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医生脚步匆忙，并没有听到她这句话。
没关系，知道江屿年要转去仁爱，她可以自己过去。
没有人注意到林娴的额头撞伤，鼓起一个大包。
她用刘海简单遮了遮，打车跟了过去。
港城人的圣诞节是公休，大街小巷都富有节日氛围，林娴无暇欣赏，一心只惦记着江屿年头部那块淤血。
此时她已经暗自下了决心，以后要选神经外科，这样她也有机会站在手术台上，发光发热。
临近旁边，路上越来越拥堵，到最后甚至走不动了。
“师傅，我先下车吧，这样塞车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了。”
林娴看了一眼窗外排起的长龙，把钱递了过去，自己下了车。
她身上只有这点零钱，手机屏幕上方摔碎了，地铁都没办法刷进去。
林娴咬着牙往医院走。
节日的氛围跟她格格不入，她一路逆行，走了快一个小时抵达仁爱，却被告知江屿年并未转院到此。
如同一盆凉水浇透她的身体，从头到脚都透着彻骨的凉意。
她这才知道刚刚江明哲那句转到仁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其实不想让她知道真正转入的医院吧。
有小护士还认得林娴，“来找江医生？今天他不排班哦，说要陪女朋友过节。”
林娴胸口弥漫着酸涩，“谢谢，我知道了。”
林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
一方面担心江屿年，一方面又担心简诗雅。
偏偏这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回音。
她窝在沙发里，抱着星星不说话，维持一个姿势许久也没动弹。
简诗雅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她刚接通，对方就传来急促的声音：“娴宝，我听说江医生出事了？沈孟楠要去看他。”
林娴的睫毛颤了颤，“他知道江屿年在哪吗？”
简诗雅的语气带着狐疑，“你不知道吗？你今天没跟他在一起？”
林娴不想解释那么多，只含糊其辞：“能不能麻烦让沈医生发个地址给我。”
“我们过来接你吧，沈孟楠有车，方便点。”
“嗯，好。”
林娴为了遮住自己哭肿的眼睛，特意用了遮瑕笔盖了盖。
她很少化妆，这些东西都是江屿年提前准备好的，但她几乎没怎么用过。
没想到第一次用，还是在这种时候。
沈孟楠来得很快，林娴拉开车门上了后座。
简诗雅立马扶着她的肩膀，“娴宝，我听到了一个消息，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林娴抬眸，眸光难掩惊愕，“什么消息？”
“江家人不想让你见他，所以我们今天晚上需要跟江医生的妹妹打配合，你最多只能见他半个小时。”
沈孟楠回头给林娴打了个招呼，“我跟陆希媛打过电话，她说半个小时后，她爸妈会暂时离开。”
林娴咬着下唇，拼命将心里的那一抹苦涩压了下去。
“嗯，我知道了。”
她没有哭，一路上安安静静的。
简诗雅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来的时候她已经听沈孟楠说起江屿年的事情了，没想到他一个富二代还需要这么努力去做医生。
沈孟楠却说他也没想到。
谁能想到江屿年做医生也不差，不仅医术了得，主刀的手术还能被当作案例来分享，这两年还经常参加学术大会。
简诗雅只能在心里暗叹：优秀的人，做什么都优秀。只是苦了林娴，以为找了个普通人，没想到对方家世这么优越。
半个小时后，车稳稳停在了半山的一家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不对外开放，只接待这一片豪宅的主人，高端保密医疗。”
林娴看着那一栋颇有外国风情的建筑，拉开车门下了车。
一股凉风钻进脖颈，林娴打了个寒战，她仰头看着这一栋不算高的楼宇，心里彷徨又茫然。
陆希媛等在门口了，冲着他们招了招手，“阿嫂，这里！”
“抱歉，我只能带一个人上去，阿嫂你先戴着帽子。”
简诗雅跟林娴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就在楼下等你。”
沈孟楠将自己买的礼品递给陆希媛，“替我把礼物送上去吧，免得他醒来又骂我。”
陆希媛领着林娴到了病房门外，那里守着四个黑衣人。
她默默拉低帽檐，生怕被人注意到。
陆希媛大大方方牵着她走了过去，也被人拦下，“什么人？”
陆希媛杏目圆睁，“我带朋友来看哥哥，你们也拦？怎么不干脆把我也拦在外面？”
黑衣人知道眼前这位大小姐脾气大，思忖片刻，让开了一条路。
林娴快速溜了进去，江屿年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看到他醒过来，林娴松了一大口气，眼眶瞬间就红了，“阿年……”
第96章 离
江屿年睁开眼，看到来人是林娴后，灰暗的眼眸亮了几分，“过来。”
林娴在他面前坐定，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感觉怎么样了？”
江屿年苍白的脸色泛起一抹笑，“如果你不来看我，可能好不了。但是你来，就已经好了大半了。”
林娴鼻头泛酸，哪里是她不想来，只是眼下，这种挑起矛盾的话不想让江屿年听到。
林娴想伸手去握江屿年的手，却被他轻巧避开。
以往江屿年最喜欢牵她的手，哪怕是在做缝皮练习的时候，他也会故意握住她的手，而今他一反常态，林娴立刻反应过来不对。
“是手受伤了吗？刚刚我没听医生说起。”
“嗯，轻微骨折，不算严重，是过来才发现的。”
两个人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江屿年不想让林娴知道自己的手以后可能没办法拿手术刀，不想让她自责。
林娴却觉得应该是江屿年父母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林娴欲言又止，下午那五个小时的紧急抢救医生都没有注意到手部问题，这算得上是医疗事故了。
以江屿年的性格肯定不会去追究自己的母校。
林娴环视了病房一圈，站了起来，“阿年，你想喝水吗？”
江屿年点了点头，视线锁在林娴身上，才注意到她脸上的异样。
终是没忍住，在她端水过来的时候，一把将人拥在怀里。
“小心你的伤口。”
“别动，让我抱会儿。”
江屿年哪里顾得上伤口，他醒过来时发现林娴不在身边，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挤压蹂躏。
尤其是看到江明哲不加掩饰威压的眼神，他索性直接跟父母摊牌，说自己跟林娴已经领了证，是合法夫妻。
结果可想而知，江屿年的母亲有心脏病，受不了刺激，经此一举，气得差点又晕了过去。
要不是他还躺在床上，恐怕江明哲会直接动手打他。
“阿娴，别离开我，好不好？”
林娴的喉咙像是被人硬生生扼住，心口更是像是被重物狠狠撞击，隐隐作痛。
她哪里舍得离开他。
可现实不是她说了能算的。
今晚如果没有陆希媛，她连见江屿年的机会都没有。
云泥之别在这一刻体现到了淋漓尽致。
林娴强忍着泪，不想让江屿年为自己的担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屿年忽然话锋一转，“你看到了是谁推你吗？”
林娴摇头，“那会正在打电话，没看清。”
只是声音有点像周嘉彤。
江屿年的左手勉强能动，轻轻贴在林娴的脸上，指腹擦过她唇瓣，“好好上课，记得有空再来看我。”
林娴抿着唇，死死盯着江屿年，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还有没有机会进来。
“阿年，你要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
江屿年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唇瓣落了个吻，“怎么感觉你要跟我分别似的，我也就最多住院半个月。”
林娴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哪儿有，半个月时间呢，万一我忙就没时间来看你了呀。”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为什么，却没有人说破。
时间过得太快，两个人就那样安静地抱了一会，陆希媛就进来催促了。
江屿年目送林娴离开，呼吸发紧。
陆希媛送走林娴后回来，“哥，阿嫂还不知道吧？”
江屿年如墨般浓稠的眼眸像是染上了半世风霜，苍凉而孤寂，“不用告诉她，我不想让她自责。”
“可是，你连这都不告诉她，万一她被妈咪逼走了，你怎么办？”
江屿年合上眼睛，“我不想利用她的歉疚，她还小，应该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陆希媛不懂，明明相爱为什么不好好在一起，“可是我跟季寒洲在一起，爹地也没说什么，为什么他对你就这么严苛？”
江屿年侧过脸，“我累了，你出去吧。”
陆希媛刚走出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走回去，“对了，阿嫂刚刚让我把这个给你。”
江屿年睁开眼睛，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枚戒指，面庞才稍稍缓和了些，“你帮我收好，等我手好了，再戴。”
“那阿嫂的那只，怎么没见到她戴？”
“我还没求婚。”
陆希媛啧啧两声，“这要是阿嫂走了，真不怪她。人家什么都没有就跟着你了，你竟然连求婚都没求。”
江屿年自知理亏，不再理会陆希媛。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林娴这一晚很难熬。
经历这么多，每次都有江屿年在她身边，一起挺过去。
然而这次江屿年出事，她什么都做不了，那种失落无措的感觉，席卷全身。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人就像是掉进了无尽的深渊，身体不停下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落到哪儿，一颗心颤得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失重感弥漫。
林娴的心神不宁，一整晚都在沙发上躺着。
第二天一早，她收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江屿年的妈妈，说要亲自要见她。
这是她第一次见长辈，时间仓促，来不及买什么见面礼，林娴只好排队去买了一盒糕点。
咖啡厅的卡座里，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谁是江屿年的妈妈。
她面容姣好，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皮肤嫩得能掐出水，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气质。
林娴忽然觉得自己手上这盒糕点，拿不出手。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硬着头皮将糕点递了过去，“阿姨好，这是深记新品，不知道您喜欢这口味吗？”
“不喜欢，我不爱吃甜食，阿年也不喜欢。”
对方拒绝地十分干脆，林娴能感觉出来她是个直言直语的人。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对方就开口了。
“你要多少钱才能离开我们家屿年？”
林娴在知道江屿年家世那一刻，就预想过有这一幕。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好意思，我跟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
对方一声轻蔑地冷笑，“不是为了钱，那你的学费和公寓都是谁帮你搞定的？”
这让林娴哑口无言。
“罢了，他之前为你花的那些，对我们来说都不值一提，我很感谢你能陪他完成恋情实验。要知道他以前不交女朋友，我跟他爸爸很担心。”
林娴嘴唇都在颤抖，“什么是恋情实验？”
第97章 断
“他没跟你讲过？你应该知道他辅修过心理学，并且做了一个关于人类行为学的新课题，刚好你是他的研究对象。”
林娴只觉得头晕目眩，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口，呼吸都隐隐作痛。
怎么可能是实验对象，未免也太荒唐了。
江屿年的妈妈打开手包，随手写了一张支票，递了过来。
“很感谢你陪他完成这个实验，但我很遗憾告诉你，这次实验失败，以后也不需要你了。这是报酬，不满意的话你可以跟我讲。”
林娴的眼睛有些模糊，她看不清眼前的精致女人，耳边只不断重复那几个字。
实验对象，他舍得对一个实验对象投入这么多真情实感吗？
她以为他起码是爱过她的。
“阿姨，我跟他，领过证的。是合法夫妻。”
林娴低声抗议，她不愿相信江屿年对她的感情是假的。
哪怕是知道他骗了自己，她都没有质疑过他曾付出的感情。
江母脸上闪过一抹嫌恶之色，“林娴，你凭什么觉得你一个孤儿，能嫁入江家，做他的贤内助？不怕跟你说，等屿年出院，我们就会跟他安排联姻。”
林娴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
字字诛心，她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昨天才拒绝了李裕德的认祖归宗的邀请，她的确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她不配。
她这辈子都不配嫁进去江家。
江屿年就该跟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一起携手相伴到老。
“这样吧，这张支票的金额你随便填，只要你答应此生都不要再回港城，别妨碍江屿年结婚。”
江母重新撕下一张空白支票。
“阿姨，你这么着急赶我走，是不是因为江屿年跟你们说了什么？”
江母刚把支票推过来，精致的发丝微微抖了抖，“他是我儿子，我比谁都了解他。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他的手受了不可逆的伤，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拿起手术刀了。”
原本林娴刚反应过来江母的反常可能另有隐情，听到这句话后，她整个人卸了力气，靠在沙发上，久久说不出来话。
“对不起，我会走。钱我可以不要，但要请你帮我个忙。”
江母目露惊讶之色，“你说什么？”
她自然没想到这种捞女竟然会不要钱。
“麻烦替我转告江屿年，我会替他拿起刀，做他最想做的事。另外需要港大帮我出具一份证明，我好回去继续念书。”
江母没想过眼前的女孩小小的身体里蕴含了那么大的能量，离开之时，瘦弱的背脊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得骄傲。
看起来也不像是捞女。
江母不免有些疑惑，自己今天做这一步，是不是多此一举？
但她转念一想，江屿年受伤的确是因为她，做母亲的，自然要为孩子考虑。
江母没有把林娴的前半句话带给江屿年，后面那句她办得十分利索。
林娴从江屿年的公寓搬出来那天，天空是灰色的，寒风裹挟着凉意钻进皮肤，林娴不禁打了个寒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