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小心地观察周身,确定没有旁人偷听,低声道:“有个人眼睛乱看,公子很不喜欢,叫你回来给他治一治。”
平安张了张嘴,神情茫然,他又不是郎中,哪里会治眼疾,他只会杀人。
陆庭瞧他这傻样,咳嗽了一声,平安回过神来,伸出两根手指在虚空中戳了戳自己眼睛,陆庭见此,点了点头。
平安皱紧眉头,公子召得那样急,害他一刻不停地赶回来,还当是什么谋权篡位的大事呢。治眼睛这种活儿,京中这么多人,随便治一治就得了。
便漫不经心问:“那给谁治眼睛?”
陆庭再次谨慎地四下观望,俯首附到平安耳边,几近用气声道:“太子。”
平安正屏息静听,听到太子两个字,差点一口气没抽上来,天爷,这确实是谋权篡位的大事了。
陆庭起初不知道陆云起调兵遣将是要针对谁,后来知道是要对付太子,当时也像平安这般怔愣半晌。
抬手拍拍平安的肩,道:“公子说,办好这件事,便放你一家自由。”
闻言,平安瞳孔紧缩,片刻后,激动地朝陆家所在方位跪身拜倒,“奴才定不辱命。”
平安在蜀中唐家堡学习暗器,手法高明,在同辈弟子中,堪称一绝。
说来,陆家拜那位酷爱情报暗杀的家主所赐,构建了一套完美的杀手培养计划。
在陆家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陆家的家生子,年至三、四岁时,便会有武师前来验看其身形资质。若有那骨骼清奇、天赋异禀者,便会被暗中送往各大门派修习武艺。待其学成之后,回归陆家差遣。
一旦为陆家立下功绩,累积到一定程度后,便会被赐予恩典,其全家不仅能够摆脱家奴卑贱的身份,成为清白良民,还可获赠金银财宝、膏腴良田,摇身一变成为某地备受尊崇的富绅地主。
这是平安这等人毕生的追求,在他所知中,昔日便有一位前辈得此眷顾,全家获得自由身。其兄长天资聪颖、饱读诗书,考取功名后,又在陆家的扶持下,一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最终成为权倾一方的要员。
平安的弟弟,自幼便展露读书天赋,如今已然到了十七岁,正是迫切需要下场进考的年纪,全家人满心期许,只盼望着平安能够为家人挣得自由之身,好让弟弟以良民身份踏入考场,一朝鱼跃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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驹光过隙,眨眼便到七夕兰夜,这日洛芙吃下最后一粒“假死丸”,想到明日便要离他而去,心中万分悲痛。
这夜,太子为讨那位新纳美人欢心,两人乔装打扮,轻车简从,于华灯初上,往热闹的街市而去。
太子与美人并肩,于琳琅商铺间流连,美人在一处挂满红绸的许愿树下虔诚祈祷,太子在旁,待她睁眼,轻声问道:“这样认真,许了什么愿望?”
美人好看的鹿眸中月影与灯影交织,太子一时看醉了,只见她目光羞赧地斜嗔太子一眼,浅哼道:“偏不告诉你。”说着,抬腿便往前走去。
太子瞧她这娇娇模样,心头火热,忙挤开人群追过去,苦了一众侍从暗卫在后头紧跟不舍。
此处恰为城中久负盛名的吃食长街,两侧楼阁间横亘绳索,串串彩灯如星子垂落,熠熠生辉。道旁诸般摊位竞相吆喝,此起彼伏,酒肆客栈宾客盈门,喧闹非凡。
忽而,前方有贵人行来,随身的护卫亦是身强体壮,两方人马相撞,一时间,太子身边的侍卫竟被隔离来。
斜刺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走南闯北的商贩,挤在人群中大谈生意经。
这边太子终于牵到了美人的手,急切问:“好环儿,快告诉孤你许了什么愿?孤定帮你达成所愿。”
化名为云环的南烟眼中波光流转,闷闷道:“那放我回家乡,您准不准?”
太子蓦地沉下脸,“不行。”
云环顿住脚,松开太子的手,踮起脚尖,抬起一双细嫩柔荑捧住太子脸颊,抿唇笑道:“骗你的傻瓜,我只愿与你长长久久,永不相离。”
太子心间微甜,他有过许多美人,但只有这云环最教他喜爱,那双眼,简直跟那人的一模一样。
每次将云环压在身下时,将薄纱覆住她的口鼻,只瞧着那双眼睛,他便以为是那人在自己身下,直教他□□。
只希望老头子快些驾崩,他登上帝位后,定要将她圈禁深宫,日夜疼爱。
太子遐思无限,忽的,云环将太子的脸转至一旁,伸手遥指头上彩灯,“殿下您看,那盏灯多好看呐……”
太子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举目望去,遥见二楼窗牖之后似有人影闪过。刹那间,只觉双眸一阵刺痛,初时只当是被璀璨灯光刺到了,然而转瞬便有温热的液体自目中流出。
俄顷,太子口中迸出一声惨呼,颤抖着抬手,摸到眼睛上的银针,忍痛拔出,一时血液飙溅,他滚在地上凄厉惨叫。
此地骤然大乱,太子的侍卫们齐刷刷抽出身上佩剑,一拥而上,吓的民众惊叫连连,各自乱窜,将滚在地上的太子踢来踩去。
那南烟吓得面色惨白,挤在人群中,忽而被一只健壮的大手攥住手腕,耳边只听一声,“快走。”蓦地消失在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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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于陆云起而言,却是平生难述之美妙。
他在洛芙暗示下早早沐浴完毕,心猿意马的靠坐在贵妃榻上焦急等待着。
等了许久,还不见她出来,想进去看一看,又怕她羞恼。心神不宁的从小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来看,一双眼却不时往浴室瞥去。
浴室里,洛芙满面羞红,藕臂伸出,将一件薄透的珍珠纱穿在未着寸缕的玉体上,轻轻系好衣带,咬着唇垂首走到门帘边,缓了良久,依旧心跳砰砰,终究转身,从衣桁上扯过他的外衫松松套到身上。
珠帘震颤,陆云起蓦地从书上抬眸,目光期待的探去,在看到她穿着一身自己的墨色长衫后,深眸不由变得黯淡。
少顷,再抬眸往她面上看去,却见她冰肌莹彻,青丝如瀑,在深色衣衫的映衬下,愈素便愈发显得她杏面桃腮,粉光若腻。
他的衣衫过长,洛芙雪白的素手在身侧轻轻提着,天鹅般纤柔的颈子微微弯曲,趿在鞋履里的玉趾也蜷缩着,一步一挪往床榻走去。
陆云起眸色渐暗,几步来到洛芙身前,俯身将她一把抱起。
洛芙身子后仰,小声惊呼,惯性使然,不禁抬手攀住他脖颈。
这一动,将原本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长衫滑到一边,露出里面姜红色的纱衣。
陆云起垂眸,瞧见半扇隆起的雪山,呼吸一紧,步伐加快,须臾便到了床前。
将人放下,长指便毫不客气地剥开墨色长衫,洛芙害羞又强忍着任他施为,当长衫褪尽,陆云起瞧着那雪山幽谷,体内猛的窜出一团炽火,急遽燃烧。
以往她总是害羞的要求熄灯,此刻烛光明亮,将她纤侬合度的身子照得毫发毕现。
玉体横陈在绣着大朵芙蓉花的薄毯上,仿若那花幻化出了人形,陆云起呼吸窒住,目光一瞬不瞬定在她艳冶柔媚的娇躯上。
洛芙撑起身子,害羞地将手蒙住他双眼,颤声:“别看了。”
香软的玉手贴着他眼睛,陆云起喉结艰难起伏,将她的手缓缓拿开,又凝视她半晌,终于在她微微颤抖的羞赧中,俯身将她压下。
正要倾身去吻,却被她轻轻推开,陆云起一身炽火,目光疑惑瞧着身下的人,哑声:“怎么了?”
素手撑在他滚热的胸膛再推,她朱唇轻启,娇声:“你躺下。”
陆云起深眸里闪过一丝莫名,顿了片刻,忽地想到什么,瞳孔骤然一缩,翻身躺倒,她该不会要……
忍着强烈的羞耻感,洛芙颤抖着撩开他的长袍,满面潮红地俯下身去。
陆云起呼吸急促,攥着薄毯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喘息道:“别……芙儿,不要……”
往常,陆云起在她来癸水时,也千求万求让她吃一吃,可今日她主动了,竟教他心间生痛,
知道她以为明日就要离别,才如此服侍自己,便愈发觉得自己禽兽不如,理智想要推开她,可身体却又是另一回事儿。
陆云起双拳紧攥,身体忍不住颤抖,任命地阖上双眸,就这样罢,待她知晓一切后,只求别又不理他。
良久,洛芙只觉两腮酸疼,刚要撤离,却被他骤然伸来的大掌扣住后脑,往下压去。
内室冰鉴里,置放着巨大的冰块,却解不了陆云起身上炽热的体温,最后一刻时,他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抬高的身体蓦地跌到床榻上。
洛芙终于抬头,红唇边溢出奶白色,一双眸子红润润望着身下的人,此时,她既想让他永远记得自己,又想他即刻将自己忘掉。
陆云起从眩晕中回神,睁开一双发红的眼睛,就见她一口一口咽下,纯澈的鹿眸中落下一串泪珠。
极致的魅惑与她痛苦的离愁交织,搅得陆云起一颗心冰火两重天,他坐起身,将洛芙揽进怀中,歉疚道:“别哭、别哭,芙儿,你不走的,哪里也不去,就在我身边……”
不等他说完,屋外窗壁被人叩响,陆云起和洛芙同时往紧闭的窗牖看去,就听见淮序清脆的童音:“公子,成了。”
第62章 醒悟
“知道了。”陆云起面色不变, 随口回了句。
洛芙回眸,疑惑问:“成了?什么成了?”
陆云起回身,瞧见她通体白璧无瑕, 眸中残留着迷离之色,身上的薄纱比未着寸缕更令他心神荡漾,这般妩媚妖娆,着实教他说不了正经话。
长指将敞开的薄衫拢紧, 洛芙低眸,瞧见两人身上凌乱不堪, 方才那一腔孤勇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满面羞红。
颤着手将榻上他的长衫穿起,扯过一条密绣山茶花的绯色发带将满头披泄的青丝扎起。
陆云起胸膛起伏,呼出一口气,将自己衣袍整理好,抬眸看向洛芙,两人视线相撞, 瞧着她的樱唇,不禁想起她方才吞咽的画面, 她脸上竟没有一丝嫌弃之色, 蓦地心腔一热,忙下床倒茶水给她喝。
洛芙正好也渴了, 就着他的手喝下半盏茶,剩下的半盏陆云起仰头喝了个精光。
床榻上乱作一团, 象牙白的芙蓉毯上, 他方才躺下的位置, 晕开一团湿痕。
洛芙脸热,将目光瞥开, 起身趿上鞋履,将贵妃榻旁的支摘窗撑开,散一散室内的浊气。
陆云起放下茶盏,步到洛芙身前,目光在她面上游移,诸多事由,一时竟不知如何与她交代。
洛芙瞧他目光闪烁,不由蛾眉紧蹙,温声问:“方才你说我不走,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些日子他与往常无异,根本不似之前为了她疯魔的样子,况且明日就要送她远走,他竟一句话也不交代,诸般情形,细细想来,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他又骗了她。
“我……”陆云起心间发苦,总想着与她交代清楚,可事到临头了,竟生出些许逃避的心思,怕她哭,更怕她不理会自己。
在她柔柔的目光下,陆云起避实就虚,“太子摔了一跤,跌瞎了双眼,所以你不用走了。”
洛芙咬唇,都这时候了,他还当她三岁小孩一般哄骗,太子金尊玉贵,身旁仆从如云,即使摔一跤,也有人趴下去给他垫着,如何还能跌瞎了眼睛。
想到方才淮序连夜来报,什么大事?要人半夜来禀告。
洛芙一瞬不瞬瞧着陆云起的面容,吸了一口气,缓声道:“是你做的对不对?”
陆云起转眸不敢迎视她的目光,只道:“总之你不用走了,这不是应当高兴么?”
听着这话,洛芙面色忽白,抬步上前,害怕地抓住他的手臂,颤声道:“是你将太子的眼睛弄伤的是不是?”
陆云起瞧她的手都在发颤,如实交代怕她恐惧自己手段歹毒,便道:“不是我。”
洛芙失声苦笑,放开他的手,无力地后退两步,玉手撑在窗台上,“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送我走是不是,那些话全都是骗我的,还有那什么假死丸,也是骗人的对不对?”
陆云起心头滞涩,上前握住洛芙的肩,正色道:“芙儿,你冷静冷静。”
洛芙动了真怒,挥开他的手,为他如何也不与自己说实话而生气。继而又担忧他做下的事被人抓住把柄,惶急道:“你将太子如何了?有没有露出马脚,会不会被查出来?”
陆云起见她并不惧怕自己手段阴狠,反而担忧自己的安危,心中微喜,柔声道:“你放心,这事绝不会查到我身上来。”
得到他的答案,洛芙紧缩的肩膀卸了力,整个人萎靡下来,眼睛里蓦地涌上热泪,于泪眼朦胧中仰头望他,“你这又是何苦。”
“芙儿,我早就说过,除非我死,不然谁也别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陆云起毅然道。
这一刻,洛芙将他欺瞒自己的事暂放一边,心中只余担忧,伸手握住他的大掌,惶恐道:“夫君,你听我说,没有太子,还有别人,命不可违,我不能害了你。”
见她还说这样的话,陆云起深眸中掠过一丝愤怒,手上不自觉攥紧了她的手,艰难道:“那你说,将你送走后,我该如何过活?”
细嫩柔荑被他攥得发疼,洛芙知道他生气了,依然道:“待我走后,你再娶一门贵女,日后儿孙满堂,长乐永康。”
陆云起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眸,再问:“那你呢?另嫁他人?与那人山盟海誓,白头偕老?”
“不。”洛芙急急否认,仰望着他的鹿眸中深情缱绻,“红颜薄命,权贵玩物,既不为玩物便是薄命,行之,无论我在何处,心中永远惦念着你,直至我生命最后一刻。”她声线发颤,眸中落下一串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