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请回了在海边发呆的青蛟大王,又叫上在茶楼里听书的南悦星和程泽,人都到齐后,解千言才布下禁止,将储物袋里装的怪物放了出来。
这怪物刚一落地,就开始疯狂蠕动,逐渐膨胀,长出四肢和脑袋,长出商知羽的脸,过了一会儿又变成蓝螯的脸。
南悦星和青蛟大王被恶心得齐齐后退三步,舟雨虽然已经被恶心过了,再看一次还是恶心,挪到解千言身后不想看它,程泽更是一直退到大门口,扶着门框幽幽道:“这是茅坑里的淤泥成精了吗?”
吐槽完怪物还不够,他又嫌弃地扫了舟雨和解千言两眼,刻薄道:“你们俩可真埋汰,没事掏什么茅坑!”
解千言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舟雨一脸坏笑,迅速伸手在程刻薄的脸上摸了一把,怪叫道:“我就是用这只手掏的哈哈哈……”
见程刻薄尖叫着跑去打水洗脸了,舟雨笑得前仰后合,解千言无奈地摇头,懒得去管这两个幼稚鬼,问青蛟大王和南悦星:“前辈,南姑娘,你们可曾见过这种东西?”
青蛟大王摇头,南悦星却没说话,走近了一些,仔细观察起这堆怪物。
恰在此时,怪物那张原本已经长好的脸忽然开始融化变形,黏腻的吱吱声越发响亮,将南悦星吓得赶紧退开。
这怪物似乎损耗太过,化为烂泥瘫在地上后,只能缓缓蠕动着,许久都无法凝聚成人形。
南悦星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这才对解千言道:“我曾在祖父的藏书中看到过一种邪异的融魂功法,可以将不同的魂魄糅合在一起,做成不死不伤的邪灵,可以保留部分魂魄生前的功法,融合的魂魄越多就越强大,我从未见过这种邪灵,但这玩意儿就很像两个不同的魂魄和身体拼凑在一起的样子。”
南悦星话音刚落,地上的烂泥又开始加速蠕动,聚拢到一处,渐渐捏合成出一张新的脸。
这张脸模样清秀,看上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神情也很平静,没有商知羽和蓝螯的癫狂怨毒,眼神中甚至还有些懵懂的清澈。
解千言和舟雨几乎同时想到了最后钻进烂泥里的那只鬼。
少年的眼神有些茫然地扫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青蛟大王身上,定定看了片刻,忽然开口唤道:“聆……风……”
这道声音很轻,很模糊,却像一把穿过漫长岁月的尖刀,狠狠扎在青蛟大王心口。
青蛟大王呆呆看着少年的脸,多年前那个总是默默跟在他和沁澜身后的少年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嗓子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他几次试图开口却发不出声音,那少年却再也支撑不住,又一次化做烂泥倒在地上。
青蛟大王满面惊惶地扑过去,试图从这烂泥中将少年拉出来,却被解千言伸手拦下。
“墨阳,是墨阳,是墨阳啊……”
青蛟大王一把抓住解千言的衣袖,指着地上的污泥哑声唤着,想让解千言帮他将人弄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明明是极高大俊朗的美男子,此时满脸泪水手足无措,像个无助的孩子。
南悦星不知道青蛟大王的过往,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们,舟雨和解千言却又震惊又难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青蛟大王,只能拦着不让他去碰地上那滩烂泥。
洗完脸的程刻薄这时候也回来了,见房中这乱糟糟的模样,忍不住又刻薄了一句:“你们怎么回事,为了抢淤泥精打起来了?”
舟雨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小声将墨阳也在淤泥里的事跟他说了,这下程刻薄一句话刻薄话都讲不出来了,怔愣了片刻,上前帮解千言扶住青蛟大王,努力憋出了一句好话:“姐夫,您先别着急,好歹是找到墨阳师兄了,后面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青蛟大王跌坐在地,崩溃地抱住自己的头,嘴里含混不清地唤着沁澜和墨阳的名字,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紧了。
程刻薄担心他受刺激太过心智崩溃再次陷入疯癫,赶紧问南悦星:“能不能把他弄晕过去啊,这样下去可不行。”
南悦星不愧是南家人,闻言点点头,从储物袋中找出一只拇指大的小瓶子,又拿出条帕子,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在帕子上,眼疾手快往青蛟大王脸上一捂,熟练得仿佛经常干这种事的模样。
青蛟大王堂堂一个金仙中境修为的大能修士,被帕子一捂,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程刻薄惊叹道:“厉害厉害,你去打劫的话肯定三天就能当上山大王!”
南悦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快把青蛟前辈带下去休息吧,至少能睡一天,我再炼一炉稳固心神的丹药,可千万别再刺激他了。”
程刻薄应下,带着青蛟大王离开,剩下舟雨、解千言和南悦星望着地上蠕动的烂泥久久无言。
半晌后,舟雨怅然道:“墨阳也太可怜了……悦星,你能救救他吗?”
南悦星很是为难:“这个人,这个墨阳其实已经死了啊,就剩一点残魂,还跟别人的魂魄身体混在了一起,唉……我再想想,再想想,看能不能将他们分开吧……”
解千言也没有头绪,看着地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一滩东西,怅然叹息,又担心再把它装进储物袋会伤了墨阳的残魂,只好在房中设下重重禁止,暂时就这么关着。
这事情实在棘手,南悦星不敢耽搁,回去就将自己关在房中,一边帮青蛟大王炼丹,一边翻找带在身上的医书典籍,忙得团团转。
问事堂一片沉闷,再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在这种困顿的气氛中,迦昙忽然醒了。
第88章 .师慈徒孝的一天
迦昙出现得悄无声息, 趴在书桌上睡着的舟雨毫无察觉,直到呼吸不畅,懵懵懂懂睁开眼, 正对上一张满脸贱笑的龙脸,她才呆呆唤道:“师父,您这是给我托梦来了吗?”
迦昙捏狐狸鼻子的龙爪稍微用了点力,骂道:“笨蛋, 你师父活得好好的呢, 托什么梦!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 太阳都晒屁股了, 还不起来!”
解千言刚好从外面进来,见某只为老不尊的秃驴龙捏自家师妹的鼻子,一巴掌就将它的爪子拍掉, 若无其事道:“师父, 您来得正好,徒儿有很多事要请教您呢。”
迦昙大叫起来:“孽徒!欺师灭祖!几个月没挨打,就敢对师父动手动脚了是吧!”
他又叫又跳,尾巴一扫,一道细细的紫色电光乍然在解千言头顶亮起,朝他的脑袋直直劈下。
解千言修为突破金仙境界, 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龙揉捏的软柿子,几乎是在电光亮起的同时, 他的身影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再次现身已经到了书桌旁, 抱起没睡醒的狐狸就往里间走, 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若是还想睡的话,就去里面睡, 不想睡了就起来梳洗一下,跟师父说说话。”
任迦昙在外面如何怒骂,解千言只当听不见,安顿好舟雨后,才一脸淡定的走出去,暗自打量了一番小金龙,见他上蹿下跳活泼得很,方才还能放雷劈自己,放下了心,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看来师父恢复得不错,又能降雷劈徒儿了。”
金龙气冲冲飞到解千言跟前,一脚薅走他手中的茶杯,自己喝了一口,哼道:“为师早已飞升成神,神仙的本事你懂个什么!”
解千言嗤笑一声,没有拆穿他,说起正事:“昨日岛上矿场出了事,我们抓到一个怪物,像是由三个人的身体和魂魄拼凑起来,这东西不伤不死,诡异至极,师父可曾听说过?”
迦昙闻言,神情变得严肃,沉声道:“带我去看看。”
*
舟雨梳洗一番,神清气爽出来时,解千言和迦昙刚好回来。
“师父!您怎么睡了这么久啊!伤都好了吗?我们救了好多黑蛮人,好多好多功德,您有没有收到呀?”
舟雨很久没见迦昙,上次又听说他为了帮解千言吸收源魔之力损耗过大,心里一直很惦记,早忘了先前挨骂的事,甚至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小金龙的龙角。
可爱小徒弟跟无情大徒弟的惨烈对比就在眼前,迦昙立即冲解千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奶声奶气地夸舟雨:“还是舟雨乖徒儿懂事,不像你那没良心的师兄!师父好着呢,等你们将来飞升成神了就知道,我们神仙随便睡一觉都很久的,别大惊小怪!舟雨这次表现很好,计三百功德!解千言目无尊长,功德扣一百,下个月记得补齐两百,否则,哼哼……”
舟雨乐开了花:“哇,谢谢师父!您真是天下第一好师父!”
迦昙也乐得原地转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解千言无语,出声打断了这孝感动天的场面:“您还是快说说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吧,有没有办法将他们三个分开。”
迦昙这才正色道:“他们应该是修炼了一种融魂的邪功,跟之前那个用真灵寄生他人神魂的邪法非常像,或者说就是一种失败了的真灵寄生法。”
解千言和舟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二者确实很像,真灵寄生于人的神魂,悄无声息地改换这个人的内瓤,最后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确实比这种诡异的怪物看上去更成功。
迦昙继续解释道:“就像千言你平日里调符墨一般,水多一点少一点,朱砂增一分减一分,最终的结果都会不同,真灵寄生法是调制得很成功的符墨,融魂之法则是朱砂和水的分量放错了的失败品。这东西是不是神志不清,空有蛮力却不长脑子?”
解千言和舟雨齐齐点头,赶紧追问道:“那师父能将他们分开吗?这怪物中有一个是我们的朋友,还能救吗?”
迦昙叹了口气:“就算分开又能怎样?只剩一点残魂,分开了也救不活,不可行逆天之事,否则必有灾殃。”
舟雨不愿意放弃,拽着迦昙的胡须祈求道:“师父,您就想想办法吧,帮一下他们,墨阳和沁澜都好可怜的!况且您不是想去缥缈山吗,或许墨阳知道怎么去呢,师父,师父!”
迦昙被她扯得摇头晃脑,一迭声道:“哎呀快放手放手!你这泼皮狐狸,怎的经不住夸,有你这么对师父的吗!行了行了,我再想想,再想想!”
舟雨赶紧放手,还替迦昙捋了捋胡须,笑着向他道谢:“谢谢师父!”
解千言又问起另一件事:“师父,落霞岛的无相石盒子是您埋的?”
迦昙拿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没有开口,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或是编什么瞎话糊弄过去,解千言却紧紧盯着他,补充道:“如今魔界的六界石已经修复,就在我手上,您要是不说实话的话,我就把这玩意儿扔到妄思海里去。”
迦昙气得扑上去就要挠他的脸,被他眼疾手快掐住尾巴,扔回了桌上。
“孽徒!欺师灭祖,再扣一百功德!”
解千言不为所动:“哦,那您可以再多扣点,我明天就去将那破石头扔了,嗯,蛋师妹也一起扔了。”
迦昙气得跳脚,蹦跶半天却发现两个徒弟都默默看着自己不作声,只好无奈地开口道:“对,就是你们英明神武的师父我把那个装六界石的盒子埋在落霞岛上的。我无意中得到了这块碎片,发现其已生灵智,但我飞升在即,担心这东西会对人间不利,只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埋起来,谁知道还是让它跑了出来,哼!”
解千言扯了扯嘴角:“无意中得到?您可真会敷衍啊!那为何界石之灵又变成了红门兰妖?”
迦昙也有点懵逼:“红门兰妖?怎么会!界石之灵就是界石之灵,哪有中途变种的……”
金龙想不通,用后脚抠脑壳,看上去像路边的野狗,非常没有形象,但抠脑壳却很管用的样子,他抠了没几下,忽然大叫道:“啊我知道了!当时我坐在溪边歇脚,顺手就将那东西放在石头上,石头缝里正好有颗兰花苗,肯定是它趁我不备附身花苗,后来更是与那兰花长成一体了,就跟修士夺舍一样!好家伙,原来还能这样啊!”
解千言和舟雨听了这解释,很是无语,但它离奇中又透着点合理,就跟兰娘这人一样,是奇迹,是奇葩,是不可思议却又偏偏真实的存在!
解千言没有继续纠结兰娘是如何诞生的问题,郑重又严肃地问迦昙:“师父,您到底是谁,为何要做这些事,又为何要收我们为徒,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迦昙沉默了良久,幽幽叹了口气,却仍旧是避而不答:“每个人来世间走一遭,都会有他想做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总之师父不会害你们,也不会害其他人。好了,还有别的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为师可要回去休息了。”
舟雨看看神情复杂的师兄,又看看一脸高深的师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也相信迦昙不会害他们,于是悄悄伸手拉了拉解千言的衣袖,示意他算了。
解千言侧头看了舟雨一眼,没再逼问迦昙,又从储物袋中拿出蠹虫书生给的那半本看不懂的书,连同昏睡的书生虫一起递给迦昙:“师父,您知道这是什么书吗?这些字您可认识?”
迦昙接过书,翻开第一页便看到呼呼大睡的肥虫子,十分嫌弃地将他刨到桌子上,仔细翻看起来。
只翻了两页,他就惊得整条龙都僵直了,匆匆将书合上,眼神乱飞,神情紧张,但立马又强自镇定下来,咳嗽一声,嚷嚷道:“那个那个,为师回去再研究一下,这东西有点复杂——”
他一边说着,身上就泛起金光,是要跑路的意思,解千言赶紧扯住了一只龙角,威胁道:“您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否则您的盒子,您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