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唔……您说的……嗯……要事?”
“嗯。”
她才想起集议前,他说过要在集议后再补上一吻。他还真是一如既往言出必行。
吻了好一阵后,荀子微才舍得放开。
方才集议之上,定国公与傅老提到开战的问题。
缓过一口气后,赵锦繁点燃了书房的灯火,和他一起坐在书案前看西北布防图。
荀子微提笔在西北布防图上将灵州北路圈了出来,道:“过去,沃城隶属于灵州。北狄意欲阻挠大周前去收复沃城,这块地方是重点,灵州北路易攻难守,北狄人十有八//九会在此地设伏。”
他圈出的地方正是昔年荀老将军牺牲的地方。赵锦繁默了默,仰头朝他看去。
他见她仰头朝他看来,轻叹了一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道:“专心。”
赵锦繁:“……”到底是谁不专心?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等他们大致过了一遍西北布防图,已经夜深,外头暴雨如注,不好行路。
荀子微看了眼窗外的雨,问了句:“今晚,我能留宿吗?”
赵锦繁应道:“嗯,我一会儿吩咐如意收拾间房给您。”
荀子微从身后抱住她:“我们睡一起。”
赵锦繁:“……”
荀子微道:“不做什么,只是一起休息。”
看在肚子里女儿的面上,赵锦繁没有拒绝。深夜,支走身边宫人后,他跟着她一起回了寝殿。
赵锦繁吹熄了寝殿的灯火,坐在床边解开衣扣。身旁之人解下腰封,褪去外衣后,安静地躺在她身侧。
夜色深沉,赵锦繁想着收复沃城的事,难以入眠。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隐隐生出几许不安。
黑暗中,躺在她身侧的人转了过来,抬臂将她搂进怀中:“睡了。”
他的体温贴着轻薄的里衣传来,让人莫名安定。赵锦繁紧皱的眉心松懈了下来,缓缓闭上眼:“嗯。”
但没过多久,她睁开眼,眉心复又蹙了起来。她发觉他身上某处紧贴着她的地方起了很大的变化,硌得她浑身一僵。
雨水打湿的长夜掩下彼此隐秘的情愫。
*
五日后,北狄国师慕真抵达京城。他还是那副用鼻子看人的老样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他此次前来,只要求与赵锦繁面谈,说是北狄王的意思。
赵锦繁在麟德殿单独设宴款待这位远道而来的使者。宴上特意备了他喜爱的炙羊肉配梅子酱。
慕真盯着宴桌上的炙羊肉配梅子酱,锐利的长眼微眯,道:“陛下对臣的喜好,甚是了解。”
赵锦繁笑道:“那是自然。”
不多时,慕真吩咐手下人抬上来几只箱子。打开箱子,里头皆是黄金和珠宝。他道:“这是我王的诚意。明人不说暗话,臣此次前来是带了我王的意思,希望大周能延长借城期限。”
赵锦繁神色一凛,道:“这可不行。”
慕真道:“大周陛下先别急着拒绝。我王还有一句话让臣带给陛下您。”
赵锦繁抬眼:“嗯?”
慕真朝身后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几人立刻退出殿外。赵锦繁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随侍先行出殿等候。
殿内只剩下慕真与赵锦繁二人。慕真开口道:“三个月前,陛下在大朝会上的手段令我王刮目相看。我王对陛下多方探查,意外得知了陛下的秘密。这个秘密实在让我王惊叹,他说如果这个秘密被揭开,陛下恐怕就不能像现在这般安稳地坐在这帝位上了。”
“所以,他请陛下好好考虑,延长借城期限一事。”
赵锦繁笑了声:“请你回复北狄王,就说——”
“朕拒绝延长借城期限。”
第100章
赵锦繁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掷地有声的回答让慕真自觉在气势上输了三分。
慕真脸色不好看,却还是笑着,对赵锦繁道:“那就请陛下拭目以待。”
谈话不欢而散。
听说他之后还去找了荀子微,说只要荀子微同意延长借城期限,北狄必定能保他得偿所愿,登上帝位,结果被荀子微狠狠甩了一顿脸,丢下一句:“我想做什么,从来不需要北狄任何帮助,以及在这件事上,陛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慕真略带讽意的笑了声,道:“你们还真是齐心。”
次日,大周与北狄又进行了二次对谈,两国重臣齐聚宣政殿,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北狄王前段时日刚拿下邻国一座城池,威势正盛,想借着威势继续拿下沃城。但无论北狄人如何威逼利诱,大周不依不饶,绝不妥协半分。
先前大朝会时,北狄王萧衍曾承诺二十年内只要他还是北狄的王上,就绝不进犯大周一寸领土。不仅仅是因为迫于内斗,不得不妥协。北狄王萧衍苦心经营多年,一心欲使北狄摆脱“野蛮”之称,向大国学制,商贸互通,学者交流,是必经之途。权衡利弊过后,他认为这么做对现阶段的北狄而言未必不好,因此才在大朝会时作出了那番承诺。
但沃城是个特例。因为按照十四年前的议和条约,此刻的沃城仍然隶属于北狄。北狄虽承诺不进犯大周领地,但有权出兵维护北狄领土。这意味着,在收复沃城一事上,大周不得不考虑开战的问题。
连着数日谈判下来,两方僵持不下,北狄人未讨到半点好。双方协议过后,决定在三日后进行最后一场谈判。
谈判前夜,荀子微在长阳殿为赵锦繁备了丰盛的晚膳。
赵锦繁坐在她惯常坐的那张藤椅上,望着眼前满桌的菜肴出神。
荀子微坐在她对面,边替她码菜边问:“怎么了?”
赵锦繁垂眸道:“我只是想起先前陈守义一案,你我吃的那顿散伙饭,
也是像这样丰盛。”
荀子微笑道:“是因为你最近食欲很好,才多做了些。”
赵锦繁抬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捂住胸口皱起眉,看起来很不舒服。
荀子微笑容一滞,放下筷子,大步急走到她身边,刚俯下身,还没来得及查看她怎么了,就被她仰头亲了口。
荀子微一愣,见她弯眼笑看着他,才知自己又上当了,为了惩罚这个骗子,他反吻了回去。
赵锦繁闭上眼,圈住他脖颈,启唇回应了他温柔的吻。绵长的一吻毕,荀子微尚在喘息,她又吻了上来,生涩地贴着他的唇吮咬。
荀子微总觉得她今夜主动得反常。
赵锦繁边吻他边道:“明日一切由我做主,您莫要插手。”
荀子微领会到了枕边风的威力,应道:“好。”
他发现好像无需任何理由,他理所当然地相信她能处理得很妥当。
翌日,两国重臣再次齐聚宣政殿,进行最后的谈判。谈判的结果也一如先前所料,双方互不退让。
慕真放下狠话:“既然大周执意不肯延长借城期限,我北狄也不会再客气。”意思是说,北狄已经摆足了诚意,先礼后兵,软的不行那便只好来硬的了。
赵锦繁道:“如果北狄执意如此,我大周亦奉陪到底。”意思是如果北狄真要动武,大周也不带怕的。
慕真道:“陛下真不再仔细思量一二?”
赵锦繁回道:“倘使今岁朕未能收复沃城,何以向大周千千万万百姓交代?又有何脸面使百姓信服?”
慕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
夜里,宫里为慕真设下了送别宴,尽管彼此未谈拢,但大周依旧尽显大国风度,礼待贵宾。
只不过这位贵宾很不给面子,迟迟未列席,就在席间众臣以为慕真不会出席送别宴时,他姗姗来迟。来时还带来了北狄王献给赵锦繁的大礼。
慕真脸上挂着违和地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来:“此次来周,你我两国虽未谈拢,但我王十分钦佩大周陛下的勇气与果敢,命我为陛下奉上这条百鸟朝凤裙。此裙采百鸟羽毛织成,颜色鲜艳,日照流光,精美无比,还望陛下喜欢。”
酒宴上,笙歌忽止。在坐众臣看着北狄王送给赵锦繁的大礼,面面相觑。
北狄王送陛下女裙。
薛太傅当即站起来道:“陛下尚未纳妃,北狄王此礼送得未免过早。”
慕真却道:“我王说了,这份礼只是送给陛下的。”
“荒唐,陛下堂堂男儿要什么女裙。”
“北狄王此举岂非羞辱我大周!”
慕真道:“我王并非想羞辱大周,送陛下此裙,仅因陛下合适。”
席间众臣闻言惊怒,惊怒过后渐渐缓过神来,想到了什么,顿时一静,齐齐朝高台之上望去。
如果不是为了羞辱大周,那么合适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的陛下本来就是位女子。
慕真看向赵锦繁道:“不知这份大礼陛下可否满意?”就像在问她,你敢认吗?
赵锦繁在沉默中抬眼,该面对的事总要面对,她没有辩驳,没有撕扯,平静地开口道:“请你转告北狄王,这份礼朕收下了。”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岂有此理,这、这成何体统啊!”
赵锦繁静静地听着方才还与她齐心一致对外的大臣们一改嘴脸出声质疑。
慕真不忘添一把火,道:“女子为帝,出了如此有违伦理纲常之事,你们大周还有没有王法?”
众臣交头接耳,一句句质疑声中,有人朗声道:“大周没有女子不能为帝的法令,亦没有哪条法令规定女子不能扮作男装。”
慕真朝说话人望去,见此人眉目浓深,面容冷肃,正是对大周法令细数家珍,从前任大理寺卿一职的言怀真。
慕真闻言一笑:“此事说到底是大周的‘家务事’,我王无意插手。礼,臣已经送到了,先行告辞。”话毕他行过一礼,带着一众北狄使臣离殿。
这场宴后,昔年叶贵妃拿公主假充皇子之事败露。与此事有关的两位当事人先帝与叶贵妃都早已身故,最急的莫过于赵氏宗亲。
“赵九这皇位肯定是坐不成了,成王世子早就不在了,我看不如让昭王之子继位?”
“你想让谁坐就让谁坐,你以为你是谁,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你肯,信王肯吗?赵氏出了这种骇人听闻之事,这可是他打压赵氏登极的最好机会,他会就这样放过?”
“骇人听闻倒也不算……前朝不是也曾出过女帝吗?只不过大周从未有过先例……”
“哎,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败露!”比起皇帝是男是女,他们更在意坐在皇位上的是不是赵氏中人。如果坐在皇位之上的不再是赵氏中人,他们所有的荣华富贵都将不复存在。
正在此时,某位刚从西北回来的皇亲开口道:“稚子无辜,女扮男装原非她本意,犯错之人皆已故去。这个皇位本也不是她想坐才坐的,当初她被架在那副田地,迫于无奈坐上了帝位。今日她之所以败露说到底是因为不肯受北狄胁迫,延长借城期限。我赵氏子弟皆是忠义之辈,若她因一己之私弃城割让土地,我赵氏有何颜面再面对天下百姓?北狄拿捏了我赵氏私密,今日只借一城,来日未必不会要十城,若真如此,就算没有信王,我赵氏照样坐不稳皇位。她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大周万千黎民,何错之有?”
“问题不是她错没错,而是眼下该如何是好?”
那位从西北回来的皇亲道:“当然是该鼎力支持她继续为帝了。既然她一没触犯法令,二无过错,开个先例又如何?信王虎视眈眈,难道诸位以为现在的赵氏还有别条路能选吗?这不光是为了她,更是为了诸位和诸位子孙的未来。”
“呵,若水,你这么为她说话,她许了你不少好处吧?”
“当然。不止我,她也会给诸位该有的好处。怎么说诸位?”
“也只能听你的了。”
“我们是好说服,可别人呢?远的不说,就说该如何堵住百姓悠悠众口。”
“前朝那位女帝登顶之时,不是也有不少文人墨客称,那个大逆不道的女子会被天下百姓的唾沫给淹死吗?可她不仅寿终正寝,还缔造了一代盛世。百姓所求是生计,是安稳,是富足,是过好日子。赵九与北狄人重新立契,与乌连诸国互通商贸,推行糊名誊录制,停修天下宫观,桩桩件件都是利民的好事。她少不得要被人编排些难听的话,但这些流言蜚语未必就能动摇她的帝位。”
“百姓尚能应付,但那些从前支持赵氏的老臣,怕是都寒了心。”
正说着,前头派去打探消息的亲信着急跑了进来。
“怎么样?打探到什么没有?”
来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定、定国公调在京城的人马,眼下全部聚在了皇城外。”
“完了,这下完了,定是因此事惹怒了这些老臣。”
来人道:“不、不是。”
“嗯?”
“定国公与城门外的大军只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
“忠义军誓死护卫陛下!”
*
京城,明月楼。
慕真坐在观景台上,自下俯瞰灯火通明的皇城。
说来也巧,北狄王在大朝会上被摆了一道,直觉这位过去被人称为草包的陛下是位不可忽视的强敌,派人对其详加打探,意外追查到了一位被放出宫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