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是放她们离开了。
孟芙现起身,宋霁言拉住她手腕大步将人带离,郭阳守在门边不敢抬头,等到两人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面色阴沉的段章,他更是怕的大气都不敢出。
宋霁言一路紧攥着孟芙的手下楼,直到打开车门看到她安全坐进副驾,紧绷的心弦才松懈,将门关好,他坐进驾驶位启动车子。
他眉眼发冷,开车时注视前方一言不发,倒像是比没出来之前情绪还差。
孟芙本以为这样的沉默会持续到学校,但是中途宋霁言在街边一处药店旁停下车,他解开安全带让她在车上等候,自己去了药店。
几分钟后拎着一袋东西走出来重新上车,碘伏、医用棉签、无菌纱布一样样被拿出来放在中控台上,孟芙紧握的手心微颤了下,随即便被宋霁言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过去。
“张开手。”他声音平淡到听不出情绪起伏。
孟芙只得照做,紧握的手指缓缓张开,手心里握着一团纸巾,上面晕染一层鲜血。宋霁言揭开纸巾,看清底下那道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是刚刚摔烟灰缸时被溅落的玻璃碎片划伤的。
他脸色愈加冷峻,眼眸微垂着帮她处理伤口,然后仔细缠绑好纱布。
“谢谢。”孟芙说。
“这句话该我来说。”
孟芙默了默,“本来想给学长帮忙,到最后好像还是搞砸了。”
“那份文件没什么用,我不会对才接触过一次的人托出全副身家,本就是拿来试探郭阳有没有诚意的东西,段章对那种刚起步的技术看不进眼里,拿出来也只是为了让他彻底放松警惕,以他的傲慢,在看到我研发那么久的成果只是一堆还没突破技术壁垒的破铜烂铁时,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会少很多。”宋霁言说。
孟芙收回还被他握着的手,神色淡淡道,“学长有准备就好,不用事无巨细告诉我。”
他要如何同段章斗与她无关,这一次贸然插手已经引起段章的注意,她不想做那只出头鸟,所以他的事以后都会尽量远离。
宋霁言从她疏离的态度中有了明悟,薄唇忽地扯了下,“为什么要回来呢。”
“宋学长,那种情况下我很难看不出里面气氛不对,你帮我那么多次,我帮回去需要理由吗?”
听到她这样说,宋霁言掀起眼皮,黑沉的眼睛看向她,“我以为你又要说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了,不想继续骗我是因为我已经没有价值了吗。”
孟芙倏地抬眸,对上他清冷平淡的眸底。
第101章 把答案交给时间,把我留给那三分余地。
“惊讶我怎么会知道吗?孟芙,我不是傻子,相反在大多数人眼里都很聪明,你前后反复的态度伪装的很好吗。”宋霁言望着她说。
孟芙看清他脸上笃然平静的神色,“学长,你说这种话是在指责我吗,还是说需要我来提醒当初是谁态度冷然拒绝,你先不留余地,我才会及时止损,现在为什么要一副迟来深情的样子质问我?”
她缓了下情绪,平淡道,“往日种种现在都已经没有追诉的必要了,我在学长身上碰过壁,不过也好在学长当初没有答应我,不然我也发现不了段弋其实更适合我,以前的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要提起了。”
“段弋更适合你?”宋霁言忽地一声嗤笑。
“你确定知道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后他还能维持冷静吗?段弋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很清楚吗,他的世界里感情纯粹至极,而你呢,你对他有真心吗。我不清楚他身上有什么是你需要的,但孟芙,你从来都不是一个能付出全部真心去爱的人,无论对谁,你的感情总留有三分余地。”
他冷静清楚地剖析她,“所以你和段弋永远不可能真正地接纳彼此,你做不到坦诚相待,而他接受不了你有所保留,一年两年可以粉饰太平,五年十年呢,你做好被他发现的准备了吗?”
“所以呢,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孟芙冷淡反问。
他说的是事实,但那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她现在要做的是安稳体面地活到故事的结尾。
况且就算她做不到全身心地去爱一个人又怎样,权衡利弊在她眼睛从来都不是缺点,那是支撑她走过泥沼的救命绳索,是她赖以生存的本能,他怎么就能笃定她装不了五年十年,何况她并不讨厌段弋,相比于温柏庭之外的其他人,段弋足够令她满意,所以她只会更加卖力地营造足够多的爱意来让他有安全感。
她冷凝戒备的表情落在宋霁言眸底,令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她的侧脸:
“不管你有多么自信,你在段弋面前永远无法褪去面具展露真实的自己,可我不一样,你对我曾经有过企图,说明段弋能给你的东西我同样可以,而我比他更能接受真实的你,虚假,伪善,装模作样地玩弄人心,你担心暴露的一切,我都可以照单全收。”
他温热的指腹在她唇畔流连,“选我不好吗,你的那个青梅竹马或许懂你,但他永远做不到和你共频,你需要的不是一座只会等在原地的港湾,应该是随时能载你通往任何欲望之地的游船。”
声音低喃带着蛊诱,“段弋不行,温柏庭也不行,我比他们更适合你,能选我一次为什么不能有第二次。”
孟芙偏头躲开他的桎梏,眸色疏冷,“宋霁言,你也知道我们是同一种人吗?你对人同样保留三分余地,所以我为什么放着全心待我的人不选,要来赌你的一时兴起?”
她弯了弯唇,眸底清冷平静,“毕竟权衡利弊后的取舍,我已经在你这里被放弃过一次了不是吗。”
宋霁言感受着手中逃离的温软,眼底闪过淡淡自嘲,“怎么不喊学长了。”
“一个称呼而已,学长介意的话我会注意。”
“比起虚情假意的学长,我倒更愿意听你气急之下直呼其名,至少让我觉得真实。”
孟芙弯唇发出低笑,“真奇怪,这居然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宋霁言眸底清淡无波,并不因孟芙暗含讥讽的话语而有所失态,清冷好看的眉眼望着她,明明最是清贵俊朗的一个人,却在此刻不加掩藏地展露出柔软的一面。
“大概是爱会让人懦弱吧。”他说。
孟芙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睫轻眨了下不作回应。
察觉到她的回避,宋霁言笑了下,转开视线看前方,“在明知道你和段弋两情相悦的情况下说出这种话确实很冒昧,但不在预料中的意外实在太多,我选择现在说出来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你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也不需要现在就拒绝我,把答案交给时间,把我留给那三分余地。”
孟芙静默半晌,后视镜里映出宋霁言微弯的唇角,他不需要她现在给出答案,因为拒绝的概率要远远大过接受,他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恰好是能令她弃之可惜的程度,只要不是被她全盘否决掉,他总有机会能一点点提升在她心里的比重。
如果爱意一败涂地,那么价值会更牢固地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傲慢的猎人先一步踏入陷阱,用受伤和示弱来迷惑,警惕的猎物只要稍稍松懈防备靠近,精心制作的捕兽网就会不着痕迹地开始收紧。
……
暑假过半,段弋和倪美珂提前落脚A市,倪美珂的苦学没有白费,半个月前收到A大录取通知书,因想念孟芙所以收拾好行李提前过来住半个月酒店等待开学。
A大的录取通知书段弋同样收到,但他清楚以自己的成绩是不可能达到A大录取线,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都还差了一大截,可最后却收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
他猜测应该是段章在背后运作的结果,这次重回A市,既是想提前见到孟芙,也有要回去和那个男人谈判的打算,他的人生不需要他插手,就连姓氏都令他感到耻辱,更不用说那个男人用钱打通的关系。
来的那天孟芙去机场接两人,行李送到酒店后大家找了地方吃饭,孟芙好歹比两人先到一个月,又被梁晶经常拉出去吃喝玩乐,因此吃饭的地方由她预定。
秉承着入乡随俗的精神,孟芙选了家之前和梁晶一起吃过的本地菜餐厅,味道很不错,周围环境融入地方特色,适合她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学生们打卡。
到地方以后倪美珂兴致勃勃跟她聊着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趣事,跟在两人后面的段弋脚步微顿,看着餐厅招牌目露思索。
孟芙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段弋快步跟上去。
三人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落座,点完餐后有人送上茶水,倪美珂一撇嘴,试探问孟芙,“宝宝你想喝奶茶吗?”
孟芙立马明白她什么意思,笑着起身,“旁边就有家奶茶店,我去买。”
段弋先一步拦下她,“我去。”
他说完转身离开,身形高大挺拔,看着比上次见似乎又长高了些。
孟芙重新坐下,对上倪美珂揶揄的笑脸,“宝宝,你们两个现在确定关系没有啊?”
孟芙脸一红,微摇了下头。
“我就知道!”倪美珂一脸不出所料的样子,凑近了些小声告密。
“我在飞机上看到段弋在搜攻略,你猜是关于什么的呢?”
“珂珂,卖关子看我着急你很开心吗?”孟芙眼底透着羞涩。
倪美珂也不逗她了,“在搜告白场景布置哦,这小子平时看着闷不吭声一脸冷意的酷哥,心思花的很,你到时候可别轻易答应他,必须晾一晾!
“或许是恰好刷到的呢,你别起哄了珂珂。”为防止她继续乱说,孟芙夹了块餐前甜品塞到她嘴里。
倪美珂边吃边支支吾吾说着话,另一半段弋正在奶茶店等着取餐,他的视线再次看向餐厅,眼底隐藏着抵触。
一辆A市牌照的汽车缓缓停在餐厅门口,西装革履的段章从后排下来,冷肃的脸上带着不怒自威的厉色。
奶茶店里看到这一幕的段弋表情瞬间冰冷至极,含恨的黑眸死死盯着对方,用尽全身力气克制才没有冲上去。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一无所有的段弋,为这样一个畜生搭上自己不划算,总有一天他会亲手将人渣送到该去的地方。
身后店员已经喊了好几声,见他一直没有回应不得不放大声音问道,“先生,您的两杯奶茶好了。”
喊声惊动刚下车的段章,他侧目看来一眼,与店内面色冷峻的段弋对上,锐利的眼底讶异一闪而逝,没有走过去试图和多年未见的儿子叙旧维系父子之情,平淡收回视线后在匆忙迎出来的餐厅经理簇拥下走进去。
餐厅里倪美珂望着已经上齐的一桌菜咂吧筷子,“两杯奶茶买的跟西天取经一样,怎么还不回来啊!宝宝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刚说完,就看到段弋拎着两杯奶茶回来。
倪美珂望眼欲穿,“酷boy,你总算回来了!”
段弋把奶茶递给两人后坐下,倪美珂满足喝上一口,然后招呼大家赶紧吃饭,菜都要凉了。
孟芙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声问道,“怎么了?”
段弋望着她,眼底闪过种种情绪,最终还是说,“没事,别担心。”
他不愿意说,孟芙也没法再多过问,何况倪美珂还在,这顿饭两人吃的都有些心不在焉。
餐厅二楼,特质的玻璃窗后是一间视野极好的包厢,从里面可以看到下方大厅全貌,而底下的人却看不见包厢里面。
这家餐厅是段氏名下的企业,段章约人谈生意时偶尔会选择来这里,他立在窗边,冷锐地视线盯着楼下正在用餐的年轻孩子。
段弋长的和他倒没有很像,不知是生活环境影响还是莲莹的原因,这孩子更像是宋家人,样貌秉性都像。
他肃然的脸上浮现出冷意,是因为这样所以连喜欢的对象也和宋霁言那小子一样吗。
他抬手,立在门边的保镖立马凑上前,“段总有什么吩咐?”
段章微眯起眼,冷声道,“派人去查查那个女孩。”
第102章 “和你妈妈真是一个性子,过刚易折,为什么都这样固执呢。”
段弋当天晚上回了趟段家,似乎是早有预料他会回来,庭院门口站了专门等候的佣人,一见到他就态度恭谨地将人迎进去。
白玲站在餐桌前指挥厨房里的阿姨有条不紊准备晚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不少菜,大多是当年妈妈还在时经常准备的菜色。
段弋觉得恶心,站在客厅扫视一周,望着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装饰布局,神情愈发冰冷。
看到他已经被带进来,白玲热情招呼道,“小弋回来啦?快过来坐,晚饭马上准备好,你爸爸下午就打来电话说你晚上会回来,让家里好好准备晚餐,这么多年没回家变化可真大,我都快认不出了,你爸爸在楼上,我去喊他下来。”
段弋看着比记忆中只多了些细纹的女人,岁月甚至不曾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痕迹,金钱是绝佳的保养品,只要舍得投入,几年光阴也只带来时间的流逝,而她比起趾高气昂登门那日的艳丽,如今看来更显雍容。
这样好的日子她过了那么多年,而他的妈妈永远沉眠地下,她该是怀着怎样的绝望才会选择一跃而下呢。
恶魔环伺将他的母亲啃到白骨不剩,他侥幸活下来的那一日起,生命的意义就是让他们偿债。
段弋阴冷笑了下,望着还在努力营造和谐温馨气氛的女人,讥讽问道,“你的孩子不在了,怎么一点也不伤心呢?”
“他知道自己的妈妈这样冷血吗,还是你觉得粉饰太平就能抵消你当年犯下的罪恶?”
白玲面色一僵,纱布掀开,*丑陋的伤疤就这样公之于众。
客厅里佣人齐齐低下头,恨不得立刻消失,就算不能也尽量降低存在感不被牵连。
“你回到家就是为了耍威风吗。”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段章面色不怒自威,看着客厅里僵持的气氛,挥挥手让佣人退出去。
白玲低下头轻声啜泣,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让他做主可能会适得其反,心心念念的长子阔别数年再次回家,做父亲的只会偏袒他,就算告状也只会徒惹厌烦。
白玲懂得该在什么时候示弱,更懂得如何利用段章见不得旁人忤逆的脾气。
段弋望着楼梯上的男人冷声讥讽,“回家?这是我的家吗,你能为她逼死妈妈,现在也要为她惩治我了吗?”
“我从没有逼过你妈妈,是她不肯给我时间!”段弋满脸怒容为自己辩驳。
段弋嗤笑,“你让这个女人带个野种上门,难道还要妈妈理解你的风流成性大方接纳她吗。”
段章厉声训斥,“你懂什么!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就会明白,金钱地位能带来一切,我已经为你和你妈妈提供了优渥的生活,外面养着的女人也都在约束着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当年只是意外,为什么非要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你们为什么不知足!”
段弋神情冷到极致,气到牙冠紧咬浑身发颤,所有的忍耐和理智在这一刻崩断,他本以为这个男人至少是忏悔过的,可他脱口而出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上居然流淌着这样恶心无耻的血液,愤怒和绝望重新席卷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