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逆着光的少女背影,有靠在少年肩膀上睡觉的侧颜,有少年轻轻拉住少女精心编好的鱼骨辫,有马术课上少女穿着马术服英姿飒爽的样子……
在谢序章的配文里,林青云是如此鲜活,不似与他沟通时带着客气的口吻,少女甚至会赌气般佯装抢对方的手机。
九宫格的最后一张,是两只相握的手掌,沈确看着图上刺眼的文字,捂住酸涩的双眼。
在刚加上林青云好友的第一天,他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少女的身边早已没了空位。
沈确失魂落魄地往回走,鞋子一不小心踩到水沟里,他低头看去,白色的布鞋被黑水洇湿,印上脏污的点子。他知道,自己就和这鞋一样,无论平时怎么注意,还是会被这片土地打上标记,如同过期的瓜果,腐烂在垃圾桶旁,发出恶臭难闻的气味。
*
次日,林青云见到了男主,不过不是在约定的地点,而是在素描课上。
明亮宽阔的画室,零零散散坐着几个A班的学生,呈半弧状围着中央的座椅,座椅被摆在两层高的阶梯圆台上,更方便众人看清模特的线条。
林青云面前立着一个画板,右手的铅笔被她握着,看着老师领了新模特进来,介绍今日的绘画任务。
具体的绘画任务从她的左耳进又从右耳出,半分不过脑子,实在是老师领进来的模特长着一张熟悉的脸。
沈确低垂着眸,站在老师的身侧,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在老师介绍完后便坐到了中央的椅子上。
林青云察觉到沈确似乎瞟了一眼自己,然后双臂一伸,白T被脱下,露出了精壮的上身,似乎是刚做过热身运动,肌肉微微充血,线条流畅,小麦色的腹肌漂亮结实。
斑驳的碎金洒在圆台上的男主身上,更显得他像一尊雕刻好的石像,林青云灵感爆棚,手中的笔在纸上勾勒起来。
沈确是第一次做人体模特,没想到就碰见了林青云,在心上人面前半果着上身让他有丝羞耻,不过想到了课后丰富的报酬又忍耐下来。
素描课并非必修课,是属于课外亚兰提供给学生们自愿选择的兴趣班,而此时教室里的寥寥几人多是为了打发时间,在老师走后肆无忌惮地聊起八卦。
沈确侧着头看坐在画板前的少女,她持着铅笔睁大眼睛打量他的上身,少女视线掠过的位置仿佛窜上了细小的火苗。
心脏剧烈地胸腔中跳动,他深深地呼呼了口气,避开少女灼热的视线,移到她堆叠的裙摆上。
林青云今天穿的是一条奶油黄的连衣裙,长长的裙尾挂着白色的蕾丝花边,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平民窟的亮色,沈确突然很好奇它的手感。
而这幕落到专心作画的林青云眼里就是,似乎是夏季空气闷热,沈确在台上小口小口地呼着气,汗珠从肩颈滚落,被随着呼吸起伏的宽厚胸肌截停。
林青云:男妈妈!!!
她吸了吸不存在的鼻血,感慨地和三六说道:“男主这身材怎么练的啊?能不能办个速成班让所有男角色都去进修……”
三六看了眼原书,回道:“大概是小时候打架练出来的吧?这种草根男主总是会遇到一些小炮灰找茬,唔,今天就有一个剧情节点,你要感兴趣可以看看。”
林青云皱着眉头问:“什么剧情节点啊?男主该不会出事吧?”
三六回道:“就是在男主在酒吧做侍应生,然后被恶毒的男炮灰刁难,经典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待男主恢复身份后就会库库打脸,算是文中的一个小爽点吧。”
林青云了然地点点头,对于三六说的男主做的兼职很感兴趣,话说起来,她好像还没去过酒吧,要不等会让男主带她一起去?
可她们两个现在又不是很熟,还是等会自己悄悄跟着男主去吧。她打定了主意,重新拾起铅笔逐渐开始创作。
而台上的男主因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悄悄地变换坐姿。林青云望过去时,两人目光相撞,她正想装作没看见移开视线,就见沈确朝她眨了眨眼,手指贴近唇瓣,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林青云的眼中浮起笑意。
铃声响起,众人迅速地离开,林青云取下画板上的素描纸,拎起座椅旁的手提袋起身,余光扫到圆台,发现男主正往身上套着T恤。
只不过动作极其磨蹭,待她走近时,沈确刚好穿完。
他走下一个阶梯将徽章递到少女的手上,刚回身要走之际,衣摆一重,回头望去,少女抓住他的下摆,递过了右手的手提袋。
林青云晃了晃他的衣摆,请求道:“可以麻烦你把这件制服带给陆葵吗?”
沈确点点头,停在原地,可少女只道了声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袋子微微敞开,可以看到靛蓝色的布料,是亚兰的校服,不过看上去比陆葵正在穿的号码更小些。
短短几天,两人的关系竟已突飞猛进到这个程度,看来回去要向陆葵取取经了。
沈确走出亚兰坐上公交,这条去往工作地点的路上他已经格外熟悉,靠着窗户闭目养神,也就没有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林青云用斜挎包包挡住自己的脸,悄悄打量坐在窗边的少年,男主冷着一张俊脸,比谢序章更像高岭之花。
公交车应声停下,她跟随着沈确下车,这处虽不是市中心,可也高楼林立,可沈确走的却越来越偏。
林青云跟着沈确走在小巷,这条小巷被两侧的高楼夹住,阳光几乎透不进来,可视度低,她又不能走的太近,沈确的身影拐过分岔口,然后消失不见。
她跟丢了。
正垂头丧气之际,一阵大力从身后袭来,林青云下意识地想躲开,倏地闻到了浅淡好闻的洗衣粉味道
,意识到来人是谁,她放弃挣扎,就这么被少年抵在了粗粝的墙上。
出了亚兰的校门口沈确就感觉有抹人影紧紧地跟着他,尾随技巧低劣,不懂得放轻脚步声。
沈确本想惩治这个尾随他的小贼,他用身体压住小贼,防止对方的突然暴起,用掌心捂住小贼的下半张脸,防止对方忽然呼救。
可小贼的身体软的像一滩水,让他感觉出不对来,手下的脸带着些软肉,触感柔软光滑,不是男人的脸。
他拉开距离,撑起身体,倏地闻到一股清新的柑橘味。
这味道他下午还闻过,在画室时,少女在递给他手提袋后从他身侧溜走,头发被风吹过,拂在他脸上的香气,看来她很喜欢这股味道的洗发水。
沈确重新拉近距离,像是没有发现小贼是他熟知的人般发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青云这是第一次跟踪别人,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这场景衬得她像一个垂涎男高中生肉/体的变态。
她试图挣扎,辩驳道:“这条路你走得,我走就不行?”
少年的笑声从头顶响起,沈确很高,从林青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脖颈,因声带震动喉结滚来滚去。
随后少年的唇瓣凑近林青云的耳边,吐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尖:“你我都心知肚明,装什么?我又不会报警。”林青云抿起嘴。
沈确双手撑在墙上,将林青云桎梏在怀中,俯下头发问:“我要去上班了,你要跟着我进更衣室吗?小变态。”
第49章 真假少爷(10)
变态那两个字从沈确的口中吐出, 咬字又轻又柔,尾音如同带着小勾子, 林青云的耳尖冒上热气,她从没想到变态这两字有一天会与自己挂钩。
小巷中有脚步声传来,林青云被沈确盖的严严实实,那脚步声停顿,朝他们这个方向吹了个口哨又逐渐远去。
沈确见人走远,重新覆到少女脸上的手掌落下, 他拉开距离,直起身子,认真地说道:“这里鱼龙混杂,离平民窟很近,常有人蹲在小巷口捡尸。”
长睫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声音接着响起:“这里很不安全,我先送你出去, 以后别一个人来这边了。”
林青云点点头,又意识到小巷很黑, 应了声好。沈确将少女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 欲盖弥彰地说:“以防我们走丢,你一定要抓紧我的衣摆。”
短袖下的腰身劲瘦有力,林青云的手虚搭在上边做做样子, 心里感慨男主人真的好善良, 遇到变态竟然贴心地送她回家。
三六瞥了眼屏幕,系统分析出男主此时的身体数据。心跳超过正常数值, 达到了惊人的115, 不停地在吸气,让腰腹肌肉的线条更为明显。
它不禁发出同样的感慨, 不愧是男主,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锻炼如何正确使用腹式呼吸。
二人一前一后,沈确的步子走的慢吞吞,这条曾经十分钟走完的路程被他拖成了半小时,他近乎贪婪地在黑暗中描摹少女的身型。
无论再怎么拖延,也终有分别的时刻,沈确将林青云送到巷子口,还没等少女遮住自己的面容便迅速地转身。林青云松了口气,光线将小巷和街道划分出明显的界线,沈确的身影一点点隐入黑暗,再也看不见。
林青云等了一会,直到脚步声渐远,又偷溜了回去。
穿过小巷,犹如走出山洞,尽头处不是桃花源,而是令人炫目的灯光。
霓虹灯在门头急促地闪烁,墙上用石蜡模仿钟乳石作装饰。门口立着两位侍应生,一位头顶黑色弯曲的犄角,肩后穿戴着红黑的装饰翅膀,身材火辣,衣着暴露。
而另一位男侍应生与她相反,被白色的长袍包裹的严严实实,左肩处挂着金色的流苏,腰间挂着一把佩剑。
两个人极度的反差冲撞出不同的魅力来。
林青云抬头盯着牌子上“夜色”这两个字,心中疑惑,这酒吧真的正经吗?
没有思考多久,装扮成魅魔的侍应生似乎看出她的踌躇,轻轻拉过她的手背,涂抹上鲜艳口红的唇瓣就这样与她的皮肤相贴,手心被拉着贴到了柔软的脸侧:“尊敬的女士,请让我为您带路。”
她就这么晕乎乎地被牵着手,迈进了夜色酒吧的大门。
避开震耳的舞池,林青云被领到吧台,她看了看菜单,不是叫什么浪漫就是海与玫瑰的名字,她随便点了一杯,目光扫过人群,寻找着小炮灰的影子。
调酒师敲了敲桌面,促使她回神,盛装在杯中的酒液有三层,如同汇集了一整个天空的晚霞,杯壁还挂着凝结的水珠。
林青云用手托着抿了一口,口感丰富独特,馥郁的酒香充斥味蕾。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倏地听到噪杂声。
舞池的人群不随着鼓点跳舞,反而聚拢在中央的卡座旁,呼拉拉地围了一圈。
林青云知道估计是到了剧情节点,她拨开密集的人群,挤进前排,如同其他人般看过去。
低矮的软包沙发上坐着好几个男女,最中间的一位头发染成黄色,满身大logo的穿搭,此时正翘着二郎腿指指点点。他对面站着一位穿着西装,点头哈腰的中年男子,耳朵上挂着耳麦,似乎是酒吧的经理。
林青云将视线右移,看到了男主。
他戴着黑色的毛绒发箍,狼耳俏立在头顶,白色的衬衫被红色的酒液打湿,黑色的头发粘连在脸上,形容狼狈,腰后面挂着蓬松的尾巴,最顶端是一抹白,尾端弯折。
令她无端想到了小狐狸谢鸣知。
人群中噪杂的讨论声响起,让林青云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大概是沈确用托盘送酒,快到卡座附近被人绊倒,酒水洒了一地,便被黄毛男索要赔偿,拿不出来就叫来了经理。
沈确站在经理身旁,眉眼耷拉下去,他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打算,因为黄毛的找茬不是第一次了,似乎是觉得戏耍他很有意思,这出戏码每个月都上演几回。
在使唤喽啰绊倒他后接下来的就是赔偿,就快走到道歉的戏码了,沈确抿紧双唇,余光募然扫到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抹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矗在人群中,黏腻在身上的酒液突然开始发冷,沈确如坠冰窖。
为什么每次狼狈的样子都会被她撞见?
为什么要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看着少女如游鱼般逐渐往后退去,看样子是被这个场面吓跑,痛苦的呜咽哽在喉咙间。
黄毛指了指沈确,颐指气使地说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这个侍应生笨手笨脚的惹人厌烦,钱赔不起,道歉总会吧?你让他给我跪下磕个头这事就算了。”
他正唾沫纷飞之际,一直低头的沈确突然抬起了头,四目相接,他黑黝黝的双眼如同凶戾的野兽。
黄毛被吓得后退两步,那人又垂下眸子,仿佛刚刚是他的错觉。
经理为难地开口劝阻:“客人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不对,但是下跪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这又不是旧社会……”
他还没说完,黄毛的手指就要怼到他的鼻尖:“我来了这么多次支持你们的生意,你就是这么对待金主的?”
经理擦了擦汗,嘴里称是,心中暗自吐槽:“还金主?根本就是穷鬼一个,每次来就点两百一瓶红酒,还全洒侍应生身上。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假货,一周找茬三次,占着卡座不走,闲的没事干了,要不是影响不好,早就让保安把他拖出去了,真是钱难挣屎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