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有给你的信呢。”祝兰挥了挥手里的信封。
雅利奇摸了摸自己耳垂上的珠子:“额娘你念给我听听呗。”
祝兰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地拆开了玄烨的信封。
“尔身体可好?想必尔并不想念汗阿玛,否则为何不来信请安呢?尔打耳孔情况如何?可有意外或不适之处?”
玄烨对待子女的情感确实异常充沛,哪怕是不算特别受宠爱的布尔和的饮食起居他偶尔都会过问,更不要说如今算得上是幼女的雅利奇了。
“额娘你帮我写信回吧,我最近没怎么练字,汗阿玛看见了肯定会说我懒的。”雅利奇撒娇道。
祝兰是个非常没有原则的妈妈,她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非常果断拿了纸张和笔准备开始记录雅利奇的回信了。
“雅利奇身体很好,吃得好睡得香,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元宝不和她玩。”
“她说她很想念汗阿玛,也很喜欢汗阿玛给她送来的珊瑚珠坠子,如今每天她都爱不释手地经常摸耳坠,照镜子的频率较之前而言提升了不少。”
“雅利奇没有来信请安的原因是因为她最近偷懒没有好好练字,字写得不好看怕被你说,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她就干脆让我代写了。”
“雅利奇的皮肤比较好,打耳洞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凉了,所以没有出现什么发炎流脓的情况。”
“她说谢谢汗阿玛的关心,等你回来的时候她就带着你送给她的耳坠给你展现一下她最近的练字情况。”
“园子里的菊花开的很漂亮,我就喊人采了一些准备泡菊花茶喝。只不过可能我的喝法出了什么问题,明明是清热上火的菊花茶反倒害得我最近心情浮躁,嘴里还长了几个燎泡。”
“胤祚最近一直缠着南怀仁,他们似乎在探讨什么关于星空的奥秘。”
“他对你先前送给他的那对望远镜似乎很感兴趣,前段时间还不小心弄坏了一个,为了避免你的责罚他准备把错误全部推到元宝头上,等你回来的时候可千万不要信他的话。”
“胤禛念书还是很用功,就像你不在的时候一样。不过他最近越来越爱抄经书了,就连太皇太后都时常和我说胤禛这孩子有佛性。”
“我倒是有点害怕他一直这个样子下去,会不会成大清第一个出家的阿哥,你回来还是要和他好好说一下,但是不能批评他。”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祝兰遥望着凝春堂外的景色,天色昏暗,园子里面都点起了灯。
她没有高门显贵的出身,也没有足智多谋的头脑,在宫中这么多年也未曾汲汲营营。
从前祝兰并未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直到胤祚的事情发生后才惊觉她做得实在太少太少了。
她没有任何底牌,就连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宠爱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但是这份宠爱,在某些时候来说确实能够给她带来一些便利。
祝兰关上了窗子。
比如,在太子和索额图还在揣测君心的时候,祝兰能够凭借自己对玄烨的了解来给他们使点绊子。
第043章 脆柿饼
九月中的时候, 南、北果房送来了许多饱满成熟的柿子和橘子,祝兰就让御膳房的人将柿子分了一些出来做了脆柿饼,与诸位阿哥公主的回信一起送到了玄烨身边。
等玄烨回畅春园的路程走了一半的时候, 祝兰送过去的物件和信就都到了。
最上面的仍旧是畅春园总管交代的各项事宜, 玄烨粗略地扫了两眼便把它放到了一边,随后率先拿起的便是祝兰的信件。
在看到祝兰写下的雅利奇的口述后他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随后提笔写下了四个大字:不可倦怠。
雅利奇这个孩子,天性古灵精怪还极其惫懒, 但因为是幼女,所以玄烨对她颇为宠爱。这就造成了她胆子很大, 阖宫中也唯有她敢什么话都对玄烨讲。
翻阅完祝兰的书信后,他先拣起了放在一旁的阿哥公主们的信。
阿哥公主们原本干巴巴的话语在祝兰的提点下都进行了一层厚重的润色, 言语之间明显是真情流露,就连布尔和这种不善言辞的女孩都写出了“我想汗阿玛了”之类的话语。
玄烨心中微暖, 他提笔写了许多封厚厚的书信放在对应的信前面, 还在心中记下了孩子们在信中提及的一些当地特产。
看了几份书信后玄烨便下意识地去翻找太子的书信。
与其他阿哥公主不同, 太子身为储君, 他的信封和近日来的作业都是摆在一起的。
胤礽这段时间在学《礼记》, 他送到玄烨跟前来的书写篇章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通篇下来字迹无一不天然秀劲,结构精密,可见其对文章段落已经是烂熟于心了。
玄烨先是赞叹地点点头,随后去拆封他的信。
太子寄的信并不厚,不过匆匆几句, 大部分还是围绕着读书和骑射
展开, 言语之间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如果玄烨没有先拆开前面几位阿哥公主的信的话, 并不会觉得太子的书信有什么不妥。
但是看完前面几封十分符合他心意的信后,再看太子这封显然公事公办的书信,他的心里就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或许有些失望。
罢了,保成还年幼。
玄烨把心里的这份失望压了下去,将祝兰送过来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
九月下旬的时候玄烨就回宫了,与此同时在畅春园内的太皇太后、皇太后、诸位皇子公主以及一干嫔妃一起跟着回宫了。
等回了永和宫,祝兰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姚黄和绿萼两人在宫里待了也有十年了,今年正好满了出宫的年纪,祝兰便想着给她俩找个好归宿。
像姚黄这种在家里颇受宠爱的女孩,早就叽叽喳喳地和她说过了,只要等她年满出宫,就有一门好亲事,祝兰前段日子就在准备给她的添妆了。
而绿萼则有些不同。
“你不打算出宫了?”
祝兰惊讶地放下手里给姚黄准备的妆奁,眼前的绿萼已经二十五岁了,她站在祝兰面前,都让她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奴婢家里早就没什么人了,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兄长如今也娶亲了,嫂子生了两个儿子,家中生计艰难,我回去也不过是平白无故添一张吃饭的嘴。”
“既然回去也是平添麻烦,还不如留在娘娘身边,照看照看小主子。”
绿萼温温柔柔的笑笑,她一贯是沉稳的,哪怕嘴里说着一些让人听起来不是滋味的话,表情依旧还是笑盈盈的,好像这些事情对她而言并不值得一提。
姚黄走后祝兰身边只剩下个绿萼了,绿萼能留下帮她继续打理宫务对她而言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绿萼既然留下来了,祝兰就从四个二等宫女选了茯苓上来顶了原先姚黄的位置,二人如今正在忙着许多交接的事宜。
*
“娘娘,一等公夫人来了。”
溶月的身后跟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她的小腹也微微隆起,见了祝兰还未曾行礼请安就被立马扶了起来。
“你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了,这些虚礼你我姐妹之间就不用守了。”祝兰连忙道。
玛颜珠温温柔柔地笑笑:“长姐说笑了,礼不可废。”
祝兰犹豫了一下,随后让身畔守着的小宫女们都以此下去,只留了绿萼一个人在里屋服侍。
“长姐先前吩咐我们做的事情,如今阿灵阿那里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玛颜珠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将折叠好的纸展开以后交到了祝兰手里。
“教导六阿哥的那位谙达姓喜塔腊氏,家中父兄早逝,仅剩一位寡母。”玛颜珠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他家里清贫,后来娶了个汉军旗的姑娘,生了一儿一女。只是他那小儿子似乎得了什么病,俸禄基本上都花在了给儿子治病上。”
自古财帛动人心,这谙达又是这么个情况,被人利诱倒也并不稀奇。
祝兰想到这里连忙问道:“那他的妻儿与寡母如今何在?”
如果能找到这几人的下落,说不定能找到索额图买凶杀害皇子的证据。
玛颜珠摇摇头:“都死了。”
祝兰一愣,随后忍不住惊叫:“全死了?!”
玛颜珠点点头:“据说那谙达刚死,这户人家就举家搬迁回盛京老家了。结果没料到回去的途中遇到了劫匪,一家人死了个干净。“
”这也太巧了……“祝兰喃喃道。
玛颜珠安慰道:”长姐莫急,阿灵阿说了,但凡是人犯下的错事,便一定能够找到纰漏。”
祝兰一边敲着桌子一边沉思,过了半晌道:“阿灵阿他这次做事没遇到什么麻烦么?”
说到这件事,玛颜珠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一点稀奇的神色:“说到这件事,确实有点奇怪。”
“长姐你是知道我们家中的情况的,阿灵阿刚刚承爵的时候,他那几个哥哥对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这次他做事虽然瞒得过外面的人,但是家里的人是肯定知道的。”
“不过无论是法喀、颜珠还是那位舒舒觉罗氏福晋,这次都什么都没说,甚至难得能对我露出几分笑脸。”
祝兰点点头:”或许是时间久了,那边的人也看开了说不定。“
玛颜珠笑笑没有说话,长姐还是不了解钮祜禄家的这些人,爵位的事情绝不会这么容易达成和解。这次的反常其实她觉得,说不定和宫里的娘娘有关系。
“阿灵阿他打算自己跑一趟盛京那边,案卷上说是路上遇到的劫匪,但是无论是手法还是事后毁尸灭迹的手段,他觉得都不像是普通的劫匪能做出来的,说不定他去一次能够找到点什么线索。”玛颜珠道。
祝兰垂眸思考了一会:“他想要什么?”
平白无故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阿灵阿真的什么都不求,祝兰也不敢让他替自己办事。
“只想让娘娘在万岁爷面前美言两句罢了。”玛颜珠笑笑。
“毕竟日久见人心,贵妃与皇上也相伴多年,万一哪天万岁爷念起故去的孝昭仁皇后,爵位又发生变动……”
祝兰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件事情,她完全可以打包票,历史上一等公的爵位确实是一直在阿灵阿身上的。
”另外还有就是……”玛颜珠顿了一下,面对祝兰好奇的目光,她却没再说下去。
涉及到储君之位,就不是能堂而皇之说出来的东西了,毕竟隔墙有耳。
玛颜珠笑笑,将话题转移开了:“娘娘这胎的怀相看起来不错。”
可不是怀得不错么,毕竟折腾了好几天都没有什么严重的孕反,无论吃什么喝什么都和没怀孕的时候一样。
祝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希望生的时候也能让我少遭点罪。”
“端看四阿哥、六阿哥和五公主,就知道长姐生的都是乖巧听话的好孩子。”玛颜珠伸手去牵祝兰的手,“我也想沾沾福气,生个乖点的孩子。”
姐妹二人又聊了会家常,与常年待在宫中和畅春园的祝兰不同,玛颜珠偶尔还能回回家,因此对家里的事情比较了解。
她言语之间恰好提及塞和里氏最近因为秋冬气温降低,偶尔会有几声咳嗽的事情。
“不只是额娘如此,京中家里有老人的都注意着呢,今年冬日不知为何比前几年更冷,许多人家里都在担心家里长辈熬不过这一遭呢。”
“不过额娘身体还算好,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玛颜珠见祝兰的面上隐隐有几分担忧,便宽慰道:“祖父更是身子骨硬朗,养花钓鱼都不在话下。”
祝兰点点头,她其实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说到季节交替老人容易生病这件事,她就想起来先前夏秋交际的时候太皇太后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天气又冷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常言道,好的不灵坏的灵。
康熙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太皇太后圣体违和。
*
“太皇太后先前便患有伤食病,因为饮食不节的缘故多少有些损伤脾胃。”
太医立于暖阁中与玄烨交谈:“如今已入了冬,行动之间偶有着凉,便催发了伤寒之症。”
“先前太皇太后一直嚷着要去外头见见景致,奴婢就扶着她出去转了一圈,靴子、斗篷和手炉都是暖的,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转出了事情。”苏麻喇姑也是六神无主,她自责道。
“皇玛嬷向来有了主意就不会轻言放弃,这原本也不是姑姑的错处。”玄烨强打起精神安慰道。
“太皇太后如今年岁也高,再加上伤寒之症有损本源,因此此次恐怕……”
太医的话还没说完,玄烨显然就有些承受不住了,整个人面沉如水:“先去开药方。”
太医噤若寒蝉,将没有说完的“恐怕寿数有碍,天不假年”咽了回去。
自打这天开始,玄烨就一直在慈宁宫侍疾。
太皇太后的病来势汹汹,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病情越来越严重,明眼人都
知道这是寿数将尽的前兆,多半是救不回来了。
爱兰珠自入宫来一直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额尔赫也是慈宁宫的常客,二人这段日子一直在慈宁宫隔壁的小佛堂跪着,从太皇太后生病那天开始一直茹素,日夜不辍地抄经诵经,希望太皇太后的病能够快点好起来。
十一月二十七日,玄烨特谕刑部:“朕奉太皇太后朝夕承欢,祇遵慈训,竭诚奉养。今者圣躬偶尔违豫,朕夙夜滋惧,寝食靡宁。”
“所有内外问刑衙门,现监重辟人犯,除十恶死罪及贪官、光棍不赦外,其余已经奉旨监侯死罪重犯,概行减等发落,以昭朕祈天永佑至意。尔部即遵谕行。特谕。”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