像一锅粥,明明生活刚刚恢复平静,就又有一堆乱糟糟的事缠上来。
这些事都还偏偏戳在她的脊梁骨上,用无形的力量压迫着她去做什么。
她只能隐晦地诉说:“我好像,害了无辜的人……而且还是以我最痛恨的方式。”
她可能会让塞修和他肚子里的孩子死去,可是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希娅听到姞莉的话,目光一滞,她垂下眼睛,犹豫之下她还是开口:“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时间去整理一些事情。”
“你剩下的活我来做吧,你可以利用这段空闲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姞莉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店里的活还有很多,店里甚至要参与初冬集会的巨大蛋糕,如果我走了你会很累的。”
希娅拉起姞莉的手:“蛋糕只是一个任务,而你现在可能面临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仅仅是我多做一点活就可以帮到你,我会觉得很值得。”
希娅棕褐色的眼睛就像一块融化了的焦糖,姞莉抽出手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诚恳地道谢:“谢谢你,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希娅听到姞莉的话后回抱的手一顿,但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和姞莉告别。
看着姞莉离开的身影,她觉得姞莉最后一句话的“朋友”还刺耳地回荡在她身边。
她给姞莉说的那些其实也是在告诫自己,探究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再去做。
她花了她有限且单薄的前半生,也算是找到了自己想要什么,而她现在离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了。
有些无辜者牺牲是必要的,这就是成功的代价,就像人想要变富有就得从其他人身上剥削,如果她想要成功,那她也得踩着别人上位。
姞莉是她计划里的变数,但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让姞莉卷入。
希娅拍了拍自己的脸,勾动自己的嘴角,又换上了和以往一样的笑容回到了后厨。
而姞莉离开面包坊后有些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分裂成了两个小人。
邪恶的小人告诉她,她没必要多想,就当从来都没认识过塞修,也根本不知道后面的事,这一切对她而言就是两个陌生人死掉而已。
而善良的小人劝告她,她只需要待在别人身边一会,就可以拯救两条生命,她也不会变成自己童年最讨厌的人。
姞莉记得自己在福利院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想过,她的父母去哪了,为什么她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
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觉得自己如果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世界这么大,而她又普通到消失了也不会惊起一丝波澜,没有人看得到她,也没有人需要她。
她就像一个空心人,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就是生存的本能。
姞莉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被社会推着向前走,扮演一个符合普世价值观的人。
她有时候能感受到希洛嫌弃她蠢,但她其实很乐得去扮演一个蠢人,因为蠢人可以不思考,可以不用负责任。她只需要站在那里,等着一个聪明的人发出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