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无所谓孙敬忠的脑袋绿不绿。
让叶鸢真正愤怒的,也是她下定决心宰了孙敬忠的是,她听到乔氏似怜悯,实则得意洋洋地告诉她表哥。
孙敬忠是怎么用香料让叶鸢不孕的,等这次回来,他会故技重施,让她无声无息地暴毙,给乔氏腾位置。
到时候乔氏就是孙府主母,二品武将诰命夫人,她的孩子也会是将军府嫡长子。
叶氏的一切包括嫁妆,都是乔氏的了。
叶鸢恨乔氏,但更恨孙敬忠。
她自认对那个男人仁至义尽,她父亲对他全心全意地扶持,自己收敛本性,为他打理家务,管理家族。
对孙敬忠的背信弃义,叶鸢恨过,最后寒心放下,只想各不相干,各过各的,维持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
可他竟然连条活路都不给她?
叶鸢怎么可能甘心?
他想让她死,那她就先弄死他。
叶氏知道孙敬忠这人不行,每次房事前都要吃药,因此就在他的药物上加了点料。
加上乔氏给他弄的迷香,这不,一下子就将人给送上西天。
对此结果,叶鸢是很满意的。
只等着乔氏把孩子生下来,她去母留子,就能掌控整个孙家,做个潇洒的老夫人,再也不会有狗男人来给她添堵了。
至于孩子不是孙敬忠的?
那也不是她的啊,管他呢!
可惜,她的计划很完美,但手下的人却尽拖后腿。
也是她忘了,孙敬忠不是一般回京述职的武将,而是刚被太子任命为平定滇州的统帅。
他的死必定会引起朝堂的重视,不是锦衣卫出动,就是东厂,查出真相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叶鸢满脸的惋惜,写满了对“升官发财死老公”的好日子的向往,说不定她还能偷偷养几个面首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次命是保不住了,叶鸢也懒得再装什么贤惠端庄,彻底放飞自己了。
眼见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太子妃已经露出崇拜的目光在看叶氏了,太子殿下都快坐不住了。
他深呼吸,面无表情地让叶氏可以闭嘴了。
再让她说下去,太子爷就要日日如坐针毡,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太子妃什么时候红杏出墙,揣娃弄死他当太后了。
想想,楚君羡就觉得自己要疯。
她想杀他可以,但娃必须是他的。
要黎忧知道大反派在脑补什么,肯定又是一个满头问号的表情包。
是什么给这位爷错觉,认为她有能力红杏出墙,还弄死他的?
会不会太看得起咸鱼了?
她真的要飘了哈!
陆彦也是傻愣愣的,看叶鸢的目光,没有不赞同和愤怒,而是充满了怀念和眷念。
从前的表妹就是这么肆意张扬,犹如怒放的带刺蔷薇,给他刻板到一成不变的生活注入生机和活力。
只可惜,他反抗不了家族,反抗不了父母,最终负了她,也失去了她。
连想保护她的一点心意最后也成了害她的催命毒药。
陆彦闭了闭眼,眼底全是坚定。
他已经负了她一次,又毁了她的婚姻,无论如何,这一次他定要护住她的,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太子殿下,滇州战事刻不容缓,孙敬忠已死,必定要再任命新的统帅,但皇上和贵妃心思难定,您再想掌控全部话语权怕是难了,又得是一番博弈,如此……苦的是滇州百姓,也会让叛贼更加猖獗。”
陆彦双膝跪在楚君羡的面前,叩首行大礼,“微臣请战,去滇州平定叛乱,望殿下成全。”
“表哥!你在胡说什么?”
叶氏惊慌失声。
自从她父亲战死沙场后,叶氏就对战争充满了畏惧。
就算她对陆彦早已断了情意,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陆彦温柔地看着她,“我本就是武将,驰骋沙场、马革裹尸是我的宿命。”
何况,若能平定滇州之乱,也是大功一件,有野心有血性的武将都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只是滇州战事极有可能会成为皇上和太子博弈的棋局,便也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叶氏紧紧咬着唇,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更没立场去耽误他的前程。
楚君羡端坐上位,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眸色莫测,没答应,也没反对。
黎忧看了他一眼,事关朝堂,她也不好再开口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越发昏暗,有锦衣卫进来点亮了烛火,火星噼啪的轻微响声衬得屋子里更加死寂。
陆彦心里从笃定到怀疑,忐忑难安。
他额头冒出冷汗,咬了咬牙,“只要殿下允微臣去滇州,微臣可以立誓,一切以滇州战事为重,以殿下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黎忧轻挑了一下眉,陆彦这是要向楚君羡投诚了?
但忠义侯府可一直都是闻贵妃阵营的。
楚君羡不咸不淡地搁下茶盏,“你能代表忠义侯府?”
陆彦僵住,双拳紧握,艰难地开口:“微臣虽为忠义侯世子,但侯府决策大权还是在微臣父亲手里。”
“你敢违逆你父亲?掌控侯府?”
“微臣……不敢!”
楚君羡淡淡勾唇,薄凉至极,“那孤要你的忠心作甚?”
“殿下!”
陆彦慌了,“微臣现在虽未能掌侯府大权,但毕竟是世子,若能在滇州一战中立功,微臣有把握说服父亲的,殿下是大周储君,是正统,忠义侯府效忠您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楚君羡冷嗤,“你的算盘倒是打的挺好。”
黎忧心里也点点头,这陆彦不就是在给大反派开空头支票,还要借着他的力量往上爬吗?
牛胆啊,都敢把算计打在太子爷头上了。
陆彦脸色惨白,如果有的选择,他又怎么敢算计楚君羡,与虎谋皮呢?
看着上首那位殿下冰冷的神色,陆彦明白,如果他不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来,太子是不可能用他的。
而鸢儿怕是……
陆彦转头看向他此生最亏欠的女子,眼底的挣扎全化为了决然。
……
从叶氏的院子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黎忧提着一盏灯笼,走在楚君羡的身边。
夜里的孙府一片寂静,白布飘动,寒意渗人,竟已经有几分衰败的感觉。
烛火幽幽,映亮了两人脚下的路,也映得少女眉眼如画,温婉从容。
楚君羡看似目不斜视,实则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她。
见她并没被四周的树影幢幢给吓到,楚君羡微微垂眸。
她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淡然,即便有情绪,很多时候也只是流于表面,万事不上心头。
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在她的眼里、心中留下痕迹。
楚君羡几乎要脱口而出问她什么。
但到底,他还是没开口。
“殿下。”
忽然,黎忧先唤他。
楚君羡指尖微颤,“嗯。”
“是不是就算陆彦没有站出来,你也不打算将孙敬忠之死的真相公开?”
在这节骨眼,公开孙敬忠内宅的这些恩恩怨怨,他身败名裂就算了,若影响储君威信,牵连滇州战事,楚君羡还得花大把精力给他收拾烂摊子,实在是不划算得很。
楚君羡点了点头,“是。”
黎忧默了一下,轻声问:“殿下之前想怎么处置孙夫人呢?”
楚君羡侧眸看她,“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黎忧抿唇,她是猜到了。
如果没有陆彦,按照他的性格,最有可能就是让乔氏和叶氏也一起暴毙了,一劳永逸。
再则,杀人偿命,不管叶氏有什么苦衷,她杀人了就是杀人了。
到底孙敬忠对东宫忠心耿耿,这些年做了不少实事,即便他是自作自受,楚君羡也不可能看着害死他的人继续逍遥自在。
君臣一场,楚君羡也会给他留点体面。
只是,现在陆彦给出足够的筹码,对于上位者来说,利益永远比什么情分更重要。
就如之前,楚君羡不会在意孙敬忠如何对待一个落魄的宣武将军府,只看重他的能力和忠心。
现在也是,一个死了的孙敬忠,相比忠义侯府能带给他的好处,身为储君的他,会如何抉择,并不需要考虑。
这就是上位者,也是政客的游戏,冰冷、算计,没有黑白对错,只有利益。
第66章 抱住她
黎忧握着灯笼柄的手紧了紧,再次深切意识到皇权的残酷。
她刚刚以身犯险,不仅是为了试探陆彦,也是想看看叶鸢的人品如何。
她能阻止陆彦伤害她,可见那个出生将门的女子品行端正,爱恨分明,人也足够冷静的。
所以,黎忧能肯定,她不是会背信忘义的人。
何况她比谁都不想孙敬忠的死被发现。
若留她的命,也不会牵扯东宫的。
其实就算没有陆彦,黎忧也会为叶鸢求情的。
只是,她不确定,有没有用?
会不会激怒楚君羡?
让他觉得自己妇人之仁。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要说的。
“殿下,从头到尾,孙夫人最是无辜,她成了两个男人的牺牲品,她何错之有呢?”
杀孙敬忠也是为了自保。
换作黎忧,她也会跟叶鸢做同样的选择。
楚君羡五指收紧,“政治斗争下,多的是无辜者的尸骨。”
但那又如何呢?
皇权之争不会结束的,也没人在意死的人无不无辜,只看重结果,只要利益。
她要习惯,有一日,她手掌大权,任何一项命令下去,就是一个名利斗兽场的开始,其中定会有无辜者被牵连。
她不可能为每个人平反的,她要做的就是平衡朝堂稳定,更要看天下大局。
取舍间,必有牺牲。
没有所谓公平不公平。
黎忧的心发沉,睫羽轻颤,无法控制的怀疑让她忽然道:“殿下,若有一日,你需要以太子妃的位置来谋划,能不能直接跟我说?”
她不想最后傻傻地被炮灰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黎忧能理解,她没有娘家,能力也不出众,对一位储君来说,不是最好的太子妃选择。
若有需要,楚君羡想要再娶一个对他更有助力的正妃,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是,到底也是夫妻一场,没必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黎忧不是不放权的人,也不在意女子和离,或是休弃。
她只想要一条活路。
楚君羡可以跟她好好商量,到时给她安排个身份,她绝对愿意腾位置,走得远远的,只当从来没做过太子妃,也不认识这位太子殿下。
但如果楚君羡跟孙敬忠一样,既要又要,那也不能怪她来个鱼死网破。
当初在永安侯府,黎忧暂时忍下梅氏他们的欺辱。
一来是确定黎晗不跟她换嫁了,在她嫁入东宫前,她不想横生枝节。
二来也是黎忧擅长隐忍,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她一定要达到最大的效果。
比如,直接就让黎昌一家再无翻身的可能。
楚君羡脚步猛地僵住,再无一丝从容,一张俊脸冷得可怕,如同被激怒的猛兽,死死地盯着她。
黎忧也停下脚步,不闪不避地对上他的视线,没有害怕,只是很直白地告诉他,“殿下,我真的赌不起人心。”
也是忌惮极了皇权的冷酷。
她在这个世界只有一条命,输得起,也输不起。
看着她平静坦然的眸子,楚君羡拢在袖子的手在颤抖着。
他知道,她没有记忆,对她来说,他只不过是个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男人,一个手段残忍无情的上位者。
也是他先让她看到了皇权的黑暗冰冷,不能怪她有这样的忧虑。
她愿意直接跟他坦白,证明对他还是有一份情谊和信任在的。
楚君羡不是怒她,也没有怨她。
只是,他不敢想,她离开的这些年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才会变成这样平静淡漠的性子,不期待,不奢求,事事通透,如同世外人一样。
楚君羡想告诉她,他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算计,却……独独不会伤害她。
她应该不会信的。
承诺,尤其是作为上位者的男人的承诺,连狗屁都不是。
换成他也不信。
他闭了闭眼,想点头。
就这样,让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明确的界限,她可以安心,也能断了他的奢望。
可一个“好”字他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黎忧不知道为何,此刻竟在这位翻手云雨的太子殿下身上看到了浓浓的悲哀。
为什么要伤心呢?
她知道他待她很不错的,但不是因为她是先帝册封的太子妃,是他的正妻,也因为她够识相,所以……
黎忧眉尖轻蹙,心里有点闷闷的。
在他敛去所有情绪,眸色幽深平静地看向她时,黎忧忽然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袖子,也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殿下,我曾说过,我庆幸能嫁给你,不是假话,是真的。”
“你愿意让我看到皇权的残酷,没把我禁锢在内宅,让我两眼一抹黑,我很感激。”
“我并不想因为孙敬忠的事情去怀疑你,觉得你为了权力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连妻子都能舍弃,只是……”
“至亲至疏夫妻,皇家里,连父子骨肉亲情都能抛弃,何况夫妻情呢?殿下不是这样的人,但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只是希望,我们开始还算美好,不想到最后反目成仇,歇斯底里……当然,也是我杞人忧天,喜欢做最坏的打算。”
“但也因为是殿下,才有胆子跟你坦言。”
若非对大反派有几分了解和信任,黎忧哪儿敢说这种找死的话?
越跟他相处,她就越知道,坦诚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是最好的。
黎忧不喜欢猜来猜去,虐来虐去,有怀疑她就问。
而且她不说,以这位太子爷别扭的性子,更不会说。
到时候,隔阂裂缝越来越大,这对他们夫妻而言,才是毁灭性的打击。
“只不过,先前我才说不怀疑殿下,不让你再难过,可转眼我又没做到了,是我……”
黎忧话还没说完,人就被紧紧抱住了,好闻的沉水香萦绕在她的鼻尖,带着男人炙热的暖意,驱散了她心头缕缕寒意。
灯笼掉在地上,四周陡然暗了下来,两人被包裹在浓稠的黑夜中,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