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岁数不小了，可是完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问法。
不如说，以他身为护卫骑士的身份来问，只要涉及到奥丽薇亚的私事，他就已经有些过分了。
但说到底，奥丽薇亚还是信任他。
边境有不少荒地，风也比王城大很多，少女伸出手拢了一下即使梳束成高马尾也会往脸上糊的头发，这才说：“我也想。”
她垂下了眼睑，从康拉德的角度就完全看不见表情了，他听着她说：“没有人会喜欢战争……也许会有人，但我不喜欢。”
“战争对我也许影响不大，但只说我身后这三队骑士，就可能十不存一了。”
金发少女叹了口气，不如上一次她说想休息时候那样沉重，但是也并不轻松：“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
奥丽薇亚自认不是好人。
她现在已经知道，总会有更加贫穷的人，也总会有地方藏污纳垢，她的钱，包括国库内的钱，都不足以填平沟壑，荡平黑暗。
然而即使那样，都是能活着的。
虽说心狠手辣的同类也很让人心寒，但是死在魔物手下，是另一种可怖。
奥丽薇亚不喜欢和死/刑犯死斗，也不喜欢战争，期望所有人都能有圆满的结局……想法很天真，但她错了吗？
作为光明神圣女、剑圣，并且还是高阶魔法师，她会在这方面有所野望，期望着和平，何尝不是她得到光明神圣女的原因呢？剩下的那些称谓又怎么不是她为此做出努力被认可呢？
当时考级，作为护卫骑士的康拉德也是有跟随的，他这次再一次听奥丽薇亚这么清晰的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心里也是再一次动容。
但也明白了，为什么奥丽薇亚这次在和国王帝摩斯产生口角后想要出征，为什么她那么想要休息。
不休息的话，一定会垮掉的。
但是没关系。康拉德不会指挥麾下的魔物与王国开战，只要这魔王称号在他脑袋上一天，这些魔物就不能越过他去。
康拉德客观的说：“殿下的想法很天真。”
奥丽薇亚被戳破，有些恼羞成怒，她稍微大声了一点：“那又怎么样啊？”
她才是圣女和剑圣！
银发青年微微弯起了眼睛，像是冰雪消融后探出的嫩芽一样清新柔和，他神色认真的说：“但是不是没有可能。”
奥丽薇亚：“你没有嘲笑我？”
哦、哦光明神在上！这样的外貌是真实存在的吗？！好、好俊美……
康拉德：“当然没有了，殿下。”
奥丽薇亚努力克制自己的心跳，装作勉强满意的样子，矜持的说：“好吧。”
不然能怎么样呢？她拿康拉德没有办法的。
不过，她可以讨一个口头上的契约：“你说不是没有可能？”
康拉德明白她的想法，心里觉得好笑，也忍不住想说'可爱'。但表面上他还是冷冰冰的，刚才的笑容已经被他有意识的收回去了：“殿下，我会永远追随您，永远不会背叛您。”
银发青年一字一顿，郑重的说：“我发誓，向光明神发誓。”
他本来就不是黑暗神的子民，所以没有关系的，他很喜欢奥丽薇亚，他的心与她是在同样的。
那是奥丽薇亚最深的执念，这关系重大，比亲人更加重要，因为她没有那么自私。
这也让她更加无法抗拒康拉德。
天真的想法被肯定，理想的道路上有人同行……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有所触动。
更别说，奥丽薇亚其实是一个很感性的人。
心底涌上的些许感动，让她难得对康拉德表现出超出正常身份关系的特殊：“康拉德，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说到底，这是她自己的索求。
母后乔治亚在她7岁时候难产死亡，那之后就没人能让她产生依赖的想法——妹妹与弟弟是不行的——帝摩斯最多只会握住她的手，从不会有契合的感觉。
拥抱？那就更不可能了。
灵魂上的空洞好像不再有冷风吹过，而是被这个陪伴了七年的男人一点点的堵上，这样的契合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与康拉德共享同一个灵魂。
金发的少女微微仰头，眼中暗含渴求的样子，看上去竟然还有一点可怜。
康拉德看着远处休憩的队伍，确定离得够远……不对，太出格了，他怎么会在考虑是不是可行？
他低头看了眼少女，他觉得自己不应该。
然而，他也无法抵抗少女的神情，难得一见的如同白百合一样的纯洁让他犹疑。少女漂亮的银灰色眼睛在睫毛下微颤，揪住了他的心。
“失礼了。”他这样说着，飞快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然后快速地俯身，虚虚环着，给奥丽薇亚一个视觉上的拥抱。
然后他松开手，直起身，远离了奥丽薇亚。
这个拥抱，几乎没有碰到她，康拉德就连她身上裙甲的冰凉都没有感受到。
好可惜……康拉德在心里叹息。
但这样是不是说明，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重要？
……这种时候，就不用这么绅士了啊。拥抱的另一个主人公，奥丽薇亚想。
第42章
浅金长发的少女垂下头，隐藏住情绪后，再次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
阳光下的她看上去并不真实，失去了表情的脸只剩下贵族的矜贵，她握住腰间悬挂的长剑，感受着它的冰冷，以助于让自己冷静：“你失去这个机会了。”
康拉德明白了，自己好像不但没有让奥丽薇亚开心，反而让她难受了。
但是他是真心来当骑士的，所以他只能说：“很抱歉，殿下，是我逾距。”
一次次给他机会都会变成一次次的'逾距'，他有病吧？他是圣人吗？
真的没想法吗？
烦躁让她的脸色愈发难看，她的自尊和被下掉的面子一起破灭，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行走的火/铳。
也许是待在一起久了，就有一种对方喜欢自己的错觉……也许只是错觉。
刚才所说的话，已经是她能说出最出格的话了，她光明神圣女的身份不允许她放弃现在的生活，放下束缚奔向康拉德。
更别说康拉德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守礼。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就好了……即使是她，也会有羡慕妹妹埃莉诺的时候。
“……”奥丽薇亚深吸一口气，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闭嘴。”
她的耳朵本来红了，但是现在已经因为她慢慢冷却下来的血而褪去漂亮的蔷薇色。
冷静了，完全冷静了。
这次的她不像是上次那样冲动，没有给康拉德一脚，反而说明了她的内心里是非常在意这件事的。
康拉德的顾虑很多，可是他不可能全部告诉给奥丽薇亚，他能够承诺的只是自己不会背叛。
——然而他的身份，本身就是对她的背叛。
康拉德安静地行礼，又安静地起身，像以往一样，当一个影子，不说话，不干涉，不拥护。
这里一时间恢复了安静。
他们在休整的同时，也在等待着埃墨森男爵的到来。
按照规矩和礼仪来说，奥丽薇亚是公主，埃墨森男爵理应亲自来相迎。
不过他的地盘不算大，人也少，也许家族里离不开他，来的并不是男爵本人，但是他只要有这个态度就可以了。
奥丽薇亚不是那么苛刻的人。
只是她传信的时候没有特意说，是交给莎莉去做的，而埃墨森男爵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还是会亲自来吧。
奥丽薇亚和康拉德的举动很隐蔽，可他们都没用魔法探查，心里太震惊反而没有身边保持警惕，而看到的人也很擅长隐藏气息。
但是这两个人……至少表面上是两个人，他们发现了彼此。
菲尔·马乔里与莎莉·蔡尔德发现了对方，一黑一蓝两双眼睛对视了两秒，他们立刻屏息收回目光。
三秒后。
他们又对视在一起。
莎莉的眼神恶狠狠的，在动不了康拉德·克里斯托弗的情况下，她下意识的迁怒给了独属于他的下属，也就是对面这个菲尔·马乔里。
她瞪了马乔里一眼。
马乔里以为她是在责怪自己发现魔王大人和光明神圣女的隐私还不知道避让，所以才会被瞪。
他刚来一段时间，作为护卫骑士的下属肯定没有圣女的贴身侍女地位高，更有脸面。
他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没有瞪回去，只是一边想着'不愧是魔王大人'，一边悻悻地后退。
表面上还是不要和莎莉结仇，他退让就好了，反正魔王大人赢定了。
只要拿捏住圣女，其他的事情都没什么关系。
当他退到远处的时候，发现莎莉也悄悄退了过来，她的眉毛好像要竖起来，语气也不太客气：“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菲尔·马乔里这段时间混迹在骑兵中，已经知道了魔王大人和圣女之间是有暧昧传言的，所以多少有心理准备，而且这个传言扩散，对他来说只有好处。
只要是为了魔王大人，上天下海他都可以！不过是保密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他点头：“我知道了。”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和神色，眼角已经红了，他的声音温软又怯懦：“莎莉姐姐。。
本来扳着脸的莎莉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过分的话了。
她轻轻咳嗽一声：“你心里有数就好。”
面对美，都会欣赏的，她也没法违背良心的说流着眼泪又可怜巴巴看过来的少年不美，这样雌雄莫辩的美，是个眼光正常的人都不会拒绝的。
她发觉自己刚才瞪他是迁怒了，想了想别扭又硬邦邦的说：“抱歉，刚才是我迁怒你了，你别放在心上。”
菲尔·马乔里眨了眨眼，好像是要竭力把还没有产生的眼泪憋回去：“我明白的，莎莉姐姐。”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娇又软，让莎莉彻底说不出什么来了。
莎莉稍微偏过头：“嗯……嗯，你知道就好，我去侍奉殿下了。”
等她走远，完完全全地离开了马乔里的视线，他这才恢复了没有表情的样子：“啧。”
他的表情已经无懈可击，看不出一点点的动摇，只有演戏时候通红的耳尖和眼尾还没有变回去。
他的鼻尖也有一点淡淡的粉色，看上去分外的可爱，也分外的惹人怜爱。
幸亏这里是骑士团，身边的人都是骑士。
菲尔·马乔里因为自己过于昳丽的外貌惹过不少麻烦，很多是魔物，也有很多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类。
他虽然很想痛下杀手，但是和魔王做过的约定他还记得，所以他没有出手过。
反正他也不需要人类的关心。他每次面对不能反抗的人，还有那些带有担忧目光的人类，因为不会魅惑类型的魔法，都是偷偷跑掉的。
但也因为这样，他对人类产生了不好的想法，理所当然的，他对人类的印象也不好。
一个漂亮又纤细的少年，看上去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还格外的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也想要欺负。
许多来招惹他的人只是抱有不好的想法——反正是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不如说跟不可能在一起的！
现在还没有同性别可以结婚的法律，同性当然也无法生孩子，因此他们招惹他只是玩一玩，哪一天腻了的话就立刻换掉，也就是说：他们找的是情人。
莎莉的眼神非常纯粹，只是单纯的欣赏美好的事物，所以并不是她让他想到那些事情和恶心的目光，他只是想要告诉自己，人类也不全是坏的。
……虽然，这个家伙刚才的迁怒也挺讨鸟厌的，但是她至少道歉了！
嗯，就是这样。
“嘁。”看见面前的男人，马乔里又想起那些厌烦的家伙，但是至少……面前的男人是骑士团的，其实还算绅士。
这几天也有几个骑士团的人在休息的时候找上来，都还很好相处。
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还很正直，他对马乔里报上了名字，然后笑着问：“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在任务结束后与你再见面呢？”
这就是在相对委婉的问他有没有进一步交往的机会。
看不出这个男人有什么想法，但马乔里没有表现出任何值得进一步聊的擅长方面，所以……应该是那个意思。
菲尔·马乔里眨了下像是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眼睛，他叹了口气，凭借和骑士们来说矮了不少的身高，从下往上小心地看他：“对不起……”
他因为这幅容貌被人'追求'，但他也擅长用这幅容貌为自己谋求便利。
就像这种时候，这个说自己是四队里一个组长的叫费迪南德·齐默尔曼的家伙——
他摸了下自己深蓝色的披风，露出遗憾又落寞的表情，湖水绿的眼睛看上去同样可怜不已：“没关系，是我冒犯你了。”
他道歉后转身离开，明明脊背挺直，马乔里莫名其妙的看出了几分萧瑟，又好像幻视了犬型魔物。
菲尔·乌鸦形态的魔兽·马乔里茫然：……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只有人类才能用的魔法？
等骑士走远了，少年才想起来：齐默尔曼……这不是那个伯爵的姓氏吗？
马乔里说是情报魔员，也只是关注边境魔物和人类之间的关系，对伯爵家里的关系不太了解。
他小心的原路返回去刚才看见康拉德和奥丽薇亚的地方，偷偷询问莎莉：“那个，齐默尔曼……”
莎莉对他的好感还算可以，所以他正好现在问一问。
栗色发的女人看向他，眨了眨眼，好像是在思考：“啊，齐默尔曼……怎么了？马乔里你是有什么事想知道？”
莎莉的眼睛是漂亮的蓝色，看上去十分清澈。
她没有看到齐默尔曼与马乔里交谈的场景，也对骑士团里的人没有太多了解——至少她不知道每一个组长的名字，只知道这段时间同行的队长名字。
菲尔·马乔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了几分局促，还有一点不好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就是，费迪南德·齐默尔曼……你知道吗？”
有关贵族的，莎莉还是有点了解的。
她点头：“他是费奇·齐默尔曼伯爵的长子，今年20岁，有个双胞胎妹妹叫伊耶芙特，出嫁两年了。”
看马乔里好像有难言之隐，她心软的问：“为什么会想起来问他？”
马乔里的脸上满是踌躇，几乎是嗫嚅一般的说：“他、他是喜欢男人吗？”
“什么？”莎莉瞪大了眼睛。
第43章
“诶？”奥丽薇亚愣住。
康拉德也眼神发直：“……”
如果问这是什么情况，那还要从菲尔·马乔里把'费迪南德·齐默尔曼是喜欢男人吗'这样的问题问出口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