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欢那种甜美可爱的女孩子,含糖量高,笑起来特别甜,洋娃娃似的,而且那么小一只,也好睡。”
“好睡不好睡,这怎么说?”
“紧啊!”
“是不是健身的哥们都喜欢找那种小姑娘?搞着爽?想想也是,一碰就哭,能不爽吗?”
污言秽语灌入周岑的耳朵。
他紧了紧拳头,指着其中笑最欢的贝斯手:“你嘴巴放干净点!”
谁料,在酒精的作用下,那家伙像炮仗似的炸了起来:“草,我就说两句大实话怎么了?难道说错了吗?那种小姑娘搞起来就是爽啊!你小子要是搞过,保准也这么说!”
周岑至今还记得,浑身血液翻涌上来的感觉,借着酒劲,他想都没想,直接上前推了贝斯手一把。
说到底,他与那些家伙不是一路人。
有了引燃的导火索,立刻就有人开始拱火:“周岑你这么激动干嘛,你是不是惦记着人家老婆?”
“我刚刚就想问,你的好朋友大老远过来玩,你躲什么……”
“我他妈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成天装清高给谁看呢?你搞清楚状况!我们是带着你混啊,愿意唱你写的歌,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服气就滚啊,我们又不是没有主唱,你算个屁!”
争吵声、咒骂声、打砸声纷纷响起,场面一度混乱。
直到邱哥推门出来吼了两嗓子:“打什么!我明天还要不要做生意了?松手!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吼完,他又叫住周岑:“你,留在店里休息。”
和那帮人打交道这么久,邱哥很清楚,但凡周岑今晚落了单,免不了被他们联手修理一顿。
周岑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珠,冲邱哥点点头,算是道谢。
*
那一晚,周岑在邂逅酒吧的卡座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那座名为“家”的高塔迟早会塌,他甚至有预感,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但是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颓丧,这么狼狈。
幸好那个时候,他用蹩脚的理由拒绝了阮绪宁,要不然,她现在一定会比自己更难过……
他们会分手。
他们说不定连朋友都没得做。
幸好啊。
想到那个小姑娘,冷掉的心稍稍有了一丝暖意。
正如此时此刻。
伴随着颠簸幅度的减轻,耳边响起了机组广播:“亲爱的旅客朋友,飞机目前正处于平稳飞行状态,在接下来的飞行时间里,我们机组人员将竭诚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调整好头等舱沙发的靠背角度,周岑看着窗外的云海出神,见他并没有休息,一位空乘人员迟疑着上前与他打招呼:“周先生……”
他扭过头,迅速调整好微表情,挂上职业笑容。
对方满眼都是欣喜:“我是你的粉丝,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得到了周岑的应允,她立刻递上三本软皮笔记本,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机组的另外两位同事也很喜欢你……”
彼时,过道对面的年轻女乘客也认出了他。
压低声音的轻呼过后,当即解下手提包上的丝巾递过来:“周岑,周岑!飞机落地的时候,我们可以合影吗?我也很喜欢你!上次你出席隆江中心的活动,我和闺蜜还特意开车去看了!啊啊啊,你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帅!”
周岑礼貌地冲她、冲她们点头,微笑。
机械地签着自己的名字,一个又一个,明明应该是很充实的行程,却让他感到无比空虚。
就像窗外的云。
飘着。
落不了地。
运气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
不知借了哪里吹来的一股好风,他误打误撞在娱乐圈站稳了脚跟,网络上如潮的好评、粉丝们疯狂的示爱、银行卡里令人安心的余额,周岑拥有得越来越多。
他笃信自己也越来越值得被喜欢。
但是,那么多、那么多喜欢他的人里面……怎么突然就少了那个曾经一直注视着他的小姑娘呢?
这个问题,一度将他折磨到近乎疯魔。
最后,他说服自己去向阮绪宁求证:她没有不喜欢他,与贺敬珩在一起,只是妥协之举。
她最喜欢的,永远都是他。
*
回洛州参加校友聚会之前,周岑确实只是这样想。
然而他很快发现,阮绪宁的心思,早已扑在了贺敬珩身上。
凭,什,么。
他像是无能狂怒的恶毒皇后,只能一遍又一遍站在魔镜前叫嚣:告诉我,宁宁最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是贺敬珩。
是贺敬珩。
每一次质问,都能听见清晰且笃定的答案。
而昔日好朋友所表现出的“恃宠而骄”,封死了自己所有体面的退路。
他再度变得颓丧且狼狈。
甚至用一种令人不齿的方式,想要窥探有关他们的一切:住进茂华公馆的那一晚,他偷偷听了隔壁房间的动静。
其实并不清晰。
只是他很清楚,夫妻会在晚上做点什么。
是自讨没趣也是自我惩罚。
抠弄墙纸的指尖不小心碰落了装饰画,闷响过后,他终于回神。
冰凉坚硬的墙壁并没有阻断那阴暗、见不得光的念头:那么,至少在阮绪宁心里留下自己的位置,不能让贺敬珩独占她全部的爱。
毒苹果在阴雨天疯长。
毒苹果长成了钻戒的形状。
周岑知道,那份看似用心的礼物,并非出于纯粹的爱意——它是毒药,只要将手指穿过戒圈,就会一点点侵蚀他的公主。
即便如此,还是要做。
周岑一边厌恶自己,一边变本加厉,最后,却只得到了阮绪宁一次比一次更加坚定的拒绝。
以及,贺敬珩满含愤怒的一拳。
她没有吃下毒苹果。
她也没有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周岑后知后觉,这也许就是自己被阮绪宁深深吸引的原因:她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一旦认定一件事,比任何人都坚定。
她已经认定了贺敬珩,就不会再看别的风景。
而与贺敬珩之间的竞争,自很多年前他亲口说出那句“不喜欢太乖的”时,就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了。
*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顺利抵达目的地,请检查您的随身物品是否遗漏,尤其是手机、钱包、证件等重要物品,感谢您在飞行过程中对我们工作的配合……”
空乘广播结束后,周岑终是缓过神来。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重新戴上渔夫帽和口罩,低头解除了手机飞行模式。
除了乔姐发来的工作对接外,还有贺敬珩发来的消息。
周岑动了动指尖,先点开了后者。
贺敬珩:[图片]
贺敬珩:昨天在国耀篮球场拍的照片。
目光抬高寸许,他仔细端详着那张照片:画面里的三个人还有曾经的影子,却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关系。
背景还是熟悉的景色。
阮绪宁站在两人中间笑得很甜。
选择保存后,他开始编辑那张照片,想要将贺敬珩裁剪掉,只留下阮绪宁和自己。
可惜尝试了好几次,剩下的两个人都显得突兀且怪异。
定睛再看,才发现小姑娘并没有站在正中间。
她的身体分明更贴向贺敬珩——并非是有意避嫌什么,而是出于一个人想要亲近另一个人的本能。
自己纵然有一句话没说错:怎么可能当贺敬珩不存在……
就连合照,他的存在感都这样强。
释怀地扬下唇角,周岑再一次将被裁剪过后的照片放大后,点击了“还原”。
三个人。
至少表面上还能像最初一样。
飞机滑行后停稳,在空乘人员的提醒下,乘客逐一离开座位。
周岑也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
从这个角度望向窗外,能看见缓缓落下的金红色太阳,光线不再刺眼,但依然热烈,昭然着一个白天的结束。
但对他而言,却是新的开始。
第66章 祝他好运(5)
青果工作室所在的文创园是个潮人集聚地。
万圣节的时候, 整个园区的商铺和工作室联合举办了一次庆祝活动。
在阮绪宁的威逼利诱下,贺敬珩下班后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然后, 就被拖进充当临时化妆间的休息室、从头到脚“爆改”了一番。
摸了摸头顶上的毛绒兽耳,又摸了摸垂在身后毛绒尾巴, 被迫“不当人”的贺敬珩略微有点后悔来参加这场节日狂欢了。
做旧的皮夹克用荧光笔画上了幽灵涂鸦,里面没有任何衬衫或者T恤打底, 腹肌袒露在外,胸肌上只堪堪缠着几圈纱布绷带……
实在是有伤风化。
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甫一掀眼, 就看见阮绪宁端着一碗精心调配的、色泽诡异的红色“血浆”, 一脸坏笑向他逼近。
贺敬珩皱了皱眉,差点将贴在鼻梁上做装饰的创口贴弄掉:“非得涂这个?”
阮绪宁已经开始往他胸口的纱布上染血浆:“这叫战损妆——相信我,这个造型真的很适合你。”
气氛都烘托到了这里……
贺敬珩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坐在那儿任由小姑娘摆弄。
没多久,换上僵尸新娘妆广广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催促还在给工作室挂南瓜灯的屋屋快去化妆。
路过休息室时,她好奇地探身往里瞅。
两人相视一眼。
贺敬珩当即被对方那夸张的3D撕裂妆吓了一跳, 广广却先他一步大叫出声:“啊啊啊啊!贺总好适合这么玩!”
玩?!
她又冲阮绪宁轻呼:“板板,要不要给你老公戴项/圈或者止咬器?工作室道具间都有!我去给你拿!”
等等, 一个漫画工作室, 为什么会有那些东西?!
接着又举起手机:“我能拍照吗?我能拍照吧!我要让小绵老师那个男主搞一套这样的造型!然后再让女主把他——哼哼哼!”
这种话不要当着宁宁的面说, 她真的会听进去……
听进去也好。
贺敬珩陷入了沉思。
见广广离开, 转而又去问阮绪宁:“你今晚要扮演什么?”
阮绪宁倏地凑过来,抬手抚平他鼻梁上卷边的创口贴:“南瓜小魔女。”
满身的桂花味。
贺敬珩很喜欢她今天用的这款香水, 像是留住了一整个金色的秋天。
而他,想留住她。
于是微微仰起脸, 引着她继续说话:“为什么非得强调是小魔女?”
“因为大魔女是梦梦呀。”
“怎么区分的?”
“呃,造型上有差异……一会儿等我换了衣服,你就知道啦。”
“那南瓜小魔女身边为什么非得带着一只狗?”
“什么呀,明明是狼。”
“这只狗,为什么又非得是我来扮演呢?”
“都说了,你今晚扮演的角色是狼人……”
难得撞见丈夫这般“糊涂又话多”的时候,阮绪宁不满地鼓起腮帮,忽而又用手背去试他额头的温度,确认贺敬珩没有发烧后,才尴尬用手指捻拨着他额前用发胶定了型的刘海。
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
贺敬珩抬手轻轻一揽,手掌落在她的腰上,温度透过衣服布料传递过来,阮绪宁先是一愣,随即犯难地蹙了下眉头:“你身上的血浆还没干呢,别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被嫌弃了。
贺敬珩正要说点什么,敲门声打断了渐入佳境的气氛。
身穿中世纪复古长袍、手握权杖的“吸血鬼”杨远鸣走进来:“板板,你什么时候去换衣服?老陆说,所有人七点钟在文创园门口的南瓜园集合拍照,我们几个得抓紧时间了,你和……”
与不速之客四目相对,贺敬珩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无声宣示主权似的,将阮绪宁搂得更紧。
通知顺利送达,杨远鸣也没打算留在这里当电灯泡,推了下眼镜便退出去:“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警觉地盯着那家伙走远,贺敬珩才收回目光:算了,自己演也好,总比别的男人给自家老婆当狗强。
他冲阮绪宁一挑眉:“要不,把项/圈给我套上?”
*
夜幕降临,文创园里的所有南瓜灯都被点亮,橘色的暖光从雕刻好的怪异面孔中透出来,仿佛是在旁观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有了一群年轻人的宣传和助力,这里已然变成了网红打卡点。
有些店家们为了招揽生意,甚至在主干道两旁搭建了摊位,免费给进来拍照的顾客提供糖果和饼干。
附近小区的孩子们被零食吸引来,他们脸上抹着油彩、装扮成喜欢的角色,小小的身影在灯光下来回穿梭,争先恐后地喊着“不给糖,就捣蛋”,热闹活泼的氛围倒是令那些蜘蛛网、骷髅头装饰都变得不再可怖。
彼时的阮绪宁已经成功变身为“南瓜小魔女”。
橙色泡泡袖短裙蓬松可爱,搭配帮着黑色缎带蝴蝶结的双马尾辫,像是一颗刚从农场里采摘回来的熟透南瓜。
她双颊泛红走向愣怔着的贺敬珩,用手里的魔法棒在他眼前晃动几下:“……也没有很奇怪吧?”
回过神来的男人勾了勾唇:“很可爱。”
阮绪宁羞赧抿笑,又指了下不远处正在摆POSE拍照的梦梦:“那个就是南瓜大魔女,看出差别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