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苓坐在石凳上,肘撑在石桌上,掌心托着雪白腮帮,内心苦郁:“他大哥的。”
“我的天呐!也就两个月不见,你怎么有种成这样了?”汤如翡瞪大了眼。
两人十年闺蜜,汤如翡对温苓的交友圈熟记于心,她知道傅京曜,也知道傅京曜的大哥傅怀慊,再加上汤如翡八岁就生活在荣城,不管是十年前的傅怀慊,还是十年后的傅怀慊,汤如翡都听到过许多风声。
她自然也知道温苓跟傅怀慊之间的渊源,也明白好友对傅怀慊的恐惧,所以在听到好友说怀的是傅怀慊的孩子时,她真的觉得温苓挺有种。
平常见面都害怕地哆嗦,如今竟然跟傅怀慊上床,肚子里还敢揣傅怀慊的崽。
汤如翡围着温苓转个不停,冲温苓比大拇指,“我自认为我算是有种的,没想到你比我还有种!你居然敢睡傅怀慊?!!!”
“不是你想的那样!”温苓一头黑线,不得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闺蜜交代了清楚。
汤如翡听得津津有味,“苓苓,先不说其他的,我要是早知道这两个月你过得这么‘精彩’,我就不选择这时间段来庙里了。”
温苓苦恼道:“你别光顾着看戏,你给我出个主意,我没人可以问了,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军师,你帮我想想办法,到底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拒绝怀慊哥的结婚请求才不会让他发火。”
汤如翡不解,“你为什么要拒绝他提的结婚,你怀了他的孩子,就该让他养育这个孩子,他说得对,未婚先孕对你来说名声不好听,尤其你还是女明星,以后一旦被爆出来,影响不会小,依我看,你就跟他结婚,让他承担父亲该承担的责任,顺带着平分他的家产!再说,你跟他结婚,你就不用担心你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进娱乐圈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眼下有一步升天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拒绝!!!”
温苓咬了下腮。
她没办法反驳好友的说辞,她当初进娱乐圈,只为了来钱快。
并非是这十年傅家亏待她,不给她钱花,相反傅爷爷对她很大方,她每年收到的零花钱外加傅京曜时不时转账给她的红包加起来有大几百万,可也就是因为傅爷爷对她大方,温苓过惯了豪门日子,温苓无法接受自己的生活降级。
她的吃穿住行在傅家被养娇了,吃的要最好的,住的要做舒服的,穿的既要昂贵稀有又要舒适自在,出行要换着豪车开……但是这些都是十八岁之前的温苓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的,成了年,温苓越发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接受傅爷爷给予她的优渥生活,尤其是傅爷爷最几年精力下降,傅宅的吃穿用度那边都是二伯母做主,二伯母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每每算账,总会有意无意把她喊来客厅让她听一听一年傅家要额外支出多少费用。
温苓知道二伯母的意思,傅家养她到大学毕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毕业后,傅爷爷承诺会把她安排进自家集团,做个闲职拿着高薪,这辈子都舒舒服服的,可是她没有集团股份,再高薪一个月也只有二三十万,一年三百万左右,她的娇气生活就要降级。
年薪三百万,豪车一年只能买一辆,豪宅也要攒上几年才可以换一所,她不是贪心想要集团的股份,她只是想要过得好一点,所以跟傅爷爷说了自己想进娱乐圈,她想靠自己维持原有的生活水平。
傅爷爷从来不会过分约束她的生活,所以傅爷爷没有阻拦,亲自给她牵线搭桥让她签约了经纪公司出道成功。
汤如翡说的没错,嫁给傅怀慊,她即便不工作,生活水平不会降级,甚至可能更上一层楼。
再者,她怀了孕,傅怀慊理所应当负责。
可是。
温苓苦恼:“翡翡,我害怕他啊,我跟他结婚,我的日子就要担惊受怕地过,那样的话我还不如去死。”
话落,温苓又道:“还有,京曜哥说过会娶我,我想嫁给京曜哥。”
提及傅京曜,汤如翡皱了皱眉头:“说实话,跟你这么多年好友,我真的看不出来你是喜欢傅京曜还是依赖他。”
温苓沉默了片刻。
她也说不上来。
她在傅家过得再好,终究是寄人篱下,她需要一个依托,可傅家没人可依靠,傅怀慊厌恶她憎恨她,傅家再也没适宜的男性,她只能依靠着傅京曜。
这十年,她分不清自己对傅京曜是依赖还是喜欢。
“喜不喜欢这件事暂且不提,只说傅京曜的态度。”汤如翡蹙眉,“苓苓,傅京曜从几岁开始就说要娶你了,你没想过吗?他要是真的想娶你,在你二十岁可以领证的时候早就有所动作了,而不是拖了这么几年,还是口头上一句说会娶你。”
温苓哪里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抿唇道:“京曜哥有难处,我知道。”
傅京曜一直想娶她,是二伯母不乐意,温苓知道傅京曜一直这么拖的原因,她也不催促,是因为她想要傅京曜先说服他的母亲。
二伯母家境虽然比不上傅家,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名媛,嫁给二伯父,称得上门当户对,二伯母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子能娶个千金小姐,而不是娶寄养在傅家无权无势的温苓。
汤如翡听完,果决道:“反正我目前是支持你跟傅怀慊结婚,他有钱!比傅京曜还有钱!虽然人冷了点,但傅怀慊一看就是个不会出轨的人,他眼里像是容不得情爱一样。”
温苓小脸皱成一团,强调:“我真的害怕,翡翡,我嫁给他就要和他日日相见,要共处一室还要同床共枕,这真的不如杀了我。”
汤如翡耳清目明,指出问题所在,“你跟傅怀慊之间的问题就在于你十二岁那年冒犯了他母亲的骨灰盒,要我说,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你不如主动出击,你跟他平心静气谈谈这个问题,看看他是否还真的憎恨着你,你不能依靠你的想象来判断你的处境,苓苓。”
温苓脸色煞白像小猫炸毛,“我哪里敢主动提!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汤如翡见好友闻之色变,知道她胆小,外加傅怀慊的风声又格外冷血,她没逼迫温苓,又给她出主意,“那你就要他一个态度,你可以从他的态度得知他心里的憎恨有没有烟消云散,还是随着时间越酿越深。”
温苓没听明白:“你详细说说。”
汤如翡指挥:“你现在给他打电话。”
“干嘛?”温苓眼下六神无主只能跟着军师指挥行事,汤如翡从小到大就聪明,她信好友可以给她指出一条明路,她拿出手机,补充,“我只有他微信好友,没有他的私人号码。”
“那就语音电话。”
温苓见好友胸有成竹,照做给傅怀慊打了个电话,等到通话的过程中,她问汤如翡,“给怀慊哥打电话干嘛?”
汤如翡理所当然地说:“求婚要有求婚的态度,眼下是他把你肚子搞大了,还想跟你结婚让你生下这个孩子,那他自然要拿出个诚意满满的态度来。”
“什么?”温苓懵懵懂懂。
汤如翡直截了当:“跟他说,想结婚可以,让他求你!如果他求你了,就代表着他一点也不恨你,那你就可以答应啊!”
温苓傻在原地,恰逢此时,语音电话通了,傅怀慊低沉平稳的声线透过话筒传过来了。
“想好了?”
对傅怀慊说「想结婚?求我!」,她是不想活了吗?!!!
打死温苓也不敢开口说出这句话,她小心脏噗通扑通跳,眼皮也狂跳,听着傅怀慊那句沉冷的声调,温苓下意识摁了挂断键。
“完了!我手怎么那么快!!”温苓挂断电话后,又开始走来走去地懊恼,“怀慊哥不会以为我在戏弄他吧?分明是我打过去的电话,通了后,又立即挂断了,完了完了完了,翡翡,我真的完了。”
汤如翡:“……”
眼下是真的确定面前这位大美女对傅怀慊的恐惧多数都来自自我丰富的想象能力了。
其实也能理解,傅怀慊那种冷面阎王给十二岁的温苓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心理阴影,这十年,阎王权势越发大,动动手指就可以勾走一条命,温苓害怕很正常。
她淡定按住在她面前走个不停的温苓,“苓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只需要编辑一条消息说自己现在有事,稍后再给他打回去,或者说自己打错电话了,说句道歉,这事就完美揭过了,傅怀慊那种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的人才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记恨你。”
温苓半信半疑,“真的?”
汤如翡:“当然。”
温苓在好友的安抚下,重新坐在石凳上,编辑了一条道歉信息发给了傅怀慊。
汤如翡看她只因为跟傅怀慊的一件小事就煞白了脸色,懂了温苓的恐惧,并非一日两日能消散,她想了想,不再劝好友嫁人,“你要是真的不想嫁傅怀慊,你不如让傅爷爷去跟傅怀慊说,傅怀慊权势再大,傅爷爷作为长辈说话,总归是管用的。”
温苓看着道歉消息发过去,傅怀慊毫无回音的聊天框,她耸拉着眉眼,“傅爷爷不希望我流产,他心里又对怀慊哥打心眼里满意,如果知道我肚子里是怀慊哥的孩子,他更加不会让我打胎,爷爷对我很好,他要是劝我,我不能不听,到时候更难做,即便不嫁给怀慊哥,肚子里的孩子也没办法打掉了。”
汤如翡怜爱了下温苓。
怪不得平日里生命力十足的好友现在像个无头苍蝇样手忙脚乱惊惶无措,她现在的处境确实是进退两难。
温苓苦闷道:“我要跟你在寺庙里住两天,静静心,顺带你再加把劲帮我想个拒婚的好说辞。”
汤如翡自然不会拒绝好友住下,在寺庙修行太无聊了,断网断社交,她无聊地头上都快长草了。
“行,我再帮你想想。”
汤如翡下午要去打坐念经,并且盛情邀请温苓同去参加,温苓一口拒绝了,“我现在是孕妇,久坐久跪恐怕要血染你们庙里干净的蒲团了,你去吧,我去前院转一圈拜拜佛添添香火。”
汤如翡不勉强她,温苓自己一个人带上口罩去了前院。
拜完前院佛像,寺庙内游客渐渐多起来,温苓又去了后院躲清静。
寺庙后院面积并不逊色于前院,这里不止是供香客入住古色古香的厢房,还有很多平日里紧闭门缝的殿宇。
汤如翡说那些是有钱人花钱在寺庙里买来供奉牌位的地方。
后院山上还有一处观景台,只寺庙里的僧人知道路,每年都来庙里修行的汤如翡也知道,带温苓去过,温苓百无聊赖,摸去了观景台。
估摸着汤如翡打坐结束,温苓从观景台出来,才走进寺庙后院,就远远看见了傅怀慊。
黑色挺括的羊毛大衣里仍旧是版型周正的高定西装三件套,衬得人格外高大冷峻,他身边还跟着一位主持模样的僧人,温苓吓一跳,立即躲去了一边。
汤如翡打坐结束,就被温苓抓去了房间。
温苓脸色苍白,她那条道歉信息发送过去后,傅怀慊没回复,眼下在寺庙看见他,温苓不得不多想。
“谁说他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记恨我的,怀慊哥都来寺庙抓我了!”
汤如翡一脸淡定,“他来寺庙就是来抓你?苓苓,你的脑回路未免太宽了些!”
温苓拧着细细的眉头,“那你说怀慊哥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怎么就这时候来了寺庙?”
汤如翡讶然:“你不知道吗?傅怀慊他母亲的牌位就供奉在庙里,他来庙里添香火很正常。”
“傅怀慊很孝顺,听寺庙里的小沙弥说,即便他不在国内,每年也会让下属来庙里添几百万的香火供奉几百万的长明灯,庙里最大的殿宇里只供奉着他母亲一个牌位。”
得知傅怀慊并不是来抓她的,温苓松了一口气,可她之后也没敢出好友的房间,生怕再当面撞见傅怀慊,被他询问一句是否已考虑好结婚。
第二天一早,温苓被汤如翡指挥下山去给她买烤鸭。
汤如翡修行了两个月,戒网戒荤腥,嘴馋地不行,温苓被念叨了一晚上,说她比傅怀慊还要冷血,来找她竟然不给她带吃的,温苓耳朵被念叨地快起茧子,只好允诺一早下山给她买烤鸭,汤如翡这才闭上了嘴巴。
烤鸭店就开在山脚下,温苓记得那家店,生意格外火爆,去晚了连鸭毛都摸不到,温苓起了个大早,从汤如翡的被窝里出来,裹上羽绒服,戴上口罩,出了房间。
时间还早,七八点的光景,天只蒙蒙亮,山里的冬天还有薄雾,长在台阶旁的野草上都是冰霜。
庙里除开打扫走动的僧人外,没有游客。
温苓路过几位僧人,走到了寺庙正门。
下山的台阶跟寺庙正门之间有一片平地,温苓脚才踩上那一片平地,就看见了第一节台阶和平地的连接处站了一个男人。
男人浓眸挺鼻,轮廓深邃,脸上表情却寥寥,在山中薄雾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冰冷沉寂。
是傅怀慊。
他似乎才上山,身边没有助理跟随,只孤身一人。
温苓吓得打了小嗝,万万没想到能在这时候碰到,她本能躲避转过身,立即就要狗狗祟祟躲进寺庙里,但傅怀慊已然看见她。
他没有喊她,只是迈了几步路,便走到了温苓身侧。
温苓余光扫见身旁一道高大身影,她欲哭无泪,傅怀慊的腿长那么长做什么!
“怀慊哥,好、好巧。”温苓尴尬地直起身,拘谨地打起招呼。
傅怀慊垂眸看她,蓝色羽绒服和针织帽将她裹得严实,头发扎成低马尾垂在背后,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一双湿漉地躲闪地杏眼露在外面。
“不巧,在等你。”
温苓心里惊涛骇浪,傅怀慊什么意思,在等她,专门等她???
所以还是来抓她的?
温苓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小脸一皱,立即道歉:“怀慊哥,昨天那个电话我不是故意捉弄你的……”
傅怀慊瞧了一眼她苍白惊惶的脸,并没多说,“跟上来。”
温苓看着走了两步已经跟她拉开一长段距离的傅怀慊,心里迫切想在此刻溜走,再也不要被傅怀慊抓到,可对他的恐惧又令她不敢不从。
她惴惴不安跟了上去。
傅怀慊去了寺庙后院,推开了一座殿宇的雕花大门。
温苓隔了一会才走进殿宇,跟外面灰蒙冷肃的光影不同,殿宇内灯火融融,橙黄色的光芒遍布整座空旷殿宇。
殿宇最中央供奉着一个牌位,牌位前是长明不灭的盏盏烛火,温苓看见了牌位上的名字「庄宜琮」,是傅怀慊母亲的名字。
傅怀慊在牌位前停下,静默不语。
温苓站在傅怀慊身后的位置,心里对这位大伯母很是愧疚,十二岁那年再冒失也不该这么冒犯她的骨灰。
她摘掉口罩,双手合十,诚心十足,心里念叨:“大伯母,那次把您的骨灰撞进金鱼池里我不是故意的,我无心让您丢人,但因为我的冒失让您去世后还被嘲笑一通,是我的错,我一会会偷偷多给您在庙里供奉一些长明灯,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