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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芙嫁进安王府,因为是替嫁,之前连燕瞻这个世子的面都未见过。她从来也没什么期望,想的最多的,就是能在安王府安静平和地待下去就好。
新婚夜见了燕瞻的第一面,那冷厉带着杀意的气场让沈芙更是下定了决心,好好自己待着,绝不招惹他。实际上嫁来王府这么久了,除了一开始面对燕瞻时出现过几次比较棘手的情况,大部分的时候都能安稳度过。
而这次,是沈芙感到最有危机感的一次。若是不能好好处理这件事,她真的相信,她在王府平和宁静的生活就要到头了。
沈芙婚前自己一个人与其他男子私下约定,若不解释清楚,事关的不仅仅是她的名声。而且即便他不多喜欢她这个妻子,也定然在意自己妻子婚前有这样出格的行为。
若他之前对她只是冷漠,现在是不是因此要厌弃了呢?
想到这里沈芙确实开始着急了,回到问梧院,来来回回走个不停等燕瞻回来。可等用完了晚饭,还是没见到燕瞻的身影,让她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无处说明。
夜色笼罩,屋外已是一片黑暗。
沈芙在窗前坐了许久,正在看账,心绪却不宁。月上枝头,在地上洒下一片蒙白清冷的月光,夜已经深了。若是往常这个时候,燕瞻即便没有回来,沈芙也该上床安歇了。
她今天硬撑着,在等燕瞻回来。
屋子里的蜡烛燃尽了一根,方嬷嬷也还没睡下,看见屋子暗了,进来重新给她点了一盏灯。
“时间这么晚了,世子今晚应该是不回来了。这也是常有的事,你还是早些睡吧。”方嬷嬷道,“明日起来再说。”
沈芙点点头,将账目合上。
她虽然有心尽快与他讲清此事,但是他今日若事忙没回来,她也没必要一直干等下去。
起身去浴房沐浴出来,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柔软寝衣,掀开软被正要上床睡觉。
这时候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青芦在外面小声道:“世子妃,世子爷回来了,直接去了书房。”
沈芙手一顿,想了想还是掀开了被子,重新换了一身衣裙。晚上天气凉,又带上了一件狐皮大氅。
又想着他如此晚归,她也不好空手去,便又让下人把煨好的参汤一起端上。
已经是亥时了,原本正是夜深人静之际,可他一回来,灯火四起,烛光透窗。偶有神情严肃出入书房的侍卫,他即便回来了,也还有许多事要决策。
沈芙带人端着温热的参汤,见他在忙,倒不好无端鲁莽的闯进去打扰,便先去了一边安静地等着,决定等他忙完了再说。
……
先是收到南林布政使的消息,二皇子巡盐之行,查定然是让他查到了些东西,不然燕泽不好在皇帝面前交差。
另外,派去济阳探查的暗卫也传来了消息。
当年确实有一个年轻女子滚落山崖,但后续却不见尸骨,这人去了哪里竟然不得而知,好像一天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没有人见过。又因为过去了二十多年,线索几乎尽断,目前暗卫也还没有查到消息。
燕瞻放下手中的密报。
长时间的忙碌让他难得有些疲倦,长指屈起揉了揉太阳穴缓解酸痛。都查到这个份上了,他并不介意多等一些时间。
“传信给暗卫,让他们寻找周围的医士,不可漏掉任何可疑的线索。”跌落山崖若是没死,定然会第一时间求助医者
“是。”青玄道。
青玄汇报完济阳之事,面色有些迟疑,一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的模样。最后想了想,还是如实通禀:“世子妃得知您回来,特送来一盏参汤,现在还在外面等着呢,如今天色已经很晚了,要不要让她进来……?”
今天在沈家的事,青玄当时也在场,自然听到了那柳氏说的话。
让青玄咋舌不已的,是世子妃原来婚前不仅有心属之人,还与之私下约定过终生,这样出格的事,一般的闺阁女儿可做不出来。
一般人家若得知此事,休妻都是小的。
但青玄明白,世子爷绝对不是会因为婚前之事迁怒的人。更何况,以世子妃的品性婚前也定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而且对之前的事,青玄看的出来世子妃有很多要解释的。
可是世子殿下……似乎没有要听她的解释的意思。
从沈家回来,世子就直接去了军营,直到回王府,再处理一大堆的事务。而从头到尾,青玄也没在他的脸上看到类似于“怒”的情绪。
可是若是不怒,为何又不见世子妃呢?
燕瞻翻开桌案上的札子,听见青玄的话头也没抬,只淡色道:“让她回去。”
青玄迟疑了下:“是。”
沈芙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靠在一棵粗壮的柱子上,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边在脑海里想着些什么。也许是夜色太浓太静,给人蒙上了一层困乏的薄雾,沈芙等了许久许久,眼皮一直在掉。
终于书房的门打开,出来的人却是青玄。他走到沈芙身边,恭敬道:“世子妃,殿下还有很多公务要忙,没时间见你,请你先回去。”
这个结果沈芙不是没有预想过的,只是真的听到了也难免失望。把参汤交给青玄,温声道:“夫君既然在忙,我便就不打扰了。这参汤还热着,请夫君喝下,早些休息。”
青玄:“属下会转达的。“
沈芙点点头,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青玄端了参汤进去,回禀:“世子妃已经回去了。”
“嗯。”燕瞻冷淡应了一声。
在沈家听到的一些事,若说怒,也称不上。
只是他这个妻子倒是好像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一而再的欺瞒,看来是他对她太过宽容,让她不知天高地厚。
该让她受点教训了。
第42章
此后的好几天,沈芙都没能再见到燕瞻一面。
见状方嬷嬷已经忧心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甚至大骂起柳氏,又怨上了王三郎:“你与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连婚约都不曾定下的,他在你成婚的时候送什么珠钗,装什么深情款款,难道不知道若这件事被人发现对女子名声不好?遇上个苛刻点的婆家,你的名声不仅完了,在婆家也会过得很艰难!”
“简直是个害人精,我看这王三郎就是故意的,不想让你好过!”方嬷嬷啐道。
这样心眼狭小或者是居心不良之人,还好芙儿当初没有嫁给他。
沈芙倒是没有多少怒,王三郎是什么居心她也不愿再多想。
“没有王三郎,柳氏也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的。迟早这件事情也会爆出来……”
只是情况不会像现在这样坏。
她与王三郎其实并没有见过几面,她愿意嫁给王三郎,只是因为可以借此逃离沈家。而王三郎已经是当时的她能做的最好的选择。王三郎看中了她,她也只是说要柳氏同意。
虽然有些逾矩,但那个时候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也顾不上许多了。
只是在别人的眼中,便是她背着家中与男子来往,而这些,桩桩件件,都成为了她的把柄。
燕瞻给她留了脸面,却不代表她真的就能就此揭过不提。亦知道这次非同小可,可是他不见她,确实让她急了。
沈芙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在心底给自己判了死刑。
可即便是死刑犯也有一次说话的机会吧?
窗外又下起雨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落在树叶上,更加引人心焦,让人的情绪越发地下沉。
“世子还是没有回来吗?”
沈芙问了一句,得到婢女肯定的答案。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见她,她只能去找他了。
……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能靠近,被抓起来就麻烦了,沈芙是知道的。
所以她没有选择偷偷靠近,而是大张旗鼓坐了安王府的马车来的。
燕瞻不在军中,一副将在。
这副将自然是认识沈芙的,只是军中规矩严明,她即便是世子妃也不好随意进出,两相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放她进去。
沈芙被拦住态度也很是和缓,笑着说:“天气还寒,如今世子在军营越待越晚,我担心他冻着,来给他送些衣物,只进去一会儿便好。”
副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世子现在不在营中,世子妃可把衣物交给卑职,先行回去。”
沈芙却固执摇头:“说来我也很久没见夫君了,这衣物还得我亲自给才行,他不在也不要紧,我进去里面等就是了。”
副将强调:“军营重地,不能擅闯。”
沈芙:“我不想为难你,但今天我必须要进去。进去之后我不会乱走,还请将军放心。”
态度很是强硬,说完就径直往里面走。
说到底她是世子妃,真要进去,那副将也不敢拦她。
而且沈芙是自己强行闯的,又身份贵重,罪责怪不到副将身上。
青芦担忧道:“这样闯进去,若是世子回来震怒可如何是好?”
沈芙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没事,一切自有我来承担。”
跟着那副将一路来到燕瞻处理公务的帐中,进去发现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人影,燕瞻确实不在。
吴副将退开恭敬道:“世子妃在这里先等着,有任何需要唤人便是,只是军中森严,不要到处走。”
“我知道的。”沈芙笑了笑,“麻烦你们了。”
吴副将退下,沈芙这才打量起他的营帐,很大,中间放着一张黑漆长桌,上面摆着一些书籍,应是他平时处理公务和休息的地方。
别的倒是也没什么,空旷寂静,散发着冷意,与他身上沉冷的气质如出一辙。
沈芙把带来的大氅放下,在床边坐下,安安静静的等着。
……
燕瞻巡营刚回来,就见吴副将立即上来禀报。
“世子妃来了军营,我等阻止不了,正在营帐中等候。”
听到她来了军营,燕瞻冷硬的眉骨狠很皱起,划下一道不悦的弧度。
青玄连忙跟上,内心惊愕不已,世子妃实在大胆鲁莽,竟然闯到军营来了。
燕瞻越走越快,很快来到营帐,掀帘进去就见她听到响动愣愣转过脸来。
见是他,小巧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夫君回来了?”
燕瞻没再看她,长腿径直往书案走,才不紧不慢地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沈芙拿起装着大氅的包裹,温声道:“晚上寒凉,夫君在军营越待越晚,怕你冷着,我便送了厚实的大氅过来。”
“这就是你闯军营的理由?”燕瞻压着眉,表情越来越冷,“混账!军营也敢擅闯,你有几个脑袋?”
沈芙抿了抿唇没说话。
营帐里一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没时间耗费在这儿。
燕瞻背着身,情绪冷淡丢下一句:“这些事不需要你做,自有人准备。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身后衣角忽然被人用力拉住。
沈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上来,手指往上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我知道我闯入军营不对,没有分寸不理智,可是你不回来,我都找不到机会和你解释。你别赶我走,听我说完行不行?”
燕瞻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动容,抓住她的手腕一点一点拉开。
“听什么,听你一而再的巧言掩饰?”
沈芙哪里有多大的力气,尽管她努力对抗,也还是抵不过。
但他刚拉下她的手转身要走,她又顽强地抓住了,很是赖皮。红唇紧紧抿着,小脸用力到通红,却倔强地抓住他不让他离开:“你别走。”
燕瞻被她缠着,似是耐心耗尽,脸色沉下来,紧抿的薄唇没有一丝弧度,透着无边冷意。
“放手。”
沈芙顿时滚烫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落下来,澄澈的杏眼里透着委屈和哀伤。看着他森冷吓人的表情,没有放手,反而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了上去,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声音带着呜咽:“我知道我错了,欺瞒了你,有很多不对。可我自从进了王府,一心做好婆母的儿媳,做好你的妻子,操持府中事务,从未有过对王府不好的想法。我也知道你对沈家有很多的不信任,对我这个嫁进来的庶女不信任,多次给我机会需要我坦诚,可有些事瞒着你利用你有我的苦衷,实在是不能说出口的理由,绝非故意隐瞒。但我也知道我这一句‘不能说出口的理由’就让夫君对我加之绝对的信任,你我成婚才一载,一个满身是秘密的不熟悉妻子,还没有这样的情分与信任。这样的要求是在为难你。”
“但我能与你说的是,我与沈家之间有很多的矛盾和恩怨,想必你也知道了。不想告诉他人,只是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想自己处理。在这其中涉及利用欺瞒你之事,并非我所愿。”
沈芙说了一大堆的话,然后慢慢抬头,“但我保证绝对不会牵连王府,还请你相信我。”
帐外所有人都退开了,周边只剩一片寂静。
无人敢打扰。
燕瞻站在原地,任由她紧紧抱住,只是也再未拉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