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阮绪宁将周岑邀请自己去隆江中心为他捧场的事告诉了贺敬珩。
本以为丈夫会直言介意。
结果, 贺敬珩只言简意赅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踩点下班,阮绪宁在文创园的废墟停车场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大G,贺姓司机也没忘记带上那件小一号的灰色卫衣。
阮绪宁后知后觉:或许, 贺敬珩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它送给周岑,所谓的好友装,不过是暗搓搓哄骗她穿情侣装的说辞罢了。
而如今应了周岑的要求……
情侣装真要变成好友装了。
她在副驾座上系好安全带, 歪着脑袋观察身边人, 忽而提议:“下次逛街, 我们再去买一套情侣装吧?”
贺敬珩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样一句,立刻接了话:“行啊。”
迟了半秒才睁眼。
然后下意识低头捏鼻梁。
阮绪宁熟知丈夫习惯性的小动作,忍不住关切:“你在想什么呀, 呆呆的。”
贺敬珩卖了个关子:“在想……”
继而慢条斯理给出意想不到的答案:“小仓鼠。”
她的反射弧绕啊绕, 几分钟后, 终于想起谭晴曾经发给自己的一个表情包:小仓鼠吃大香蕉.jpg。
啊啊啊啊,那天在露台上, 他果然都看见了!
阮绪宁当着贺敬珩的面生动演绎了一次世界名画《呐喊》,直到车辆平稳驶出那片废墟,才红着脸斥责:“贺敬珩, 你这个人, 也、也太……”
资深语文课代表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前方道路拥堵,贺敬珩按下喇叭, 笑着替她把话说完:“是啊,我这个人,也太坏了吧。”
完全没有悔过之心。
甚至, 还能更坏一点:“改天去我办公室再试试。”
阮绪宁:“……”
晚高峰期间,车载导航上的红色路段尤为碍眼, 两人被堵在隆江中心商圈,向目的地方向缓慢移动,沿途还能看见不少拿着应援物料的年轻女孩。
贺敬珩掌着方向盘,睨着那些满脸兴奋自车窗边走过的粉丝:“啧,周岑那小子还挺有人气的。”
阮绪宁对此表达认同:“感觉紫焰传媒对周岑很重视,给他的资源也很好,梦梦她们都说,周岑是被资本选中的幸运儿。”
贺敬珩没吭声。
只冲几个尚未意识到危险、横穿马路的女孩鸣了下笛。
自觉这话以偏概全,阮绪宁想了想,接着找补:“不过,周岑他本来就很有实力的!我记得有一年迎新晚会,他在台上吹完萨克斯,还唱了首歌,特别特别好听……好多女生都沦陷了……”
贺敬珩眼皮一耷:“也包括你?”
阮绪宁谨言慎行:“包括——那个时候的我。”
贺敬珩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偏过头,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
徒留给她一道清晰的下颌线。
*
这个时间点,商场停车楼已经很难再找到车位。
贺敬珩在路边临时停下,一边搜索导航,一边询问阮绪宁的意思:“我去找地方停车,你是等我一起,还是先过去占个位置?”
不等回答,他又替她做了决定:“算了,你先进商场吧。”
暑气渐盛,在外面走动实在算不得舒坦。
阮绪宁乖顺地点点头,顺势拎起脚边那只放有灰色卫衣的纸袋。
正打算开门下车,倏地又被唤住:“宁宁。”
贺敬珩欲言又止。
默了几秒钟,他还是开了腔:“……害怕见到周岑吗?”
阮绪宁如实回答:“其实,是有一点怕的。”
“怕什么?”
“怕他忽然对我表白。”她挠挠头,“这么说,是不是太自恋了一点?”
贺敬珩笑起来,伸手从中控台的隐藏收纳盒里拿出一样东西,看似随意地抛进她的怀里:“给你一个秘密武器。”
阮绪宁定了定神,发现那也是一只丝绒盒子——比周岑想要送她的那只,更加精致些许。
她没有多想便将其打开。
而后,嵌在内里的一枚钻戒映入眼帘。
阮绪宁有些疑惑:“你怎么把我们的婚戒也……咦,这戒指是哪里来的?”
不是他们婚礼时用来应急的那枚。
这枚戒指上的钻石比先前那颗更大、更亮,如同来自夜空的璀璨星辰,戒托也颇具设计感,靠近钻石的位置有两颗小小的、圆顿的“耳朵”,让整枚戒指看起来像是只精巧的兔子脑袋。
阮绪宁喜欢这个造型。
见小姑娘面上露出欣喜又满意的神情,贺敬珩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握住那只小手,动作轻柔地帮她戴上戒指,眼中盛满缱绻:“……是我后来请珠宝设计师重新订制的,原本想着找个更正式的场合再送给你,但是,如果再拖下去,恐怕就要被人抢先了。”
他轻笑一声:“谁让我老婆那么受欢迎呢。”
阮绪宁凝视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唇角弧度越来越大,突然意识到,戒圈竟然意外的合适:“你怎么知道,我手指的尺寸……”
贺敬珩用目光缓缓描画着她的轮廓:“你哪儿的尺寸我不知道?”
毫无隐私的贺太太小脸一黄。
继而怒斥:“贺敬珩!”
窗外的车流一点点变动,贺敬珩冲小姑娘摆摆手,示意她下车:“快去吧,有了这个秘密武器,周岑应该会明白的——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阮绪宁自副驾座起身,关门前又想到什么,倏地探身道:“钻戒才不是什么秘密武器。”
见贺敬珩递来探寻的目光,她低下头,将一缕滑落的发丝拢到耳后,用很轻的声音解释道:“你的爱,才是我的秘密武器。
”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昭然内心的悸动。
贺敬珩又笑了。
他扬起脸,冲她抬了抬下巴,温声说情话的样子,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拽:“我的爱光明正大,早就不是秘密了。”
转身的那一刻,阮绪宁好像真的不怕了。
这段复杂的关系,如今愈发通透——她与贺敬珩紧密相连,他们之间,再也无法挤进第三个人。
*
或许是当晚有大型活动的缘故,隆江中心商场一层冷气开的很足。
这一季CB品牌的彩妆系列主打鲜花萃取精华成分,临时搭建的舞台周边,装饰着蓝紫渐变色的仿真花,视觉效果极佳。
阮绪宁紧了紧身上那件镂空织花罩衫,一边往里走,一边给周岑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
很快,就有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姑娘上前将她拦住:“请问是阮小姐吗?”
阮绪宁点点头:“你是……”
那姑娘热情地做起自我介绍:“我是周岑的助理,你叫我‘小光’就好。”
阮绪宁怯怯叫了声“小光姐”。
名叫小光的助理时刻注意着不断向主舞台聚集的人群,将阮绪宁引向工作人员专用通道:“这边请。”
“你要领我去哪里呀?”
“当然是去见周岑,他在休息室等你呢。”
阮绪宁表示理解:周岑现在毕竟是公众人物了,确实不方便与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聊天。
距离活动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她被领进休息室的时候,周岑正在定妆。
他今晚穿了一件版型宽松的休闲白衬衫,绸缎质地,衬得肩宽腰细,脖颈上那条缀有夸张水钻和亮片装饰的棕色细条领带,则为整体造型增添了一丝张扬。
阮绪宁默默记下了这身穿搭——打算以后画进漫画里。
眼前的男人,还是很像学生时代的他。
再一琢磨,似乎又有一些深入的、内在的东西,不大一样了。
造型师往周岑刚做好的发型上喷了不少定型喷雾,迎着化妆灯光线,阮绪宁可以清晰地看见空气里漂浮着细细的雾气。
如同隔着透明度不高的图层。
周岑望过来,很淡地笑了一下,继而轻声嘱咐了造型师几句,让他和小光先行离开。
等阮绪宁走近,他对着镜子转了下脸,语气轻快:“今晚的妆造还行吧?”
阮绪宁十分捧场:“超帅。”
她将那只纸袋抱在胸前,不经意间抬起的右手。
男人审视般的视线自镜中而来。
随后,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长时间的静默后,周岑双肩一耷,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宁宁是不打算收下我的那枚戒指了……”
阮绪宁咬了下唇:“那枚戒指很有意义,你应该送给更重要的人。”
周岑没有回答。
他起身走向她,接过她手里的纸袋,将叠好的衣服取出来、铺平看了一眼:“贺敬珩那家伙,还真给我买了一件啊?”
说罢又笑:“……难为他了。”
见小青梅讷讷地站着,周岑略一垂眸,抬手开始脱衬衫:那件上衣款式宽松,只解开第二颗纽扣,便能抓住下摆向上提起,轻轻松松剥离。
阮绪宁瞳孔地震:“周、周岑?”
周岑将灰色卫衣搭在手臂上,伸出手指在双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试衣服而已。”
阮绪宁并不买账,面露为难:“那也别当着我的面脱成这样啊……”
周岑眨了眨眼,不解地反问:“这样?这样,也还好吧?”
男人那开扇形的双眼皮,有一种独特的无辜感:“……不喜欢看我吗?”
阮绪宁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个看和那个看不一样。
主动看和被动看也不一样。
周岑没有细分,他只是说:“如果能让宁宁多看我几眼,那也是好的。”
男人不再动作,单是站在她面前。
没有换上卫衣的意思。
阮绪宁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不懂得和好朋友保持分寸——而且是,已婚的异性好朋友。
鬼使神差,又想起了贺敬珩:有好几次,他洗完澡以后,就系着条摇摇欲落的浴巾在卧室里来回走动……和周岑眼下的行为,如出一辙。
雄孔雀求偶会开屏。
男人求偶就脱衣服?
好奇怪喔。
这一点,应该被收录进谭晴的《男性滑稽行为研究大全》才对。
神游间,周岑又靠近些许。
说是试衣服,但他一点都不急着穿上卫衣,反而开始笑眯眯地调侃她:“还记得高中有一次,你来体育馆更衣室找我……那个时候,不是就看到过吗?当时你还挺镇定的,现在长大了,倒反而害羞了?”
阮绪宁别开脸不去看他,善意提醒道:“贺敬珩在停车,一会儿就过来。”
周岑并不在意:“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贺敬珩曾经亲口和我说过——可以当他不存在。”
他的温柔从不刻意。
哪怕是这种焦灼对峙的时刻,也显得情真意切。
周岑从容地笑了笑,俯身过去,再一次低声强调:“我们可以当他不存在。”
阮绪宁愣了愣。
转念又想:那一定是“以前的”贺敬珩说的——那个为两个好朋友着想的、道德感很高的贺敬珩。
周岑的执着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不能在这里继续纠缠。
得趁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离开……
想到这里,阮绪宁转身欲走。
周岑却眼疾手快捉住了她的手腕:“宁宁。”
他深深望向她:“我知道我来迟了,但我不是有意迟到的,以前的我被家里人拖累、总觉得未来一片灰暗,我不能、也不敢和你说这些话,但是现在……”
环视一圈专属的明星休息室,男人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笃信:“我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了,我会越来越好的。”
阮绪宁没能挣脱他的禁锢。
被迫直视着熟悉又陌生的好朋友,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坚定:“周岑,谢谢你愿意与我分享你的‘越来越好’,但是……”
阮绪宁顿了顿:“但是,我不想成为你‘越来越好’的一部分。”
每一个字,都像是被赋予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娇小纤细的女孩就这样站在那里,身形宛如一株柔弱蒲草,但脸上的表情,却比任何勇士都要无畏。
她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信念。
周岑微微睁大眼睛,深藏在心底的私欲,被一阵见血地揭穿:未来可期,是他去爱别人的底气,而如今的他,不过是仗着这些尚未夯实的底气,来弥补年少时的遗憾。
甚至为此透支了与阮绪宁、贺敬珩之间,十多年来积攒下的深厚情谊。
真的很喜欢吗?
真的很喜欢。
真的非要得到不可吗?
那一瞬间,周岑犹豫了,松开了握紧的手。
阮绪宁飞快缩回手,煞白的小脸上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
她咬咬牙,下定决心般看向仍然赤/裸着上半身的周岑,目光自他的胸前下移到腰腹,眉头一蹙,忧心忡忡道:“还有一件事……”
周岑洗耳恭听。
软糯的声音再度响起:
“周岑,你现在是大明星了,要多注意身材管理。”
“贺敬珩的胸肌和腹肌比你紧实多了,形状也特别漂亮。”
“像他那样有料的身材,才有吸引力。”
接着,是一声情不自禁的吞/咽。
周岑:“……”
他眼眶欲裂,一时间没想好是硬着头皮试穿那件已然沦为笑话的好友装、还是重新穿上今晚的演出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