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的肉干还放在柜子里,没来得及交给宿二或者福来。
还有后院的女孩儿们,如果谢承安真的回不来,她们该怎么办。
“喵。”怀里的蓝猫仰着头轻轻叫了声,宝石般的绿眸里是浅浅的疑惑。
孟萝时拍了拍她的脑袋:“最近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总有人是不喜欢猫咪的,你待在一楼别去吓唬他们昂。”
蓝猫似乎听懂了,低下头舔了舔前爪,从她怀里蹿到地上,尾巴高高竖起,绕着孟萝时的脚腕转了一圈。
“不是说九点十分要开早会,你还有闲心逗猫?”胡荔提着咖啡步履匆匆地从她背后路过。
孟萝时提起包跟上她的脚步,一道迈上楼梯,道:“无非就是数据不好,再接再厉,摄影部爆单,不要骄傲继续保持之类的说辞,耳朵都能起茧子。”
“你还漏了一件事。”胡荔推开二楼的玻璃大门,小声道,“样片模特,李总包要提出来批评,他巨喜欢抓着一件事不松手,反反复复拿出来说,以彰显他领导的身份。”
孟萝时扯着唇笑了:“也可能是真怕我们再犯。”
“拉倒吧。”胡荔坐到工位上,拿出咖啡喝了一口,冰块碰撞发出声响,她呼出一口凉气,“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梦后来还有再梦到过吗。”
孟萝时刚想摇头,又想起那间讨人厌的西厢房,惆怅道:“梦到了。”
她之前实在找不到能让怀瑜活过永康三十一年的办法,便把古代世界发生的事情挑了几段改编成梦,讲给胡荔听,问她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既能报仇血恨,又能继续活下去的办法。
近段时间,遗留在身体的疲惫和绝望感越来越重,她从怀瑜的身体醒过来,强烈的绝望宛若滔天巨浪,冲击着她的理智。
身体浸泡在海水里,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地往下坠落,眼睁睁地看着海面上的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海底的黑暗。
冰凉的海水充斥着口鼻,连呼吸都好似费力的有千斤重。
这种厌世感会在她回到现代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因此出现人格分裂。
她后仰躺在椅子里,把昨夜在古代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包括被下药囚\禁。
胡荔听完后震惊地嗦了一口咖啡:“你这梦正经吗?囚\禁play?”
“…………”孟萝时默然无语地看着她,“把花市删了吧,脑子也请清空,算我求你。”
“咳咳。”胡荔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听起来太刺激了。”
她挪着椅子靠近孟萝时,神色正经道:“不过听你意思,梦里的太子很喜欢你……”
祁乾喜欢她?孟萝时鸡皮疙瘩起一身。
她忍无可忍地纠正道:“不是我,是另一个女孩子。”
胡荔摆手道:“差不多,梦里你们用一具身体嘛,而且你上次说那个女孩想报仇,这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先色\诱太子,再利用太子干掉半死不活的皇帝。”
“那就只剩皇后了,让太子和皇后窝里斗,无论剩下哪一个你都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打它个措手不及。”
胡荔兴致勃勃地说完,一拍手,试图从孟萝时这里获取认同感:“是不是很完美。”
后者沉默了很久,缓慢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拿起笔记本往会议室走:“开会吧。”
胡荔:“?”
她跳起来跑到孟萝时身边:“你觉得行不通?按照你现在被囚的状态,除了向外界寻求救援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打破桎梏。”
孟萝时摇了摇头:“不是行不通,是我做不到。”
祁乾喜欢的是怀瑜,即使失控他也能一眼分出她和怀瑜,她的伪装没有任何作用。
“诚如你之前所说,太子是个恋爱脑,利用他来完成复仇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但就因为他是个恋爱脑,我才做不到。”
祁乾的爱意已经发展成了扭曲的占有欲,从他想要留下一个孩子开始,他的喜欢就变了质。
他要怀瑜时时刻刻陪在身边,孩子是绊住母亲的枷锁,他知道囚\禁换来的是两败俱伤,但失控后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不敢去刺激失控的祁乾,也不敢用怀瑜的身体去做或许怀瑜不愿意的事情。
就
像被夹在缝隙里的草,连生长都要看吹过的风从哪个方向来。
胡荔看了她一会儿,笑着安慰道:“只是一个梦而已,本身就是假的,做不到就顺其自然,你也说过这个国家本身就快亡了。”
“大不了大家一起发烂发臭,你操那个心干嘛,你现在讲话都有点儿文绉绉的,感觉跟要被同化了一样。”
孟萝时愣了下,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同化。”
“是呀,你以前讲话不这样的,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吧,或者……”胡荔想了想,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道,“要不要我介绍个神婆给你。”
见她不为所动,胡荔凑到她耳边:“很灵的,包你以后再也不做梦。”
孟萝时扯了扯唇:“不用了,我是唯物主义者。”
两人拉拉扯扯地进了会议室,会议桌上摆放着几盘水果,新来的实习生助理正在调试投影仪,胡荔随手拿起中间的甘蔗咬了一口。
“这水果(嚼嚼)谁买的,tui,(啃)还挺别出心裁的,呸呸(吐渣)。”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毫无例外地在啃甘蔗,其中一个同事指了指实习生:“他买的。”
实习生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总说让我预算控制在一百以内,随便买。”
胡荔竖了个大拇指给他。
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午休时间才解散,期间整个会议室充斥着啃啃嚼嚼呸呸呸,像相声捧哏,让李总气得一度想把人都赶出去。
“中午吃什么呀。”胡荔伸了个懒腰,从孟萝时身边路过,“你带饭了吗?”
孟萝时一边回复消息,一边回道:“没带。”
“那我们出去吃吧,旁边新开了一家面馆,听小雯她们说挺好吃的。”
“我约人啦,明天吧。”孟萝时晃了晃手机。
胡荔失望地“啊”了一声,“好吧,那我点外卖。”
孟萝时将包挂在肩上,临走前看了眼关上的磨砂玻璃门,凑到胡荔身边小声道:“如果我回来晚了,有人问起来,帮我请一下假。”
“放心吧,没人在乎你下午在不在工作室。”胡荔刷着手机道,“你忘了上次齐齐睡在桌底下,从中午睡到下班这件事了。”
“再说了,端午活动加班,三天咱俩加起来连二十四小时都没睡到,林总监不会管你的,放心去吧。”
孟萝时点点头:“那我走了,回来给你带奶茶。”
胡荔头也不抬地跟她挥手,以示告别。
七月末,进入三伏天气温攀升到一年中前所未有的高度,热浪熏得路边的植物蔫哒哒,宛如失去水分的烂叶。
蝉鸣此起彼伏,躲在茂密的大树里栖息的小鸟叽叽喳喳。
孟萝时站在公司的大楼前,半遮着眼朝天空望,刺眼的光让她溺出了些生理泪水。
此时此刻古代世界却又进入了寒冷的腊月。
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
不对等的时间却对等了年份,她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时间差距会那么大。
难不成孟怀瑜昏迷的那半盏茶里,两边的时间逆向了?
第95章
从工作室开车到鹤山区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孟萝时到约好的日式料理店时,谢期已经等在里面了。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了五分钟, 她疑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比你早三分钟。”谢期正在低头回信息,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孟萝时上班时从不化妆, 每天抹个水乳就急匆匆地赶着打卡,她皮肤很白, 被阳光晒得泛着微红, 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
在空调的凉气下正在消失不见。
“你放心,我不是喜欢提前一两个小时就等着的人。”似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谢期主动解释道。
孟萝时把小型遮阳伞卷起来塞进包里,缓缓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谢期哑然失笑:“怕有压力?”
“对呀,之前有一个同事, 她很怕迟到, 前一天约好的时间,必须在定好的时间内提前到达地方, 也能理解,但是, 她单方面提前一个小时到地方后, 就会开始信息轰炸你。”
孟萝时想起那几次没来得及化完的妆,没来得及吃完的早餐, 以及没来得及遛的狗,都感觉是血泪的教训。
“不过她怀孕没多久后离职,我就没跟她一块出去玩过了。”
她抿了抿唇,又道:“她就是太怕迟到了。”
谢期把点菜的皮质手册递给她:“兴许是从小受到的教育, 或有过心理阴影,又或许迟到会让她产生焦虑, 以及还有别的原因导致。”
孟萝时不太理解这种对时间的焦虑,歪着头应了声,便没再多说。
在服务员的推荐和手册图片的吸引下,她点了三四个菜肴。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靠角落的半包围式座位,桌子的另一端是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里层是隔绝开的日式造景,一条细小的水流蔓延,中间是惊鹿,竹筒积满水后,落回石面,发出敲击声。
孟萝时撑着下巴望着惊鹿,细数着它的敲击声。
谢期将手机上的工作信息全部处理完成,轻呼出一口气,手机放到桌边:“不好意思,刚才突然有点事情要处理。”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今早发消息说,被囚\禁在东宫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萝时回神,视线转向桌对面的男人,他似乎没有休息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镜片上还落一根睫毛。
“腊月初二的时候,容阙亲自来教坊接的我。”
她抽了张纸递给他:“你眼镜上有睫毛。”
“谢谢。”他摘下眼镜,垂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镜片,嗓音平淡,“谢承安在回京州的路上了。”
宛如巨石徒然砸进平静的海面,激起千层浪。
孟萝时皱起眉:“他不是……不回来了吗?”
谢期眼睫半垂,沉默了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祁乾失控了。”
“他失控有段时间了,宫里现在鸡飞狗跳,没人敢刺激他。”孟萝时一想到今天晚上睡觉还要面对这批疯狗,就觉得心颤。
祁乾的疯不单单针对个人,他再不开心也不会要怀瑜的命,但伺候着怀瑜的那群宫女,就倒了大霉,简直横殃飞祸。
谢期戴上眼镜,神色有一瞬的疲倦:“所以谢承安必须回京。”
“他想要谢家满门的命,但冀州百姓是无辜的,这场疫病还有医治的余地。”
自从抵达冀州后,他白天上班,抽出间隙询问学中药的朋友,研究瘟疫解药,晚上在谢家扮演谢承安跟谢家一大家子的人尔虞我诈。
谢承安认为他学医,自然对瘟疫有所了解,但临床医学和中医是完完全全的两个大方向,更别说他一开始就打算往精神病与精神卫生学的方向发展。
中医最多也是选修时,学过点皮毛。
一学期四五个月的知识,他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让他研发瘟疫的解药,简直天方夜谭。
孟萝时歪了下头,服务员将餐车停在桌边,继而把大到有些离谱的盘子放到桌上,欲言又止的脸上是对两人的好奇。
“我们在讨论剧本,不好意思,是不是声音有点大?”
他们的声音其实很轻,出了半包围的木质屏风,甚至都听不见是否在讲话。
服务员摇了摇头,那股带着好奇和八卦的目光顷刻消失,她也透着些许不好意思,微笑道:“没有,鳗鱼需要我帮你们烤吗?”
“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就行,谢谢。”孟萝时伸手接过服务员手里的木夹子,眼眸弯成月牙。
她将新鲜的鳗鱼放到小小的烤盘上,烤盘像小朋友的玩具,小巧的只能放下两块鳗鱼肉。
“谢承安想回京州求医?”孟萝时忽然道。
“嗯。”谢期点了点头,“需要一味药引,只有宫里有。”
孟萝时把切开的柠檬挤到鳗鱼肉上,放下夹子看向谢期,眸色带着少有的严肃:“冀州的具体情况我没有你清楚,但谢承安在冀州待了至少近一个月,他没有感染疫病?”
谢期拧眉:“感染后最明显的病症是高烧,然后是皮肤溃烂。”
他的语速很慢,似乎在回忆谢承安是否有这种症状,神色也染上几分肃穆。
“谢承安的防护措施做得很好,没有被感染。”
孟萝时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日料店里的音乐很轻柔,放的是她以前看过的一部以悲伤为主旋律的电影里的音乐。
她仿佛又看到永康三十一年的悲壮结局。
滚落到台阶下
的脑袋,被一双大手抱走,手背上是溃烂又愈合的伤口,伤疤增生后,在皮肤的表层凸起,看着丑陋又骇人。
谢期神色很淡,连着嗓音也没了最初的清透,他垂着眸看着碗里的无菌鸡蛋,晶莹剔透的蛋黄随着时间与牛肉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