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扬无意中在她们宿舍楼下见过一眼林雨娇。
魏扬本身就不是什么专一的人,起了心眼,要了她微信。
后来柯牧彤在魏扬的手机微信里看到了两人聊天记录。即使没什么,也依然不能接受自己被林雨娇这样的人撬墙角。
“我告诉你。”柯牧彤歇斯底里声音已经有了哭腔,“我现在追的人叫祁司北,校园歌手大赛坐评委席第一个的那个祁司北。”
“你也有本事追?”
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带着嘲讽,直逼林雨娇的眼睛说出的这句话。
林雨娇微怔了一下。
只是没想到,柯牧彤这么讨厌她。
她收拢了之前温柔的眼色,看了柯牧彤一眼,自顾自蹲下身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
直起身,用掌心轻轻擦去脸上的水珠,淡淡回答出一句话。
“我,讨厌,他这样的。”
不专情,不缺爱,身边永远不缺漂亮的女孩子,连几分真心都很难得。
可偏偏真心是很重要的东西。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盛夏的阳光落在白色短袖,简单牛仔长裤的人身上。
柯牧彤没想到林雨娇把拒绝的话说这么绝。停止了啜泣,想想觉得也是。
柯牧彤的表情微微缓和。可是没等她再说话,林雨娇已经无心再跟她纠缠。擦肩而过柯牧彤,准备走出卫生间。
低头,看到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还亮着屏幕,停留在微信通话页面。
通话时间还在一分一秒计时,备注是,祁司北。
脑子里一声轰然。
柯牧彤忘记挂断电话了。
她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对话到底祁司北听见了多少。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加快了脚步走出这间教学楼里的卫生间。
扭头跑到了走廊上,林雨娇的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开始复盘她跟柯牧彤到底聊了些什么。
夏天的热浪一阵阵在走廊上袭来。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涌上大脑,只记得最后一句话。
“我讨厌他这样的。”
-
活动中心今天人山人海,楼梯上也全是人。
彩排大厅里乱成一团,随处可见大小乐器,穿着演出服走来走去的校舞蹈队。音乐学院的新媒体宣发部门这一届很顶,每次活动都提前几个月预热,还拉了校外品牌赞助。
舟川大学最近无人不知这次夏夜路演活动。
指导老师今年三十出头,脾气很差,不停喊人上台。
“你们一个个的连节目顺序都记不住,正式演出的时候出错了怎么办!”
“程译野,你压轴的你现在上来是什么意思!”
“程译野你注意自己言行!”
扩音器里的声音传遍整个彩排大厅。
校舞蹈队的女生站在后排墙角,用扇风的扇子挡住半边脸,在窃窃私语聊天,发微信。
“没想到彩排室能碰到他。”女生声音有些颤抖。
“他到底是观众还是神秘嘉宾呀。我能不能上去要张合照。”
“管他呢,冲。”
程译野笑嘻嘻被指导老师骂下台,穿着件大了一码的潮牌T恤,压着鸭舌帽晃到彩排厅的最后一排位置。
手里突然被人塞了一台相机。
“你好同学,可以帮我和祁老师拍一张合照吗。”
程译野认命的拿过相机,站在过道上半蹲下身。
身穿白色长裙的舞蹈队女生笑的很甜,凑近了身边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的人。
空气里突然逼近的甜美香水味,对方的发丝轻触到自己的耳尖,意识到距离的不正常,祁司北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祁老师真帅啊,祁老师笑一个。”程译野阴阳怪气地拍完了几张照片,把相机还给舞蹈队的女孩子。
彩排厅大半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角落的动静,纷纷回头。
一眼就看到最后一排,一头银发的人还没来得及戴上的口罩,戾气嚣张的骨相。
“我靠!真是祁司北来了。”
“不是说最近他的乐队在南港音乐节演出吗。”
一群人往过道上过来,也想拍照。
这次音乐学院的路演负责团队不是没想过找祁司北,几个部门的部长联合找他,他的回应始终只有一句话。
“给别的同学一个机会。”
如果他确定加入路演,他不希望这么多人只是为了等他的节目而来的,其他同学们也值得在台上发光,被更多人看到。
“都干什么呢?还想不想办路演了。”
台上的指导老师注意到动静,举着话筒朝下面喊。见众人消停,才满意放下话筒。
“你一个人坐这么后面这么久。”程译野挨着他身边坐下,摘下鸭舌帽抓了抓头发,“在听什么歌,听这么认真?”
祁司北单手摘下耳机,摁灭手机的微信通话页面,下颚微敛。
语调讥讽,像是感到特好笑似的。
“在听别人怎么骂我呢。”
第04章 小北
程译野见他一个人低着头,认认真真待后面半天,还以为是在搞什么大创作。
结果只是在听别人怎么骂他。
“你不会有受虐倾向吧?”他憋了半天,看见周围这么多老师同学,终究把那句“你他妈的是不是最近背地在当M”给憋回去了。
他不是没见过骂祁司北的。
两人大一认识。所以程译野从没见过十八岁前的祁司北。他遇见祁司北的时候,对方已经是这个堕落嚣张的样子。
站在小巷里的少年人高腿长。
黄鹤楼,银发,黑卫衣,打火机。
他那时也谈过几个女朋友,总是不大上心,整个人恹恹的跟不需要爱似的。
“你有没有心。”
卫衣配渔网袜的女孩红着眼把他堵在巷子里,怎么说都没用,说到激动处手里的矿泉水泼了他一身。
“姐姐。”水珠顺着他下颚线往下滴落进卫衣里,冷的祁司北一哆嗦,忽然低头抱着手笑了。
“我真累了。”后半句话陡然变冷,烦躁打断一切。
他有一双可以多情,也可以不耐烦到谁都不在乎的眼睛。
记忆里骂过祁司北的男的,好像也有。
忘了是过年的时候在哪间酒吧,一个鬼鬼祟祟的中年人扛着一女的想出去。祁司北路过,拦了一下。
那女孩喝到烂醉,呼吸都听不太到。
“小兔崽子。”中年男人很壮硕,看到祁司北这张脸就知道是大学生,根本没放眼里,“别多管闲事,滚。”
祁司北别过脸,舌尖抵着后槽牙。没说话,走过去一脚踹人家腰上。
这一架打得天翻地覆。
警察来的很快,把几个人都带到了看守所。
那中年男人跟祁司北打起来的时候,只顾着冲动,没往对方其实是在拖住他这方面想。
来到警局之后,确实说不出那个女的具体身份消息,神情慌张,在得知女孩验血结果检测出药品的时候,终于承认根本不认识对方,看到她一个人来喝酒就上去搭讪,是自己下药想要图谋不轨。
“你不是知道我报警了吗,你跟人家打什么。”
从警局出来,程译野去医院急诊室,看他一身伤就心急。
“拖时间。”
祁司北半边脸被黑色羽绒服领子挡住,闭着眼窝在等候椅上。
窗外舟川市万家灯火,酒吧旁这么多小巷,路旁还有这么多车子。
他那会儿想的不多,只是在想这个陌生人出事了怎么办。
她会不会很痛苦,家里人会不会很自责,她以后这么长的人生要怎么办。
扯远了。
程译野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反正没见着过能有人骂他的时候,能让他这么安静听着的。
“我现在能骂你几句吗。”程译野认真想了想,觉得有祁司北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滚。”对方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径自往外走。
“你被谁骂生气了?”
程译野不依不饶在后面追着他。
“没。”他一边走路,一边从微信里找出柯牧彤的微信号,拉黑,“我犯得着生什么气。”
反正跟柯牧彤之间事儿都说清楚了,人也没必要留在他微信里了。
祁司北确实没生气。
只是刚才在微信通话里,一直听着柯牧彤哭哭啼啼有些烦了,突然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声音不大,冷冷清清说讨厌他,还细细举例了一大堆理由。
从第一个字往外蹦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突然出现在对面的人是林雨娇,他那同住一个屋檐下一星期也不会跟他说话超过五句的舍友。
忍不住好笑地后仰在排练室椅子里,饶有兴致地听林雨娇在微信电话里把所有话说完,脑海里浮现出她这张长相并不张扬,偏温柔冷清的脸。
就像一只没什么攻击性的兔子,却一口一个说出讨厌他的理由。
都说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明明逼急她的是柯牧彤。
她倒是没咬别人,咬的正是他。
祁司北走到楼梯拐角,一扬手,把半听可乐扔进垃圾桶。
程译野远远看着他扣上黑色连衣帽,插着兜头也不回下楼,幸灾乐祸。
啧,还嘴硬,就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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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了课,一群人挤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
“你明天还去图书馆复习六级吗。”李竹跟上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比平常走的更快,“我跟你一块儿去。”
李竹还在耳边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一食堂的麻辣香锅,还是二食堂的面条。
林雨娇好半天才回过神,呆呆说了一句:“什么?”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李竹上下扫她两眼,逗她,“乖小孩,你能闯什么祸呢。”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叛逆期,一直是很乖很乖的孩子。
是高中班级上很努力但成绩永远是中等,透明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学生。
甚至高三那会儿班主任去开会的晚自习,女生窃窃私语里提起私人话题,讨论青春时候那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都会被自动跳过忽略的人。
“你又跟柯牧彤吵架了?”李竹见她不说话,有点急,“都说了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上的学校全是贵族私立学校,理所应当觉得所有人都该顺着她......”
李竹在耳边讲个不停,看起来这几年和柯牧彤同住一个宿舍也是极为不满。
夏天的风鼓起少女纯白的T恤衫。
一阵冰凉极淡的陌生洗衣粉香味弥漫在鼻尖,林雨娇闻了几下,最终发现是身上的这件T恤上来的。
“你喷香水了?”李竹也闻见了烈日下的洗衣粉气息。
“没有。”
她自己心里倒是挺清楚怎么回事。
气温越来越高,夏天衣服换的勤,几乎是一天一洗。
出租屋的夜晚蝉鸣喧嚣,窗户临着上禾街的马路,寂静的夜里时不时有车轮胎压过柏油马路。
客厅没开灯,一片昏暗里,借着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灯光落在地板瓷砖上。
林雨娇抱了几件衣服,往卫生间走。
祁司北坐在客厅的破沙发上,把贴在大门上的那些花花绿绿广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看似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一堆衣服。
“喂。”窗花的灯影落在少年深邃五官上,“要一块儿洗吗。”
察觉到她迅速泛红的耳尖,和渐浓的警惕眼神,他揉了揉刚洗完的头发噗嗤一乐,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要一块儿洗衣服吗。”
也是,省一点洗衣机运作的电费。
林雨娇点点头,把衣服全都扔进洗衣机里,看他盖上盖子,倒入自己的洗衣液,再熟练打开开关。
这台洗衣机可能用了差不多三十多年,还是最老的那个牌子。狭小的卫生间里,一片闷热安静,只听见窗外疯了一般的蝉鸣,和洗衣机轰隆隆的运转。
这好像就是上禾路夏天的全部声音。
“看够了吗?”半晌,祁司北似笑非笑转过脸,看向还呆望着洗衣机,导致堵住了狭小卫生间出口的林雨娇,“我要热死了。”
她后知后觉回过神,侧过身,给他留一条出去的路。
卫生间有一股老房子的霉味。林雨娇一个人站在洗漱台前刷牙,继续发着呆盯着洗漱台上裂开的缝隙看。
镜子里,回到客厅的人重新坐在沙发上,打开了客厅的窗户。
祁司北闭上眼,窝在那一张掉皮的蓝色破沙发上,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吹来满屋夏夜的灯火和马路上的尘灰。
他睡着了。
不知道他梦见什么了,为什么会疲惫地不自觉皱眉。
等到那台好像随时下一秒就要彻底罢工的洗衣机结束运作,林雨娇没叫醒他,抱着一盆衣服轻手轻脚从他面前经过,走去阳台。
经过客厅的时候,窗外路灯还亮着,有一瞬间她的影子就落在沙发上的人身上。
纤瘦,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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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两人在食堂吃了,没什么话题。
林雨娇还是没告诉李竹她闯的祸是在电话里不小心骂了祁司北。
毕竟,他们在大学学校里连面都没正式见过。最近的距离不过是军训结束的时候,林雨娇穿着迷彩服站在操场,站在几千个大一新生里看开学典礼。
整支队伍在教官眼皮子底下忽然散了,周围传来人山人海的欢呼。
林雨娇问怎么了。
“那是祁司北学长。”身边播音系的女生笑起来特别漂亮,递给她一部手机,“小雨,能帮我拍张照吗。”
照片里对方站在台下笑的很灿烂,身后是千人瞩目的舞台上一只手随意搭在立式麦克风上的人。
周围人挤人,林雨娇连抬头看他的地方都找不到。
压在心里一天的隐隐愧疚感,终于在晚上离开学校之后,来到mist酒吧的时候压不住了。
窄小的工作间里,林雨娇脱下白T恤换工作服,身后那盏冷白的灯光把她在墙上的身影勾勒的很美。
倪雾坐在一旁打电话。
“阿野,他是第一个敢在我店里惹事的人。”她赤着脚盘腿坐在凳子上,微卷的雾霭蓝长发妖媚遮挡住半张脸。
“你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心。不会因为我跟你算得上熟,就跟你朋友放过这事儿......”
“北子?”倪雾突然坐直,“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工作间里又来了一个新的服务员,也是大学城里来兼职的,头天上班不敢跟老板倪雾这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搭话,怯生生问林雨娇换下来的衣服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