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刚结束,温颂就醒了,沈明奕又活了,他沈云飞又苦又累又困又饿。
真是巧的让人牙酸。
沈云飞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一拍他的肩膀,“走,和二哥吃饭去。”
沈明奕站着不动。
沈云飞瞬间明白他的顾虑,无奈地叹息一声,“有人照顾她。”
这个老幺,女人能比自家亲兄弟还重要?!
沈明奕不情不愿的被沈云飞拉着离开。
素心端着水伺候她喝下。
“怎么样?还喝不喝?”
温颂摇摇头,“谢谢。”
她这样对自己,好不适应。
素心转身放下水杯,突然对她跪下,“姐姐,能不能让少爷真的收下我?”
温颂吓了一跳,起来扶她,却头晕的厉害,只好又躺下,无奈说着,“少爷的决定,我如何做的了主。”
“少爷对姐姐不同,如果姐姐开口,少爷一定会考虑。”
温颂笑笑,“你太高估我了。”
沈明奕确实对自己可能不太一样,不过也不足让自己影响他的决定。
素心站起身,沉下声音,“说到底,你还是不愿对吗?”
“与我何干?”温颂眼神也冷了下来,“你要是想留在少爷身边,应当去求他,和我本就说不着。”
怎么这么看着自己?像是沈明奕不收她,都是自己的错一样。
素心脸色一白,温颂叹息一声,轻声问着,“为什么非要留在少爷身边?”
“一开始因为刘少杰的威胁,后来就是因为喜欢。”
她神色认真,温颂嘴边的劝阻咽下。
她要是因为权利地位长相,那她可以劝劝,但是她说因为喜欢而喜欢,那自己就无话可说了。
温颂松口,“那我就帮你问问,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素心面上一喜,激动的握住她的手,“谢谢姐姐!等到了上京,我会做牛做马的服侍姐姐和少爷的!”
“等等!回上京?”温颂激动的坐起来,头晕也顾不上了,“你听谁说的?”
素心不解她为何这么大反应,想来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姐姐昏迷的时候,上京的圣旨来了槟州,命沈大人和少爷速速结案回京。”
“不行!我不能帮你。”
温颂出尔反尔,素心瞬间收起笑脸,“你竟然耍我!”
温颂也知道自己突然反悔不好,可她也要为自己打算。
“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无法帮你,国公府大夫人定容不下你,如果带你回京,她也轻饶不了我。”
大夫人三令五申让自己看好沈明奕,结果转头回京就给他带上一个女子,她怎么可能会饶的了自己。
第81章 你认得吗
如果非要按照出身说的话,素心可比温颂要低的多。
至少温颂是清白人家的孩子,虽说是孤女,但得大夫人善心放在寺庙生活,成年后接到府里。
素心就不一样了,她虽然之前也是清白家孩子,可在花柳之地长大,虽保持清白,但官家的人最是看中名声。
大夫人断断不会留她,如果惹急,素心的下场只会比自己更惨。
对于温颂的担忧,素心明显不知道。
素心不信,少爷这么疼温颂,怎么还会有人为难她?
用大夫人做借口,不过是怕自己抢了她的宠爱。
温颂也明白她听不进去,于是叹息一声,“随你怎么想,如果回京,我一定不会帮你,也不能帮你。”
看着她不服的样子,温颂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与相爱的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夫妻到白头不好吗?”
如果有的选择,温颂想自己应该会嫁给一个踏实的人,度过幸福平凡却又不失乐趣的一生。
素心不屑的笑了一下,“宁做高门妾,绝不当寒门妻!”
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是素心从小就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贫穷,爹和娘就不会卖了她。
如果不卖她,她就不会沦落风尘,每日都学着那些讨好男人的技巧,也不用担心日后会和阿香姐姐一样,被人在床上虐待而死。
素心轻蔑的打量着她,不过是自己享福,不让别人也享福。
“我不会帮你,你要是想跟少爷,就自己开口。”
温颂明确自己的态度。
未经他人苦,不劝她人善。
自己不了解她的过往,也自然没资格改变她的想法。
确定她这条路不通,素心不再讨好,离开前还把水壶拿到远处。
如此幼稚的行为,让温颂哭笑不得。
刚刚都喝饱了,一天不喝都不渴,实在是多此一举。
她前脚走,沈明奕后脚回。
一进屋就打量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温颂被他看的不自在,低头偷偷的闻了一下自己。
没味道,隐隐还有皂香。
她奇怪的问,“怎么了?”
“素心来过?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来过,没有。”
沈明奕不信,伸出手又摸了摸她的全身,这才安心。
得知沈云飞让素心来照顾她,怕惹她生气又或是伤着她,他连饭都没吃就跑了回来。
温颂把素心的来意告知,“素心说想留在少爷身边。”
她不会帮,但是也不会隐瞒,没准沈明奕有点喜欢素心那类型的呢。
沈明奕挑眉,装作若无其事的坐下,“你怎么说的。”
边问边倒了一杯水,慢悠悠的喝着,耳朵却竖着听她的回答。
“我说这事要问少爷,她想陪在少爷身边,自然得询问少爷的意愿。”
沈明奕隐隐有些期待,“还有呢?”
“没了。”
“……”
温颂很确定自己没有乱说话,立场也一直和他保持一致,没有自作主张。
可沈明奕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太高兴,重重的放下水杯,甩袖离去。
温颂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离去又折返,有些无辜的眨眨眼。
“快点养好你的身子,准备回京。”
“是”
她的身子也不是自己说好就能好。
温颂知道他生气,却不知道为何。
沈明奕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最终还是懊恼离去。
沈云飞先一步回京,沈明奕等温颂调理好身体再行动。
得知沈云飞人手不够,槟州下边的小官们纷纷涌上州府帮忙,企图给他留下个好印象,为了以后自己的前途。
抓刘友才证据的时候躲的有多快,这露脸面的事跑的就有多勤。
可人家都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他们来也是白来,又悻悻离去。
不过在沈云飞押送罪人上京的这一天,他们还是全都出现送他一程。
重兵压镇,先锋开路,沈云飞一身官服,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沈云飞挨个道谢,“这不是宋官人吗,你的风湿病好了?良大人,你的腰又康健了?还得是王大人,半死的状态都活过来了,你们快看,脸色红润,我看再活几个月没问题!”
被重点点名的几位大人,面面相觑陪着笑,面对讥讽,不敢表露不满。
押送罪犯的囚车被穿着甲俚氖勘护送到场,几位大人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州府大人,此刻却成为阶下囚,纷纷避让视线。
有怅然有唏嘘有不解。
到现在他们都不明白,他为何与那些贼人共舞,帮着坑害槟州百姓?
刘友才一脸灰败,梳理整齐的发髻此刻也脏乱无形,白色的囚服身上套,苍老的面容上是尘埃落定的淡然。
感受着清风吹拂过脸颊,他突然感慨颇多,“要是他们顺利逃脱,我就万事无忧了,哪里还能有这一遭。”
平常的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哦,对了。
粥铺要开张了,周老板请他喝第一喜碗,粥是好喝,他喝了多少年都没腻。
从一个摊子变成小馆,也算熬出了头,他那瞎眼的老娘也能接在身边照顾了。
沈云飞出声打破他的猜想,“他们逃掉,你也没办法全身而退。”
面对刘友才投来的不解目光,他好心解释,“他们拿着你的私章出入关口,在各个地区流窜掠人,只要细查,自然能查到你头上,你给他们开了后门,自己却成了笼中鸟。”
沈云飞说着事实,刘友才苦笑起来,他要是早想明白,何苦会沦落如此。
一步错,步步皆错。
沈云飞神色复杂,“我听父亲说槟州原叫柄州,柄州有一恶霸,强取豪夺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胆大到甚至敢杀官员,背后更是有大人物坐镇。”
“路过的书生听到百姓的苦不堪言,毅然决然的上京赶考,最终历经磨难考取功名,没有回乡光宗耀祖,反而自请留任柄州。”
“当时的皇帝都很好奇,为何一个大有前途的才子竟然选择了一个穷乡僻壤刁民横行的地方,再三劝阻还是没能让他打消念头,一开始并不看好他,却没想到,那个才子上任第一天,就大刀阔斧对准恶霸。”
“中途自然受到重重阻碍,甚至生命危险,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对抗到底,最终除掉恶霸,后又改名槟州,寓意持之以恒,槟生花发。”
沈云飞垂眸看向他,“你听过这件事吗?”
他更想问,那个心怀抱负的才子,你认得吗?
刘友才低着头久久不语。
沈云飞上前质问他,“那个才子去了哪里?那个为民后己的官人去了哪里?那个还受苦百姓一方晴朗的人去了哪里!”
一番话,刘友才彻底抬不起头,全身的力气泄掉,坐在囚车里低声痛哭起来。
第82章 苦难过后的幸福
沈云飞也背过身,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他小时候听父亲说过,敬佩刘友才的同时,还下定决心要做一个不畏强权,为民除害的清官,和他一样。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在场官员们也有老人,自然知道以前的这里有多混乱。
所以他们很不了解,是何原因让一个心怀民众的清官变成了助纣为虐冷眼旁观的污吏?
“能给我纸笔吗?”
刘友才颤抖的声音传来。
沈云飞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让人给了他。
刘友才接过写着什么,足足写了正反两张,递给沈云飞后,他整个人充满了释然。
沈云飞看了两眼,发现是认罪书,随后收进怀里。
刘少杰在后面一直听着,突然冷笑起来。
“听过又如何,如今朝堂之上谁还记得那个才子?又有谁能看到那个才子身上的官袍洗的发白,缝了又补?坐的那顶轿子更是咳嗽一声都会被震掉顶棚,州府里的屋顶破了又破,下雨下雪绝对漏水,还有那三年五年永远收不到公款”
槟州州府大人,也就听着好听,每月领着固定的俸禄,活还得干双倍,那些上京朝堂中的人多轻松,平常就相安无事,一旦有事就抢下属的功效充自己的数。
刘少杰虽然混,可他忘不掉幼时陪父亲去京述职时,他被其他同僚嘲笑讽刺时那双尴尬却还要陪笑的双眼。
自己则因为口音被嘲笑,更甚穿着也成了被那些官家子弟欺负的理由。
他也忘不掉就因为父亲来自小地方被人瞧不上,上述的意见被人恶意抢走,却还无法申辩,最后只落下天子一句,江郎才尽。
桩桩件件,不就是因为他们穷没势,处处被人看不起,可以任意欺负。
这些委屈,他们这些高门显贵如何了解。
为了不受别人欺负,于是选择做欺负人的,有错吗!
虽然对那些拐子掠人的行为视若无睹,但是他父亲为了让百姓们加强防备,已经颁布宵禁,还派官差夜间巡逻,那些人在自己家都看不住孩子,怪的了谁?!
刘少杰高昂着脖,很不服气,“如今就做了一件错事,甚至错事还算不上,就被剥削掉之前全部功勋,太不公平!”
错就是错,还分什么大错特错,还问什么因何犯错。
他又怎么好提公平?
沈云飞冷哼一声,“那些骨肉分离,家人离散的人家何其无辜?那些被掠走命运多舛的人们何其无辜?那些不知是生是死的年华正貌的女子和童真无邪的幼童不无辜?”
刘少杰还要诡辩。
沈云飞扭头对他笑笑,“这些话你可以留着对皇上讲,没准可以减轻刑罚。”
他是诚心提议。
刘少杰哑了火,此次问罪没准还死不了,他要是敢这么对皇上说,直接赏赐下辈子见。
沈云飞收回目光,不怎意外。
也就只敢对他逞能,真见真章,先闭嘴的一定是叫嚣最严重的。
刘友才真切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有儿子的不满,只是神情悲伤的看着周围街道。
囚车行驶起来,街道两边无一人围观,空荡荡的街道只有车轮声和马蹄声,还有官兵整齐的踏步声。
刘友才苦笑,“应该是恨透了我。”
沈云飞在他前面,骑着大马,头也不回的说着,“百姓记得你的好,自然无法原谅你的恶,所以闭门不见,给足你体面。”
刘友才眼里闪过泪花。
他看向前方的槟州城门。
此刻槟州二字被阳光照耀,苍劲的黑色字体在煜煜生辉,能证明当初写下这字时,那人内心的激情。
那还是他解决掉恶霸后,用皇上赏赐的千年不褪色的徽墨亲自提下。
持之以恒,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往事历历在目,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什么都没变,怎么他就变了呢?
看着越来越近的州门,刘友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沈云飞没听到,声音很轻,正巧一阵清风吹过,他意有所感的回头,就看到已经自缢的人。
刘少杰瞪大双眼,被吓坏,整个人呆愣在囚车里,不敢置信的盯着刘友才的背影。
“停下!”
沈云飞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囚车前,伸进手试探,发现已无呼吸。
一根腰带就结束了一条生命。
“爹!”
刘少杰凄惨的呼喊传来,无法接受刚还说话的人此刻却阴阳两隔。
他伸出手去抓刘友才,却因为距离,未碰到他的分毫,只能在囚车里无力的哭喊。
沈云飞看向五米外的州门,好像明白了刘友才的意思。
“刘友才身已死,入土为安,以衣冠代罪身押送进京认罪伏法。”
他应该是不想离开这片土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