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撕破面具（三）
两天后，夏贝贝给褚阳打电话，说有件事想请他帮忙，两人约了中午见面，地点在警局附近那家面馆。
中午十二点，面馆关了门，外面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面馆里只有夏贝贝和褚阳两人，夏贝贝刚挂了电话，褚阳正好端着一碗牛肉面从里面出来。
“莫潭的案子有进展吗？是自杀吗？”
莫潭的案子不知被谁泄露了消息，刑警大队长杀人的事情被媒体曝了出来，褚阳知道这件事夏贝贝并不觉得意外。
不过……
她拿起筷子，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暂时还没有进展”
说到这，夏贝贝刻意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褚阳注意到她颇带深意的目光，也顿了一下，随即握了握手腕。
“帛川怎么样，还好吗？”
夏贝贝道：“被当做嫌疑人，你觉得会好吗？”
她的语气很冲，褚阳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夏警官，我是不是得罪你了，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对我有意见”
夏贝贝吃了两大口面条，等完全咽下去才笑着开口。
“怎么会，就是心情不太好，头儿出事了，我现在也被停职了，心情郁结，语气难免不好，你别见怪”
褚阳笑笑，“不会”
随后，两人又聊起莫潭，夏贝贝问他认不认识莫潭，褚阳说认识，夏贝贝问他对莫潭的事知道多少，褚阳先是沉默了一下，才颇为惋惜的开口。
“老朋友了，但是这两年接触的不多，他有一个实验室，整天呆在实验室里忙活，我也忙着四处跑生意，偶尔会见一面喝喝酒”
夏贝贝咽下嘴里的牛肉，咧唇笑笑，“褚阳，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是我们的福星啊”
褚阳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夏贝贝道：“你看啊，陈勇的案子，你在这开了家面馆；我被陈宇带走的时候，你正好出现；赵永德的案子，你正好是他的朋友”
“林琪和杨麟被带走的那个酒会，你正好出事；付威的案子，你的伤还没养好，就千里迢迢赶到连乡镇，你又正好认识付威”
说到这，她又刻意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你看看，你跟我们多有缘，好几次还真多亏了你帮忙案情才有进展，所以啊，你真的是福星，这一系列的案子，你出现的真是恰到好处，我今天来呢，就是特意来问问你，莫潭的这个案子，你能不能再提供点线索”
褚阳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夏贝贝，长久的沉默后，忽而笑了，“怎么会想到我，帛川让你来的？”
夏贝贝放下筷子，端起旁边的橙汁喝了一口，“他把你当成朋友，从来没有刻意怀疑你，他只是想帮你查出当年的真相”
“而且，其实想到你不难，只要把所有案件完完整整的连成一条线，就会发现你在每个案子中都出现过，只是，你是头儿的朋友，我们从来没怀疑过你”
褚阳从兜里拿了根烟，又去收银台上拿了个打火机，重新坐在夏贝贝对面时，脸上的表情被白雾遮挡了一些。
“所以呢，你今天到底是来找我帮忙的，还是来抓我的？”
虽然看不到细微的表情，但是夏贝贝能感知褚阳在笑，笑容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夏贝贝的语气也很平静。
“我没有证据，自然不是来抓你的，但是，褚阳，这次你必须帮我”
褚阳弹了弹烟灰，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笑道：“我为什么必须帮你？”
夏贝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头儿说，法治社会，哪有这么多挑衅法律的狂徒，就算真有几个脑子被驴踢得，这世上坏人多了去了，他们惩罚的完吗，我一直在想，头儿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褚阳眯着眼，闲散的吐了口烟圈，“想明白了？”
夏贝贝笑道：“是啊，想明白了，现在的人，其实活的很累，忙着工作，忙着结婚生子，忙着外出社交，忙着房贷车贷，压力这么大，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自己的事都操心不完，哪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管别人的事”
褚阳道：“所以呢？”
夏贝贝轻轻吐了口气，脸上透着一丝轻蔑。
“所以，二十年前的太阳组织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现在，什么专杀社会败类，什么社会的英雄，垃圾的清道夫，这些全是鬼扯的屁话，这个组织如今的存在，不过是有些人故布迷阵，从而达到自己报仇的目的，只是为自己的复仇找个借口而已”
褚阳沉默了良久，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知道，我为何必须帮你”
夏贝贝半眯着眼，用一种近乎怜悯混合着讥讽的目光看着他。
“李晓纯，陈勇，赵永德，付威，还有之前云市发生过的那几起太阳犯案中的死者，我把他们的老底都翻了个遍”
“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巧合，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抛开他们那些黑历史，他们都跟八年前一起案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偏就是这个案子，让你父亲褚云平担上杀人的罪名，被革职查办，入狱，最后，自杀”
褚阳平静的脸色变了变，他慢慢坐直了身子，烟灰烫到了手也未曾发觉，目光阴沉沉的盯着夏贝贝。
桌上的手机响了，夏贝贝转头朝桌上的手机看去，来电显示是周寻，她刚划开接听键，脑门上忽而顶着一把枪。
褚阳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精巧的手枪，枪口抵着夏贝贝的脑袋，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语气冷硬凶狠。
“我倒是小瞧了你，你还知道什么，嗯？”
夏贝贝没有反抗，手机掉落在旁边的凳子上也没去捡，褚阳的力气很大，她有些喘不上气，却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褚阳的脸，艰难道：
“虽然我看不透你，但是褚阳，你刚才的表情出卖了你，你一来就问莫潭的情况，眉头皱在一起，我在你脸上看到了愤怒，所以我猜测，其实你也不想让莫潭死，对吗？”
褚阳愣了一下，稍稍回神，脸上杀机顿现，“所以呢，是又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贝贝的呼吸越来越轻，她费力道：“我……我只想救高帛川，你告诉我凶手是谁，只要高帛川无碍，我可以什么都不说”
闻言，褚阳脸上的表情非常丰富，或惊讶，或惋惜，或同情，最后，慢慢把手垂了下来，又坐回了原来的位子，再次点燃一根烟。
“夏贝贝，你敢一个人来找我摊牌，胆子挺大啊，不过，你为了高帛川这么拼命，会寒了另外一个人的心啊”
夏贝贝正拼命喘着气，听到这句话，下意识蹙了眉，“你……你什么意思？”
褚阳没回答她，只是轻笑着摇摇头，抽了两口烟，把玩着手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说得对，现在的人，忙都忙死了，没有哪个傻子天天去管别人的事，太阳自诩的嫉恶如仇，为城市清理垃圾罪人，其实不过是掩盖自身的仇恨而已”
说完，他居然嘿嘿笑起来，笑声断断续续，眼中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夏樱，二十年前，你是叫这个名字吧，呵，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只是选择报仇的方式不同”
夏樱？夏贝贝愣了一下，目光有些涣散，上次听到这个名字，是被陈宇带走，他称呼老大的那个男人，喊的就是夏樱。
“你……你是时枫？”
第47章 撕破面具（四）
夏贝贝撑着桌子站起来，一眨不眨的瞪着褚阳，褚阳凝视着她，嘴角似乎挂着一丝温和的微笑，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有些怜悯的看着她。
“我的身份不重要，夏樱，如果我告诉你，二十年前的事如果你继续追查下去，等你报了仇，你一定会后悔，那么，你还会报仇吗？”
夏贝贝跌坐在凳子上，拍着额头喃喃自语，“又是这个问题，又是这个问题，为什么你和莫潭说的话一模一样，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为什么会后悔”
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她不想再听到这些话，不想因为这些话强迫自己去深思这个问题的原因，因为她怕，她怕放弃这些年活下去的动力，当年她能撑下来，就是因为她要知道真相。
褚阳听到她的话，眸光骤然亮了亮，凑过去捏着她的下巴，急切道：“莫潭说的话？你见过莫潭？他还说了什么？”
夏贝贝看着他眼底的光芒，脑中无数个念头疯狂的闪过，半响才开口道：“是，他死的那天晚上我见到他了，他知道是王典出卖了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王典？”
褚阳瞬间瞪大了眼，手指发力，夏贝贝觉得下巴要被他捏碎了，不过，褚阳的这个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顾不上打掉他的手，她赶紧道：
“对，王典出卖了他，听说是王典出卖了他，他的话很奇怪，说人死了之后会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又说算命的给他算了一卦，说他今年有一劫，如果要化解，付出的代价比较惨痛，他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褚阳的手开始发抖，似呢喃了一声，“自……自杀？”
夏贝贝听到这话愣住了，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来不及多想，她摇头道：
“不是，现场虽然没有任何痕迹，但是门口的鞋架上有双拖鞋，拖鞋上有滴新鲜的血迹，队里做过联苯胺试验，证实是人血，DNA实验室做过对比，这滴血不是莫潭的，也不是高帛川的，所以当晚，肯定有第三个人存在，凶手可能也受伤了”
“莫潭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死的很安详，说明他跟凶手应该是认识的，或许，高帛川昏迷之后，凶手进来，莫潭还跟凶手聊了会天，褚阳，告诉我，你怀疑谁，我可以帮你抓到他”
褚阳盯着她，下意识道：“我……”
砰！
夏贝贝因为着急，腿碰到了旁边的凳子，手机掉在了地上，她刚在心里骂了句，褚阳眼里的浑浊已经散去。
褚阳歪着头笑笑，松开她的下巴，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差点就被你绕进去了，夏樱，你太着急了，如果刚才是高帛川，我可能什么都交代了”
说完，他又抬起了那只拿着枪的胳膊，后退一步，慢慢的把枪指向她，笑的意味深长。
“他动了我的人，我也杀他一个，礼尚往来，应该不算过分吧”
夏贝贝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手指，她能感觉到，褚阳没开玩笑，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面馆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周寻来了，见褚阳手里拿着枪，他几个大步冲过去，一拳打在褚阳脸上。
褚阳还了手，却是没用枪，他把枪扔在旁边的餐桌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转身同周寻扭打在一起。
两人打的尤为激烈，一拳一掌都用了全力，似乎要把对方往死里揍。
夏贝贝没有过去帮忙，她的目光落在褚阳那个精巧别致的手枪上，走过去，把枪拿在手里，定定的看着，似出了神。
打斗终于结束，褚阳伤的比周寻重，狼狈的坐在地上，背靠着桌子，弯着一条膝盖，神色疲惫的喘着气。
周寻胡乱的抹了把嘴角的血，走过来按着夏贝贝的肩膀，把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瞧见她脖子里那明显的掐印和淤青，眼睛瞬间红了。
“褚阳，你给老子等着！”
他指着褚阳骂了一句，然后牵着夏贝贝的手往外走，手枪掉在地上，正好砸在褚阳身上，。
褚阳拿起身上的枪，抬头朝夏贝贝看了一眼，夏贝贝恰好回头看他，目光相触，褚阳突然朝她晃晃手里的手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周寻把夏贝贝塞进副驾驶，默不作声的帮她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驶离了面馆，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
车子停在市区的一个公寓，夏贝贝来过很多次，这是周寻的住所，大学毕业后他就从家里搬出来了，一直一个人住在这。
周寻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拿了药箱，把夏贝牵到沙发上要给她的脖子上药，被夏贝贝拒绝。
“我没事，一会就好了”
周寻看了她一会，没坚持，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伸手摸摸她的头，“我去换件衣服，冰箱里有你喜欢的水果和饮料，自己去拿”
他走的时候，拿走了茶几上的药箱，夏贝贝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去了周寻的卧室，门关着，她直接开门走进去。
“周寻，我有事要问……”
她的话戛然而止，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周寻，他此刻正背对着他，光裸着上半身，手艰难的伸到背后的淤青处给自己上药，应该是刚才跟褚阳打架受的伤。
夏贝贝惊愕的不是这些，她颤颤巍巍的捂住嘴，瞬间红了眼，他的后背，除了那些清晰可见的淤青，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已经结了疤的鞭痕，狰狞弯曲的鞭痕遍布在整个后背，没有一块好皮肤。
周寻听到声音，条件反射的拿起衣服往身上套，越急动作越慌，最后直接裹了被子在身上，他没转身，只是近乎崩溃的吼了一句。
“贝贝，你先出去！”
在夏贝贝的记忆里，这是周寻第一次狼狈又无措的慌乱，像是怕她看见，整个人蹲在了地上，隔着床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夏贝贝慢慢的走过去，停在他跟前时，他直接拉着被子裹住了头，身子抖个不停，“贝贝，你……你先出去，求你了”
被子里传来他闷闷的祈求，夏贝贝愣了几秒，然后使劲拉开了被子，周寻猝不及防，直接被夏贝贝扑倒在床上，肩膀被她按着，动弹不得。
眼前的一幕，让夏贝贝倒抽了口冷气，怪不得他刚才的第一反应不是转过身，胸前的皮肤没有比后背好哪里去，除了鞭痕，还有利器划伤的痕迹。
“谁……谁……谁打的？”
夏贝贝红着眼，语气发着狠，声音却是颤抖的，周寻避开她的目光，镇定之后开始伸手推她，无所谓的笑笑。
“我哪知道，从小到大我打的架少数也得上千，谁知道什么时候落的疤”
夏贝贝从他身上爬下来，抓着他的手腕往下扯，“你以为我瞎是不是，伤口大小一致，明明是同一种凶器造成的，疤痕新旧不一，明明一直在挨打，你还骗人，我现在就带你去验伤”
她说话的时候，眼泪啪啦啪啦的往下掉，拉不动的时候还泄愤似的踹他一脚，眼泪越来越多，最后直接哭出声来。
“起来啊，你快起来”
她哭的越来越厉害，周寻忽而一个用力把她扯到床上，侧身抱住了她，脑袋埋进她的脖子里，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贝贝，哥求你了，别问”
第48章 撕破面具（五）
那天，周寻到底是没告诉她那些伤疤的来历，她心里的那些疑惑，她也没有再问，周寻似乎极为疲惫，抱着她睡了整整一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