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不管不顾,几欲发狂:“你们都是死人啊,眼睁睁看着她打我一巴掌?!”她竟然被沈芙给打了!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打她!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爹和祖母!
沈芙好脾气地等她抓狂完了才叹了口气,慢吞吞似无奈道:“都是自家姐妹,以前就是妹妹有些许放肆姐姐都不会和你计较。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并不是我当了世子妃就不怜惜自家姐妹。而是妹妹这样口无遮拦,下的不是我的脸,是王府的脸。我真真是不计较也不行了。”
“我再如何也是世子的世子妃,你羞辱我无异于对他不敬。妹妹这翻话若我不先惩治了,等世子知道了问罪,就不会这么轻易揭过了。世子的行事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对吗?”
沈芙借了一下她那个冷漠夫君的名头,然后缓缓笑道:“说来姐姐也是为你好,妹妹应该是能明白姐姐的,对吧?”
明明打了她一巴掌,她竟然还要感谢她了?!!!简直笑话!
沈兰咬牙切齿,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刚才她得意忘形之下,说的话确不妥当,这才让沈芙抓到了把柄。
这事她若闹大,世子必定会知道……沈芙的话,她不得不好好掂量。甚至因此,她都不能将此事状告给父亲了!
手指紧握,沈兰恨得指甲划破白嫩的手心却不得不低头。从紧咬的牙关逼出几个字:“是妹妹和姐姐玩笑忘了分寸,请二姐姐别介意。”
沈芙挥了挥手,脾气甚好。
“我一点也不介意。”
看这个情况沈兰是清醒了,决计不敢把事情捅到沈父耳中去。
但——
沈芙余光中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快步往这边走来,眼眸垂了垂。
沈兰这时也看见了。
下一刻就见沈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捂着脸快步奔向来人,嘴里呜呜哭着:“大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兰儿就被人欺负死了。”
来人正是沈家的长子沈如山。
爹让他快马加鞭回来在世子面前露脸,可他一到门口就被王府侍卫挡在门外,连世子的面都没见到。从来没受过如此对待的沈如山气闷得紧便干脆出来了。
几个夫子都说他的书读得好,来年金榜题名不成问题。就算没有这安王世子帮忙,他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高中!
却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兰儿被欺负,白嫩的脸蛋都被打肿了,对面站着已经是世子妃的二妹妹,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巴掌是谁打的。
沈如山最喜欢沈兰这个妹妹。大妹妹端庄无趣,二妹妹懦弱寡言,只有三妹妹活泼可爱最得他心。
本来被拦在外面就有些憋闷,如今自己最心爱的妹妹也被这世子妃打了,沈如山压着的火一下便上来了。
至少在这个沈家他还是能做主的。
他在家中也一贯都是关爱弟妹的好大哥形象。
看了看沈兰被打的通红的脸,沈如山转头看向沈芙不赞同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你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沈芙如今是世子妃,沈如山的语气也算不得重。
方嬷嬷见沈如山维护沈兰,想解释一下前因后果:“大公子,是三姑娘出言不——”
沈如山却没耐心听,径直打断:“不管是什么原因,就算兰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也不是故意的,芙儿你是姐姐,应该多包容妹妹。”
沈兰捂着脸,嘴角暗自扬起。
沈如山自觉是兄长,有教导妹妹们的责任。见沈芙不说话,摆着兄长的架子语重心长地说教:“芙儿,大哥也不是说你。若是兰儿有错,我亦会教导。一家子兄弟姐妹难免有口角的时候,只要互相都退一步——”
自以为公正的话还没说完,一贯听话懦弱的沈芙就对着沈如山嗤笑了一声,连眼尾的弧度都流露出不屑。
“大哥说的好听,退一步要两个人都退,不能总是让一个退。大哥既不听原委,那你这摆明了偏心的话,不听也罢。”沈芙撇了撇嘴,毫不给沈如山面子,“那就恕妹妹先走了。”
这直白不留情面的话落进下人的耳朵里,惶恐得头也不敢头。
心想这二姑娘如今胆子竟这样大,连大公子都敢不敬了。
沈如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是沈家的长子,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的!好一个沈芙,竟然敢当众如此下他的脸!
沈芙走后,沈兰立马走到沈如山面前。
“大哥,您看到了吧?现在的沈芙简直目中无人,别说是我,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沈如山看着沈芙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表情难看。
……
另外一边燕瞻耐着性子陪着沈无庸喝了几杯茶,耳朵里不断听着他这个岳父奉承讨好的话,要么就是听他自以为不露声色地提到自己的儿子。
进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燕瞻对沈家上下几乎了然于心。
他的这个岳父,有野心,但才智不足,贪婪有余。无怪在太仆寺丞的位置一坐就是许多年。若非他父看不下去,暗中使人提了提他的官职,只怕这个五品官他要坐到老。
快到午膳时分,沈无庸热切地邀请燕瞻一同用膳。
燕瞻站起身,借口有事回绝。
沈无庸见状也不敢再相邀,恭敬地送他出门,又紧急派人去通知沈芙。
燕瞻上了马车后,青玄走到车窗边低声道:
“属下收到消息,世子妃在……”
燕瞻听完,眉骨慢慢抬了抬。
……
沈芙带着方嬷嬷往自己的芙蕖院走去。
路上方嬷嬷想到沈兰被打红的脸就觉得解气畅快,一路上笑得开怀。
“还以为你这次又要忍了那个刻薄的沈兰,连我都没想到你直接赏了她一巴掌!”方嬷嬷夸奖道。
竟然连大公子也敢不放在眼里,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芙儿在沈家过得艰难,十几年来一贯是忍气吞声不敢计较的,也不怪沈兰还敢咄咄逼人。
沈芙表面上装的镇定,一走到没人的地方就露了原形,呜呜着往方嬷嬷身上扑。
“嬷嬷你不知道,其实我刚刚打她也心慌得很,生怕她真的过来撕了我如花似玉的脸!”
“……”
这孩子。
方嬷嬷好笑道:“看你打得这么利落,我还以为你一点不怕。”
“我装得好嘛。”沈芙笑嘻嘻地说。
其实她这么多年也不是完全装的胆小,她是真的……怂包。
“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真以为我怕她了。今天直接打她一巴掌,她再不敢招惹我,以后会少许多麻烦。”沈芙认真说,“至于沈如山,恐怕是更恼我了。”
不过,恼她才好呢。
她打沈兰,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做给他看的。不然沈兰那些话还真刺激不到她。这样就是与沈如山公然撕破脸了,他想必以后也不会再在她面前装什么好兄长。
只是她刚嫁进安王府,通过崔妈妈的嘴,沈家上下恐怕都已经得知她在安王府备受冷待。所以她自身的威望并不够,就只好借了燕瞻的名头一用。若非如此,以沈兰的性子,恐怕还真难善了。
用了他的名头逞威风,沈芙也是有点心虚的。
她捂住沈兰的嘴,一方面也是不想此事传到他的耳朵里。
两人正说着话,府中下人急匆匆地寻过来,说世子已经上了马车在门外等,让她赶紧出门。
“这么快?”沈芙不敢耽误立即急匆匆地往外赶,就怕让那位世子爷久等。
沈府门外果然已经停了王府的马车,方嬷嬷照例上了后面一辆。沈芙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扬起笑容赶紧上了马车,撩开帘子,只见燕瞻大刀阔斧坐在里面,翻着手中的札子,听见了动静却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他可以无视她,但她却不能真的迟了当作没事人一样。
上了马车,沈芙低声抱歉道:“让你久等了。”
“嗯。”燕瞻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车夫起驾,缓缓往安王府行去。
他似乎很忙,手里拿着的不知道是军报还是什么文书,或许正是因此提前离开沈家。沈芙自然是不会窥探的。
脑海里思索着刚才的事,见状最终还是沉默不言。和来时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绝不多话。
一路相安无事,眼看着马车快要驶到安王府,沈芙心里也越来越安心。
车夫“吁”了一声,王府到了。
即将与他分道扬镳,沈芙内心都松快了一些。
等了一会儿看他仍旧看着手中的札子,沈芙想了想提醒道:“殿下,王府到了。”
停了下又道:“您政务繁忙,想必还有很多事,我便不打扰先下车了。”说着对他微微一福身,起身欲掀开帘子下马车。
闹了一上午,她连午饭也没吃呢,肚子早就饿了。等下回去她要大吃特——
“等等。”背后低沉的声音忽然传来。
燕瞻看完了手里的札子,合上放在一边。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沈芙身子一僵,手中挥开的帘子又散落下来。
蜷了蜷手指,退回去慢吞吞重新坐下。
“你还有什么事么?”沈芙脊背都僵直了,问了一句。
燕瞻却没回答,而是伸出长臂,对着窗外随意挥了挥手。马车周围的侍卫顿时通通退出几步之外,隔出马车私密的空间,绝不可能听到车内的说话声。
“……”
这个阵仗……
他什么话都没说,仅仅简单的一个动作,就给沈芙造成了不可言说的心理压力。她身体顿住,心下惴惴,又轻声问了一遍:“您要和我说什么?”
燕瞻看她吓得睁圆的眼睛,只轻嗤了声:
“慌什么,你之前用我的名字不是用的很顺手?”
!!!
沈芙心下一惊!没想到明明是在后院发生的事,也捂了下人的嘴根本没有传出去的事,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其实刚刚上马车的时候她就在思索要不要与他说这件事,只是想了想,觉得他应该并不关心她在后院发生了什么,所以就按下不提。
燕瞻看着她娇弱不堪的模样,若非知道她刚才在沈家后院的壮举,只怕连他也难以分辨了。
她与沈家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
沈芙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些想法。若他不知道便罢了,既然已经知道,沈芙刚才不言就是故意隐瞒。她才嫁进王府,就借他名头作威作福,还隐瞒不报,对他来说,定是厌恶她这样的行为。而且,说到底她在沈家后院掌掴庶妹,若传出去,都只会道是她以世子妃的身份仗势欺人,亦会拖累安王府的名声。
所以,他这是来找她问罪了?
“殿下容禀,沈家后院之事,并非我故意隐瞒。我上马车之时本想告知你此事,只是见你一直在忙,不敢打扰,苦于没有好时机提起。继而又想,虽我用了你的名号,但又怕您并不愿意听这样的小事,所以一路以来就未曾提起。”沈芙看着他认真道。
他既然都知道了,若她再欺瞒无异于自找死路。
“我和三妹妹自小不和,在家时她就屡次挑衅于我,念在她年纪小的份上我从来没有和她计较过。”沈芙解释事情缘由,“可是这次回门,我已经代表了王府的脸面,是您的世子妃,她却依然出言不逊对我不敬。我便稍稍给了她一点教训,以免她日后惹出更大的祸事拖累家族……”
“而我借用您的名头,说来也不怕您笑话,则是因为我在沈家并无多高的威望,不能服众。我也知我今日行事有些过激,那也是因为三妹妹太过分了,我一时忍不住。不得已借了您的名头打了她。虽对殿下隐瞒了此事,但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给王府抹黑。”
沈芙说完,缓了缓道:“还请您宽宏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沈芙这一番话,说得实在熨帖了。
既解释她打沈兰的原因,并非出于作威作福,而是沈兰挑衅在先,是为了维护王府的颜面。又说明无奈借他名号,隐瞒也并非成心。可谓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正如新婚夜那天,她一番解释下来,燕瞻似乎确实没有再怪罪她的理由。
可惜,他今日尚有闲暇。
经过他手的罪犯俘虏不计其数,于刑讯一事他尚有些精通。
理由太完美无暇,才恰恰有问题。
燕瞻长指曲起,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敲了敲。听完沈芙的解释,终于抬眼看向她,脸上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平淡尾音拉长:“若我,非要计较呢?”
侍卫都退出几步之外,没有人能看见马车内情景如何。
方嬷嬷早就下车了,见沈芙迟迟没有下马车,又被侍卫拦着不让走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不知多焦急。
同样心焦的,还有沈芙。
以为自己解释得够好了,几乎是天衣无缝的。除了自己是想故意惹怒沈如山未说,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哪知他如此油盐不进,又或者是……城府太深。
可是激怒沈如山的原因,她无法说。
眼看着他面上神情越发冷肃。任她理由说得再充分,他若是非要和她计较,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沈芙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沉默了一会儿。
“这事我有错,您要和我计较,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手指绞了绞,她的声音带上了些无法言喻的委屈与难过,“我在沈家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好,三妹妹总是为难于我,对我说尽各种难听刻薄的话,多次嘲讽与羞辱。我确实没忍住,借了你的名头教训了她一下。我在沈家本卑下,可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了,世子殿下也要为此责罚我吗?”
她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滚烫的眼泪随之落下来。
掉的仿似不是眼泪,而是她在沈家这么多年受尽的苦楚。
眼眶红透,连眼睫都湿了,湿透的杏眸如春水般温软,看着楚楚可怜。
燕瞻看她掉下来眼泪,眉头皱了皱。
面色不知为何有些冷。
沈芙慢慢垂下湿透的眼睫。
“我在沈家过得艰难,又不招你喜欢,嫁进王府后谨小慎微,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不碍你的眼。你让我安分守己,我欲尽力做到,所以刚才才没刻意提起。你放心,以后我再不敢隐瞒。所以……”她低泣了一声,声音更凄软了。换了称呼,带着些许恳求,“夫君,你能不能原谅我?”
她抬着头,令人一眼就望见了通红的眼,布着薄薄的泪光,一眨不眨眼巴巴地望着他。
燕瞻一早就知她在沈家拿他的名头做了什么,其实并不在意。等她上了马车依然安坐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这让燕瞻忽然想起新婚夜她那胆小懦弱的模样,与她在沈家后院做的事,倒是天壤之别了。
他确实有心借此事试探,却未曾料到,她与沈家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不融洽”可言。
而这胆子……也真是算不得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