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的人并没有心思去计较那日的事情,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她们快要放寒假了,同样她也该回学校了。
距离家长会那件事发生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但这并没有让欲珠淡化那日的恐慌。相反因为日期越来越近,她的恐慌更加严重。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人的白眼,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娜的讨厌。她们曾经那样要好,说好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车子如往常一样停在固定的侧门,她裹紧身上的围巾,防滑的雪地靴踩在白色雪地。行动间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今天是星期二,一个很平常的日期。
大概是天冷,路上学生并不多。有的零散几个,也是脚下加快,想要赶紧到温暖的教室。
明明她也很冷,但欲珠并没有选择加快脚步。她害怕抗拒进入教室,但路程就那么远总会有到尽头的时候。
进入教学楼,踩上台阶。
很快来到高三(1)班,班级里已经有了许多学生。有的在一起说话打闹,有的在看书复习。三五成群,热闹得很。
而程娜并不在,不知道是没来,还是有事又出去了。
她的进入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大家还是照常学习的学习,玩闹的玩闹。
直到她来到自己的座位边。
冬日天冷,除了必备的羽绒服,还有许多保暖的小物件。她将书包放下,最先脱下厚重的甜筒毛线帽。
随即未梳起的黑发披散。
她有一头很华丽的长发,浓郁的像海藻一样顺滑,又像上好的绸缎。
脱了甜筒帽,再是手套。紧接着是那厚重的长款羽绒服,少女身形纤瘦挺拔。
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他们突然感觉欲珠好像变了。不对...没有变,她还是那副淡淡冷漠性子,不够热闹也不够讨人喜欢。
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模样无趣又呆板。而变化也是有的,不过那不是她自身的改变,而是他们旁观者的改变。
原本因为觉得和他们一样出生,甚至有可能不如他们的人,此刻看她身上的每件东西,都觉得价值不菲。
就像那头华丽的黑长发,顺滑黑亮,一看便是让人精心护理过。他们这些人家里不缺钱,都算是中等。
父母也比较大方开明,并不会限制子女爱美,毕竟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可以在某些场合多加印象分,以及减少青少年时期的自卑。
但高昂的花费和长时间的成本支出,对于家境殷实的a区人民也是无法长久支撑。
所以,这时女孩过于柔顺光滑的长发就显得很是突兀,吸人眼球。
那些以往他们不曾注意,不在乎的,此刻全部被他们看在眼底。法国小众奢牌的手套,印有LUV的黑框眼镜,就连她头顶那款并不出众的甜筒帽,也是价格不菲。
光滑细腻的皮肤,白的透光。
那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大小姐才会有的皮肤状态。他们不想承认自己对钱权的崇拜,但不可否认这时欲珠确实不一样。
她穿着与往日别无一二的校服,但就是不一样,和她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像公主,像活在名门绅士中的贵族小姐。带着让他们难以企及的贵气。就算她的母亲不堪,就算她的出生并不光彩,但她还是公主。
他们不能触碰,无法接触的公主。
除了个别几个人,其实没有多少人恨她,毕竟那与他们无关。她母亲破坏的也不是他们的家庭,况且那天傅闻Z亲自来给她开家长会,这还不能证明她在傅家的地位吗?
那些谣言他们不是没有看见,刚知道的时候正值星期五,星期六放学。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来讨论八卦,相继也看了不少料。
那些料有合理的有不合理的,乱七八糟一大堆。刚开始他们还会因为觉得好笑,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归于平静。
因为那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太遥远。
就算他们背地里取笑她的身世,但只要关掉手机和电脑走出卧室,就会被自己的家人叫住,被他们叮嘱一定要在学校和她打好关系。
不用管她什么身份,她妈妈又当了多少人的情妇,你只要知道她被傅闻Z重视就好。
他人的视线,和班级里某一瞬停滞的声音。摘下帽子的欲珠不可能察觉不到,难堪瞬间席卷她全身。
她低着头,当作不知道坐下。
身边是周睢,但她不敢看他。和程娜一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们是她最好的两个朋友,一个已经和她决裂。另一个她更加不敢想象,因为她曾经听程娜说过,周睢爸妈离婚就是因为他爸爸有了婚外情。
这样的家庭氛围下,她简直不敢想象吴睢有多厌恶她。
拉开书包拉链,取出课本。
而也是这时程娜来了,还是一样张扬的艳丽打扮。全粉色系的羽绒服,微卷的栗色长发绑在脑后。
女孩背着双肩包,脸色却与以往完全不同。苍白中带着精神萎靡,像是发生了什么让她难以承受的事故。
爱笑张扬的人,被迫收敛笑容。
她的坏心情像是已经出现许久,常见到并没有引起班级里的其他人注意。甚至这时,欲珠还敏锐地听见身后有人嘀咕道:“程娜家里出了点问题,好像是因为他爸爸在某个项目上出了差错,听说要被追责,严重的话可能要坐牢。”
这是个很意外的消息,让欲珠没想到也很诧异。但更让她诧异的是在几秒后,进入教室的程娜看到书桌前的她愣住。
她没有按照给她发的绝交短信一样断交,永远不联系。而是在看到她时,片刻犹豫都没有地径直向她走来。
随即,站在她书桌不远。
对她道:“欲珠,我对不起你。”
没有征兆的一句话,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力,包括欲珠。
“我不该发短信骂你,你很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女孩的声音里戴上了细微哭腔。
而这不是她最想要的吗?
程娜不在意她家族的过往,还愿意和她交朋友,但欲珠此时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因为潜意识里告诉她,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程娜是骄傲的,也是带着侠气正直的。
她喜欢看武侠漫画,幻想当武功盖世的女侠。她对她的伤害,带有很强的正与邪,她带入了被她母亲抢走丈夫的妻子身上。
带入那些原本父母和睦,家庭幸福的儿女身上。在他们的视角,她是天然的恶。这样性格的她,又怎么会道歉?又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
除非,有什么逼迫着她必须道歉。
而那是什么也不难猜,因为程娜接下来的话将一切挑明:“求你原谅我,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爸爸工作很努力的,他也很喜欢那份工作,他每天会在公司待十几个小时,回家了也还是继续回电话消息。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他真的很需要那份工作。”
“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知不觉间张扬的女孩眼角流下眼泪,哭得更加可怜。
欲珠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爽快感,更多的不知所措。她好像成了那个利用手中权势去欺负人的纨绔二代,同时她也明白自己与程娜的友谊真正结束。
她也敏锐的察觉,自己将被彻底地边缘化。那些人落在她身上谴责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的同时手心冰凉.....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81章 欲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我能帮忙,我一定会帮。”在那声泪俱下的道歉中,欲珠感到一丝难堪。她勾着并不常笑的嘴角,试图用这样的行为为自己辩解缓和气氛。
但这些话落在其他人口中就是风凉话。他们并不会在意事情的起因是程娜无缘无故去辱骂她,他们只看到了和自己同处一个阶层的程娜被欺负。
人都会怜悯弱者,何况弱者又恰巧与他们处于一个食物链,那么倾向已经足够明显。
那些目光不减反增,更加让她难以承受。程娜也并没有罢休,她看着她眼泪止不住往外流,艰难道:“真的,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以解决。”
“原谅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我给你道歉,真的对不起,我不该骂你。求求你了,欲珠。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还请你吃过草莓蛋糕,真的我爸爸很需要这份工作。”
在所有人的谴责目光下,最先响起的不是欲珠的声音。而是上课铃声,叮叮叮、叮叮叮。
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她心尖,欲珠不想把事情闹到老师那里,她今天已经足够丢脸。
再闹,可能又要请家长。
所以明知不该点头,她为了不想把事情闹大还是道:“我原谅你了...程娜。”
她们也彻底完了。
......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冬日的白天少。刚到下午四点半,天便黑了一半。
放学后,学生陆陆续续开始收拾书包。欲珠也不例外,她将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
随即站起,将收拾好的书包背在背上,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往楼下走,加快脚步逃离那群人异样的眼光。
那件事结束后,并没有人在主动挑起。也没有所谓的正义使者来她这里为程娜讨公道,他们害怕牵连自己家,也不愿意和她接触。
大雪,又大了。
层层叠叠掉在地面,落在她肩头。那似乎不是一个特例,在欲珠走出校门打算往熟悉的小道走时。
忽然看到前边的马路上停着一辆她熟悉的黑色轿车,在看到她出来时,等候多时的司机连忙下车往这边小跑。
穿过许多同样来接人的家长,向外涌的学生。年轻的男司机目标明确直接,凭借身高腿长的优势很快来到她身边。
随即是带着白雾的温和一笑:“欲珠小姐,先生让我来接您。”他说着手中动作不停,想要去拿女孩背上那厚重的书包。
绝对的身高优势,就算低调也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的豪车,男人那毫不遮掩的恭敬态度,以及那声小姐。众人不可避免投去好奇目光,纷纷打量这边。
傅家人不会这么高调,除非有人授意。而那个人是谁,也不难猜。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痛苦,她似乎已经麻木。
在对方的手即将碰到她的书包带子时,欲珠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她后退的动作并不明显,但还是能让人察觉。模样清爽的年轻小哥司机有些愣,不过最后还是规矩地停了手。
只不过脸上的笑没有先前好看。
当然那还不至于让他讨厌眼前漂亮的小姐,他只是在思考,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欲珠小姐生气了?
他又该做些什么让欲珠小姐原谅。
先生可是很在乎小姐,今天让他来就是因为听说小姐在学校里受人欺负,让他来撑下场子,警告一二。
与此同时,察觉出他脸上微末变化的欲珠又道:“真的不重,我背得动。”
欲珠不是个会乱发脾气的人,她也明白这件事怪不到司机身上,他只不过是个打工人,听傅闻Z的安排。
那些视线让她排斥,也驱使着她赶紧逃离。没再说话,穿过雪天拥挤的人潮。
好在,雾蒙蒙的冬日。
可以为她遮挡一些恶意视线。
司机帮忙拉开车门,她进入。
车子也缓慢驶入主干道,不是去老宅的路,坐在后座的欲珠敏锐察觉。
在前面,时刻观察她的年轻司机立马解释道:“我们是去接傅先生,他在集团。”
前面司机的声音吸引女孩的视线,落在窗外雪景的目光收回。随即与后视镜里男人向后望的视线撞上。
年轻的司机像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合,连忙笑着低下头移开视线。大概是因为尴尬,男司机又道:“快了,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
他的尴尬没话找话实在是太明显,欲珠不想让他太难堪,这时也没有无事而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当作回应。
有了回应,年轻的司机也松了一口气。
和他说的一样,过了个十字路口他们便来到一栋摩天大楼下。
这是上京a区有名的产业区,坐落了许多家国内外的顶级大公司。It产业,金融,实业,媒体各类。因为地处繁华地段,寸土寸金。所处的都是知名企业,所以也被称为社会精英聚集地。
而位于最中心,那栋锋利钢铁切面大厦便是傅家的地产。
欲珠不想下车,便只是坐在车内等。年轻的男司机也不会这点脸色都看不出来,便没有邀请女孩一起。
再者傅闻Z也没让小姐上楼接他,而他的车也并不是开到大楼下。而是直通地下室,那里有专门为boss设计的停车场,也有直达的电梯。
在他们的车到达的两分钟后,银灰色的电梯门打开。刚刚结束工作的男人走出,黑色皮鞋踩在空旷的地下室发出阵阵声响。
欲珠被迫抬头,就见男人已经看向她看来。深邃狭长的黑眸,像鹰一样锁定她。
长时间的对视,就像是为了较劲一般。欲珠第一次没有第一时间移开,而是与他隔着一层玻璃遥遥相望。
最后是司机下车打开车门她才移开视线。
男人进入,狭小闭塞的空间仿佛瞬间被填满。他身上那股并不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包围。
这辆车并不狭小,相反和市面上的其他车比起来算是空间大的。但奈何傅闻Z身高腿长,接近一米九的身量。
再大的车都显得拥挤。
车门关上,车子再次启动。
路上她又一次沉默不语,这次是连‘先生’也懒得叫。
小姑娘的情绪掩饰得并不好,也或许说她根本没有掩饰,是肉眼可见的不开心。
“不高兴了。”上车后,是傅闻Z先开的口。
而也是这句话,让原本打算忍耐的人瞬间红了眼。她不顾车内还有第三个人的情况,直接道:“程娜爸爸的事,是你做的吗?”
“算是。”这个问题男人像是早有预料,语气淡漠毫不在意。反而是在回答结束后,放低声音道:“小心点哭,别把自己气到。”
对于她的眼泪,傅闻Z是心疼的。但小姑娘为了别人哭,他也实在没法真情实感去安慰。抽出一旁的纸巾,递到她手边。
欲珠并没有接,她只是斜着身子看他,红红的眼眶湿润的有眼泪在打转。她就知道,是他做的。
对于傅闻Z的回答,欲珠同样不惊讶。她惊讶的是,他为什么要用那种方法?逼程娜向她道歉?那不是把她架在火堆上烤吗?
他明明有很多办法解决,但他偏偏选了最极端的一种。就算是为了替她报仇,也有些过了。
程娜的家庭全靠她爸爸支撑,她的妈妈只是个家庭主妇,如果丈夫失业或者坐牢,那不是在把她们一家往死里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