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京曜脸色难堪,双手在桌下猛地攥成拳头。
温苓那么害怕大哥,怎么会答应跟大哥领证。
他黑眸盯着坐在他对面的温苓,等着温苓惊慌失措地起身反驳说不是的,说大哥在开玩笑,可温苓抱着水杯低头喝水,缄默的态度昭示着,大哥说话不假。
“京曜,圣诞节我们去纽约玩吧,我姐妹都去,我想你也一起去,这是我们结婚后过的第一个节日,我想拍很多照片纪念一下,你觉得怎么样?”陈之瑶漠不关心温苓的事,她只在乎傅京曜,她身体靠向傅京曜,没注意到傅京曜难堪的脸色,自顾自说着话。
傅京曜没有回答,他根本就没听见陈之瑶说话,他满脑子都是愤怒和抓狂。
温苓怎么可以跟大哥领证结婚。
他分明跟她说过,他一定会娶她,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或者我们去瑞士滑雪?”
“不然去法罗群岛看海也行。”
陈之瑶还在说,絮絮叨叨说到嘴干,才意识到傅京曜一句话都没回应她,她这才把目光放在了傅京曜脸上,看他快要迸射出怒火的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对面的温苓,她不开心了,把倾斜的身体摆正,抱着胸噘起了嘴巴。
傅修德注意到陈之瑶生气的模样,也看到了陈家父母脸色不太好看,他起了身,笑着道:“我去催一催菜,你们先聊。”
离开包厢之前,傅修德把傅京曜也喊了出来。
隔壁的空包厢里,傅修德沉着脸色训斥着儿子,“你想干什么?今天陈家父母都在,你给陈之瑶摆个臭脸是想干什么?啊?”
傅京曜面色阴沉,“爸,大哥怎么会愿意娶苓苓?”
傅修德不以为然,“你以为你大哥是看中了温苓的脸?京曜,我们傅家的人没一个肤浅的,他知道只有娶温苓,才能在老爷子那边平息怒火,只能娶了。眼下幸亏你跟陈之瑶领证了,我们跟陈家结亲,你大哥跟温苓领证,我跟你大哥在老爷子那里勉强打了一个平手。”
傅京曜心里像窝着一团火,他不满,他重复道:“大哥他怎么可以娶苓苓!”
“行了!”傅修德见自己儿子只在乎温苓,脸色沉了几分,“你对陈之瑶态度好一点,她爸妈还在包厢里,你再不满,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再说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温苓对怀慊的恐惧?他们这场婚姻注定长久不了,两人早晚分开,等到我坐稳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你离了婚,再把温苓娶了就是。”
傅修德走之前,下了命令,“再让我看见你对陈之瑶臭一个脸,你回去给我跪着面壁思过!”
傅修德先回了包厢,傅京曜在走廊上闷着头抽了两根烟才回了包厢。
服务生鱼贯而入上着菜。
傅京曜才坐定,目光立即挪向坐在大哥身侧的温苓,她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被大哥吓得还是身体不舒服,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傅京曜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在桌下给温苓发了一条微信:【你怎么了苓苓。】
温苓看见了那条消息,没有回,把手机静音,盖在了桌面上。
她是不太舒服,在剧组拍戏时,为了上镜不水肿,温苓除开早餐会吃一些热量食物外,另外两两餐都是白水煮蔬菜,没有一点荤腥,孕吐不了一点。
可眼下餐桌上多数都是荤菜,那些荤菜的油腥味齐齐朝她鼻腔里涌来,胃里翻涌着,呕吐感起起伏伏。
餐桌上长辈居多,还有外姓长辈,温苓不想失礼,一直强压着那股隐隐约约的呕吐感。
不只是身体不舒服,神经也不自觉紧绷着。
温苓是第一次跟傅怀慊这么近距离坐着,即便有一纸婚后协议在前,她十年的恐惧如影随形,以至于她总有种错觉,身侧慢条斯理用餐的傅怀慊会突然搁下筷子,伸手来掐她脖子。
胆战心惊外加要吐却不能吐出来的压抑难受,温苓像只病恹恹的小猫,强撑着虚脱的身体坐在位置上。
“不舒服?”一道压低的嗓音响起。
傅怀慊搁下筷子,侧身来问她。
温苓是真难受极了,吸了吸鼻子,眼眶红了点。
“苓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怀慊欺负你了?”二伯父的大嗓门像是故意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傅爷爷也看过来,看她发白憔悴的小脸,皱眉关心道:“怎么了?”
恰逢此时,不知道谁把一道红烧鲫鱼转到了她面前,一股鱼类的刺鼻腥味钻入她鼻腔。
胃里翻涌强烈,温苓再也压不下了。
可她右边是陈之瑶的母亲,一个穿着昂贵丝绸带着帝王祖母绿鼻孔可以仰到头上的贵妇,左边是傅怀慊,吐出的东西溅到谁的身上,都不会让温苓心里好过。
她为难着,总不能面朝着餐桌吐在餐桌上,真吐在餐桌上,这次饭局就被她毁了。
温苓紧闭着嘴唇,呕吐感强烈,快到了喉间,压也压不住。
就在她急哭了的时候,一双漂亮的修长的充满力量的宽厚大手伸到了她面前。
“吐。”
干脆利落的平静语调,温苓没时间多想,也压不住了,脸色煞白着把涌到喉管的酸水全部吐了出来。
温苓看清了傅怀慊掌心的秽水,脸色更白了,她僵硬着,伸手去拿纸巾擦拭,吓得小脸皱成一团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傅怀慊接过纸巾,自己擦拭干净,从椅子上起了身,“抱歉,我离开一会。”
温苓焦急地很,她不敢去看傅怀慊的脸色。
一定难看到要杀人。
可有人附身在她耳边说:“跟我出来。”
是傅怀慊。
温苓:“……”
她是不是要完了。
二伯父那声“关怀”在前,餐桌上的人都注意到了发生在温苓身上那一幕,在看见温苓把酸水吐在傅怀慊双手上时,个个脸上都讶然着,眸底各有各的深意,唯独傅老爷子眯着眼满意地笑了。
温苓被这么多人看着,只能跟着傅怀慊起了身。
傅怀慊不能打她吧,那份婚后协议可还热乎着,不打的话,起码也要言语训斥她一顿。
傅怀慊没有去包厢自带的洗手间,而是去了外面。
温苓只能亦步亦趋跟着。
她像个做错事耸拉着脑袋跟在家长身后等待训斥的孩子,大气不敢出。
走廊外洁净如新的洗手台旁,傅怀慊在洗手。
清水冲洗过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柠檬香的洗手液磋出泡沫涂抹在修长指缝间,温苓惧怕地轻抿着唇,低着脑袋站在一旁,等待着傅怀慊的责骂。
水流声终止,傅怀慊的声随之响起。
“哪里不舒服?”
没多少温情,可也不冷冰冰。
更没有严厉夹带着怒火的训斥,她倏地委屈地抿起唇,怕傅怀慊迁怒,“我不能闻见油腻,一闻到就会吐,这是正常的孕吐反应。”
傅怀慊余光看过去。
少女离他有一米远,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站在那。
他把擦拭水渍的纸巾团成团,丢进洗手台内的垃圾桶,“我让林盛给你另开一个包厢,你点些你想吃的,不会引起呕吐的食物,等到我们这边用完餐,你再过来。”
温苓不想过去再闻满桌子的荤腥,肚子也饿,听到傅怀慊这么安排,她一点也不抗拒。
她吸了吸鼻子,劫后余生般说:“好。”
林盛很快安排了同一楼层的包厢,温苓点了几道想吃的清淡餐食,安静在包厢里用起了餐。
她意外着傅怀慊的体贴,也知道傅怀慊是想着不能饿着他的孩子,才让他的助理安排了这么一通。
半个小时后,温苓微信上收到傅怀慊的消息,问她是否吃饱了。
温苓回了句吃饱了。
傅怀慊亲自过来带她回了包厢。
她跟在傅怀慊身后,傅怀慊走在前推开包厢门,温苓正要跟着进去,却见他伸了一只手臂拦住了她。
温苓不解着,也不敢问。
只是在这时,她闻到了一点烟味。
进门时,傅怀慊便闻到了烟味,他看向吸烟的男士,是陈之瑶的父亲陈廿。
他伸手拦了下要进包厢的温苓,目光看向陈廿,“陈伯父。”
陈廿正吸着烟同傅修德说话,听见傅怀慊喊他,他笑着抬头,“怀慊怎么了?”
傅怀慊:“我妻子怀孕了,闻不了烟味,您把烟灭了。”
陈廿:“……”
傅修德:“……”
分明是要求别人做事,可语气没一点请求,陈之瑶父亲一噎,心里不爽,虽然陈家比不过傅家的家底,但现在是家长见面会,并非生意场,他是长辈,傅怀慊算是小辈,小辈要求长辈做事不能拿出一点小辈的态度来吗?
但又想着傅怀慊如今扶摇直上的势头,即便亲家傅修德再有野心,估计也很难斗得过傅家这个铁血手段的后辈。
陈廿没说什么,抬手把烟灭了,面色如常笑着道:“我说刚才温苓怎么没回来一起用餐,原来是怀孕了,怀慊,恭喜啊。”
“多谢陈伯父。”傅怀慊没什么喜色,只吩咐门口的服务生,“把空气净化器打开。
空气净化器只运行了一会,烟味便没了。
让温苓松一口气的是,包厢里的剩饭剩菜也都被撤走了,眼下包厢里空气清新淡雅,没有一点荤腥味。
几位长辈用过餐坐在包厢里的沙发上聊天。
温苓跟着傅怀慊落座在其中一个沙发上。
对面沙发上坐着傅京曜陈之瑶和她的父母,正中间的沙发坐着傅老爷子和二伯父二伯母。
几人正说着傅京曜的婚礼。
陈之瑶满脸笑意靠着傅京曜的手臂,畅谈着婚礼的规模,傅京曜一言不发没什么精神地坐在那,在温苓跟着傅怀慊落座时,他走神的眼神才聚焦在了温苓脸上。
温苓知道了傅京曜跟陈之瑶的婚礼在两个月后。
傅爷爷问起傅怀慊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傅怀慊说:“这事听温苓的。”
傅爷爷看温苓,温苓偷偷看了一眼傅怀慊,迟疑了下,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明年春天办。”
温苓喜欢户外婚礼,但这个季节在户外办婚礼对怀孕的温苓来说简直是东方夜谭,穿着婚纱冻一整天,她应该还能活着,但孩子就不一定了。
只能等明天春天生下孩子她身材恢复如初再说。
何况也不一定能办成婚礼,说不定到时候她已经生下孩子跟傅怀慊和平离婚,拿着一百亿享受去了。
对爷爷这么说,只是怕傅爷爷多想。
“你自己心里有想法就好,爷爷也是多问,你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第一场婚礼。”傅爷爷开怀大笑着说道,随即话音一转,“不过苓丫头你跟怀慊既然领了证,就是夫妻,没办婚礼也是夫妻,你现在怀了孕,需要人照顾,你不如搬去跟怀慊同住,让他方便照顾你。
温苓心里咯噔一声,“这个——”
上次傅怀慊提同居的事,她用拍戏做借口推脱过去了,没料到傅爷爷能提这事,她想着要不要用同样的借口拒绝傅爷爷的提议时,傅怀慊接过话道:“我明天出差一周,她跟我同住,这周也是一个人,不如她住在自己公寓舒服些。”
傅爷爷不太满意,“主要是苓丫头自己都没多大,如今还怀着了一个孩子,我担心啊。”
傅怀慊沉吟片刻,“等我出差回来会考虑她搬来跟我同住的事,这周我会安排一个助理贴身照顾她,不会让她有闪失,您放宽心。”
傅爷爷满意了,皱纹遍布的脸上漾开笑意,“行,我知道你心里有主意就行,我现在可是满心欢喜着你们俩的孩子平安落地喊我太爷爷喽。”
傅怀慊说:“我跟您同样期望孩子平安落地。”
温苓抱着水杯抿了一口,偷偷去看傅怀慊,仍旧是深邃冷峻的一张脸,可他口中竟然能说出这句话。
果然,是孩子的存在才能让她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无人注意到,一旁傅京曜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饭局结束,傅修德带着傅京曜去送陈之瑶一家,温苓被爷爷扣在了包厢里。
为了说悄悄话,傅爷爷让傅怀慊也出了包厢,去车上等着。
“现在怀慊不在,你跟爷爷说实话,怀谦对你怎么样?”
老爷子自然知道自家这个孙女因为十年前那场意外,平日里一见到傅怀慊就跟耗子见了猫,避之不及,眼下被人算计怀孕,跟傅怀慊领证结婚,他开心是开心,但也得关心下这个丫头的心理问题。
如果温苓心理压力太大,他得出面调解,实在调解不了,为了温苓的心理健康,他也会劝温苓跟自家孙子把婚离了。
温苓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傅怀慊对她很不好,可又无从说起。
发现她是那一夜迷乱的女主角,又得知她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后,他其实从没对她动用过暴力,仔细想想,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前些天给她的婚后协议又满满都是对她的好处,温苓绞尽脑汁想找傅怀慊的错处,都找不到。
她如实说:“怀慊哥很负责任,爷爷您别担心,他目前没对我做什么,他很在意这个孩子。”
温苓咬字重音放在“目前”,她也不确定傅怀慊以后会不会对她不好。
“他十五岁父亲去世,十八岁母亲自杀,对于你肚子里有他血缘的孩子,他自然是在意的。”傅老爷子叹了口气,“苓苓,你也别怕他,他虽然面冷,其实心里是好的,十年前那场意外,你该忘就忘了,总不能一直记着,你们结为夫妻,只要你全心全意对他,怀慊也会尽一个丈夫的责任,全心全意对你。”
她没想这么多,婚约期限一年,一年后,她便拿着一百亿跟傅怀慊分道扬镳,不要也不敢跟他做什么恩爱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