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后气氛就不太对劲。
徐沐阳只想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知沈谦跟他搭话,问他是哪里人,在哪儿工作。
徐沐阳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了。
“年轻人还是要多努力啊,趁着年轻,拼出一番事业。”沈谦说着,不忘从后视镜里窥探费南舟的神色。
他闭眼靠在后座假寐,不置可否。
沈谦心里叫苦不迭,继续干这种low到不行的事:“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有了钱有了地位,何愁没有美人陪伴?年纪轻轻把精力都浪费在追女孩子身上,可就得不偿失了。而且,再好的凤凰也要择梧桐木来栖息,你说是吧?人要是不自量力没点儿自知之明……”
这都可以算明示了。
许栀忍不住回头看费南舟一眼,总觉得他今天莫名其妙的。
……总不会是他让沈谦这么说的吧?应该不至于。
这跟他亲自下场有什么区别?
他向来自视甚高,这种平日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小人物,怎么可能干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那不是自降身价吗?
可要说不是,他今天也太反常了,干嘛要让徐沐阳上车?
还这么高调,开辆京A8的豪车出来显摆。
第19章
徐沐阳半道就下车了,之后车里就是一片死寂。
费南舟仍旧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似乎也没有跟她说话的兴趣。
许栀原本还有那么一丝不忿,渐渐的反倒生出些不安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直到车开进小区,四周丛林茂密,月色下树影婆娑,偶尔风吹过摇动一大片的阴影,像是藏着什么魍魉鬼怪。
许栀屏住呼吸:“费先生,你在前面放我下来好了。”
他没答,反问她:“最近过得好吗?”
许栀迟疑了一下:“挺好的。”
费南舟:“我看也是,就像跳出笼子的小鸟,天高任鸟飞,可不惬意得很?”
许栀没想到他能把冷嘲热讽的话说得这么有新意。
她讷讷地看了他半晌,想生气又不知道怎么生气的样子,怪憋屈的。
她不搭理他了:“就这边停下好了。”
费南舟也没挽留她,把她在单元楼门口丢下就走了。
许栀望着车背影:“……”竟然就真的这么走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向来就是这个脾气。
还说什么都要说开,他自己有时候的脾气也别扭得很。
其实她这次倒是冤枉他了。
他是个当断即断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生气,更不会因为一些小事纠结很久,起因是两天前遇到钟鸣时,钟鸣无意间提了一嘴她和她父母案子的事儿。
费南舟才知道她母亲就是周春芳。
西山龙胤。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到了半夜,从露台上往下望去,庭院里的白梨花零落成泥,铺满了沾满夜露的青石板台阶。
深秋的夜晚有些凉,已经分不清秋与冬的界限。
阿姨来过一次,迟疑地劝诫他早点休息。
费南舟和煦笑笑,说他知道了。
阿姨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敢过分劝,替他拿了件外套。
那外套费南舟没有穿,只扔在桌角,香烟一根接一根抽着,很快便戳满了铁艺桌上的烟灰缸。
他胸腔里有一种闷窒苦涩的味道,像是有一根弦在慢慢收紧。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头绪,便如千丝万缕的线索集结一起,很容易便能理清。
费南舟没那么自恋,当然不会觉得每一个女人都要喜欢他,他也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但许栀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和后来的态度转变大相径庭,甚至有唯恐避之不及之感,难免不让人心生疑窦。
以及这些日子以来她纠结又奇怪的态度。
他眸光微闪,后来,到底是拨了电话出去:“韩平,替我查一件事。”
-
费南舟最近对她的态度挺奇怪的。
许栀说不上来来奇怪在哪儿,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随便了。
甭管有意还是无意,他本来时不时还要撩拨她两句,最近他都没怎么在她面前出现,就算碰到态度也很正经,俨然一个长者,和他待旁人的态度一般无二。
许栀还挺不适应的。
新产品上市后,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运营,许栀拿着拟定好的方案去了中信资本。
当然汇报是假,简单来说是缺倾销的渠道了,想趁机去打打秋风。商修平当然不好意思开口,但之前的会议中话里行间已有这种意思,许栀从善如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些事儿不需要领导开口,自然要主动去做。
费南舟什么人?一个照面就明白了。
方案他只翻了半页就合上了,扔到一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许栀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费总……”
他没搭理她,烟雾里的面容有些冷峻。
许栀忽然有些害怕这样严肃的他,不知道自己哪儿触到他的禁忌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默默杵在那边等他将这根烟抽完。
半晌,他将只剩小半截的烟头揿灭在烟灰缸里:“商修平让你来的?他自己是没嘴没腿吗?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女孩子成天给他拉投资凑局跑动跑西的?”
许栀忙道:“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费南舟的脸色更冷:“那你的脑子呢?他明摆着利用你!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饭局,让你一个女孩子又敬酒又劝酒的?他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你是他的合伙人又不是他下属,他拿你当什么使呢?!”
他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许栀都被骂懵了。
可他的话也委实不客气,就差指着她鼻子骂她是三陪了。
许栀有时候脸皮厚是因为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善意,比如对师母,因为知道她喜欢自己,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
但这并不代表她毫无羞耻之心。
许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又倔强地不肯落下来,更羞于被他看到,抬手飞快地抹去。
她没有再反驳也没有再吭声,只是默默地把那份资料收起来。
“对不起,浪费你时间了。”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角落里的循环水景观还在流动,潺潺水声不绝,阳光透过浅蓝色的窗帘映照在室内,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照出她的样子。
渺小、可悲,无所遁形。
那份资料在手里忽然变得格外咯手。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会审时度势,此刻被他点破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可笑,都是小聪明而已。
论能力论本事论眼界,她还差得远呢。
老半晌不见她说话,费南舟看她。
见她面色涨红无地自容样子,才意识过来自己话说得太重了。
平心而论,平时他教训下面人比这难听多了。
但她不是那些人。
他忽然有些后悔,唤她:“许栀。”
许栀有些后怕地抬起头。
还以为他还要继续教训她呢,谁知他见了她这副鹌鹑样儿,气笑了:“我不骂你。”
他从抽屉里取了一块帕子,起身递给她,“把眼泪擦擦。”
许栀犹豫会儿才接过来,只是,看了会儿都不敢拿来擦鼻涕。
这方巾一看就很高级,印花精致,颜色鲜艳,手感还特别好。
“费总……”
“嗯?”
“这手帕多少钱啊?”迟疑着还是没敢用。
费南舟:“……”
办公门这时从外面被人敲响,似乎与他很熟,只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就往里推进来了。
“南舟……”瞿晓的脚步停在门口。
屋里的情形有些古怪。
许栀的眼睛红彤彤的,手里捏着那块帕子,不知道是不是怕被人瞧见不好,她飞快把帕子藏到了口袋里,抱着资料跟他们颔首,出去了。
她收帕子时背对着瞿晓,所以瞿晓没瞧见。
人走了,瞿晓若有所思,忍不住逗他:“怎么一副被你欺负哭的样子?你骂人家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也下得去那个手?真以为人人都是你手底下那些皮糙肉厚身经百战的老油条啊?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费南舟没搭理她:“说正事儿。”
她敛了表情,将手里的文件扔他桌上:“上次跟你说过的,关于中达的case,是否要追加投资?”
“国内这方面的市场已经趋于饱和,且各方面监管制度还不算完善,风险太高了。”费南舟只翻了几眼就合上了,十指交握,轻轻抵着下颌。
他看东西很快,不熟悉他的人以为他只是随便扫一眼,其实已经了然于心。
“但继续投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吧?”她抻了他对面的椅子笑着坐下。
“没什么好处风险还高的事情,我钱多得没处挥霍?”
“可如果真没有一点意思,何必还费那个功夫去关注这个case?”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人不会这么无聊,去跟了,那肯定是有意思,只是还需要进一步拉扯洽谈而已,以达到利益最大化。
他这个人,向来极有耐心,喜欢放长线钓大鱼。
费南舟只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聊完公事都快下午4点了,瞿晓看一眼腕表,起身道:“我请你吃饭。”
“不了。”他提起外套站起来,随手甩到臂弯里。
“佳人有约?”她微妙地笑了笑,“不会是刚刚那个小姑娘吧?”
话这么说,她就是打趣一句。
费南舟这人公私分明,不会跟工作上有联系的女性扯上什么不正当关系。
这两年他身边也没什么女人,光是工作都忙得脚不沾地了。
不过要真有什么她也能理解,男人嘛,哪有什么真正的柳下惠?那小姑娘白嫩得发光,走路轻轻地摇摆,韵味天成,她瞧着心里都有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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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栀到底没敢拿那帕子来擦鼻涕,好好地叠放在口袋里,只等着回头还给他。
到晚饭时间了,她抓了手机走出写字楼,打算随便在附近对付一下。
手机这时候响了。
她拿过来一看,惊讶地发现居然是费南舟。
他这个点儿打给她干嘛?不会是还打算接着训她吧?
她有些不对付地接通了电话:“喂——”
情绪使然,声音闷闷的。
她音色娇嫩,不撒娇时也像是在撒娇。
许栀自己也意识过来了,这不经意间有些抱怨的口吻,显得过于暧昧了。
颇有点恃宠生娇有恃无恐的味道。
那边也很默契地静默了会儿,然后她听到他低沉含笑的声音:“还生气?”
许栀脑袋震震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其实她这会儿应该马上否认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开口。
只能解释为,人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忍不住得意忘形。其实从重逢到现在,她潜意识里就有种“他不该这样对我”的感觉。
她本能地觉得,他就该对她好,所以才会有那些心理落差。
费南舟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似乎是轻叹了口气,语气莫名地温和:“那我请你吃饭,就当是赔罪,可以吗?”
许栀:“……”她那时候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他是吃错药了吗?
第2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对于这个邀约,她多少存了几分警惕,但也不好直接开口拒绝:“那好吧。”
许栀又问,“你在哪儿啊?”
费南舟说:“你往后看。”
她回头,原来费南舟就在她身后不远。
他还穿着刚才在公司的衣着,只是,大衣脱了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笔挺整洁的同色西装,双腿修长,头发往后梳起,露出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
他和往常一样衣着考究,但又不像是刻意捯饬过,挺随意的,领带都没打。
“费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啊?”许栀诧异自己怎么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呢。
费南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垂着眼帘,用一种她不太理解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她,似乎是在辨认、确认着什么。
这种目光,倒很像是两个许久没见的朋友重逢、确认对方是否安好。
许栀心里有点不安,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走吧。”费南舟没跟她寒暄,率先迈开步子。
许栀不明白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只好跟上。
一路上他也没跟她说什么话,许栀偶尔抬头,他神色平和,眉眼淡静,似乎是在思考,脚下的步子也很缓慢。
她原本一肚子的话,似乎也被他身上这种沉静的气质感染,一颗心平复安静下来。
“想吃什么?”他低头问她。
许栀很少见他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她不开口,他也没催,而是很耐心地等着。
许栀只好开口:“担担面。”
他们穿过人行道,在马路对面的小吃街里寻了一家面馆坐下。
这家店店面很小,在整条街上那么多的苍蝇馆子里也不算显眼,门庭冷落得很。
两人坐下后,气氛就更加奇怪了。
等上面的空闲,许栀又忍不住看他。
费南舟似乎有心事,虽然神色平静但眉宇间的神情又与往常不太一样。
许栀发现,他有心事的时候就会格外安静。
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相处久了就很容易辨别出两种状态的不同。
面上来后,许栀发现面上面洒了一层香菜,眉头就皱起来了:“老板,我说不要香菜的。”
老板一拍脑袋,忙跟她道歉,说自己忙忘了。
“没关系,你给我一个碗,我们自己挑出来。”费南舟说。
老板如蒙大赦地去拿了一个碗。
然后,许栀惊诧地看着对面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替她将面上的香菜一根根挑了出来。
她的眼皮一直跳,心里也说不清这股不安的来源。
但其实,后来仔细回想起来,那时她已经感受到了苗头,只是害怕承认。
他将香菜替她全部挑完后,轻抬手腕,将碗推到她面前。
许栀道了声谢,默默地吃起来。
这顿饭吃得异常诡异。
许栀甚至都没敢开头去看他,只觉得他那双饱含探究的深沉眸子一错不错地落在她面上。
一顿饭吃饭,她竟像是虚脱了似的,背脊处都是冷汗。
她知道不能再留了,站起来:“我得回去了。”
“不急,我送你。”他去柜台处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