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十六年——倾颓流年【完结】
时间:2024-12-11 14:45:14

  他的身上,有许多道旧伤疤,看着狰狞怕人,但又增添了几分野性。他身量挺拔,宽肩窄腰,十足惹人眼馋的好身材,她陷在他的怀里,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团落在狼爪里的小兔子。
  她的脸迅速发烫:“陛下……水凉了,该起身了。”
  即墨浔似乎低笑一声,却俯下头,吻了吻她的滴着水的耳垂,“朕身上也凉?”
  低哑的声线一时叫稚陵头晕目眩。她是不是还在做梦?他一贯冷峻,这种话,她从没听他说过。
  收拾清爽后,天色彻底黑了,稚陵侍奉他穿好衣裳,吴有禄却领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端来一碗汤药来。
  稚陵望着那药一怔,旋即抬眼望向即墨浔,不解:“陛下……”她心头一跳,难道是……避子汤?
  即墨浔掸了掸衣上浮尘,此时,他已恢复成素日里冷峻高贵的帝王。
  银袍上,那尾五爪金龙盘旋熠熠,他系上氅衣,眉眼淡漠,琼枝玉树般立在她跟前,闻言,说:“朕让他们准备的。喝了吧。”
  吴有禄从小太监手里亲自端过来,弓着身子笑吟吟的:“娘娘趁热喝。”
  稚陵心中猜到它是什么药,霎时如堕寒冰窖中,望着那碗乳白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她前两次都没喝过药,今日……今日他怎么要她喝药了?
  她还愣在原地没动作,吴有禄又恭敬催了一回:“娘娘——”
  稚陵几乎瞬间想到,或许她出身低微,他便不想要跟她的孩子,……或者,他的长子长女,要留给别人来生?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不需要她的孩子,已是确定的事实。
  她脸上温柔笑意,勉强维持,可要她接过那碗药喝下去,……她的手却有些不受控制,在袖子里微微发抖。
  她哀求般仰起眼睛望他:“臣妾可不可以不喝?”
  即墨浔蹙了蹙眉,垂眸看她,想了想,从吴有禄的手里接了药碗过来,牵起她的手坐在罗汉榻上,含着一点笑意:“不苦。朕喂你,来——”
  稚陵看着近在唇边的天青瓷的药碗,嗅到了药味,抿紧了唇瓣,她也不知到底是怕苦,还是不能生孩子了,心尖酸疼,嗓音都微微发颤:“陛下……臣妾不想喝,……”
  他眉眼一沉,或许觉得她不识抬举了,稚陵小心地望着他,眸中水光盈盈,他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哄她:“听话,把药喝了,朕明日还来看你。”
  稚陵晓得是躲不过的。
  她只得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说:“臣妾明白了。”
  她接了药碗,小口小口喝掉,如他所言,这药不怎么苦。即墨浔就在旁边看着她喝完了药,这才离去。
  他走以后,稚陵坐在罗汉榻上,望着窗外飞雪。朦胧的夜色里,雪花看得不清,他的踪影也都消失在雪中了。
  她难道连想要一个孩子,也……
  欢爱了一回,人总是不餍足的,还想着第二回 第三回,想要无微不至的关心,也想要无话不谈的信任……她在承明殿盼他夜里再过来,自然没有盼到,臧夏说,陛下今日召见谢老将军,定是要留到很晚,娘娘睡吧。
  第二日稚陵便听臧夏说:“娘娘,了不得了,谢老将军添了个女儿!”
  稚陵用着粥,吹了吹,只笑说:“添女儿,怎么了不得了?”
  臧夏急道:“娘娘,不是才出生的女儿,是十七岁的女儿!听闻不久前,谢老将军,过继来一个女儿,是旁支兄弟之女,从乡下到了上京城,没两日,已在京中声名鹊起,说是个德才兼备,花容月貌的人物……”
第16章
  稚陵将勺子轻轻搁下,微抬眼睛,淡淡说:“是这几天的事?”
  臧夏说:“人家都说,这谢小姐,怕也是想进宫的。”
  稚陵微微一笑,轻声说:“不是她想,是大将军想。”
  臧夏着急说:“娘娘,那可怎么办?”
  稚陵淡淡撑腮,目光落在窗边宝蓝瓶中插的白梅花上。分明才换的新鲜花枝,怎么这样快又枯萎了……她轻轻叹息道:“还能怎么办呢。”
  即墨浔践祚以来,宫中新人,一个接着一个进宫。她莫可奈何。
  她从未敢奢望过他这般尊贵的身份,身边只她一个人;她只求她在他的心中,有那么一个角落便好。
  所以三年以来兢兢业业,小心翼翼。虽说离她想要的位置,还有一点距离,……但若是做事做得好,那也说不清。
  她今日气色已好得多了,不烧了,只是偶尔咳嗽。除夕宫宴的事情,她已初步有了想法,这几日需加紧筹备。即墨浔的意思是,能省则省,清俭为主,不必奢靡铺张。
  稚陵托着腮思索着,臧夏忽道:“娘娘,程婕妤来了。”
  程绣一眼望到八仙桌旁坐着的女子,她穿得素净,月白色袄子,攀着淡淡青色的缠枝莲的纹样。
  身姿纤瘦,坐那儿,映着门前玉雪飞花,长廊绮柱,格外的静谧美好。
  她不施粉黛已这么好看了,程绣想,若是浓妆艳抹打扮起来,该多么明艳……连她靠近这儿,都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放轻了呼吸,生怕把她这样的美人惊到。
  稚陵抬眸看向她,盈盈微笑:“程妹妹怎么来了?”
  程绣扭捏了两下:“裴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吗?我……我刚刚去给陛下请安,顺路过来,探望姐姐。”
  她望向眼前人,眉目淡淡,乌发堆云,发髻上簪着一支白玉钗子,正单手支颐,笑意温柔地看着自己。
  程绣心想,那支钗已经回到她跟前了,想必是陛下亲手给的。那几日,陛下莫名其妙责罚裴婕妤,但后来她一细想,虽是责罚,也是裴婕妤“独一份”的呢。
  她宫中的老嬷嬷说了,陛下治下严厉,处置犯错的妃子,往往从严,要么就彻底失宠,要么就彻底没命。从前的顾美人得宠,却恃宠生娇,装病欺瞒陛下,如今降为更衣,陛下再没理过她死活,都成了每位嬷嬷告诫新人的例子了。
  可陛下待裴婕妤的方式,却很不同。
  不过,嬷嬷也说了:“这位裴婕妤虽好,又在陛下心中有一席之地,却不是娘娘坐上‘那个位置’的对手。”
  那时她好奇问嬷嬷缘故,嬷嬷说:“她父兄在三年前战死疆场,如今满门只她一个孤女。她是万万做不了皇后的。”
  程绣想着想着,猛回了神,所以今日她来探望裴婕妤,心里也是有些同情她。她也才晓得当时初次见面,她每每在人家跟前提自己家里人,委实过分了些,幸亏裴婕妤她性子温柔,不计较她。
  她叫侍女又拿来了一些礼物,笑说:“裴姐姐,近来天愈发冷了,我这儿多出来一匹银狐皮,姐姐拿去做副围脖?”
  稚陵推辞一番,收下了,心里却想,可做两副暖手抄。
  这些客套话说完,程绣想着,也不知裴婕妤知不知道那件事,便装出苦恼模样说:“裴姐姐,你在病中,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近来炙手可热的一个人?”
  稚陵端着茶盏的动作轻轻一顿,抬起眼望她,说:“谁呀?”
  程绣睁大眼睛:“裴姐姐不知?谢疏云,谢将军的女儿,陛下的表妹——”
  她特意着重了后面五字,任是在场谁的目光都汇了过来。稚陵思索着道:“谢老将军,何时添了女儿?”
  程绣一股脑儿交代了,说:“是谢老将军的堂兄弟家的女儿,过继到膝下。才从乡下到上京城呢,前几日头一回跟着萧夫人参加贵女们的雅集小宴,本以为是个乡下土妞,谁知一见其人,容貌熠熠如仙,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小宴上,原有几人为难她,叫她作诗,谁知所作的两首《咏梅》惊才绝艳,这两日,上京城都传抄疯了!”
  “而且,前日里,他们东郊骑射,这位谢小姐不仅文采好,骑射也分毫不差,射中了两只雪狐狸,胜了旁人好几筹!”
  她一口气说完,自个儿越说越是担心,这谢小姐也是要进宫争抢后位,心底七上八下的。
  谁知她看向稚陵,稚陵神情平静,唇角弯着一贯温和的笑意,轻声说:“谢老将军年过半百,现在还多了这么一位钟灵毓秀的女儿,真是可喜可贺。”
  程绣呆了呆:“裴姐姐……你,你难道看不出,大将军他想做什么吗?”
  稚陵望她,目光含笑,轻轻摇头:“不知。”
  程绣着急道:“姐姐!你怎地……”她干脆明说,“姐姐,谢老将军恐怕想让谢疏云进宫呢。”
  好半晌,她才见稚陵拾起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叹息说:“程妹妹,习惯就好。”
  程绣蹙着眉,眸光盈盈地望她,一时不知说什么。突然想到什么,她道:“裴姐姐,过段时间,许就能见到她了。”
  程绣说的那个“见到她”,便是指萧夫人打算在除夕前领着谢疏云这个皇帝表妹进宫,来认认人。
  程绣走了之后,臧夏立即叽叽喳喳说:“娘娘,这谢小姐,恐怕很厉害啊……怎么办?”
  稚陵微微垂眸,脸上还是应对程绣的那副淡淡温柔的笑意:“程婕妤是想拉拢我,让我在陛下面前,说一些话。其实她不知……若陛下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强迫他,谢老将军也不行。”
  臧夏松了一口气,“娘娘,你早这么说嘛,害我白担心!”
  稚陵抬起眼笑看她一眼,续道:“但陛下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他。我也不行。”
  臧夏的笑瞬间僵住,愁眉苦脸起来:“娘娘的意思是,若陛下不动心,就万事大吉了?”
  稚陵没有回应她,目光轻轻地看向门外飘飞的雪花。
  他说……今日还会来看她。
  不知作不作数。
  过了午,稚陵照旧打算歇息片刻,没想到一睡醒又到了黄昏时分。
  天色暗淡,令她下意识觉得不安,轻声唤道:“臧夏……”
  但臧夏没回应,她揉了揉眼睛,哪知稍微动作,就发现自己光着胳膊……
  她也终于迟钝地发现,腰身被牢牢锢在一双臂弯里。
  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一霎暂停,她惊唤道:“陛下……”
  背后传来慵懒磁沉的声线:“唔。别乱动。”
  他搂着她,又撩开她头发,吻了吻她后颈。稚陵发现他似乎格外钟爱那儿,每次特意撩开头发去亲吻那么私密的地方。
  他吻够了,问她:“睡好了么?”
  稚陵懵懵地应着,他轻易翻身,压了上来,捞起她的腿,说:“那就好。”
  吴有禄在外走来走去,听得室内安静得没一点儿声音,又看着天色将暮,疑心陛下在里头跟婕妤娘娘睡着了。……这,该不该叫起呢?他有些犯难,刚想敲门,谁知里头又突然想起床板剧烈晃动的声音,吓得他伸出的手猛地缩回去,连忙退开。
  他心道陛下这破了戒,果然一次两次,就有三次四次无数次……
  陛下午膳在林美人宫里用了,用完拐了个弯拐到承明殿婕妤娘娘这儿来,说是晚膳去张美人那里坐坐,只是看来去不了了。
  天彻底黑下来,陛下才完事,吴有禄低眉进去伺候,陛下却不要他伺候,说:“你手笨粗糙,不如稚陵,下去吧。”
  吴有禄心里是无可奈何,陛下这会儿怎么嫌弃他手笨了,此前还都说,涵元殿的小太监们,没一个比他伺候得更细心的。
  他正要退下,却被陛下又冷声叫住:“一会儿端药过来。”
  吴有禄的眼角余光仿佛瞥见,婕妤娘娘裹着左三层右三层的锦被缩在床榻里头,露出巴掌大的汗湿了的小脸。
  等陛下抱着婕妤娘娘去了净室,清洗收拾完以后,吴有禄仍端来了那碗乳白色的汤药,恭恭敬敬呈上。
  “娘娘,请喝吧。”
第17章
  稚陵闻声心尖就一颤,望向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又望向了身侧男人。即墨浔斜倚在罗汉榻上,刚沐浴过,发梢湿润,俊肆眉眼慵懒,正垂眸看着宝蓝梅瓶里那支花。
  大抵是察觉到她没有动静,漆黑长眸才似有似无掠过她一眼,问道:“怎么不喝?”
  稚陵喉头一动,微微垂眼,心头认定它是避子汤,怎么也不想从吴有禄的漆盘里接了药碗。她实在……很想有个孩子。
  犹疑再三,她想,这件事上,不能让步,也不能明目张胆悖逆他的意思,不知打个马虎眼儿能不能糊弄过去。
  便走近他,拿手扯了扯他袖子,柔柔地低声道:“臣妾怕苦。”
  吴有禄听着一愣,从未见过婕妤娘娘如此;果然,陛下也一愣。
  即墨浔知道她怕苦,不疑有他,闻言直了身子,从吴有禄那儿端过碗,难得耐心哄她道:“朕喂你。”
  稚陵心里七上八下,见撒娇是不成的了,只好明说:“陛下还不曾告诉臣妾,是什么药……”
  他眉宇间仿佛转瞬闪过什么,将药碗置在了桌案上,轻笑着问她道:“你以为是什么药?”
  稚陵抿了抿唇,若直言不讳说,她猜是避子汤,恐怕不太好。她轻垂眼睫:“臣妾不知。”
  即墨浔扫了眼吴有禄,吴有禄便识趣地领着宫人纷纷退出殿外,关上殿门。
  稚陵就见他单手支颐,磁沉声线静静响起:“稚陵,为什么不肯喝药?”
  她不期然和即墨浔淡漠的双眼对视。她想,他所余耐心无几。屏退了众人,便是叫她说真话的意思了。
  她下意识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神情,唯恐看到他的目光后,便什么都不敢说了。她鼓足了勇气,低声说:“陛下,臣妾想要孩子……求陛下成全。”
  话音落后,他未有动静,她也没有抬眼去看。
  直到下巴被他抬起,修长的手,动作并不算重,却挟着抗拒不得的力道。
  这般,不得不抬头。
  他垂眼望她。眉目仍然俊美淡漠,唇角却似勾着淡淡一痕笑意。
  笑意不明显,她无从猜测他的所想。
  指腹轻轻摩挲起她的下颔,目光晦明莫辨:“朕几时给你喝过避子汤那种伤身的东西。”
  稚陵一愣,瞬间明白这药不是避子汤,眸光一亮:“那这药……”
  他道:“调养身子,补益气血的药。”
  他的指尖缓缓停顿,轻轻刮过她的眼角,又碾了碾指腹,湿的。
  博山炉中的熏香弥漫着,近窗,窗外的朔风击铃直响着,但这里静谧非常。他微微俯身,用只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低沉声音说:“调养好了,才能替朕诞育子嗣。”
  稚陵的脸上却已被他呼吸间喷洒的热息,扑得灼烫了。她的胸腔里,缓了一刻,两刻,三刻后,心就突然激烈跳动,如千军阵前擂鼓的急促鼓点,震得浑身血液沸腾。
  他顿了顿,续道:“朕需要一个长子。除了你,谁也不行。”
  便是这么轻轻一句话,稚陵已两三夜没有睡好。
  每每入睡前,她都把那日即墨浔同她说的几句话反复掏出来咀嚼,越是回想,越是心头欢喜,喜得无以复加。
  是否在他心里,她已潜移默化地占了一些份量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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